第三章 真假殺手局2

後麵的客人也聽見了,如此大的賭注,紛紛慫恿道:“別怕,小二,別怕,跟他賭!”

(小二工作一個月才拿到二兩銀子的酬薪,住店對他來說是很大的賭注)小二不知如何是好,抬頭望了櫃台一瞬間,便馬上閃了開去。

這時候,櫃台賬房後走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其貌不揚,五短身材,但是衣服很華麗。他打量了一下這個算命先生,道:“既然先生那麽喜歡賭,請去大街中間的大家樂賭坊,這裏不歡迎賭博。”

算命先生瞟了眼這個很醜的男子,道:“大家樂的賭注太小,我不感興趣。”他故意這麽一說。投石問路。

這個很醜的男子又問:“去去去!影響這裏的客人。”下逐客令了。

算命先生一心要住店。他不想走,道:“這位公子,我出個主意,讓我留下來喝上一口茶。”他先說喝茶,再設法住店。他是沒有銀兩,囊中羞澀,這樣一個社會,無錢是寸步難行的。

算命先生道:“你那支筷子來,抓在手上,筷子尖向上。”他走出七尺遠。道:“準備好了!”

這個很醜的男子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他隻想把這人打發走。這時很快有個客人送來一隻筷子,立在手中。

“嗖”的一聲,一枚銅錢,從算命先生的手中拋出。不偏不巧,剛剛好銅錢中間的方孔就套在筷子尖上,動彈不得。

眾人無不叫絕。

這個醜男子也見過許多人物,對這些把戲並不怎麽佩服,道:“既然先生如此法術,不妨算算本人的名字?”

算命先生低頭掐了下手指,肯定地道:“你就是這個店的小掌櫃。”他就敢肯定,因為他無意中看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走出來後,夥計都給他讓路,而且不說話了。如此大的店,肯定不是他一個人打理,應該還有一個大掌櫃的。

“嘿嘿”兩聲冷笑,其貌不揚的年輕人道:“沒錯,我就是這裏的小掌櫃,我的名字是桃子。剛才先生何以見得,這支騎隊會回到我們這個店來呢?”

算命先生有點猶豫,道:“這個……這個……”他話裏有話,故意留下一手,道:“如果我說準了,我就要到你店裏住一宿,不給房錢。可否?掌櫃的。”

他這麽說,就是因為他身上沒有銀兩,又想住上一宿。

小掌櫃桃子眼睛骨碌一轉,道:“好,如果你說不準,我就剁下你的手來喂狗!”他說得很爽快。

算命先生嗯嗯兩聲點頭,道:“可否先讓我進去說?”

“有請!”小掌櫃桃子領著算命先生到了後廳的偏僻角落。

一張小方桌,油膩的黑乎乎的。

桃子問道:“先生何以見得?”他問這話,表示他也見到了剛才的二十來騎。他是做正當生意的生意人,突然來一對回頭的二十來個快騎兵,肯定要先了解清楚方可。

算命先生胸有成竹道:“這幫人,是來自江南逍遙山莊的人,他們去的就是桃花大街的桃花客棧。”

話說這個算命先生何以見得如此了解肯定呢,因為他在來這個桃花大街的時候,已經見過這樣一個場景:這二十個漢子在桃花林,轉了幾圈,有人說:“張管事,依我看,這裏被人捷足先登啦。”“他奶奶的,誰那麽大膽?不把我們逍遙山莊放眼裏?”那個叫張管事的漢子一臉怒氣,道:“走!謝莊主說了,在桃花客棧找線索!”

是以,他斷定這些人就是逍遙山莊的人,來料理那些逝去的下屬的,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尋找小姐謝婷婷的。謝婷婷如今卻在桃花林對麵山丘背後的一個楊梅園裏藏著,眾人見部下屍首沒有下落,大小姐的人影也沒有見到,斷然會來桃花大街的桃花客棧來尋人。

當然,這個算命先生可不是別人,大名鼎鼎的殺手刀客逢君便是這位仁兄是也。他的易容術不錯,扮什麽像什麽的。

算命先生講完,桃子便開始講述桃花客棧的事情:桃花客棧共有兩家,這裏的人一店,也是舊店,旅宿生意略差些,飲食飯鋪生意很好,全是因為釀酒技術好的緣故。另外一家在桃花大街的北麵,是姐姐桃花紅在大理,那裏的商旅較多,地方也寬,服務項目有所不同,生意大得多。但是兩家生意上還是親戚關係上都沒有來往。很不巧,前幾天客棧也燒了,姐姐桃花紅也生死未卜。

說到這裏,他有些慌張。桃子也怕,這二十來騎會在客棧裏生事,放火。桃花客棧二店被逍遙山莊的人一把火燒完,掌櫃桃花紅身在何方,桃園,桃子都不清楚。

桃子又問:“先生,可否有法子讓那二十來個人不要進店滋事生非?”

算命先生雙目微閉,輕掐指尖,搖起了頭,道:“藍天對行雲,桃花隨流水,八卦與乾坤,子鼠畏午馬,人頭重錢財,綁匪怕殺手。”他說得雖然不是非常專業,對聽眾桃子來說,卻是有頭有臉。

是以,桃子手一揮,一個店小二走了過來,道:“掌櫃的,有什麽吩咐?”

“來一壺上好的龍井,招待這位先生!”桃子需要了解剛才那句話的含義。

“噢,掌櫃的,上好的龍井,你可不怕我沒有銀兩支付?”算命先生道。

“不怕,不怕。”桃子這麽說,肯定是有事情要求了。

算命先生又問:“龍井茶可是你店的招牌?”

桃子單指點桌,道:“本店的招牌是千年佳釀——桃花醇,馳名天下!蘇州人人皆知。”

龍井茶到,清香四溢,桃子嗬嗬笑道:“先生請喝茶!我還有一事想問。”

算命先生也跟著笑了起來,憨厚的笑,道:“我算卦算命算天象,排憂解難,是要收費的,我怕你給不起!”他本來不談錢的,現在裝扮成了算命術士,肯定要把這唱戲演完才行。

桃子隨口道:“多少?我給的起!”他是小掌櫃,客棧的小掌櫃,銀兩當然不是問題,他要的是出錢消災。

算命先生道:“你說吧,什麽難處?”

桃子起身,輕聲道:“先生,跟我來,到後院詳談。”

過了兩扇小門,一條走廊,到了後院。

廊廳,幽靜的很。

桃子附耳輕聲道:“先生,可否替我算算,為什麽我店經常會有客人失蹤?”他這麽問,肯定是有著這麽怪事,而且做生意的人比較愛麵子,不敢報官。當時的地方衙門,有多少清正,多少廉明,心知肚明啦。

算命先生聽出了端倪,道:“近來,店裏有什麽特殊的人物進出嗎?”

桃子抓著頭,支支吾吾道:“這……這……想不出來。”他是掌櫃,對客人不是相當的留意,而且有人在桃花客棧這樣的百年老店下手,肯定不是等閑之輩。

算命先生站了起來,佯裝掐手指,道:“今晚子時告知你。”他用緩兵之計,可以好好調查一下這裏的問題。

便在這個時候,一個夥計跑了進來,後院裏有了叫聲:“小掌櫃,外麵出事了!”

小掌櫃桃子快步走出,算命先生隨後。

大堂內,二十來個勁裝漢子分開有站在門口的把風的,有坐在桌子上用刀頭敲桌子的,有幾個圍著櫃台,櫃台裏的老掌櫃嚇得不敢說話。

大堂裏的客人早已不敢大聲,低頭覓食,路上許多路人圍觀。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漢,滿臉胡子,揚起手裏的鋼刀,臉上濃胡子動了下,現出一嘴的烏牙,道:“誰是掌櫃?”雖然是四個字,卻是說得很慢,生怕人聽不見。

他的樣子強盜極了,混蛋極了,臭屁極了。

他這一句話說出,大堂裏五十來個客人,還有店裏的夥計,馬上變得鴉雀無聲,也不敢動。

桃子一看,分明就是剛才路上騎馬飛馳的那二十來個人,果然同算命先生說的一模一樣。他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小聲道:“我——我是掌櫃!”

那個胡子大漢一把就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道:“把我們大小姐交出來!”聲音大了,快了許多。

他這話說得夠野蠻,好像在他們心裏,就是這個客棧將他們的人抓了一樣。

人與人的接觸交往,第一感覺很重要,胡子大漢原本是身高八尺,桃子卻是五短身材,已經構成了威脅,現在桃子又被這個凶神惡煞般的漢子揪住,心裏更是底氣不足,說話也慌,道:“我們——這裏沒有——你家大小姐。”

“搜——搜到了燒了你的客棧!”大胡子瞪大眼睛像是銅鈴,想嚇唬他招實。

身為小掌櫃公子的桃子被這麽一嚇,抖得兩腳像是篩米,心髒都掉進褲襠裏去啦。

一下子,夥房七八個夥計走了過來,本來是要動手的,見對方帶有家夥,隻是望著他們,誰知胡子大漢頭一甩,三個手下抬腿就踢。

“嘭嘭嘭”七八個夥計,瞬間倒下,儼然不是這幫人的對手。

這時候,算命先生信步而來,抱拳施禮,道:“這位客官,你們大小姐,什麽名號?”

“沒你的事!”胡子大漢怒吼道:“滾!”

話出,一把明晃晃的鋼刀亮出,架在算命先生的脖子上,又是一個勁裝漢子欲對多嘴插手的算命先生要下手。

一個滾字,有非常大的殺傷力,像是無數鋒利的匕首,紮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大堂裏的氣氛十分緊張。

算命先生沒有動,勁裝漢子也沒有動,桃子更不敢動。

這時另一個斯文漢子走了過來,道:“張管事,我們還是先找到小姐再說,別節外生枝。”

胡子大漢張管事一個眼色,那條漢子放下了鋼刀。張管事望著手裏的桃子,聲色俱厲,道:“掌櫃的,我們大小姐是江南逍遙山莊的千金,可否來過你店?”特別是兩個“千金”說得是很特殊,慢的特殊,好像千金的地位很重,很高。

桃子臉如土色,結結巴巴道:“客官……她長什麽樣子……”

另一個斯文漢子馮護衛補充道:“我們大小姐謝婷婷,年方一十八,長黑發,像嫦娥,能文善武。”

桃子聽這麽一說,犯疑了:天天那麽客人,誰記得這麽一個女子,沒有特征的女子呢?

他抬頭望著馮護衛,道:“人是很多這樣的,不過她有沒有同行?”且說江南蘇州,盛產美女,伸手就是一把。況且在桃子眼裏,個個都是美女天鵝。

“有,聽說是和尚!”馮護衛補充道。

美女與和尚同行?在座的許多客人聽罷,心裏直偷笑臉上卻不表態。算命先生也想不通,美女與和尚來幹什麽呢?這正是自己來的目的。

桃子想起來了,道:“有!三個和尚,一個獨眼,兩個布包頭。不過……”他想起前幾天的塞外三侶來過,也帶著有女子。但他不知道那女子是農村裏麵搶來的女子。

“不過什麽?老實點……”張管事抖了抖桃子的身子,提了起來。像是拎著一隻青蛙。

桃子弱弱細聲道:“不過……那三個和尚已經走了……”

“什麽?走了?”張管事一腳將桃子踢了出去。“奶奶的,幹嗎不早說!”

踢得桃子撞到了算命先生旁邊的桌子上,嗵的一聲,呻吟也不敢。

這時候,後院裏又走出一個人,矮老頭,精神矍鑠,精瘦幹臘的臉。他停住後門下,望著小掌櫃桃子,目不轉睛。

算命先生看在眼裏,他心裏暗忖:自己是來殺人的,這幫人如此攪局,能不壞大事嗎?

桌子旁的客人本來是望著這個張管事與掌櫃的,現在見他這麽一踢,都不敢看了。都說逍遙山莊的人很厲害,這些老百姓難道見呀,現在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逍遙山莊的打手,一個比一個狠。

這時,馮護衛走了上來,道:“張管事,依我看,小姐還在這個鎮上,不妨先住下來,仔細搜查一番,如何?”

張管事點點頭,道:“我張某就不信,和尚能插翅飛了?”然後手一揮,“走!”眾幫手轉頭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路上一個紅衣少女,旁邊一隻猴子,她見張管事一幫人在桃花客棧裏麵大呼小叫了一陣要走,想打抱不平,拍了拍粉掌,道:“強盜強盜,以多欺少,胡子胡子,來找小姐,小姐小姐,跟了和尚!哈哈……哈哈哈……”她念著就唱起來,配有腔調,還有押韻。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落下,路人聽了哈哈大笑,似乎比耍猴戲更加搞笑。

張管事一聽,氣得肺都要炸了,表情像是生氣的大猩猩,大罵:“臭丫頭,我割了你的舌頭!”眾人一呼百應,疾追了出去。

那紅衣少女,一閃身,沒入人群,不知去向。猴子也是飛也似的跑了。

一陣大風雨過後,桃花客棧恢複了平靜。

老掌櫃桃園走了出來,抖了抖紫緞子馬褂,扶正黑圓帽,清理清理嗓子,大聲道:“各位客官,請慢用,慢用!剛才是一點點小誤會,現在好了,今天的酒錢,免費!”桃園所謂的生意精,就是越老越精,客棧行業名聲搞壞了可不好修補的。

這麽一說,大家方才噓了口氣,暗幸有驚無險。本來紛紛要走的客人聽到是免費,又坐了下來繼續喝。而且是放開肚量來猛喝啦。

也就是這麽一著免費項目推出,不但是裏麵的客人沒有走,外麵路上的行人聽到是免費喝酒,也都蜂蛹而入。

大堂,小堂,添桌加凳,桃花客棧爆滿了!

俗話說: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果然如此!

這麽人一多,算命先生心裏暗喜,好辦啦!

算命先生走近桃子身邊,道:“小掌櫃,我想問你,近來有沒有客人很特殊,晝伏夜出?”

桃子想了想,道:“有!有個客人很久都沒有出過房門,也不吃不喝。”

算命先生問道:“可否說說,哪個房?”

桃子剛要開口。

後門下的那個矮老頭快步走了過來,腳下生風,插話道:“小掌櫃,要不要在下追去宰了這幫牛崽子?”老者欠身頭微低,但是眼睛很有精神。

桃子回答道:“不必,上次桃花客棧二店不就是這樣宰錯了牛而惹禍嗎?”

不愧是桃花客棧呀,居然還有後背的高手。

這麽一說,矮老頭知趣啦,“是!”退回後院。

算命先生心想:又是一個高手!

他再次向桃子施禮,道:“小掌櫃,可以告訴我是哪個房嗎?”

桃子有點猶豫。

這不是規矩,桃花客棧不允許客人擅自闖入房間的。

下一刻。

算命先生又說:“我肯定剛才的逍遙山莊人馬回回來!”

“真的?”桃子不太信。

算命先生道:“我以人頭做賭注!”

別看這個算命先生,居然還什麽都會,這次可不像以前可以寡欲淡心,這次的任務很重。

桃子聽這麽一說,知道算命先生不會開玩笑的。是以他低聲道:“跟我來!”

二樓,西北角的最後一間房,房門緊閉。

桃子手一指,道:“就是這一間”

算命先生走前一步,貼近門旁,用耳朵仔細聽了下。像模像樣的說:“裏麵沒有人!”

桃子不信:“啊?……”

算命先生從左袖子裏麵抽出一把折扇,打開扇了一下,一晃間。手裏多了一把非常鋒利的薄刃小刀,十分技巧地插入門縫裏挑了一下。

“噠”的一聲微響,門推了開來。

裏麵果然是空空的。床褥,桌子,盆盅等原本原樣。

桃子大驚:原來一直都沒有人在這裏住!

花窗上開了一半,窗台上落了塵土,有一隻右腳腳印,光腳丫的印,很奇怪,隻有四隻腳趾,少了一隻尾腳趾。

算命先生心裏有數,探出頭望了望外麵。

外麵一個院落,院落外是一片大菜地,菜地上一片油菜花,黃盎盎的甚為動人。

算命先生自言自語道:“走不了!”他縮回腦袋,細細瞧瞧房間各個角落,終於在一個床底下的黑暗處,看的一團紙樣的東西。

他用卦旗勾了出來,打開來:刀客逢君

四個字,紅色的血字,觸目驚心的四個字!

算命先生一看就明白了,高手是也!他小心翼翼地將紙團遞給桃子說:“如果你想除掉這個怪人,你就將這張紙給逍遙山莊的那幫打手。”

“他們還會回來嗎?”桃子滿腦的疑問。

算命先生胸有成竹地說:“肯定!有人要他們回來!”

桃子又問:“你是誰?你不是算命先生!”他早就懷疑這個人啦。

算命先生笑了笑:“算卦的臭道士”

桃子又說:“你不是算卦的!”

算命先生臉色一陰,道:“今晚,你讓我住隔壁!”

“嗯”桃子答應了他,畢竟在桃花大街生活了二十多年,多少知道一些,桃子故意說:“這個刀客逢君,早就不在人世了,怎麽還有人冒充他來殺人呢?”

算命先生聽了,刀客逢君殺人,眼睛閃了一下。明白了:這麽多人來桃林裏鬧事,原來就是這個人作怪惹來的?

他想不去理會這些事,如今要把這個冒充的人揪出來,肯定要去追究的。

“下去喝酒吧!”桃子提出建議。

算命先生將房門關好,走了出去,道:“請小掌櫃安排一個小二去打理一下房間,要掃的幹幹淨淨,可否?”

桃子點了點頭,道:“好!”

酒客甚多,小掌櫃先是忙於生意,等算命先生走出大街去啦,馬上閃入後院一小室。

那個老者矮老頭閃身出現,道:“小掌櫃,這個人就是刀客逢君,他的易容術是一流的”

“何以見得?吳阿郎前輩。”桃子問。桃子在外麵眾多人的時候,是不會稱呼吳阿郎前輩的,如果是在室內,會這樣稱呼。

吳阿郎前輩道:“你沒有看見他的左袖子,有些沉,裏麵準有物事。”

且說,這個吳阿郎就是來自西部苗疆的深山老林。早年曾經在老家自創一套奇門武功“毒鷹爪”,現在被桃花客棧一店高薪請來護院。桃花客棧一店與二店有些不同,二店是店裏出手,一店是外麵處理幹淨,不留痕跡。是以這樣一店的名聲是相當好的。

黃昏時分。

逍遙山莊的張管事、馮護衛領著一隊人馬又折回桃花客棧。

馮護衛走近櫃台。

櫃台裏的老掌櫃桃園,瑟瑟抖,道:“客官——什麽事?”

“晚上我們要住店,準備好十二間客房!”馮護衛說完就走出去尋找線索。

一陣風吹來,酒香飄過,張管事鼻子一動,酒癮上頭。道:“天色不早,先吃點東西吧!”

馮護衛他們奔忙了一天,大夥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計,是以聽到張管事說吃東西,馬上將逍遙山莊謝天虎莊主吩咐的事情放一邊,填飽肚子先。招來一個夥計,道:“小二,先來兩碗好酒好菜!”

老掌櫃桃園急得團團轉,時下過往的商旅甚多,客房緊張,哪裏弄出十二間房間來呢?再說看這些人的樣子,不拿出看家本領,吃飯喝酒不一定會付賬呢?

二十來個逍遙山莊壯漢,本來三張桌就可以坐完,現在卻是硬是拉長位置,成了六桌,其他的客人擠走了一半。夥計上酒的速度不慢,但是桃花醇著實是相當的好喝,夠醇香,夠甘冽,讓這些人喝完一壇又一壇。上菜的速度慢些,就挨罵:快點!爺們今兒的胃口正好,別給我弄砸了心情!

酒桌上無所不談,頻頻碰杯。

桌底下,五十多個酒壇子早空空了,菜碟子也見了底。

張管事紅著臉,道:“弟兄們,多喝兩杯,今晚大夥將這個桃花街鬧個翻!”酒下肚,話多是常事,說漏嘴也不足奇怪。

就是二十來個人,就想將偌大的桃花大街鬧個翻,顯然是醉話。

放下筷子,馮護衛勸道:“張管事,你喝多了。”

“你……你才喝多了呢?”張管事站了起來,搖搖晃晃,不肯承認喝多啦。

馮護衛扶著張管事,道:“小二,我的客房好了沒有?爺們要休息了!”他想扶張管事上客房。

客房這頭忙得很呐,老掌櫃忙著安排如何調換這些客人。準備工作才完成一半。是以,小二是被折騰得暈了頭,一會兒到櫃台,一會兒到大堂飯席間,就是不給準確的答案,唯唯諾諾道:“爺們,請稍等一會兒,正在安排中……”

“啪”的一聲暴響,馮護衛重重拍桌子。道:“整麽搞的?簡直是不把爺們放在眼裏!”

他這麽一拍,其他的同夥馬上唰的一聲站了起來,刀劍出鞘。個個大眼瞪小眼,好像要動手一樣。

他們這麽一亮家夥,其他客人均不敢出聲。有些還悄悄開溜。

一小二被這個陣勢嚇得忙著道歉:“客官請無怒,我們這就馬上安排,安排!”

就在這個時候,小掌櫃走了過來,後麵跟著矮老頭吳阿郎。

小掌櫃見大家醉眼紅紅,心裏知道八分,道:“各位客官,房間安排好了,最多隻有十間,你知道我們店,有許多老顧客是長期住店的。”他一臉無奈。

“嘩啦——”一隻空酒壇子砸在地上,張管事幹的好事。

然後用手指指著自己,道:“什麽?隻有十間?當我們是圈豬圈羊呀!”說完,哇哇吐了起來。

便在這個時候,吳阿郎手一揚,“嗖”一個黑豆小的影子閃過。

“吧”一枚核桃打在張管事的嘴唇上粉碎,神不知鬼不覺的。

張管事本來是哇哇吐著食渣汙物的,被這顆核桃一打,門牙打掉兩顆不要緊,口裏的食渣汙物連同門牙又是一口氣“咕”一響,咽了下肚。

少了門牙,大著舌頭,張管事咕嚕嚕叫:“有高手!砸了他的招牌”他激動異常。

大夥也有三分醉,都以為他說的是醉話,沒有留意這事。過來兩三個力壯如牛的漢子忙來攙扶張管事。

說到砸招牌,小掌櫃桃子心裏一緊:這個可是自己的生意招牌呀!他馬上勸說道:“客官,請勿怒,我這就帶你上去休息!”

張管事,大手狂擺,吼道:“你們……放開我,我要砸了這間客棧!”

眾手下見狀,事情越鬧越大,湧過來擁著他上樓。

樓梯上,張管事邊走邊嚷嚷:“我看這個店就有鬼,什麽沒有房間,分明是有鬼!”

馮護衛見狀,上前掩嘴,道:“張管事,我們是來找大小姐的,千萬別生事!”

一幫人大喊大叫進了房間。

大堂,矮老頭吳阿郎對著桃子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要不要宰牛?

桃子點了點頭,道:“吳前輩,晚上吃牛肉吧”他的意思很明顯,是要吳阿郎老前輩晚上動手做掉這群牛犢子。

吳阿郎掉頭會意轉入後院。

這時,一個小二過來,嘀咕到:“小掌櫃,這些人還沒有付賬呢?”

桃子笑了笑,道:“不忙,他們會付的!”他蠻有把握的。

掌燈時分,桃花客棧門口依舊點起了大燈籠,薄霧如雲湧來。

門口豎起了客滿的牌子。

“噢?客滿了?”一個青袍書生緩步而來,大袖飄飄宛若玉樹臨風,幸神絕世,約莫二十來歲,手搖折扇自言自語道。“好生意,好生意!”

一小二迎了出來,道:“客官,吃飯喝酒請進!”

青袍書生禮貌回一句,道:“天黑路遠,我來住一宿。”

小二聽到是來住宿的,婉言勸道:“不好意思,客官,客房滿員。下次一樣歡迎!”

青袍書生聽到滿員,也不走,直奔櫃台,道:“掌櫃,我找小掌櫃。可否引見?”

老掌櫃仍然忙著生意,不忘瞟了一下這個人,道:“客官請稍等。”

還是角落小方桌。青袍書生念念有詞:日暮蒼山遠……

小掌櫃桃子從後院走出,道:“客官有何吩咐?”

青袍書生折扇遮臉,道:“我是上午的算命先生,請掌櫃帶我上樓!”

“啊?”桃子大吃一驚,原來是他把那間客房給了逍遙山莊的弟兄,以為這個算命先生不會來了。他馬上道歉說:“這位仁兄,實在是不好意思,時下房間十分緊張,要麽……要麽,明天你再入住吧!”

青袍書生想了想,道:“那你告訴我,逍遙山莊的人來了沒有?”

桃子一想:這家夥好厲害!自己想今晚下手的牛犢子,他也問到了!這看怎麽辦呢?

呆了片刻。桃子倒滿茶,道:“這位仁兄,你估得沒錯,真的回來了,而且就在樓上住下。”

“不好!”青袍書生有點緊張。

“哪裏不妥?仁兄”桃子追問。

青袍書生道:“這些人有危險!”

桃子聽罷,臉色大變。喉嚨冒出三個字:啊——啊——啊——

那是他心虛,本來自己要動手的人,竟然被一個書生識破了,能不驚駭嗎?是以,他慌忙問:“該怎麽辦?”

青袍書生合起了折扇,道:“這些人你要保證不能出事,我才能幫你揪出凶手!”

桃子心裏更亂了:這幫人橫行霸道,吃霸王飯喝霸王酒住霸王房間,如果不將他們處理掉或者是打發走,自己的客棧也遲早會弄砸的。

頓了頓,桃子站了起了,道“那好吧,你告訴我,你誰?”

青袍書生回答道:“我上午是算命先生,先生是書生。”他的作風就是不想別人認得他。

“你不說是吧?不說我就不讓你住!”桃子用了激將法來要挾他講實話。事實上,他說不說實話,都沒有地方住啦。

青袍書生還是不承認,也不表態。他隻是張望外麵,自言自語:“夜,黑了,但是對於很多人來說,卻過不了今晚,看不到明天了……”

桃子很醒目,一口咬定:“你就是刀客逢君,你就是,你別賴,你為什麽要在我店裏生事?”他一連串的責問讓青袍書生刀客逢君無法推脫。

青袍書生刀客逢君道:“我沒有生事,我不知道你說的意思!”

桃子臉上很嚴肅,咄咄逼人,道:“你不承認,我讓你永遠沒有機會承認!”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讓刀客逢君在世界上消失,他依仗的就是前輩吳阿郎。

刀客逢君對世界上的事情本來就看得很淡,包括生死,早就無關緊要的。

現在他,不再說話,走出了桃花客棧。

夜色,很濃。

霧氣,很重。

桃花大街的人漸漸往兩個地方靠攏:一個是大家樂賭館,一個是青樓楊柳閣。隻有這兩個地方,才讓人們銷魂。時下有句話很流行:蘇杭天堂若仙境,美食好景處處是,牌桌八圈最拉風,煙柳女子比西施。

大家樂賭館門口的燈很亮,就像是一塊大磁鐵,用巨大的磁性吸引想一夜暴富的每個人。

刀客逢君收起折扇,步入賭館。

燈火輝煌下,櫃台的夥計忙得不亦樂乎,大長桌上吆喝的滿頭大汗的牌手搖手也忙得不亦樂乎,桌前一手提著煙袋一手抓牌眯著眼瞅的賭客也忙得不亦樂乎。

刀客逢君對著些黃金,銀錠,銀票的交易顯然是漠不關心。

二樓是貴賓牌房,閂著門的,他瞄了一眼,欲上去。“慢!”一個看場子的護衛攔住了他。道:“小兄弟,你不能上去!”

刀客逢君隻是想知道這個冒充自己的人會不會來賭場。當護衛不讓他上去,他掉頭就走。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口走進一個人,一個身體瘦弱的灰衣小夥子,停在最熱鬧的色盅大條桌前,反背雙手走來走去,一雙大眼不住地往人堆裏瞟。

刀客逢君就在不遠處,看見了這個小夥子,咦!好熟悉的背影!但是他沒有往下想。因為他要找的人,是和尚,少了一個尾腳趾的和尚。

一會兒,一個胖乎乎的賭客擠進了人堆,腰裏的錢塔露了出來。沉甸甸的,十分誘人。

那灰衣小夥子的臉轉了個方向,刀客逢君看的真切:纖瘦的身子,麵容姣好,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宛若一泓秋水,像深潭,神韻十足。

那個灰衣小夥子輕輕靠了過去,然後快速走出大門。那賭客胖子腰間的錢塔就不翼而飛。

這個小夥子的身影矯健靈活。讓刀客逢君想起來了,是昨晚在桃花客棧二店旁邊圍牆上的那條黑影。刀客逢君不是管閑事的人,沒有去理會這些。

片刻間,那個賭客胖子就大呼:“有賊呀!偷了我的銀子!”

他這麽一喊,全場嘩然。

一個彪形大漢馬上從櫃台後麵閃出來,敢情是打手,他滿臉怒容,道:“奶奶的,誰這麽大膽,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瞪一雙牛眼,突然來到欲出門的刀客逢君麵前,道:“小書生,你來這裏幹什麽?”看情形,他是懷疑刀客逢君下手的。

刀客逢君當然不敢表明身份與來意,道:“我來轉轉。”

“轉?你一個讀書人轉什麽轉?”那個大漢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往上提。

憑刀客逢君的功力,要掙脫簡直是易如反掌。但是他卻沒有反抗,而是假裝喘氣不過來,雙手亂舞。

這個大漢個兒大,胳膊夠粗,力大如牛,竟然將刀客逢君連人帶衣提了起來,一直提到了後院子。再上來兩個麵無表情的人,絞實他的雙臂。

“搜!”從頭到腳搜了下,除了折扇與五枚銅錢,居然什麽也沒有搜到。

“他奶娘的,藏哪裏去了呢?”那個打手沒有抓對竊賊,有點火。逼問道:“是你偷的,我說是就是!”

這個打手抓錯了人,不但不放人,反而無端發火,好像不是他的錯,反而是刀客逢君沒有偷東西的錯一樣,這種做法很難讓人理解。

現在,這個打手又道:“老二,老六,你們抓牢,讓我給他吃點肉丸!”他握緊大拳,大拳就是“肉丸”

嘭嘭

就讓刀客逢君活活吃了兩顆又大又重的“肉丸”

他雖然是會武之人,也頂不了這樣的短衝拳肉丸,他暗暗叫痛。

“說不說?藏哪裏去了?”那個大漢又吼道,拳頭再次掄起。

就在這雷霆萬鈞之際,刀客逢君肘用力撐,一個後空翻,雙腳踢向左右兩個人。兩人猝不及防鬆了手。

刀客逢君拔腿就跑,到了牆根,擰身攀上圍牆,突然回身送上三枚銅錢。

哎呦哎呦——

三個打手成了獨眼龍,大呼:來人哪!別讓那個兔仔子書生跑了!

刀客逢君不是那種記仇,計較,戀戰的人,他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上了大街……

桃花大街上,灰朦朦的,霧氣又濃又重。

沿著大街前走,刀客逢君又到了桃花客棧門口。

桃花客棧,早已打烊,大門緊鎖,兩隻燈籠的光線就像是煙團裏的一對狼眼。

繞過後牆,刀客逢君躍上後院子圍牆上,靜靜聽,周圍異常安靜,沒有風,沒有夜蟲的鳴啾,遠處也沒有了犬吠。

二樓就是客棧的客房,靠後院油菜地的這邊窗戶閉的緊。

刀客逢君暗忖:自己要殺的這個和尚,人沒有見過,住址也不清楚,名字也不知道,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這個人是和尚,冒充自己出手,少一個腳趾尾,行蹤不定。他還知道這個和尚來過桃花客棧一店的最後一個房,不過不是在這裏住宿。

他紮緊了衣袖,裹實青袍,輕身一躍,跳上了院子裏麵的一棵老槐樹上。

沙沙

一陣風吹來的聲音,很輕。

院子後麵的油菜地裏有動靜,刀客逢君側耳細聽:“輕功實在是太厲害了,背著一個人居然還可以踏在油菜花上如履平地。”

果然,一隻黑影躍上了圍牆,準確來說,是兩隻黑影,這隻黑影上麵還背著一個人。

快速掠過,黑影子貼附在客棧後麵的牆壁,如青蛙一樣兩下上到倒數第二間窗戶旁,停了一刹,開窗而入。敢情是先回看有無跟蹤,後挑窗進去。

霧氣很重,刀客逢君倏然上高枝望去,這個人進的房間並不是留腳印那個房。所以他不急著下手。但憑這個一晃而過影子看來,身體較瘦,個兒不高。

片刻間,上麵房間亮起光。

刀客逢君不去理會,但是很快,就是那個最角上的那個房間也亮起了燭光。

刀客逢君突然起身跳上圍牆,旋身翻起,附在最後一個房間外。側耳細聽。

房裏內,輕步的微響。

“朋友,你要找的大小姐在楊柳閣。”一個老者的聲音。

**有轉側的吱吱聲。

“啊!楊柳閣?”有個男子大驚,好像是從夢裏驚醒。

刀客逢君貼近窗戶,就著小孔望去。

馮護衛從**跳了起來。房門是開著的,顯然這個說話的老者,已經離開了。

刀客逢君暗忖:這個房間不是給人家包了嗎?怎麽是馮護衛在住?

馮護衛的速度也快,起身追出去。

一會兒,旁邊的這個窗戶突然撞開,瞬間跳下兩隻黑影,落在圍牆上飛速逃去,猶如妖魅。

刀客逢君右手摸出一枚銅錢,打了過去。

後麵那隻黑影呃一聲,腳上中招,身體失衡在圍牆上搖晃不定,前麵的瘦黑影立即伸手搭去,拉上背跳入油菜地裏去。

這時候,裏麵房間裏有了動靜,馮護衛問道:“張管事,剛才是誰來了?”

張管事睡的像條豬,被張管事叫醒了,迷迷糊糊道:“誰呀!誰……”

馮護衛又道:“剛才有個老頭說,我們要找的大小姐在楊柳閣!”

“啊!”張管事聽罷倏間彈跳起床,此話非同尋常,重若雷轟。

也就在他跳起床的時候,木床哢嘩啦一聲,散架塌了!

“追!”張管事馬上著衣大呼。一護百應,許多房間都亮起了火光。

刀客逢君看出了端倪:不但有人假冒刀客逢君,還有人假冒逍遙山莊的大小姐謝婷婷。

刀客逢君心裏一想:糟了,被這兩個逃走的人弄砸了。

如此一折騰,那個蒙麵和尚還能出來嗎?

刀客逢君立即挑窗進入馮護衛住的那個房間,裏麵地上多了一張紙,紙上四個字:刀客逢君。

字,黑色,寫的很工整,漂亮。

刀客逢君暗忖:想假冒我,要假的有點水準呀!一個人寫紅字,一個人寫黑字,現在兩個人假冒我,有什麽企圖呢?

此時,客棧裏麵的逍遙山莊弟兄們,起床著衣,操家夥的聲響不停。

刀客逢君迅速收起紙條,推窗跳下去,奔向楊柳閣,一刻不停。

桃花大街中間右側,燈火闌珊處,陸陸續續有車馬進出。

老遠就能看見,粉紅色的光,映紅了楊柳樹頂上一團光芒,映紅了大街好大一片。那種充滿**,充滿挑逗的顏色,誰都知道是春院。

楊柳閣門口,依然是粉紅的燈籠。燈下依舊是許多車馬在等候那些心滿意足或者是意猶未盡的人們離開。

他不是那種人,不會貪圖楊柳閣的溫馨,也不會尋找那種殺人的刺激。是以,他隻是在窺視那兩個冒充自己的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