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假殺手局1
遠處傳來夜鷹鳴,聲聲起。
野鶴吠,撲棱棱。
桃樹林,又經曆一個刀光劍影的白日,現在該是休息的時候啦。
一個黑影現出,正要朝桃林外走去。
黑暗中——
“刀客逢君”一聲吆喝,自大桃樹後麵傳來。光景是塞外三侶三師弟圓三笑的聲音。
“呼”的一聲長槍捅來。他雖然是獨眼,但是黑暗中,卻是單眼放光,視力不差常人。就如同他的霸王槍頭一樣,銳利又惡毒。
黑影人右邊一折,躲了過去。
又是兩條牛高馬大的黑影跳了出來。圍住這個藍影。
黑影人似乎很笨,竟然是蹲下不動了。
“沒錯!就是這個刀客逢君。”圓三笑一口咬定,哈哈笑道。
圓大牛稱讚道:“幸虧我們有這招,老虎擺尾鹿回頭。”圓千塵接口道:“沒有想到吧,刀客逢君朋友!”一句朋友,就證明了塞外三侶的奸詐狡猾。
黑影人,緩緩地站了起來,道:“小生從來沒有聽過老虎擺尾鹿回頭這本書”他是一書呆子!對眼前的三條彪形黑影竟然是肆無忌憚!
圓三笑哈哈笑道:“別以為你穿了黑衣服我就不認得你,告訴你,刀客逢君,剛才我們壓根兒就沒有走!”他將長槍靠在肩上,隨時就要出擊。
“來也好,走也好,一樣不歡迎,”黑影人不把他們的話當是一回事,冷冷答道:“我是書生,我穿的是藍衣。”他的話很少,回答的答案也很奇怪。是誰呢?一目了然,塞外三侶早已心知肚明。
因為那聲音,是無法偽裝的,盡管他已經脫去白衣換成藍衣藍帽。
圓大牛大吼:“別裝了,你的易容術難不到我!”他握拳低頭疾撞。欲一頭將這個藍衣書生撞死。
就在他撞出那一瞬間,圓三笑的快槍也到了藍衣書生的腰際。隨之而來的還有,圓千塵的大掌互錯,攻他的腦門。
塞外三侶的配合攻擊是出了名的巧,出了名的妙。簡直是天“衣無縫”的合作。
三個不同地方攻襲,換做常人,必死無疑。
誰知,藍衣書生倏然間彈跳,三枚銅錢打出。相當著力,黑暗的中銅錢,又薄又細又快又準。
“卟卟”兩聲,圓大牛的腦袋中一銅錢,圓千塵的右掌中心中了一銅錢。“當”帶點星火,圓三笑的霸王槍頭缺了個角。
這時,藍衣書生已經上了桃樹頂。再來兩個翻身,沒入墳墓後麵的林叢間。
塞外三侶橫豎江湖七八載,從未如此失敗過。
現在,圓大牛頭頂受傷,流血不止,他直呼大氣。圓千塵右掌擊中,運功療傷,唯有圓三笑,氣得三屍暴跳,操起霸王槍又衝前去猛追。好像是不認輸,怎麽也要找出這個藍衣書生一樣。
圓三笑狂奔了一陣,悻悻然回來,垂頭喪氣之時。
圓千塵站了起來,道:“師兄,師弟,可發現這個草墳有鬼麽?”
“對!掘墳,老子就不信他不出!”圓大牛也站了起來,怒氣未消。一拳打出,旁邊的桃枝“哢吱”一聲倒地而下。
這一哢嚓聲,立即驚飛了不遠處的烏鴉呱地飛起。
一會兒,塞外三侶,開始動手刨土挖墳,圓三笑灰暗中看的一塊木牌,便信手拔起。
就在這時,“嗖”一枚銅錢打來,沒入他的肥手背。痛呼一聲“啊——暗箭!”將木牌放了回去。
這一驚呼,立即引起了圓大牛與圓千塵的注意,他們也停下了手,提高警惕。雙手將大拳握實,注視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不旋踵間,那個藍衣書生又到,道:“三位師傅,莫非想挖出黃金白銀來?”他側麵問是不是來盜墓的,和尚?
這次,圓三笑手痛的很,沒有笑意,直接來個“靈蛇吞珠”殺向藍衣書生。
藍衣書生黑暗中一折身,對付這種伎倆顯得輕鬆無比,道:“讓地下的人安息吧!方為和尚的職守所在。”他說這話是想讓三侶慚愧,懸崖勒馬的。
誰知塞外三侶早就成了殺手,對藍衣書生的話,顯然是十分惱火。
圓三笑一招使過,又再次用腳將木牌踹去。
“咻”又是一枚銅錢射來。圓三笑的右腳中招,軟了下去。
藍衣書生道:“你同木牌有仇?”
“刀客逢君,你別裝,狗娘養的!”圓三笑大罵。
“你這樣罵人不尊重,實在不像是出家人!”藍衣人刀客逢君勸說。他暗地裏承認了身份。他是怎麽也不會開口承認自己的身份的,這是他的一貫作風。
一下子,三人迅速疊在一起,圓三笑最底下,圓千塵中間,圓大牛蠻力在上,盡力一躍,急竄過來。
上有鐵頭,中有鐵砂掌,下有霸王槍攻擊,就算是對方突然跳起身,也無法躲過這三關的,如此絕招顯然是不放過這個藍衣書生。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際。
刀客逢君沒有躲,他隻是奮力一推,手裏的折扇飛出,袖裏的四枚銅錢灑出。速度之快,快得難以置信。
折扇“嗖”的一聲削掉圓鐵牛的鼻子,插入鎖骨處。兩枚銅錢穿過圓千塵的兩個大掌,沒入胸口,一左一右。還剩兩枚銅錢,剛剛好用銅錢中間的方孔頂住霸王長槍的槍尖,而將長槍反推過去。圓三笑被槍頭撞中嘴巴,一嘴的牙齒全散落,顆粒不剩。
塞外三侶受到重創,嗷嗷大叫,又恨又氣。伏地假裝認輸狀,拔折扇拔銅錢呻吟著。
刀客逢君鬆了口氣,旋身欲走。
突然——
三人再來個“疊堆羅漢”旋飛腿攻來,如此急速,可以說是垂死一搏!
刀客逢君一不留神,被三人狠狠地撞了出去。好在前麵一棵大桃樹,讓他抓了一把,止住了勢頭。
塞外三侶大喜,圓大牛忍痛大呼:“他中招了,乘機殺!”
另外兩侶一同奮力起身,扯下脖子上的佛珠,向前拋去。
幽暗中——
“嗡嗡……”佛珠成了暗器,全功向刀客逢君。
刀客逢君百忙中一側頭,三串佛珠過處,“唰”一聲,桃樹,桃枝,桃葉紛紛落地。情形十分驚險!
就在這時,塞外三侶再次來這招“疊堆羅漢”旋身飛來。
刀客逢君,彎腰摸起斷桃枝狠插過去!
“啊——”一聲厲叫,一支杯口粗的桃枝,穿著三個人的腰腹。塞外三侶重重摔落,垂死掙紮。如一支竹簽挑著三隻青蛙放在火上烤。
為了避免塞外三侶再來掘墳生事,刀客逢君用一塊布,蓋住了那塊寫又有“刀客逢君”的木牌。
刀客逢君又消失在茫茫的桃樹林裏。
塞外三侶好不容易掙脫出來。
沙沙沙
這時,又是一條黑影來到,準確來說,是一條半黑影。很快,黑影到了一丈遠的刀客逢君的草墳旁,停了下來。
那一條半人影也是一走三回頭,躡手躡腳,像是賊!
塞外三侶早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見有人來,但不知道是友還是敵人,心裏驚喜參半,匍匐在潮濕冰冷的泥地上,打眼望去:
一條黑影,單薄的身影,肩膀上扛一袋沉沉的東西,後麵跟著一隻猴子,猴子單手托著布袋底,又像是在推,上緩坡的時候,行動慢滯。
這條黑影也不熟悉這裏,望準了最大的桃樹,方停下,先是細心巡視了下四周,確定沒有動靜,慢慢將背上的布袋放了下去,布袋好沉,顯得有點吃力,瘦弱的身架斜向一邊。不待布袋落地,那隻猴子也是相當的懂人性,居然用身子頂著沉重的布袋底,減慢了速度,以致落地毫無聲音。
不遠處,塞外三侶凝神屏氣,注視著這條黑影的一舉一動。
灰暗中。
布袋打開,裏麵竟然是個人,一個長發少女,手足捆縛的動彈不得,連嘴裏也塞有東西,恩呀恩呀喉嚨裏猛叫。
這隻猴子毫不猶豫地跳上桃樹四下望,一切好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那個黑影人解開繩子,抽去少女嘴裏的物事。
少女馬上問道:“你是誰?”聲音很微弱,帶點驚慌。
黑衣人回答道:“送你至此,好自為之”隨即閃人。
這時,猴子吱吱叫了一聲,這條黑影相當聰明,就明白了有情況。
“誰?”叫了一聲。少女的聲音。
樹上的猴子跳了下來,前臂朝塞外三侶方向指去,這個黑影警覺十分,臉轉過去,四處瞟。
塞外三侶隱藏的好,黑影人沒有發覺。
這個黑影人是蒙著臉,塞外三侶也沒有看清楚她的臉。
猴子吱吱叫。顯然這個“賊黑影人”也不是老江湖,三條大漢在樹底下也沒有發現。
塞外三侶強力忍痛鎮定,伏地不動。
猴兒領著黑影子走了過來,塞外三侶不敢大氣。
黑影人道:“告訴人,和尚,爺的事,你最好少管!”說完,人影猴影均不見。
良久。
塞外三侶甚至爬坐起來,捂著痛腹,低聲議論道:“這不是猴兒神偷萬棋子的門下嗎?”“萬棋子不是早就放出了風聲,不收徒弟的嗎?”“好了,別管人家了,我們快點走,等下沒命了,哎呦呦……”“先去問問那個女子吧!”……
話說,神偷萬棋子,外號“猴兒神偷”,就是中原洛陽偷盜世家的第三十代得意門生,後無傳人,偷技了得,唯一的特點就是人猴同偷,早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據說歸隱於齊魯大地泰山。
三人爬近這個長發少女旁。
“啊!”的一聲尖叫,那女子見三個和尚爬來,嚇成一團,敢情是怕這三個彪形大和尚。
約莫一盞茶過後。
二師弟圓千塵問道:“姑娘為什麽會在這裏?”
“刀客逢君,你別過來……”那女子顯然受了驚嚇,語無倫次,身子一直在抖,“刀客逢君,你出來!”她伸手去取下那塊蓋住墳頭木牌上的布條。
塞外三侶也不認識這個女子,也不去管她做什麽。
那女子取下布條,她模糊中看到了這塊牌上的四個字“刀客逢君”,心裏定神多了。因為木牌上的“刀客逢君”四個字與人們口中的刀客逢君是不同概念的。
塞外三侶聽見這四個字,心裏發怵,這家夥差點要了我的命。
他們三人又往後退。
於是,她轉過身子,道:“你們三個聽好了,我是逍遙山莊的謝天虎之女,你們若依我的話去做,你們發財啦!”她這是報仇心切,光景是受了淩辱。
塞外三侶是殺手,本來就是為了銀子辦事的,如今雖然是身負重傷,生死未料,然則說到發財二字,無不眼睛一亮。同聲道:“你就是謝莊主的女兒謝婷婷?我正要找你,你要我們去做什麽?”
謝婷婷見三個和尚雖然麵目不善,但是身負重傷,又認識自己的父親,於是就放心戒心,道:“你們盡快告訴我父親,去桃花客棧找一個和尚算賬!你們最少可以拿到三千兩銀子”
塞外三侶忙說:“哦?……”他們對視,心裏嘀咕道:“找到你都有八千兩賞銀,殺個和尚才三千兩。”都沒有答應。
“還不走!”謝婷婷生氣了。
塞外三侶逃命要緊,摸黑爬走。
塞外三侶是殺手,這種純粹的殺手目的簡單,給錢辦事,或者是辦事給錢。就是到臨死那一刻,想的念的也還是錢,錢就是神,錢的位置比生命重要。
謝婷婷見塞外三侶走後,又大叫一聲:“刀客逢君,你在哪?”到這個時候,她仍然是念念不忘這個名字。
喊累了,她蹲身伸手去觸摸這塊木牌。
當她的手一伸出,“嗖”一陣風卷到,一個藍衣書生就到了身邊。
“你來了!”謝婷婷太高興了,她高興得跳了起來。道:“你終於來了!”
“我來不是看你的,你回去吧!”刀客逢君的話語冰冷冰冷的,如九月寒霜。
謝婷婷望了望這個人,道:“這個世界上,你對什麽有興趣?”事已至此,她仍然以為,世界上,隻有女人與錢最重要,錢可以買到的任何東西,女人可以讓男人去做一切。
然而,她認為錯了!
刀客逢君轉了個身,道:“我走了,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想法!有個東西會讓我有原則的……”
“什麽?”
刀客逢君默不作答。這是他的一貫作風。
謝婷婷緊跟走去。
走在刀客逢君的後麵,她心裏很踏實,因為總算見到了刀客逢君,又走在一起啦。同時又是最矛盾的,最糾結的,因為,這一段路,肯定很快又要終點,她心裏躊躇不定……
兩行腳步聲,沙沙沙——
走出桃樹林,在河畔上停了停,刀客逢君閃進一叢苦竹林,然後拿出一支長長的竹篙。
長竹篙一頭插入水中,刀客逢君往前一蹬腳,雙手抓牢竹篙另一端,跳了過去。
看他如此麻利,顯然對這個地方是相當的熟悉。是嗬,這是他天天經過的地方。
謝婷婷見刀客逢君躍過河岸,大呼一聲:“喂!喂!你去哪裏?”她直跺腳。嘀咕道:“還有好多話沒有跟你說呀!”
謝婷婷也跑到苦竹叢後麵,想找一根長竹篙來撐過小河對岸。卻是空手而回,心裏十分失落。
唯有望著灰蒙蒙的對岸,灰白靜流的小河靜靜發呆。
就在她心裏十分難過的時候,突然輕輕“呼呼”一聲,長竹篙上一個黑影飛速落地,就在謝婷婷身邊,背向著她。
待站定身子,方才看清楚背麵,是刀客逢君,錯不了!
謝婷婷忙問:“你回來啦?”她心裏委實高興,這個人回來啦,是為自己回來啦!
刀客逢君望著黑幕中的小河流水,輕輕淡淡地說:“我回來,不是為了你,也不是來帶你走的。”
“那你為了什麽?”謝婷婷急著想知道。
刀客逢君彎腰折下一朵野花,白色的,輕輕放在手掌中心一吹,白花緩緩飄落小河間。他慢慢地說:“我做事從來不談目的與條件,我的規矩就是十五那晚你念詩了,也哭了,現在你可以說出,你想殺誰?”
謝婷婷聽罷,心裏一酸,往事湧來,大顆淚珠滾落下來,道:“上次我不是來找你殺人的,這次就不同了,我要殺一個和尚,刀客逢君!”她一字一字說,說得很有力。
說完竟啜泣而哽咽著,但是對刀客逢君,竟好像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一樣。
刀客逢君大為不解,道:“噢?是要殺我,還是殺和尚?”他總的問清楚要殺的對象。
謝婷婷頓了下,道:“上次你走了,我追過去,就在這裏遇到一個蒙麵和尚,他武功實在太高,將我捆了過去了,然後關在桃花客棧一個房間裏……”說完,便嗚嗚掩麵而哭。
刀客逢君仍然出神地望著河水,盡管小河麵模糊一片。
下一刻,她又道:“他說他的名字是刀客逢君!”
刀客逢君一聽明白了:有人冒充自己!
是以,他馬上拽著謝婷婷的手,單手撐篙躍過對岸。
對岸,是一座小山,小山上,長滿了荒草,樹木。
刀客逢君的速度夠快,一直拽著她的手,飛一般經過一片荒草坡,小路彎彎曲曲,謝婷婷根本就沒有看清楚,是什麽方向,什麽地方,有什麽特殊的東西,隻聽得耳畔風“呼呼”響。事實上她自己的輕功也不差,但是對於刀客逢君來說,那是小兒科。
良久,來到一片小樹林旁的空地上,停了下來。道:“你,在這裏休息,等我回來!”他指了下前麵的茅屋,“你知道我的規矩,我辦事從來不讓人家知道的!”
言外之意,就是乖乖呆在這裏,以免出去散播消息,刀客逢君去殺人啦。
謝婷婷點點頭,他心裏很高興,總算是得到了刀客逢君的一句承諾啦。盡管這隻是一句話,但是她相信刀客逢君的為人,她願意等……
她選擇了等待。
事實上,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等她再次想開口的時候,刀客逢君卻是一陣風一樣,不見了,快如鬼魅。
謝婷婷大喊:“喂——喂——你在哪?”
聲音如利劍劃破寧靜的天空,劃破寧靜的小樹林。
驚起林間的夜鶯噗噗飛去。
喊聲止,這裏有恢複了原來的靜寂。
她摸索著前行,又是一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樹林,她心裏想著這句承諾,徒然溫暖了許多,她的膽子本來就不小。
女人啊,有時候膽小如鼠,有時候膽大如虎。
她走向茅草屋,輕推杉樹皮門板,“吱”開了,她生怕裏麵有什麽怪物現出,立即有後跳了一步。
久久窺視,裏麵雖然是黑卻是很安靜,平靜如水。
許久。
她終於走了進去,裏麵有木桌,摸起桌上的火石火刀火煤,“啪”的一聲點燃木棍,房間裏亮了許多。
小小的茅屋,長寬各八尺餘。東西不多,非常的整潔,一張竹榻,藍色被褥,一張木桌子。最吸引人的就是牆上橫掛著許多樹枝,桃枝,柳枝,梨樹枝,桔子樹枝,楊梅樹枝,整整齊齊,長短一樣,雖然樹葉幹枯,卻是幹淨異常,顯然是有人打理。牆角上一個緊鎖著的淺白色木箱子,卻不是銅鎖頭扣住,是一條藍色繩子七繞八纏紮個結的鎖。
很難想象,這個地方會有人來住。更讓謝婷婷無法理解的是,刀客逢君怎麽會把自己帶到這兒來。
外麵,風吹了進來,她打了個寒顫,或許是太餓了。
現在是饑困襲身,外麵一片漆黑……
山林間往往是這樣,周圍的綠色樹木掩映對比下,會讓夜色徒添幾分。再加屋裏有火光,外麵就更加的墨黑了。
她關起了木門,門後四個黑色的字“刀客逢君”烙在杉樹皮上,相當顯眼。
人餓了,便會將處境和理想慢慢攻陷,這是常理。現在她餓了,她開始尋覓食物,竹榻下有個竹筐,裏麵有地瓜紅薯類根類食物。
她吃了一頓飽……
天大亮,一絲陽光從茅草縫裏射進來,謝婷婷睜開朦朦睡眼,跳下塌來,看看這個房間,宛若隔世。
“人呢?人呢?刀客逢君……”毫無疑問,她又作夢啦。她又夢見刀客逢君在身邊啦。
推開門,外麵好美呀。
放眼一片翠綠,綠得特別親切。
遠處有藍天,白雲,太陽,綠色的小山,近處有綠色的楊梅樹,綠色的野草,還有許多黃色白色的小花。
偌大一個楊梅林間,有畫眉鳥,黃鸝鳥,白頭翁在樹上跳來跳去。
——太美了,宛若世外桃源。
事實上,那隻是謝婷婷的一種感覺,算算她尋找刀客逢君也有一段時間,到被蒙麵和尚抓起,關在桃花客棧,委屈折磨一些時日,如今被一個猴兒偷萬棋子的徒弟救了出來。難免會有很大的反差,有了自由,這個世界就格外的漂亮的。就像這裏,有山有水,有樹有花草,那其實還比不上她家江南逍遙山莊的一個角落呢!
但是謝婷婷卻不明白:就這麽一個地方,終日與楊梅樹林為伍的生活,讓刀客逢君過了五年?
所以,她留下來,安心留下來。
——話說刀客逢君離開了楊梅林與謝婷婷後,一路奔往桃花塢大街。
桃花塢的桃花客棧二店,早已成了灰。
隻好去找桃花大街的一店。也就是掌櫃桃園與桃子經營的那一家,在桃花大街的南端。
時已夜半,街上很黑很安靜,行人稀少。偶爾一兩個,那是去青樓賭館消遣找樂子。
桃花客棧一店,店門已閉燈已熄。
刀客逢君細細觀察了一下四周,左邊是巧手裁縫鋪,右邊是嘉慶典當行,均已排門。
唯有不遠處街中間有個燈火闌珊的房子,緋紅色的光,料定是紅香春院行業的楊柳閣。
他心裏暗忖:“冒充我的是和尚,和尚擄來謝婷婷是為了什麽?為什麽和尚要告訴大家他是刀客逢君,是不是栽贓陷害,可想而知。”他踱了幾步:“不好!和尚跑了?”他望了望遠處的春院楊柳閣,胸有成竹分析一下:“有尾巴!”
他沒有直接進去桃花客棧一店,也沒有去楊柳閣。
——那樣做,隻會讓更多的人知道刀客逢君重出江湖的消息。
他再次來到桃花客棧二店,滿目廢墟,隔壁的一個小吃館後院牆外還亮著一絲光。
一個擰身,上了小吃館的院子裏圍牆上,光是從一個小房間裏紗窗上透出來的,淡淡的。
“閨女,休息了吧,你看都二更天啦!”一個老太婆的聲音,蒼老無力沙啞地喊。
聽聲音,是在透著光的房間隔壁。
“娘,我等下就睡了。”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自亮著燈的房間裏傳來。
接著房裏又傳來沙沙收拾東西的聲音。“娘,是不是我們明天就要搬走!”那女子又問她娘。
隔壁的老太婆長歎一口氣,頓了下,道:“是呀,命苦呀,閨女,好好的店鋪,明兒就要賣給逍遙山莊做客棧了。”
這些桃花客棧,逍遙山莊等等事情,刀客逢君不再關心,他不再聽下去,躍下圍牆。
就在他轉身跳下的一刹那,又是一條瘦瘦的黑夜現出。在院子的另一麵躍上了圍牆。
這一切,沒有逃過刀客逢君的眼睛。
隻見那黑影跳上了圍牆,還有一隻猴子跳了上去。
夜半三更翻圍牆,帶著猴子行動,準是偷字輩的人物。刀客逢君清楚,自己是來執行任務殺和尚,跟這個小偷毫無關聯,況且,自己又不是什麽狹義之士如此仗義,所以沒有喊出來多管閑事。
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可是很不巧,被對麵牆上的猴子瞧見了,猴子的眼睛可厲害啦!吱的一聲通知主人飛速開溜。
兩方都發現了異常。
刀客逢君與猴兒偷的徒弟,是風不及牛馬之事。一個殺人,一個偷東西。當然是互不追究。
刀客逢君更快閃人。
回到桃樹林。
他的做法很怪,簡直是怪異之極!
——他明明知道冒充自己的人就在桃花大街,但是卻不再去尋找。而是折回桃樹林。
刀客逢君,果然是職業殺手,他是有準備的,不會就這麽簡單去執行任務的。
天亮後,桃樹林恢複了原來的麵貌:寧靜,幽雅。
隻是許多的桃樹枝上掛些白布。白布將斷折的桃枝紮了起來,近看,像是一場葬禮,白布纏樹。
——但是,遠看,不像,真的不像!
微風拂過,桃樹林間,飄飛著無數白色的蝴蝶,漂亮極了,美麗極了。
不多久,衙門捕頭率人來搜查,林間穿來穿去,卻是徒勞無功。
接著,逍遙山莊又有二十來個高手來尋,一樣毫無收獲。奇怪的是,連那個草墳也沒了木牌,成了個一隊泥土。那樣誰也不會去留意的。
這時侯,桃花大街上。
街上多了一個算命先生,一襲寬袖藍衣,藍方角帽飄帶,三綹黑髯拂胸,咋看年過四十,眼含靈光。
他手執卦牌,信步走來。
走向桃花大街南端的桃花客棧一店。
老字號名店,滿堂賓客,一屋子的酒香,菜香。很香,很醉人!這就是桃花客棧的招牌。
藍衣算命先生剛踏上客棧門檻,一小二就迎了過來,哈腰把油油的毛巾往肩上一搭,道:“客官有請——”這裏的服務,熱情又禮貌。
算命先生很高興,輕捋長須,一臉笑意,道:“請替我來一間上好客房,再喝酒用餐吧!”臉相是老了點,不過聲音仍然很清越,圓爽。
小二跑過櫃台後折回,道:“回客官,不好意思,客房已滿。先用餐吧,我們這裏的陳年佳釀又純又香!”
算命先生點了點頭,道:“好!不過——”他似乎有些顧慮。
這時,小二大眼一瞪,道:“不過什麽?沒有帶錢,是不是?”他的聲音大了許多,腰板也直了,一手連揮,道:“臭道士,出去,出去——”
臭道士算命先生一聲苦笑,走了出來。(他本來就沒有帶錢)
大街上,一行駿馬勁漢飛馳而過,蹄聲雷動。
看有二十來精騎,直向桃花街北麵去了。
桃花大街南端桃花客棧門口。
臭道士算命先生見眾騎疾馳,微微一笑,心裏便有了主意。又轉了回來,繼而踏入客棧門檻。小二誠然不歡迎,道:“臭道士,你又回來?”在桃花客棧,小二狗仗人勢很正常,店主有勢力,夥計的口氣當然大。
算命先生笑道:“據我看,這隊騎兵等下會回來,進你這個客棧!”
眾人聽罷,哄然大笑。
以為他這話是以開玩笑形式說的。小二臉拉得老長,道:“哈!你以為你是誰呀?諸葛亮呀?”
算命先生笑道:“夥計呀,不信咱打個賭!”
小二瞧了瞧這個算命先生:一副寒酸相,有什麽本錢賭呢?
是以,他說:“你沒有賭本,不跟你堵!去!去!去!”
一連三個去,就把算命先生惹毛了,他將卦旗一扔,挽起左手的袖口,道:“我沒有賭本?如果我輸了,這隻手由你來發落!”
小二一看,這家夥動真格了。有點心虛,道:“唉,不賭了,我的手比你的貴呀!”
算命先生一看,仰頭撫須炫耀道:“小夥子,怕了吧!如果你輸了,請我住上一宿就行了!”
小二結結巴巴,“我、我……”不敢再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