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遇見鬼事5

出了鬧市,過了一村一水,謝婷婷駕馬從官道拐入一農莊。

阡陌交叉,大片的漁業水塘就出現在眼前,路上的農家,家家閉戶,放眼一大片,漫無人影,好像根本就沒有人住一樣。

這就怪了?刀客逢君心裏有了疙瘩,他也是農村長大,多少知道一些農村知識。

謝婷婷好像是很熟悉一樣,在一戶像樣一點的平房前麵竹籬笆外停了下來。

來這個地方有什麽用意,刀客逢君毫不知情,問:“謝姑娘,請問你要我來看的,就是這個房子?”

“不是,我是想讓你知道,這些房子為什麽會空著!”謝婷婷人已到這所房子的大門口。

從窗戶往裏探望,桌椅木櫃上蒙了灰塵,暗室兩間房上了鎖,門上掛有蜘蛛網。顯然很久沒有人進出,外麵也沒有牲口,家畜,甚至連一隻昆蟲也沒有。

“逢君兄,你知道這戶人家去哪裏了嗎?”謝婷婷開始回想她第一次經過這裏,去尋找殺手刀客逢君時的情景。

那一天,這戶人家正在吃午飯,一群官兵模樣的人圍了起來,大呼小叫:“給我抓了起來,帶走!”不分青紅皂白,將壯丁抓住,老的小的留下。頓時,好好的一家人,被強行拆散,剩下老人小兒哭得呼天搶地。

當那夥人擄走壯丁後,我走過去問老人怎麽回事?“那是黃縣令的親戚在抓壯丁修橋梁,修公路,蓋房子……”老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道:“那狗賊子,表麵上是為了朝廷,實際是為自家而做,現在鄉鄰們都被抓的七七八八了。”我問她:“婆婆,那些壯丁,被抓去什麽地方?”老婆婆停了下來,道:“聽說是海邊,具體什麽地方也不清楚,去了的人都沒有回來,嗚嗚……”她已泣不成聲,旁邊的小兒也跟著抽泣起來。

謝婷婷敘述到這裏,臉上愁霧漫漫。道:“現在也不知道那些老人小兒怎麽樣子……”

“那你可以進去看看屋裏或者是周圍!”刀客逢君胸無大誌,所謂的正義感對他很是冷淡,他隻是告訴她,要找那老人與小兒,可以先尋找一番再做打算。

推門進屋,好濃重一個黴味撲鼻而來。

屋裏一地的杯盤衣物,顯然是被搜刮過幾次,左首房子空空而已,右首房子裏,屋梁上垂下一根繩子,繩子下麵吊在兩個人,那可不是活的。是死的人,臉上手上**部分,皮肉早已腐爛,露出白骨,繩子下麵還吊著一個矮人骨頭。就那頭顱骨與服飾來看,是個老婦與五六歲的小童。

謝婷婷一望就知道是那家剩下來的老人小孩。她多愁善感,見此場麵,神情悲傷,惆悵滿懷。卻又無法改變這些……

大袖一揮,一枚製錢飛出,那條繩子斷了,枯骨跌落。刀客逢君找來一塊被子蓋了起來,道:“謝姑娘,天下不公平的事情何其多,不是你我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

見對方毫無憐憫之心,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刀客逢君道:“不知道,也無須知道!”

“是我的外婆!”謝婷婷急中生智道。其實她是江南逍遙山莊的大小姐,何來這麽貧窮的外婆。她隻是想用親戚關係來打動逢君兄的心,讓他走上正義之路,幹出一番事業來。

“你不是千金小姐嗎?”刀客逢君知道她的底細,江南逍遙山莊聞名天下,走江湖的,不知道的人很少了。

謝婷婷聽出對方都了解自己,繼續假裝,道:“逍遙山莊,以前隻是一個小小的黃金鋪頭。自從我那做武師父親娶了母親以後才迅速發展壯大起來的。”

一句“她的確是我外婆,這些都是我的親戚。”想令刀客逢君心軟。

殊不知,他不當一回事,道:“你要帶我來的,就是這個地方?”

“本來是的,現在又不是了,是那個地方……”謝婷婷突然改變了注意,她伸手往東方指一下。東麵,是日出的地方,是大海方向。

信守諾言,言出必行,刀客逢君與她草草掩埋屍骨。立即動身,上了官道,向東麵趕去。

好長一條青石板官道,約莫過了三個時辰,拐入新修的道路,新修的石橋,不時有衙門的差役經過,像是執行公務,更像是監工,監督一些鄉民苦力幹活。

夕陽如火,染紅了天邊,染紅了江麵。

這裏是錢塘江出海口,美麗又壯觀的景色。

帶點鹹味的春風吹來,是無比的愜意與舒適。這個角度很好,本來可以看到還天成一色的風景,卻被一座大房子擋住了視線。唉!真是大煞風景。

前麵的水上,一座宏偉建築物上,爬滿了螞蟻一樣的人,在裝修蓋頂。看那五顏六色的服飾,不像是專業泥水工,倒像是各行各業的人在逛街。仔細一瞧,是衙門差役在監督泥工安排鄉民修房子。

那建築物,堪比皇宮,從這頭看到那頭,視線也很模糊。高數十丈,後麵也不知道多長,下麵卻是江口,深藍色的海水,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將這個大型的房子修建起來的。

蔚藍的江麵上,就像是矗立起一座大山。人造房子大山。

謝婷婷很想走近去看個清楚。

嚓嚓兩聲,兩把大刀擋住。

“回去,回去!”前麵的衙役不讓靠近。

原來,這裏的許多衙門差役一樣的兵卒,頭頂紅纓帽,著藍布衫,腰掛單刀站了哨崗,五步一個,不讓無關人員靠近。就是自己人,也要問個清楚。

“謝姑娘,我們回去吧!”刀客逢君掉轉馬頭。

“你不想知道,這個房子有問題?”謝婷婷跟了上來。

“你要帶我來看的,就是這個地方?”刀客逢君不問房子有什麽古怪,而是抓住重點。

謝婷婷很肯定地回答:“是的!”

“那,現在看到了,我可以先走了!”刀客逢君還是想著那個冒充自己的那個人,在不停地濫殺無辜,為自己的名字摸黑。

謝婷婷攔住他的去路,道:“沒有那麽快,你隻是看到了房子,沒有看到人,等你看到人了,你就可以走了!”實際上,謝婷婷也不知道這裏麵有什麽人,是什麽要修這座房子和房子什麽用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與刀客逢君在一起,這才是要點。

“先聲明,我不會因為看房子而殺人的。”刀客逢君有言在先。

“好!那我們回去想辦法混進去瞧個清楚吧。”謝婷婷下了馬。

刀客逢君望了望四周,左首是錢塘江,江水滔滔,船隻來來往往,右邊是新修的大房子,後麵是一望無垠的農田,池塘,榆樹柳樹疏疏落落。

正苦於無計可施,這時,前麵來了一隊人,約莫三十來個,為首的是兩個執鬼頭大刀漢子,後麵的全是布衣包頭,黑布鞋,大擔小挑,看模樣是商販,臉上大汗涔涔,挑的是酒缸,海味,蔬果,瓜菜類,肩膀上的竹扁擔挑的吱呀吱呀叫。最後四個大漢,揮著皮鞭,大聲喝道:“快點!天都黑了!”

新修路不平,有個商販子,慢了半步。啪的一聲脆響,一鞭子落在一個商販子背上,衣衫破裂,皮開肉迸,那商販子趕緊跟了上去。看了也叫人心疼。

刀客逢君一望就知道,那是給裏麵大房子的那些衙役官員等人送吃送喝“進貢”的。

他頓時有了主意。道:“我有辦法可以進去。”

“什麽時候?”謝婷婷問。

刀客逢君望望夕陽,夕陽如火球一樣,滑下江麵。道:“今晚!”

又是一天的黃昏。

黃昏的海邊,更容易讓人產生回憶,或者是希望。

現在,謝婷婷就坐在一塊石頭上,出神地望著遠方,她希望這裏:沒有壓迫,沒有痛苦,隻有快樂與歡笑。

不遠處的刀客逢君,牽著馬往官道上慢慢走去,像個落魄的儒生。

夕陽燃盡了最後一把火,遠方的江麵上的橙黃色雲彩慢慢淡了下去。

一個人站在官道旁邊的小路上眺望,這個角度很好,可以將遠景近景盡收眼底。

黃昏的景色如一杯酒,將一個個相思的人灌醉,當然也把謝婷婷灌醉了……

起風了,東麵吹來的風,吹得謝婷婷的劉海斜掠,長發如絲一般飛揚,衣服下擺,風披下的兩條長衣袂飄飄呼呼呼嗖嗖嗖。她是個心底行事的人,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好好的大小姐不去做,偏偏要去為一個退隱江湖的殺手,東奔西跑,居無定處。

唉!情這玩意兒,真是害人不淺呀,不就有一個人嘛,何必要求那麽完美?家財萬貫與窮困潦倒,風度翩翩與其貌不揚,還不是一個人。二十歲的男人,到六十歲的男人,還不是一個人。一個是才華橫溢的秀才,一個是老實憨厚的農民,還不是一個男人?要真真正正能白頭到老,方才是圓滿的婚姻。可就是很多人不知道這裏麵的奧妙,就像是謝婷婷。她選擇了的東西,會千方百計而追求的。或許就是這份執著,讓她懂得如此之多的江湖知識。

能不能留住一個人,還得看她有沒有那個法寶?

夜幕降臨,新修公路上的差役開始像牧人放羊一般將那些幹活的鄉民往海邊趕去。趕去休息,明天再接著趕工,就好像是秦始皇那時候的修長城一樣……

三丈內,不讓有閑雜人等,一大幫打手一般的漢子的眼睛上下前後左右遠近八分顧到。

謝婷婷不動手,她隻想知道這些人要被趕到哪裏去過夜,還有那個大輪船一樣大的房子有關情況。

身後的駿馬在悠閑地搖尾啃嫩油草尖尖,咀嚼反芻的聲音讓曠野裏等候的人增添一份難耐的寂寥,幾欲令謝婷婷無力招架。

恐慌與孤獨隨夜晚襲來,像是春蠶在啃噬桑葉,雖然沒有聲音,殺傷力倒是不小。

說不出的惆悵,說不出的愁思。

現在,她摘下一片長長的柳葉,挨著嘴唇,吹起了一曲《春夜之思》。尖銳單調的聲音,吹出巍顫顫帶些傷感的曲調隨風飄向遠方……

她不知不覺地淚流滿麵。

逢君兄就這麽一聲不響地走了,也沒有告訴自己如何有辦法能混進大房子裏去。她好像知道,這個殺手就是這樣的,不能有人去幹涉他的做法也不能去改變他的想法。

慢慢地,她發現自己就像是個殺手。她要殺的不是人,而是自己以及家人主觀方麵的觀念。她很想改變自己,可是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改變自己的呢?那需要很多的勇氣……

遠方的漁船上點起了燈火,這一點那一閃,點綴著一望無涯的江麵,像是漫天星光,好美!

天上的月亮升起來,江畔上靜悄悄。

柳樹下的謝婷婷兩曲調子過後,站立起來。

她沒有忘記,自己在等人,等刀客逢君的。

這時——

官道那邊,一團火光,慢慢移來。

有火光來了,謝婷婷馬上嗖的一聲躍上了大柳樹。

嘚嘚,嘚嘚——

一條灰驢子駝著兩包白色東西走了過來,自西邊的官道方向。

“是逢君兄?”謝婷婷腦裏閃出一個念頭。

驢子漸漸走近,後麵有一支火棒,鬆節火棒,燒得啪啪響。

火光下,一個身穿黃色長袍的人慢慢走來,說是走來,不如說是跳來準確,他弓腰彎背,一走一跳,一顛一擺,兩腳虛飄飄的,活像是大馬猴走路。這個人的衣服很奇怪,圓領黃袍,袖邊褲腳上畫有黑色虎紋,臉上畫上黑白斑馬紋,兩撇白色老鼠須老長老長,再戴上一頂灰色圓尖帽,簡直就比破廟裏的菩薩還醜,兩隻手也是白色的,一手執火棒,一手提個圓鳥籠,裏麵兩隻白色的鴿子樣的鳥。

或許是太想念一個人,就這麽一個醜八怪,也會當成是刀客逢君。書上有句話是:隻要你愛上一個人,滿街都是那個人,隻要你心裏有愛,整個世界都充滿愛。

就像是現在的謝婷婷,她迷戀上了刀客逢君,就以為過路的每一個人都是他。

她一看到這個四不像的怪物時,謝婷婷破涕為笑,趕緊收拾一下臉上殘餘的淚。她笑也是心裏偷笑,不敢笑出聲,因為不是太肯定對方的身份。

這個人到了這裏,勒住驢子停了下來,望了望四周,像是尋找什麽。沒有結果繼續前行,但是慢了些。

“就是他!”謝婷婷認定是他,心裏就祈求那個人是他。

沒錯!謝婷婷的直覺很準,是刀客逢君也。

謝婷婷飄然落地。就在那個人的前麵。

這個人走了過來,徒地立起身子,他身高七尺,體型高大,看樣子很像一個人,是不是逢君兄,謝婷婷還不敢肯定,瞪著眼望著他的臉。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量,或許是心底的信念讓她如此膽大,她堅信刀客逢君不會丟下她不管的。

這個四不像的人,嘴唇微動,亮出一口皓齒道:“謝姑娘,讓你久等了!”果然是刀客逢君的聲音。

沒錯,刀客逢君來了。

聞聲相當熟悉,謝姑娘仔細一瞧,竟是刀客逢君兄!她秀眉高揚,兩眼放光,詫異十分,道:“是你?真的是你?”

停住毛驢子,放下鳥籠,刀客逢君摘下灰帽子,道:“今晚可以到裏麵去瞧個清楚,但是不殺人。”

“你騎的馬呢?怎麽變成了驢子?”謝婷婷對眼前的裝扮十分疑惑,她不是司徒涵雨,熟悉刀客逢君的易容術。道:“哪裏來的衣服,將你裝扮成這樣?”

指了一下驢子,刀客逢君道:“我將馬換成了驢子,多餘的銀子換成了衣裳,在戲台後麵買些顏料簡單化妝一下就來了。”

“那鳥籠裏的鴿子呢?”謝婷婷還是不明白,這鴿子有什麽用途。

刀客逢君提起鳥籠,晃了一下,道:“這不是鴿子,時間不夠,來不及買鴿子,唯有買土雞湊合湊合,用白色的顏料塗刷一下。”

知道他會易容會化妝,謝婷婷抿嘴一笑,突然想起了那漫長的五年間,刀客逢君是如何在桃花林裏度過的,是如何躲避仇家追殺的。

刀客兄的確是多才多藝的,還能化妝動物啦。

有時候,愛情就如戰爭,知道對手越多就越容易取勝,所謂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謝婷婷心裏有些懊悔,要是早知道他的底細,就不會白白浪費了五年的漫長尋找之旅。

想不到得到一個人心是如此容易,也是如此的難。就好像是成功與失敗,總在一線之間。天堂與地獄一樣,隻在一念之間。

灰色驢子前蹄輕踢浮沉,昂頭張嘴於於鳴叫。

刀客逢君從驢背上取下一個白色布包,遞給謝婷婷,道:“請你去換上衣服,等下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去那個大房子裏。”還是老規矩,換衣服……

結果布包,謝婷婷藏身於老柳樹後麵黑暗中。

出來時候,一襲黑紋黃衣,頭戴黃布軟帽,腳穿白布鞋,遠看就像是道士,衣服略略寬鬆了些,顯得很不合身,近看卻跟刀客逢君一樣的服飾,隻是帽子不同。

謝婷婷細瞧這身衣服,真讓自己哭笑不得,多麽漂亮的女子,穿什麽黃袍子衣服呢。

這時刀客逢君在另一個包裏取出一個小沙碟,上麵有些白色顏料,到路邊水溝裏盛點水和勻,用手指抹上她的臉上,刷刷兩下,算是完事了。

這時他也換上了黃色的布帽子,道:“可以走了嗎?”

“你把我裝扮成這樣子,有什麽用途?”謝婷婷還是弄不懂。

輕撫驢子耳朵,刀客逢君輕聲道:“你就看這條驢子,等下你就跟著我後麵學驢子走路,其他的話不用說。”

“怎麽要學驢子走路?”謝婷婷真是弄不懂他的意思。

放下鬆節火棒,“看我的!”刀客逢君弓腰俯身,像是大猩猩走路,表示要她學這個。

謝婷婷當然知道,就是他在前麵當驢頭,自己在後麵當驢子尾巴走。是以,她點頭道:“嗯,我懂了。”不就是跟著他走嘛,多麽簡單,不需要解釋那麽多。啊。

“時間不多,快點走!”拍拍驢子屁股,刀客逢君向前邁步而去。

江岸上,夜風已冷。

一條驢子慢悠悠往前走,後麵兩個黃衣人一前一後,謝婷婷前麵舉火棒,刀客逢君後麵手提鳥籠裝老頭跳著走,顛簸的腳步震得鳥籠子裏的土雞叫著哥哥哥哥哥。

前麵是個大廣場,巡邏的差役提著黃紙燈籠五步一崗,長長的一條燈籠排成的隊伍,延伸到視線盡頭,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燈,極像是守護什麽軍事禁地。

最前麵一個差役見有驢子與來人,便高舉燈籠,湊了過來,厲聲喝道:“什麽人?”話一出,嚓,刀就拔了出來,攔住驢子的去路。

驢子見前路被阻,掉頭欲走。

“別動!”那個差役又叫。

前麵的謝婷婷一愣,不知是該往前去,還是退回來,隻好拉著驢子不敢動彈。

噗噗兩響,刀客逢君躬身跳了前去,抬起頭,眯著眼,道:“官爺,我們這是來給黃爺唱戲表演,耍猴戲的。”

刀客逢君何以會說是黃爺呢,就是在淮**上的一家農戶裏,謝婷婷告訴他這個地方是黃縣令的親屬在抓丁修建房子,這裏可以斷定的姓黃。

“哦,黃爺的人!”這個差役聽到是黃爺的人,立即收起了刀。可就在他轉身欲放行的時候,倏然間又拔刀,喝道:“騙人!可是沒有見你有猴子呀?”

他這麽一喝,旁邊五六個差役就圍了過來,白刀對著刀客逢君兩人。

謝婷婷一聽這話,心裏大呼不妙,咋被逢君兄說漏嘴了?

放下鳥籠子,刀客逢君慢條斯理地說:“官爺,莫急,莫急!”他本來就矮著身子,像個駝背的老頭,現在他要昂頭才能看到上麵幾個凶巴巴的差役。

“想找死,是不是?”一個差役見刀客逢君說了幾個字便沒有下文,變本加厲道:“老鬼,半夜前來,什麽企圖?”

“冤枉呀,官爺,我真的是來耍猴戲的!”刀客逢君開始舉起長臂,內彎曲五指緊並,道:“你看我給大家耍一段變相猴戲。”他的臉拉得老長,嘴唇抿緊嘴角下拉成下弦月,極像是大猩猩在打哈欠。

他蹲下身子,摸摸肚皮,然後又高舉兩手屈膝前行,繞個圈,接著變回原來的弓背彎腰,兩手前擺,像是猴子走路。

停下來的時候,他的手在臉上往下刷了一下,臉上的顏色倏然就成了紅色。然後再一刷,就成了黑色。

怪?這莫不就是四川青城的變臉術?

他就是這麽一個人,扮什麽像什麽。

幾個衙役一看這個表演,眼界大開,當場哄笑了起來,道:“什麽玩意,紅臉的猴子!”

謝婷婷見狀,心裏暗暗佩服逢君兄的隨機應變。

幾個人哄笑間,聽得水上的大房子上麵一聲大吼:“什麽事?”那人聲音洪亮,中氣充沛,一聽就知道是會武之人。

幾個差役聞聲就知道,是趙護衛,黃爺的貼身侍衛。他這麽一吼,全部人乖乖地散開,各就各位。

一團白影落地,毫無聲響,若不是輕功火候到九分,為何謝婷婷手中的火把火焰都未動一下,說話的人已經到了謝婷婷前麵。

火棒下,這個趙護衛健壯的身體,個子不高,一張馬臉帶些冰冷的表情,兩隻眼睛像是老鼠眼,特別小,卻是精芒四射。他反手握背後,神情十分篤定,道:“兩個人與一條驢來做什麽?”

他的話一語雙關,分明是罵兩個人也同驢子畜生一樣。

謝婷婷聽到不敢開口,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她曉得。

知道他在暗地裏罵人又怎麽樣呢?對方人多勢眾,唯有見機行事,刀客逢君拱手道:“官爺,鄙人乃是臨杭太子龍老戲台的得意門生,千變猴子,今兒攜師妹來特意給黃爺助興助興!”這些都是臨時編來的。

“給黃爺助興?”趙護衛聽是來為黃爺服務的,仔細打量了一番。

接著他便一旋身子,如一陣風一樣,跳上了大房子中的一道門,過了大廳轉入走廊在一株大桔子樹後麵的一個小房門口立定,前麵四個看門的護院模樣的人,輕輕叩門,道:“請示黃爺,趙護衛求見。”

裏麵傳來一陣吆喝聲“好呀!打呀,咬死他,咬死他!”出自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之口。聽那個少年的聲音,如此熱烈著迷,好像比賽進入**階段的啦啦隊。

“啊!鐵——將軍,快點跳起——來咬啊,——殺!”又另一個少年在呼叫,說得是異常緊張,猶如在為一場比拚搏鬥在加油喝彩!他的話比較斷斷續續,肯定緊張過度——

“用嘴咬!”

“壓——死它,壓——死它!壓——”

興許兩個少年過於投入那個喝彩之中,久久不回答外麵趙護衛幾個人的問候。

聞聲好像是在鬥蛐蛐或者的鬥雞之類的小把戲。

篤篤篤,趙護衛又是敲門。

“黃爺,趙護衛有要事求見!”趙護衛再次稟告。

“哎呀——!我的媽呀……鐵將軍——正沒用,一下子就玩完……”那少年敢情是輸了,又是罵又是埋怨,很是痛苦,道:“什麽——事?”他好像是說話很喜歡停頓。

嶄新的楠木門露開一條縫,縫裏擠出一個頭,十一二歲模樣,那是臉蛋,腦袋又大又肥,滿臉肥肉擠得五官疊湊一堆,光景是剛才的吆喝助興過於激動,現在臉上漲得紅紅的,不知道是戰輸了不服氣,還是過於投入,但從那張臉來看是相當的醜樣。

外麵的趙護衛恭敬低頭稟告,道:“黃爺,外麵有個耍猴戲的戲子來訪。”

沒錯!這就是黃爺,誰也不相信黃爺還是那麽的年幼。

黃爺,名字取得好,其他的就不敢恭維嘍。

他的蚱蜢眼骨碌一轉,大抵看清了外麵的情況,門就開了,一襲大花格錦衣穿在男孩子身上,無論是看的人還是穿的人,咋就這麽別扭。這個身體看來,卻不止是十一二歲,起碼也有四十歲發福的人一樣。

這還不算什麽,他手裏還拎著一隻半死不活血淋淋的小狗,那不是普通的小狗,是藏獒類的狼犬類,小小的藏獒狼犬繼承了父母的勇猛血性,暴戾凶殘。

且說,在這麽大這麽奢華的房子,用作來鬥狗之用,天下還是第一家。

因為這個黃爺的身份特別。

這個黃爺,看樣子是很喜歡玩耍,剛剛鬥狗輸了,聽到有人來耍猴戲,便高興得將鬥狗之輸忘得一幹二淨,臉上飛來一朵向日葵花一樣的笑顏,使得他的樣子更加的難看,簡直就是傻乎乎弱智一般。玩性未盡,就此興致衝頭之際,大著舌頭且爽快就答應了“快快有請!”他的話聽起來很重音,是貼著短舌頭說的。對他是很爽快,但是對外麵的人就不同了,因為他說完,一股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

“是!”趙護衛轉身一溜煙出來。

後麵的小小黃爺,不忘下令:去看戲!

趙護衛到了刀客逢君前麵,放下戒心道:“給我搜搜身子,跟我來!”轉身沿著一條吊橋上了水中的大房子。

這個房子,前麵一部分已經竣工,後麵仍在接建之中,但看其規模,無法猜測有多長,估計會是像長城一樣一直往後麵延伸。

三個人走上來,捋起袖口,放下燈籠,看勢子是要將兩個人渾身上下摸個徹底,連驢子的渾身也不放過。

玲瓏身段,曼妙美體,被一雙手摸來,謝婷婷早就被搜得粉臉羞紅,她猛地一退,道:“別動,我自己來!”那清脆悅耳的聲音瞞不了差役。

“哦,原來是個女的!”這個差役嘻皮笑臉打趣道,燈籠光映著他臉帶**笑得像一匹餓狼。

且說,白白養了十八年的千金身體,何以隨便就給這些人占便宜吃豆腐了。謝婷婷裹緊黃衣,轉個身子,撩起褲腳,道:“看好了,什麽也沒有!”

“嘿嘿……美娘子,待會兒下來再找你。”他咽了口水,垂涎欲滴樣,所謂的當兵兩三年,母豬塞貂蟬,這些差役聞到女人聲,便**心大動。

果然是驢子也不放過,另一個人摸得這頭公驢子躁動不安,甩頭扇耳,肯能是用力過猛,要麽是部位不對。

驢子背上的布包裏,一堆衣物也逐一倒出來翻個徹底。

搜過了,沒有發現不對勁的東西。一個差役回答道:“回趙護衛,沒有發現可疑的物事。”

一聲令下,“驢子停下,將猴子給我帶上來!”趙護衛話已講完,已經步入大房子內。

看情形,趙護衛八成是給刀客兄與謝婷婷二人當是猴子來看了,與驢子一個類型,不正是猴子麽?

這個帶上來的帶字,特別有含義,可不是送上去。而是要捆綁上去,這個是黃爺的接見人規矩:對上級,附上阿諛奉承的哈巴像;對平級,視若無睹;對下級要先給下馬威。

像現在的刀客逢君與謝婷婷,被幾個差役五花八捆,綁了上去。

刀客逢君仍不忘老翁一樣,啞著嗓子嘶叫:“官爺們,要把我的布包拿上來,那裏可有重要的物品。”

找來一根長木棍,抬上了吊橋,送上了大房子裏。

這個水上大房子,外看巍峨挺拔像一座山峰,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建造在水上麵的。但看裏麵,約莫經過長時間的浩大工程,大致已經裝修好了,相當廣闊的一個大劇場般的房子,上麵燈盞無數,從地上到樓頂,少說也有十來丈高,長寬一樣,約二十來丈,牆麵全身木板結構。中間是一個圓形的空地,地上是紅色的地毯,周圍環狀陳列是紅木鑲大理石圓桌,圍了五六圈,連長靠背凳也是雕花鏤空。

奇怪的是,裏麵那麽大一個禮堂般的大廳,裏麵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放在這裏,你們退下去。”趙護衛從長長走廊裏閃出來手一揮。

“是!”

“給我嚴加放哨,有什麽風吹草動,格殺勿論!”趙護衛大喝一聲。聽他這麽說來,這些都不是正式的衙門差役,像是私家護衛隊,不過是著上衙門的服裝罷了。

放下刀客逢君與謝婷婷,五六個差役抬得有點累,退了下去。

嚓嚓嚓嚓

有節奏的腳步聲,從左首的長長走廊傳出。

刀客逢君抬頭望去,是兩個著裝整齊,精神抖擻,腰掛刀刃的差役兵士走來,但從腳步聲來看,同起同落,像是一個人在走。

而那步法,不像是正常的走路,而是高抬腿,重落地,像是訓練有素儀仗隊一般。

腳步聲漸漸走近,竟然是一隊兵士走來。

原來這些人都是訓練過的,這樣才會落地有聲,整齊統一。

刀客逢君暗忖:是什麽人物,如此大的排場?

長長一隊兵士,約莫有兩百來人,終於在遝遝兩下後走完了。

分散各個方向,入口,走道。各就各位,站崗放哨,把守森嚴,看模樣比刑場的守衛還要緊三分,一隻蒼蠅也別想飛進來的樣子。

兵士後麵一輛狗拉車慢慢駛來,六條黃色大獅子狗脖子上套一條長皮卷帶,後麵拖一輛黃銅製蓬車,篷車好像很沉,上麵有個和田玉雕刻成的綠色狗臥在篷車頂上。六條獅子狗拉得吐舌喘氣,像是灌了酒一樣搖搖晃晃,車上肯定很重。地麵上是紅色的地毯子,地毯不是塑料的是厚布疊成的。因此,狗拉車駛來,毫無聲響。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這裏會有狗拉車,又不是西方聖誕節,狗拉車又有何用?

撩開精致黃布簾,下來兩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一個瘦骨如柴的孩童先跳下來,一個是滾下來一般,因為他胖的離奇,籮筐一樣大的肚子鼓鼓的。也不知道這個孩童的前生造了什麽孽,還是他老爹做什麽壞事得來的報應,才十一歲的就胖得不成樣子,差不多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