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周慧的任務

今晚便是帶周慧見女兒的日子。

我們在周慧別墅附近租了個老舊的家屬院,上下兩層。兩層都是一客廳兩臥房。

未來的一個月,我們都要住在這裏。

小瑩這幾天一直在練京腔,想要把那段《霸王別姬》唱好。

幾天的練習已經初見成效,曲子已經唱的很好了。隻是韻味上還差的很遠,差最多的不是京腔的韻味,而是周娜娜那種用洋腔唱京劇的韻味。畢竟周娜娜從小是在美國長大的,那腔調還真不好學。

讓周慧和假扮成周娜娜的小瑩見麵,什麽狀況都可能發生,必須得做足了準備。

房間的布置也是有講究的,我們在二樓臥房進門的位置特意設置了一道屏風,又在房頂角落設置了攝像頭,到時候周慧和小瑩見麵的時候,我們方便在另一個臥房裏監聽。到時候小瑩耳朵裏也要帶隱形耳麥,便於隨時接收我們的指令。

這一次,我們對小瑩下達的任務是戴著麵膜坐在屋裏,背對門口而坐,等待周慧出現。要保證兩點,第一點是不管周慧對她做什麽,她都不能說話,裝成個啞巴,盡量被動的接受就行。第二點是要保證臉上的麵膜不掉下來。

我們約定的時間是子時,也就是夜裏十一點,到一點之間。

十一點到了,二叔和小瑩在家坐鎮,我孤身前往別墅,去和周慧會麵。

我是道士打扮,不能開車,就一路小跑,到了先前和周慧第一次碰頭的公交車站,周慧已經在那等著了。隻有她一個人,看起來孤孤零零的,有些可憐。

我走了過去,她看到我立刻迎來,見了麵開口道:“小師傅,你來了?白雲道長呢?”

我說:“你隨我來吧,我師叔等著你呢。”

她便跟著我走了,一路上問我是哪裏的道士,我騙她說我是中嶽廟的,和師叔雲遊四海,到了瀨州來見個朋友,現在就借宿在朋友家裏。

她又問我道號是什麽,我不假思索,回答說:“黑土,我道號黑土。”

她明明很詫異卻說:“白雲黑土,你師叔的道號很縹緲,你的道號很樸實。中嶽廟不虧是最古老的道教聖地。”

我見她心情不似上次所見時壓抑,眼中也充滿了期盼,就問她最近過得如何。

她回答說沒有如何,隻是心心念著今天和女兒相見。她問我是不是應該給白雲道長準備點香火錢。我說等你見著女兒再說吧。二叔這次的要價是個天價,我是不好意思開口的。

走了二十多分鍾,終於走到了我們租來的家屬院,這個家屬院區是瀨州最老的房子,現在幾乎都沒人住了,我們四周都沒住人,所以是一片的漆黑。

走近了就能聽到十分細小,飄忽不定的唱戲聲,這聲音是二叔特意放出的,放的就是周娜娜唱的《霸王別姬》。你別說,在這環境下,猛地聽到這聲音,是有點滲人。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周慧聽到這聲音卻是十分激動,說話聲音都哽咽了:“這是娜娜唱。這是娜娜唱的。”

之所以這麽布置,就是學了陳勝吳廣起義時用的類似於“置魚腹書”“篝火狐鳴”的疑兵之計。

要一次次給周慧進行心理暗示,讓她打心底裏認為,今晚她要見的就是自己的女兒。隻有這樣,才能發揮出那麵膜的功效。畢竟那麵膜隻能讓人看到自己最期望看到的人。

這門前是有攝像頭的,二叔在裏麵已經看到我們來了,所以才放出這聲音,也隻是放了幾秒種聲音就沒了。

我裝作疑惑道:“什麽娜娜唱的?”

周慧:“剛才的戲曲呀?你沒聽到麽?那是娜娜,是我女兒在唱。”

我搖搖頭:“抱歉,我沒聽到,我想您可能是幻聽了。”

我越是這麽說,她越是堅持己見:“我沒聽錯,就是娜娜唱的。”

我開門進了院子,二叔在一樓客廳居中位置盤腿坐著,身下墊了一隻蒲團。他已經是一身黃金道袍,拂塵也捧在手裏。他的身姿坐的筆直,一直閉眼假寐。

這客廳裏隻點了一盞煤油小燈,旁邊還燃了沉香,香煙嫋嫋升起,伴著燈芯隨風跳動。

這布置簡直是故弄玄虛,但看在周慧眼裏就是高深莫測了。她看看二叔,見他一直閉著眼,不知該如何是好,求助般地望向了我。

我咳嗽了一聲,說道:“師叔,人帶來了。”

二叔拖著長鼻音嗯了一聲,把派頭做足,然後緩緩睜開了眼,指了指身邊的蒲團,說道:“施主請坐。”

我看的好笑,二叔這入戲也太深了。

就見周慧遲疑了幾秒還是盤腿坐下,滿是期盼地問道:“道長,我可以見我女兒了麽?”

二叔點點頭:“自然是可以見的。”

周慧激動起來,繃直了身子,問道:“我女兒在哪呢?我怎麽才能見到她?”

二叔擺擺手,示意她放輕鬆,先問她:“你這兩天過的如何,可還存有求死之心?”

周慧道:“我隻盼著和女兒相見,度日如年。”

二叔歎了口氣:“人鬼殊途,我勸施主早日放下執著。我願意幫你實在是因為這遊魂也像你一樣心懷冤結,若是這冤結不解開,便無法投胎轉世,留在世間久了,終會生成陰厲邪物。”

周慧忙說:“不會的,不會的,我女兒心腸很好,她很善良的。”

二叔道:“之所以讓你來見她,也是想讓你和她談談心,讓她能放下執著。”

周慧連連點頭:“都怪我的,女兒生前,我忙於工作,忽略了她,直到她患病我才明白陪伴的可貴,我還有很多話想對她講,很多事想對她說。”

二叔:“你女兒是新喪遊魂,所以不能言語,現在隻能聽著你說話。待見過五次以後,她方能與你對話。”

“見五次?”周慧驚訝道,“我能和女兒見五次?”

二叔道:“準確來說是七次,每次見麵不能超過十分鍾。時間一到你必須盡快離開。第一次見麵,不能靠近,隻能看著背影,遠遠說地話。第二次見麵,便可對麵而談,你就可以看看自己女兒的臉。第三次見麵你們可以有身體上的接觸,你可以和她握手,撫摸她的秀發。第四次見麵,她可以和她擁抱。第五次見麵,她便可開口說話,你們之間就能正常的溝通交流。第六次第七次……給你七次見麵的機會。你要謹記,叫你來不單單是見女兒的,還有任務。”

周慧已經激動的不行了,忙問道:“什麽任務?”

二叔:“你的任務是勸說她放棄這一世的執念,重新投胎做人。你能做到麽?”

之所以這樣布置,一是因為那麵膜還剩下七張,要物盡其用。二是因為我們還存了幫助周慧的願望,有了前幾次的接觸後,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的見麵,任務的重擔就壓在了小瑩的身上,我們需要小瑩以女兒的身份,勸說周慧放下執著,走出陰霾,迎接新生。

二叔反其道而行,給周慧了一個任務,讓她勸說女兒放下執著,實際上也是讓她勸說自己放下執著。這一招,我覺得非常精妙。

周慧喜極而泣,“能,我能,我會叫娜娜放棄執念的,我會叫她投胎轉世的。謝謝道長,謝謝道長。”她對著二叔連連叩首。

二叔從懷中摸出一長條令牌來,說道:“你女兒的魂魄便寄居在我這令牌之中,遊魂在陽間極難維係生前的記憶,頭七一過,幾日之內便會記憶盡除,隻餘怨念。這次見麵之後,需要你回家準備死者生前的資料,最好是照片或者影像資料。這些能夠記錄死者音容笑貌的物品可以幫助遊魂維係生前的記憶。你要盡快送來。”

一聽說女兒的魂魄在令牌之中,周慧的眼睛就挪不開了,目光緊盯著令牌,眼中噙著淚。連連點頭:“我記住了,這次回去我會送東西過來的。”

二叔起了身,說道,你在此地稍等片刻,待我上樓布置。待會你便能見到女兒了。

二叔拿著令牌上了樓,周慧就跪在蒲團上,雙手做祈禱狀,盯著樓梯口看。

我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這天下做母親的對孩子愛,真如海水一般深厚。周慧這種國際明星,因為女兒,竟也願意跪伏在我和二叔這種不知來曆的假道士麵前。

我們等了十分鍾的時間,周慧便在蒲團上跪了十分鍾,二叔終於叫道,“師侄,帶周施主上來吧。”

周慧的腿跪麻了,我便攙扶著她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