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周慧的哭訴

二樓的一切早已布置妥當,二叔在臥室門前站立,我引了周慧過去。

二叔對周慧告誡:“我剛才講給你的話你須得記在心裏,隻能看背影,不能看臉,你隻能說話,不能靠近,知道麽?”

周慧點點頭,滿臉期待。

二叔推開了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架水墨屏風,屏風之前,擱置一小椅,椅子旁邊高高豎起兩個細脖勾角銅架,各懸一托盤。一側托盤上擺了煤油小燈,燈芯鬆散,燈光朦朧。一側托盤上擺了龍龜香爐,四隻龍頭口吐熏香,煙霧繚繞。這布置給人一種似真似幻的迷離感。

二叔讓周慧坐在椅子上,叫她凝神靜思,莫要言語。又對我使了個眼色,我去了另一個臥室,這裏是我們的總控室,安裝了電腦,用來監控每個房間。

顯示器別切割成四塊,分別顯示著大門口一樓客廳樓梯口和小瑩所處的房間。

畫麵中,小瑩在屏風的另一側,背對著門口坐著,她的身邊同樣擺了勾角銅架,點了煤油小燈,燒了香爐。一樣的煙霧繚繞。

我對著對講機輕聲道:“小瑩,把麵膜貼上吧。你記住啊,待會兒不管她說什麽,你都不要回應,更不要扭頭。”

小瑩按照吩咐拆了一袋麵膜,把麵膜貼在了臉上。雖然今天不準備讓周慧看到小瑩的臉,但還是要貼上麵膜以防萬一的。這第一場戲不容有失。

小瑩貼上麵膜對著隱藏鏡頭做了個OK的手勢。我切換了二叔的線路,對他道:“小瑩準備好了,你可以行動了。”

二叔便從懷中摸出令牌來,咿咿呀呀念了一陣咒語,最後對著屏風一指,道了聲,“去”。把令牌從屏風上麵拋了過去,小瑩早就做好了準備,伸手把令牌接住,塞進了衣服兜裏。

二叔長長吐了一口氣,似是費了好大力氣,對周慧道:“你女兒已經在對麵了,見麵時間隻有十分鍾,記得我說的話。隻能看,不能靠近。”

周慧的雙眼死死盯住屏風,雙手抱拳縮在胸前,眼中已經是噙滿了淚水。

二叔把周慧身邊的那盞煤油燈攪滅,然後將屏風緩緩推開。

這屏風本就是如扇子一般,可以折疊的。

從東側推到西側,收攏在牆邊。

周慧和小瑩終於見麵了。

小瑩穿著周娜娜的衣服,金發撒肩,坐在小圓椅上,雙手自然垂於膝蓋,佝僂著背,一副疲憊模樣。煤油小燈從斜側打過來,光明與黑暗在她身上交織,幾縷光束被她的發絲碎成點點光暈,她周身霧氣繚繞,似夢中迷離。

周慧隻是看了一眼,就癡了,怔怔地看著,伸出手,卻又收回來。母女相隔,似是咫尺,又在天涯,她捂著臉痛哭起來。

二叔在一旁提醒道:“周施主你控製一下情緒,時間有限,有什麽話,你快些講。”

周慧的嗓音是沙啞的,她強忍哽咽,叫了聲:“娜娜,我是媽媽。”

隻是說了這一句,便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彎下腰,抱著臉,肩膀篩糠般抖動,眼淚漏過她的指縫,滴在地板上。

她這樣哭泣了半分多鍾,猛地揚起腦袋,抹了把眼淚,咬著悲傷說道:“娜娜呀,你還好麽?你在那一邊,沒有痛苦了吧?”

“媽媽很想你,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媽媽怕你冷,怕你餓,更怕你孤單。你活著的時候,媽媽忙於工作,沒能照顧好你。你患了病,為了幫你治病,媽媽又遠赴美國尋你那沒良心的父親。直到你去世都沒能陪上你幾天。我知道你恨我,你臨走之前,一句話都不跟媽媽講,媽媽知道你心中有怨。”

“媽媽不知道該怎麽彌補你,可是你撒手而去,實在是太過決然,媽媽無法接受,更不知所措。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唯一的親人。媽媽下定了決心,要給你最幸福的生活,讓你不受到一絲的傷害。所以,媽媽才努力工作。”

“媽媽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見得都是黑眼睛黑頭發的中國人。可是十幾歲的年紀,卻被人領養去了美國。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我聽不懂他們說話,更沒有他們的膚色。我站在人群之中,感覺自己就像個怪物。我想回家,想回孤兒院來。我想見我那些黑眼睛黑頭發的夥伴。可是,我回不來。”

“媽媽從小就膽子小,害怕是媽媽的常態。我像隻剛出生的小狗,怯怯懦懦,謹謹慎慎。做的一切事情都隻為了討好,討好養父母,討好同學,討好老師。把自己變成他們希望的模樣。”

“我活的一點都不開心,一刻都不放鬆。直到我有了你,你是我新的生命。我發了誓,拚了命,想要把你經營好。我給你創造最優越的環境,我讓你接受最昂貴的教育。當你說,你喜歡中國,想留在中國的時候,媽媽開心極了。因為,那也是媽媽的願望。”

……

周慧開始訴說起來,她對女兒卑微又深沉的愛,讓我的心被狠狠地抓了一下。

周娜娜幾乎是周慧生命中的一切,我理解她為什麽會求死心切了。

她說著說著,我發現小瑩的肩膀開始顫抖起來,她低著頭,從監控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用對講機問她:“小瑩,你怎麽了?”

她沒有回複,依然是低著頭不言不語。

我心說,這是什麽情況?正準備通知二叔,我發現,門口的監控畫麵裏,四個鬼鬼祟祟的人突然冒了出來。

這四人在大門口搗鼓了一會,不知怎麽把門給打開了,直接就衝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趕緊出了監控室去看。

卻見四人已經衝進了一樓大廳,叫嚷著周慧的名字,在四處找人。

我趕緊下了樓,把四人叫住。

為首的是周慧的經紀人沈先生,另外三人其中兩個是頭七那天陪著周慧一起燒梯的工作人員。最後一人膘肥身健,穿一身淺白色的武術服,看樣子像是新請來的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