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將軍府

蒙子歸將雲箋帶到將軍府的一間內室中,對身旁一人說:“麗娘,去取我的清涼膏來,這位姑娘身上有傷。”

麗娘是位中年婦人,看衣著應是府內下人。麗娘答應了一聲,轉身出門,不久即又返回。她走到雲箋麵前,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衣服,雲箋一見立刻將手護在胸前,抬眼尷尬地看著蒙子歸。

蒙子歸輕咳一聲,背轉了身走了出去,臉上卻不自禁地綻出一味淺淡笑意。

雲箋對麗娘點點頭,麗娘隨即解開她的衣服,將手中軟膏塗抹在她前身後背多處鞭傷上。那藥膏很是靈驗,隻覺傷口處立時清涼如冰,且散發出陣陣杜若的清香。

擦完藥膏,麗娘又拿出一套女子服飾,幫雲箋換下了身上的破衣。等一切打點停當,她出去把蒙子歸叫了進來。

蒙子歸看到換了新衣的雲箋,又是一怔,見雲箋看著他,忙收回思緒,問道:“姑娘以後有何打算?”

雲箋被他一問,心中竟十分惶然。她初來此地,時代相隔如此久遠,若獨自走出這將軍府,茫茫天地,竟是不知該何去何從。

“蒙將軍,雲箋今日剛從外鄉來到這裏,被賣進萬花樓,若不是將軍搭救,已然墮入風塵。將軍若不嫌棄雲箋的出身,就請將軍收容雲箋在府內做一名侍女,雲箋定盡心盡力侍奉將軍和夫人。”

有陰翳侵入蒙子歸的心裏,揮之不去。

“子歸尚未娶妻,府內隻我一人,並不需太多女婢。若姑娘果真沒有地方可去,子歸將姑娘送進順親王府去當侍女可好?”

“恕雲箋生在窮鄉僻壤,不知這順親王府究竟是什麽地方?”

蒙子歸似乎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耐心地為她解釋。

“順親王南風葵乃先皇的親弟弟,現為朝上輔佐幼主的攝政王。前年子歸有一表妹嫁予王爺為順親王正妃,子歸與表妹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表妹嫁入王府後也是心情不暢,長病不起,子歸一直憂心如焚,若姑娘能代替子歸陪在她身邊,替我時常傳遞問候,想必表妹的病也會慢慢好起來。”

雲箋恍然大悟。

“王妃應該就是將軍剛見到雲箋時喚的那位襲夢小姐了。”

“正是。”

雲箋也是性情之人,以前常為一本愛情小說流幹眼淚,一聽蒙子歸這話立時有了俠義心腸,毫不含糊地答道:“將軍盡管放心,雲箋一定將將軍的心意帶到,並盡心陪伴在表小姐身邊。”

蒙子歸欣喜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如此就多謝姑娘了。”

雲箋看著他的手,蒙子歸醒悟過來,連忙放開了她。

“不過要進王府當丫鬟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王府下人的月俸高,每年還能回鄉探親一次,所以每年五月間王府增入侍女的時候,府內都是擠滿了人。”

“將軍是擔心雲箋比不過那些一起去的女子嗎?那有什麽要緊,既然表小姐是王妃,隻消事前跟她說一聲,讓她指明留下雲箋不就行了。”

“不行,侍女招募的事一向都是襲夢的陪嫁丫頭伽藍和葵王爺的另兩位側妃主持,襲夢做不了主。伽藍一向反對子歸和襲夢來往,若讓她知道姑娘是子歸派去王府的,必定竭力阻攔。”

雲箋聽到這話,心中暗暗生疑,話說她雖為現代女子,可也看過一些古代後宮的書,她知道後宮內執掌六宮大權的是皇後,而親王和官宦人家主事的都是正妃和大太太。招募侍女這樣的內府大事作為正妃的襲夢卻無權過問,地位甚至不如自己的陪嫁丫頭,看來襲夢在王府內的日子果然不舒坦,這會不會和她與蒙子歸的這段感情有關,讓她在那位葵王爺麵前失了寵?

想到此處,她更想早一點進王府去看望那位襲夢王妃。

“那雲箋隻有憑本事獲得一席之地了,隻是雲箋見識淺薄,對王府內的規矩更是一竅不通,隻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個不難,麗娘自小就在將軍府做事,對後宮和王府的禮儀也十分通曉,從明日起,就讓麗娘當姑娘的師傅,離王府招侍女的日子還有一月有餘,姑娘有足夠的時間學習禮儀。”

雲箋大喜。

“若是如此,雲箋當盡力一試,力求馬到成功。”

如此計議後,雲箋每日都隨麗娘學習,麗娘雖是不苟言笑之人,但對蒙子歸交代下來的事還是做的很盡心,雲箋在這個世界裏一個人都不認識,和麗娘天天相處在一起,感情倒是越來越融洽。

除了麗娘,雲箋唯一可以說上話的人便是蒙子歸。蒙子歸經常去看雲箋上課,他並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一邊,耐心地聽著,但他是個多思的人,常常聽著聽著便走了神,或者看著雲箋,眼睛裏卻是一片迷霧,心神早已失去了蹤跡。

雲箋猜想那種時候蒙子歸應該是在想念襲夢,心中也不由得為他神傷。

在王府招人的前一晚,蒙子歸讓麗娘把雲箋帶到花園裏,說有話要對她說,雲箋猜他可能要讓她帶些書信或者信物之類的東西去見襲夢,於是急急地向花園裏走去。

一到那裏,她便看到蒙子歸一人坐在石桌旁,手上拿著酒盅,看著淡淡水汽的湖麵出神。

雲箋在他對麵坐下,看見桌上另有一個杯子,猜想應是為她準備的,於是她自行斟滿,舉起杯子敬他道:“我姑酌彼金櫑,維以不永懷。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說完她一飲而盡。

蒙子歸定定地看住她,片刻後才說道:“姑娘雖自稱來自窮鄉僻壤,不習禮儀,但姑娘的談吐甚雅,想必也是官人之後,隻是家道中落,流落外鄉的。姑娘既不願示人真麵目,子歸也不會探究。子歸此番心願,還望姑娘能勉為其難,替子歸達成為盼。子歸敬姑娘。”

蒙子歸也是一飲而盡。

“將軍何出此言,將軍救了雲箋,雲箋此生都視將軍為恩公。何況雲箋一早已答允將軍隻要能進王府,必定盡心侍奉表小姐,以寬慰將軍和小姐的兩處相思。”

雲箋的話似乎並未讓蒙子歸放心,他眉頭緊皺,深思不語。湖麵有涼風迎到麵前,頓時有無盡的寒意團團將人圍住。

“明天雲箋就要去王府了,將軍可有什麽東西需要雲箋交給表小姐的?”

出乎意料的是蒙子歸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姑娘隻需明日先去襲夢的寢宮‘怡夢苑’見下襲夢便可,別的沒有需要特別做的,麗娘已打點好王府管事張伯,到時候他會帶姑娘過去。記住,若是姑娘在怡夢苑內遇到王爺,不需慌張,隻說是來參加選侍女的,走錯了地方即可。”

雲箋迷惑不解,去王妃的寢宮遇到王爺原也正常,並不需要慌張,王妃也自會解釋,根本不用她說過多的話,蒙子歸為何要如此特別的叮囑呢?

蒙子歸站起身來,人趔趄了一下,雲箋忙收住疑問,上前扶住了他。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迷離地落在她臉上,她方寸大亂,試圖鬆開手,可他卻將她握的更緊。

“將軍,你醉了吧,我是雲箋,不是襲夢小姐。”

他像是全然沒有聽到,隻幽幽地說著:“子歸忽然不想放你去王府了,隻是怕再找不到比你更合適的人。等事成之後,子歸必定會接你回來。”

雲箋大驚失色地看著他,而他忽然鬆了手,快步離開了她的身邊,就像他從未對她說過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