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是一個說不出口的“愛情”故事——

家道竟是這樣在瞬間敗落。父親因受賄20萬元，一下子從一個地級的廣電局長變成了囚徒。檢察官來抄過家了。所有的銀行存折及信用卡被凍結，家中凡值錢一些的東西，均被卡車拖走。家中隻存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箱子。我知道的，國家有政策，叫作不但要讓貪官在政治上受到懲處，在經濟上也要讓他們傾身**產。於是，電影上皇親國戚在一夜間被抄家的鏡頭在我們家上演。原來在我市我本是一個人人共知人人哄的“公主”，一夜間就打回了“原形”，變成了灰姑娘。還有，已拿到某名牌大學錄取通知書本該去大學報到的我，竟麵臨著要找工作自己養活自己的問題了。

在家徒四壁的房間裏大哭，卻不知道是為什麽哭。直哭到沒意思透了，哭到日盡中午後，看看沒有一個人來勸我安慰我，我突然覺得夠了，我突然變成了一個大人。我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我動起了腦子。我在壁鏡裏自己給自己鼓勁。

我翻開電話簿，給同學艾玲打電話。她在南嶺市陽光海灘休閑中心練歌房做三陪小姐。在聽到她懶洋洋永遠睡不醒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時，我一字一句地說，我要幹她這一行——當三陪小姐。她吃驚地喊起來，你瘋了嗎？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公主，我們是丫頭。我冷冷地回答，以前可能不一樣，但現在一樣了，因為除了身體，我沒有了其他本錢。她問明了情況，歎了一口氣說，好吧，你來吧。於是我到了南嶺。

她們姐妹4個合租一間房。加上我，就5人合租了。她向她的姐妹們介紹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請大家關照我。姐妹們一片仗義之心地說沒問題。她又說，她已與中心的老板娘阿霞打過電話了，她沒有意見。她開玩笑地說，她們隻與老板娘單線聯係，跟當年共產黨的地下黨似的。眾姐妹聽著都笑出聲來，我卻隻有苦苦地笑。

當天晚上，我就隨她們過去了。臨行時，艾玲拿出自己的一件十分暴露的衣服讓我換上。其他幾個姐妹圍著我打量，紛紛說，嗯，海妹真性感！這是三陪小姐行當裏最誇獎人的話了，我這麽感覺。

就這麽暴露地穿著在街上走著，有點無地自容。但想想自己已不是千人捧萬人追得局長千金了，就咬著下唇，硬是把成把成把的淚水往肚裏咽，讓飄逸的長發半遮住自己微紅的臉，在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街中踱著碎步走下去。

到了，抬頭看到陽光海灘休閑中心閃爍的霓虹燈時，我心裏自我解嘲地說，看來從良當娼並不是很難。

頭牌小姐艾玲的分身術

沒客時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我看看有十幾個姐妹，她們中有的叼了根女士專用的細長的煙。

晚9點半，來了兩個客人，都搖著晃著臉紅臉白喝過酒的樣子。接待員把他們引進海盜廳。老板娘阿霞叫大家都過去，我們就都走了過去，進了海盜廳，我擺出一個“波斯”（姿勢）讓他們挑，眼中還放出電來。這招其實並不難，我常出入廣電局的電視台，那些明星們都這麽做的，我早看熟了偷著學會了，想不到今天也派上用場了。我這就比其他小姐多了一個本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眼睛當即就亮了，就點了我。也是不需要人教的，電視上性工作者是怎麽做的大家都看過。我就照著電視裏性工作者的樣子來到他身邊，一屁股坐在了沙發的扶手上。而另一個男的，像是熟客，又像是一個有權部門的人。他不高興地說，什麽呀阿霞，就這幾個小姐讓我挑呀！艾鈴呢？叫她來。

艾玲是這兒的頭牌紅小姐，早早就有電話來被人包了。老板娘阿霞隻好不停地解釋，但他不依不饒。老板娘隻好叫來了艾玲。我在想，今晚艾玲可慘了，不知怎麽分身呢！但艾玲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一來就坐在了這位男客的大腿上。這位被稱為趙老板的人，當即就把凶巴巴的臉變成了一團殷情，上來就在艾玲的兩個比常人大的胸脯上揉起來，就是男調音員進來為卡拉OK調音時他的手也沒有停下來。

我接的客人叫傅先生

趙老板對我陪的這位男客敬重有加。他邊揉艾玲的胸脯邊對我這位客人說，傅先生，和小姐弄一下也行的。小姐的小費我付！說話間，艾玲已哼哼起來。這時我的客人說，還是先聽聽小姐們唱歌吧。於是，我就點了歌與艾玲開始輪著唱。

你選的歌好像都很憂傷。我的客人說。其實，你這麽漂亮的姑娘是不該憂傷的。你父母是做什麽的？

心頭一熱，唱的聲音裏就有一點哽咽。他輕輕地用一隻臂膀摟住了我的肩。我身子一激靈，我這可是第一次光著膀子讓男人碰。他把手抽回去了。就是這個瞬間，我突然真的想靠一靠他的肩。但是我已沒有了理由。是的，人生常這樣，似有機緣來了，卻電光一閃，不經意間已擦肩而過了。忍住心中的難過，隻得把歌一路唱到了底。

大家鼓掌。我問他，你點一首歌。他說他隻會老歌。於是點了一首鐵道遊擊隊裏的歌《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他好像是正宗的民歌唱法。唱得十分動人，就是在低聲部，他的嗓音也十分的流暢和甜潤，很令人陶醉的。趙老板也點了，是在老板中最流行的《愛拚才能贏》，他搖頭晃腦地用閩南話唱，也算唱得十分可愛，艾玲誇張地大笑起來。

這期間，傅先生細心地擦去了一滴我不知何時掛在眼角的淚珠。他縷了一下我鬢角的頭發說，你看，你嘴邊的這顆痣長得很美的。

我的淚又要出來了。

他感覺到了，就轉了話題。你知道一個人什麽樣美才叫美嗎？

我自己暗暗轉換一下心境，就套用三陪小姐的話說，波大，臀大，就是美。他搖搖頭。不對，一個人鼻子長得堅挺就美。有了堅挺的鼻子，這張臉就立住了，就會有一種秀氣冉冉升起的。我知道我的鼻子是堅挺的，我知道他在誇我。我從心裏感激他。

一會兒，艾玲借口朋友聚會，要出去一下。她遞給我一個眼色，讓我幫她一下。我一個人陪兩個人如何陪呀。我急中生智，就放了迪斯科。我們就跳了起來。趙老板跳了過來，順手在我胸口捏了一把，好痛。淚都要下來了。但我忍著。我一扭胯，躲開了他。好長的一曲，好容易才放完了。他見我老躲著他，嫌與我玩沒勁，又“老板娘老板娘”地叫起來。聞聲艾玲笑著快步搶進了屋，又一下坐到了他大腿上。他這下就兩隻手一隻上一隻下地揉起艾玲來。艾玲一翻身和他麵對了麵，對“啃”起來。

我的客人站了起來，自己去電腦上點了一首歌《我是一個兵》。他一把拖過趙老板一起唱，唱得十分激昂。艾玲乘機又溜走了。臨溜前，她在我耳邊說，這兩個人看來是不會要我們去過夜的，沒多少賺的，一會兒就打發他們走。

接著，被《我是一個兵》激動起來的趙老板又點了《少年壯誌不言愁》。唱完了，他又在“老板娘老板娘”地叫了。這時我的客人說話了，趙老板，今晚到這兒吧。然後問我，小費是多少？我說是一百。其實我心裏真不想收他的錢。但我對自己說，我是三陪小姐了，我要生活，我不能壞了這行的規矩。

他掏出兩百元，說一百給那位小姐。然後拍拍我的臉說，一個鼻子堅挺的人，從命相上講運格會好的。如果有機會，師從正規的歌唱老師或舞蹈老師，也許會走出一條新路來。在中國古代，小鳳仙高山流水識知音，李香君桃花扇裏見貞情，蘇小小西泠橋畔情悠悠，杜十娘紅顏怒沉百寶箱，這些女性，色藝雙絕，也是在青史上留下過一筆的。說完這些，他拉著趙老板就走了人。

我追出門去，想把一百元還給他。艾玲從邊上竄出來，一把拉住了我。“進得門來笑眯眯，三言兩語成夫妻，說了許久悄悄話，鈔票一交各東西。這就是我們這一行的寫照。你得適應呀！”

舞廳的迪斯科又響起來了。艾玲又拉了一個男的跳進了舞池。我望著傅先生遠去的背影，淚水在任性地流。

我知道他不會再來了。我感歎我的一絲愛情來得這麽快，走得也這麽快。歎，最苦是心苦，我入行第一天當即嚐到了這一行真正的苦。

再摸出口袋裏他給我的錢，上麵竟寫著一首詩：“自是佳人多穎悟，從來俠女出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