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看了現場再說

羅馬吉普與縣公安局的北京吉普在山左鄉左一村的村頭對了頭。縣公安局刑警隊長吳玉堂停了車,老遠就跑了過來。刑警似乎都不肯穿警服,當然也不用敬禮。握了手後,未等蔣運開開口,吳玉堂就說:“蔣大,村支書安維才家失火,治安案件,我讓鄉派出所去處理了。”

“看了現場再說吧。”蔣運開說完後,踩著雨後的泥濘小道,向村子走去。吳玉堂不好再說什麽,馬上趕到前麵帶路。刑警們紛紛從車上拿上自己的器材跟上。

邢春妮穿的是布鞋,泥很黏腳,但她緊跟蔣運開不放。她是記者,記者采訪成功的要點是隨時占據最有利的地形——跟在最重要人物的身邊。

喬衛林在她耳邊悄悄地說:“‘看了現場再說’是蔣大的口頭禪,也是我們大隊的工作紀律。一切都要看了現場再評判。”

“刑事偵查中現場最重要?是重中之重?”邢春妮問。

“對,一切偵查從現場勘查開始。現場就像你們大學生的考試卷,鋪開來,答的分越高,偵查方向就越準,案子破得就越快。如果答錯了,案子就會走彎路。到時候會再回過頭來重新審看這個‘考試卷’。如此反複研究‘考試卷’,直到找到正確答案為止。”

邢春妮一邊與泥濘的土路作鬥爭,一邊在采訪本上記下蔣運開的口頭禪和喬衛林關於案發現場的講法。

本次案發現場是一個一大間的茅草房。村委會主任林毅民與派出所所長包欣欣在門口說著什麽。看到吳玉堂帶著一幹人馬回來,兩人迎了上來。

吳玉堂把蔣運開等一幹人介紹了一遍,然後大家就走進了村支書的家。

喬衛林問林毅民:“林主任,你們安書記呢?”

“他昨晚在鄉裏開幹部會議,就住鄉裏了,剛剛差人向他報信去了,估計馬上會趕回來的。咱們村子到鄉鎮府大約有15裏地,一來一回要走一氣的。”

這裏蔣運開已進入安維才家中。邢春妮也顧不得再聽喬衛林的問話,趕緊進屋。她小心地踩著蔣運開的大腳印,大氣也不敢出,一搖一晃地在現場跟著,不敢越雷池一步。

蔣運開先來到門背後,上上下下看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門閂。胡寶寶馬上點了點頭。邢春妮用眼神詢問著胡寶寶,胡寶寶也不說話。他先為門閂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向鞠魯同說:“這裏有問題,你來。”鞠魯同打開勘查箱,拿出小刷子蘸了些石墨粉開始刷起來。再用膠帶紙一貼,弄下來了一枚指紋。

蔣運開還在走著看著,邢春妮也不敢發問,怕打擾他,隻好先把自己的疑問記在采訪本上,繼續跟著他。

蔣運開來到灶頭,吳玉堂與派出所所長包欣欣也跟了上來。吳玉堂指著灶膛邊燒成灰燼的草堆與房頂上的洞說:“大隊長,我看這裏就是起火點。現場可以看出來,昨天晚上灶膛裏的火沒有完全熄滅,在今天早上引燃了爐灶邊上的柴草,火再燒到屋頂上的。早起的群眾發現起火了,就喊了起來,一起趕來救火。最後火是撲滅了,但安書記的老婆和女兒已燒死了。”說著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床。“由此,我推斷是灶膛失火,是治安案件,就交給包所長處理了。”

隨著他的敘述,胡寶寶不斷為現場拍照。

這個村子看來真的很窮,連村支書家也隻有一間茅屋。邢春妮看到,床就是一張木板床,在屋子中間放著,燒塌了。**有一大一小兩具屍體,已燒焦了。

蔣運開向床邊走去。邢春妮就站在他身後的腳印裏,伸長了脖子朝前看,這具女屍身上沒有穿衣服。她心裏想,農村人現在也放得開了,夏天天一熱在家就不穿衣服睡了。包所長好像看出了邢春妮的心思,解釋說:“我們這兒窮,一個人沒有幾件衣服。睡覺時怕床板把衣服磨壞了,就都不穿衣服哩。”

蔣運開審看著屍體,久久沒有作聲。最後他長出了一口氣,先指了指邊上的一堆衣服說:“這是母女倆的衣褲。”胡寶寶點點頭,馬上拍了照。

蔣運開再走近床前,把女屍緊縮的下巴朝上抬了抬,這時,大家全都驚呆了:有一段未燒掉的粗麻繩,正夾在下巴和脖子間。胡寶寶馬上撕下一段紙尺,放在繩子邊上,拍了特寫,並對床與屍體的全景也拍了照。

蔣運開再向包所長招了招手,吳玉堂與包欣欣馬上都跑了上來。三人喊了一聲“一二三”,就一起抬起了床板。這時,床板下也出現了一堆柴草的灰燼。

胡寶寶馬上又拍了一氣照片。

大家把床放到了一邊。鞠魯同這時向外喊:“大法醫,喬隊長,該你上場了。”

喬衛林應聲跑了進來。

這時,蔣運開一臉鐵青,一下瞪大了他不大的三角眼。問:“看了現場了,大家有什麽看法?”

圈內人都知道,蔣運開這是要發火了。吳玉堂被蔣運開第一個瞪上了,也結巴了:“蔣大,是我粗心了。是我的錯!現在看是他殺,我去組織人力偵破。”

“還現在看是他殺了。當時為什麽現場不看完就走?什麽叫草菅人命?你這就叫草菅人命!平時唱高調說為人民服務,做人民公仆,為什麽一到具體案子上就這麽不為人命著想了呢?告訴你,你現在是戴罪立功,案子破了沒有任何功勞,隻能抵你的過。破不了,你自請下台!”

從一直不講話到突然發這麽大的火,形成十分震懾氛圍。吳玉堂結巴了:

“蔣大批評得對,我完全接受!請大隊長指示偵破方向!”

“還用我指示偵破方向?你十幾年刑偵怎麽幹的?胡寶寶,你是去年省警校才畢業來大隊的,你說說這案子清不清楚?還要我講怎麽破嗎!”

邢春妮拉了一個圓場:“大隊長,這裏就我是外行,我最不清楚呢。寶寶同誌,你給我講講這案子該怎麽破。”

胡寶寶臉上有一股壓不住的得意。他本來不好意思在老刑警吳玉堂麵前“班門弄斧”的,但邢春妮一下給了他這麽一架梯子,他就順著梯子爬了:“門閂沒閂上,大門是虛掩的,也就是說案發時門是沒有關的。這是第一個推理要點。女屍是沒有穿衣服的,這是第二個推理要點。試想,一個女人,深更半夜的,聽到誰的敲門聲可以不穿衣服起來為他開門?”

吳玉堂一拍腦袋:“對對對呀,我明白了。我剛才被蔣大一頓狂批,蒙了。我現在知道該怎麽做了!”

“你現在又知道該怎麽做了!那你開始不知道怎麽做,是因為我批評你造成的嘍!”蔣運開冷冷地嗆他。

“哪能呢,我又說錯話了!蔣大批評得對,是我腦子轉不過彎來。我去布置工作了。”說著,他抬腿要走。

邢春妮急了:“吳隊長,話不要說一半呀。你說你明白了,你說你要去布置工作了。你明白什麽了?你要如何去布置工作呀!”

“你個小丫頭呀!你傻呀!女人半夜起來不穿衣服能去開門,來的一是丈夫,一是情夫唄。我去組織人力對女方的……進行排查。”

正說著,一個人哭了進來。陪著他的是村主任林毅民。林主任介紹說:“大隊長,吳隊長,這就是我們村支書安維才,死的是他的女人和女兒。”

安維才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握著蔣運開的手說:“大隊長,你看看這是怎麽回事呀,我才到鄉裏開會,家裏就起火了。我好倒黴呀!我的老婆可是賢惠得難找呀,十裏八村都知道她的好呀!”林主任也在邊上連連點頭:“安書記的老婆桂花可是個好女人呀,對鄉裏鄉親都很好,家裏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呀。真是的,好人如何遭這飛來橫禍呀!”

蔣運開握著安維才的手沒有放,盯著他的臉使勁看著。一會兒,他招招手,叫來胡寶寶給安書記拍個照。再叫喬衛林過來。給安書記驗了驗傷。這時,邢春妮看到,安維才前額的頭發與眉毛有些卷。

喬衛林拔下了安維才兩根卷卷的頭發和一根卷卷的眉毛。看了蔣運開一眼,蔣運開點點了頭。喬衛林說:“安維才,你因為涉嫌故意殺人和縱火被刑事拘留了。”鞠魯同聞聲一步上來,用一把手銬銬住了安維才。

安維才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說:“大、大隊長,沒搞錯吧。我才遭橫禍,政府不來安慰我救濟我,反過來你們卻來為難我,為什麽呀!”

蔣運開並不接他的茬。他對吳玉堂和包欣欣說:“帶到派出所去審訊。小邢,你也跟去聽個結果吧。這邊現場還有些屍檢、痕跡工作要完成,也要一點時間的。我們晚上在鄉派出所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