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突破心理防線

不出三天,安中華所長打來電話,說嶽守琴的父親為她送用品來了,裏麵果然有一支中華牙膏。蔣運開讓胡寶寶到小店裏買了一支一朵梅牙膏,就開車去了看守所。

這支中華牙膏嘴被切開過了,擠了擠,裏麵就出來一張小條子。上麵寫,“來人條子帶到,已付100元。家中皆好。以後不再寫條。中華牙膏就是家中無事,一朵梅就是有事了。”

蔣運開讓筆跡專家再模仿這個字跡寫了條子,內容改為:“來人條子帶到,已付100元。他被派出所帶去了。以後不再寫條。中華牙膏就是平安無事,一朵梅就是有事了。”然後切開一朵梅牙膏嘴,把條子放了進去。

他交代安所長,嶽家再來人,把中華牙膏換成一朵梅牙膏。連換三次後給他打電話,他來組織突審。

時間過了一個月,蔣運開呼叫了邢春妮的BP機。這種通信工具現在看不到了,當時刑警大隊隊員卻是在第一時間裝備的,他也給邢春妮發了一個,以備隨呼隨到。

邢春妮回了電話。蔣運開說:“想不想看看嶽守琴案如何從沒有證據變成有證據的?想不想看看我們辦案方法的科學性?今天晚上我們在刑警大隊最先進的審訊室突審嶽守琴,你來不來觀摩?”

“蔣大,我發現你這個人挺記仇的,那天講過的話你還記在心裏呀!我憑什麽不來,我在寫先有證據辦案科學還是先有感覺辦案科學的論文呢,正好要用你這個案子當例子。你不怕我把你寫成反麵典型?”

“不怕,你來吧。我人正不怕影子斜。下午我們先開個小會,4點半左右,研究一下方案,你就過來聽吧。然後一同吃工作餐,把嶽守琴從看守所裏提出來,我們就開始審。你要有準備喲,一個晚上不一定能審下來的。”

下午預備會準時開。大家開始動腦筋尋找嶽守琴心理防線的突破口。

“蔣大讓我盯住這個案子的。我一直與看守所保持著聯係。這幾天看守所的女警告訴我,嶽守琴情緒一直很不安,晚上失眠,甚至大聲哼哼發泄。有時會無端地突然大哭。今天上午拿到家裏的東西後,還用頭直撞牆。搞得看守所也很緊張。”

“看來我們的計劃很成功呀。我們不斷發給她一朵梅牙膏,讓她不斷感覺到外麵的情況不妙。她現在心理壓力大了去了!正是我們突審的好機會呀!”喬衛林如此說。

“事關生死存亡的問題呀!她坐了這一個多月的號子,應當很清楚她該當何罪。她不會也像上次一樣死扛吧?那我們每組一個女警,車輪戰術,熬死她!”鞠魯同說。

“不可,我反對。我反對動粗。我們文明一些嘛,就是要槍斃她也得依法辦事嘛。我們身處20世紀90年代,已經是現代文明社會了。”邢春妮情不自禁地開了口。

“文明,怎麽文明,世界上哪個文明國家的警察不動粗?你提條具體的審訊辦法我看看!”鞠魯同沒好氣地說。

“不許這樣跟女同誌說話,你這點就是不文明!”蔣運開說話了。“春妮說得對,我們不能動不動就動粗。那人家會說我們不文明、不科學的。”說著,他還笑眯眯地看了邢春妮一眼。他接著說,“我們要從嶽守琴的生死存亡的問題入手,突破她的心理防線。”

“說她會因為自己的生死存亡而與我們抗到底,這我相信。可說她會因為自己的生死存亡而開口?我想不通,想不通。”郭曉安插了個嘴。

“一個‘想不通’就說明你夠笨了,還給我來了兩個‘想不通’。”蔣運開說。“聽沒聽說過經濟學上的‘囚徒困境’?沒聽過?這更說明你笨。”蔣運開開始解釋“囚徒理論”:

“我們審訊學的理論認為,合夥作案的疑犯,在審訊時都是可以突破的。為什麽?就在於同案犯要麵對這個難以克服的經濟學上的‘囚徒困境’。1950年美國蘭德公司的梅裏爾·弗勒德和梅爾文·德雷希爾兩位研究員研究博弈理論時,設定這樣一個場景:兩個涉嫌犯罪的同案犯被警察抓住,分別關在不同的屋子裏接受審訊,即成了囚徒。警察知道是兩人共同作的案,但暫時沒有足夠的證據。於是負責審訊的警察分別告訴每一個嫌犯:現在我們手上的證據並不充分,但如果你們兩人都抵賴,足夠各判你們一年有期徒刑;如果兩人都坦白,那我們證據就充分了,那可能各判你們每人8年有期徒刑;如果你們兩人中一個坦白而另一個死不交代,那坦白的作為汙點證人,可以釋放不判期,而死不交代的,因為我們有了汙點證人的證詞而得到了充分的證據,就會判十年有期徒刑。你們現在好好想想吧,做出自己正確的選擇。這時,每個嫌犯都麵臨兩種選擇:坦白或死不交代。然而,不管同夥選擇什麽,每個嫌犯的最優選擇是坦白:如果同夥不交代、自己坦白的話,可以釋放;如果同夥坦白、自己也坦白,雖然都要判八年,但大家心理平衡,自認話該。況且判八年,比起如果不交代對方坦白了自己要領的十年刑,坦白還是比抵賴的好。結果,兩個嫌疑犯都選擇坦白。經濟學家認為,每個人都有利己的心理,都在尋求最大的自身利益。因此,每個囚徒都會選擇坦白的。我想,如果我們能恰當地運用‘囚徒困境’規律,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突破嶽守琴的案子啦?”

“對呀,人一般都是怕死的。如何能不死呢,隻有立功。隻有嶽守琴交代出那個小白臉來,那她就可以死緩的。這點我們不能承諾,但可以暗示。在這個生死存亡的問題上,我相信她會選擇自己生,會選擇揭發他人並交代自己的罪行的。”胡寶寶反應很快,馬上有了一悟。

大家都笑了起來。最後大家討論出了一個審訊計劃,蔣運開為大家做了具體分工,然後散會去吃工作餐。

晚飯後,嶽守琴被帶來了。

第一組喬衛林、鞠魯同加郭曉安上。三個人人人戴著墨鏡,個個高深莫測,看不出墨鏡背後的人在想什麽。三個人中,喬衛林與郭曉安坐在審訊台後,而粗粗壯壯的鞠魯同就在嶽守琴身後站著。與被審訊的人空間距離一緊迫,一股子壓力不言而喻。

蔣運開和邢春妮在審訊室外麵透過單向透視玻璃窗向裏看。

突然,喬衛林開口了:“嶽守琴,你想死還想活?你是想陪那個小白臉一同被槍斃還是留條命下來慢慢等減刑!”

又是這種怎麽選都承認自己有罪的選擇句。嶽守琴當即被套了進去:“我,我想活!”

“知道如何才能活嗎?立功,重大立功。否則隻能一命抵一命!”喬衛林再度加壓。

“我交代了別人算不算立功?”

“你檢舉別人的重大犯罪,一經我們查實,算你立功。我們會替你向法官說明。最後判什麽刑是法院的事,但寫結案報告是我們的事。你好好想想吧。我給你謀劃一下,你們兩人現在案情暴露了,都被我們公安機關控製了。我現在也坦白地對你說,你們現在暫時都還沒有交代。現在擺在你與小白臉麵前的有三條路。一條路,你不交代,小白臉也不交代,證據不足,你們被同時釋放了。這條路可能性在理論上是存在的,但我在實踐中沒有發現過。進了我們公安局的犯罪分子,沒有一個能逃脫法律製裁的!二是你不交代,他在你前麵交代了。他把主要責任推到你身上。一條人命,隻要一個人抵命。那你判死刑,他判死緩或無期。三是你交代在他前麵,那倒過來,他死刑,你死緩或無期。嶽守琴,你說,你想走哪條路!”

嶽守琴汗直冒:“他現在還沒有交代?”

“沒有。他是男人,比你耐扛一點。不過相信他扛不過今天晚上。現在留給你的時間並不多。最多還有五個小時。我的工作經驗是,犯罪分子過了淩晨3點都會招供的。”

嶽守琴看了一下牆上的鍾,汗開始淌下來:“那你們一定要在口供記錄上給我寫一筆,說我是立功的。”

“怎麽記錄那是我們的事,你老老實實地揭發他人的罪行,本身就是立功表現,法官還能看不出來呀。現在,你是不是想交代問題了?想清楚就開始說吧。”

“好吧,我交代。但從哪裏說起呢?”

“先揀重要的說。你先說你們是誰先提出要殺死你老公劉鬆山的。是不是你提議的?”

“不是啊,是費我新提議的。他跟我好嘛,想跟我長期在一起的,就提議的。”

“錯!你不老實。根據我們掌握的證據,你是嫌劉鬆山有殘疾,耳朵流膿,所以提議想殺他的。”喬衛林不失時機,拋出了一點證據。

“什麽?是費我新交代的嗎,這個狗娘養的,胡說。我是嫌劉鬆山有殘疾的,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我不想殺他的。但費我新想娶我為妻,還想生個兒子,就說,一不做二不休,讓我把他騙出來殺了的。”

“哦,那麽說還是費我新在陷害你嘍。看看,你不交代你吃虧吧!下麵說說劉鬆山是被你們如何殺掉的。”

“中秋節那晚,我炒了四個菜,陪劉鬆山喝了點酒。一來這是他最後一頓了,二來我也有點愧疚,就讓他多喝了一點。然後我陪著他出來散步,走到我與費我新約好的地方——南郊正在開挖的六幹渠岸邊一個大坑中。我引誘他上我身,做男女事的。他做得好高興,連連說他又是男人了。這時費我新從後麵上來,用鐵鍬把他拍死了。然後我們就地挖了個深坑,把劉鬆山埋了。他選六幹渠工地拍死劉鬆山,是因為挖渠的工地上都是新土,別人不會生疑。”

“費我新當時是什麽職務?”胡寶寶轉著彎子套費我新的材料。

“他就是蔬菜大隊的農民,能有什麽職務呀。他當時就是被雇到工地上挖渠的一個臨時工!”嶽守琴很不屑地說。

在審訊室外,蔣運開對胡寶寶說:“去吧,開我車去,帶人把費我新找到,抓來連夜突審。明天一早去起屍體。”

第一次審訊,把主要犯罪事實形成證據固定下來,就算成功了。蔣運開留下兩個女警看住嶽守琴,其他人轉移到對費我新的突審中。因是半夜突然被抓來,費我新根本沒有什麽心理準備,也很快交代了與嶽守琴一同合夥殺害劉鬆山的事實。

第二天,刑警大隊出動一中隊二十個民警,押著嶽守琴與費我新來到六幹渠工地,尋找劉鬆山的屍體。

渠岸上都是新堆上的泥土,當時作案地點費我新和嶽守琴也不能確定了。民警們每人一根鋼條,排起橫隊,在新的堤岸上一路插了過來。隻要是有懷疑的現場,都查了一遍,沒有收獲。

蔣運開跳下了堤岸,來到了水中。他指著堤上新舊土的交接處說:“你們看看,這新堆了多少土呀,你們鋼條從上麵直插下來夠長嗎?大家下到水裏來,橫著在新土舊土裏插一遍。”

民警們個個脫了鞋襪,跳到了渠水中,用鋼條橫著向土裏插去。這時,胡寶寶叫了起來:“我插到東西了!”蔣運開走過去也用鋼條插了一下,說:“這裏有東西。其他人繼續插,來兩個人把這裏挖開。”

從上到下挖開了一個很深的坑,裏麵果然有一具屍體,是劉鬆山。

蔣運開爬上了岸:“喬隊,你帶幾個人取證,驗屍。其他人收隊。”他回頭再對邢春妮說:“妮子,這個案子到現在為止證據充分了吧,科學了吧。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

邢春妮避開蔣運開的鋒芒說:“小平同誌說的,不爭論。對這個案子的辦案方法的科學性,我還要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