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同盟會的熱血青年

無論誰都可以看出,大清國這會兒已是山雨欲來之勢,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簽了一個又一個。香港被英國人割了去;日本人又占了台灣;東北、山東等地已變成帝國主義列強的勢力範圍;上海、天津等地的租界裏洋人享有治外法權,就連大清國的關稅也被英國人控製著。按理說,朝廷腐朽到如此地步,應該早就垮掉。可氣的是,大清朝廷竟然搖搖晃晃地危而不倒,就連蔣誌清來日本學軍事都還是朝廷陸軍部選派的。主張革命的同盟會鬧了一次又一次起義,都是驟起驟消。從興中會1895年的廣州起義開始,惠州起義、萍瀏醴起義、潮州黃岡起義、惠州七女湖起義、廣西防城起義、鎮南關起義、欽廉起義、雲南河口起義、四川江油起義等大大小小的起義遍地開花卻就是沒結果,都沒把這搖搖欲墜的朝廷給推翻。

這讓蔣誌清很是鬱悶,有種用盡全身力氣卻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但朝廷不是棉花,每次起義都讓眾多革命誌士喋血刑場。這些都是一到東京,就從陳其美那裏知道的。

陳其美隻比蔣誌清大幾歲,人生閱曆卻豐富得多,為人也老道得多。在蔣誌清眼裏,陳其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總能分析出問題最關鍵的地方,並得出正確的結論。這讓蔣誌清自愧弗如,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大弱點,而且是性格深層次的弱點,那就是容易衝動,意氣用事,往往使事情的結果和開始的預期相差甚遠。

這次來東京,陳其美對蔣誌清的建議就是耐心在振武學校學習,同時多讀革命書籍,以待時變。

時勢才能造英雄。沒有機遇,縱有一身本事,也無用武之地。現在朝廷危而不倒,說明時機還沒有到來,而他蔣誌清除了沒機遇外,還缺乏真正的能力,那種值得萬眾期待的能力。畢竟,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運動,誰都不會把成功的希望寄托於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上。總理孫文成為同盟會當仁不讓的革命領袖,那是經過十多年的奮鬥才獲得大家一致認同的。

現在需要的是耐心。一想到耐心,蔣誌清就清醒了許多。楚莊王三年不理政事,被大臣譏為三年不叫的大鳥,但楚莊王卻說大鳥三年不飛,飛則衝天;三年不鳴,鳴必驚人。正是楚莊王在這三年中暗地裏積蓄能量,才有後來的千秋霸業。艱苦的軍校生活和日本的武士道精神,讓蔣誌清漸漸學會了隱忍之道,說話做事都穩妥了許多,就象是楚莊王養精蓄銳的那三年,蔣誌清也把振武學堂當作是磨礪自己耐心和意誌的地方,慢慢提升自己的修為。

他所在的振武學堂用現在的話說就叫合作辦學,是大清國和日本政府合作,專門培養中國預備軍官人才的軍校,所有的管理訓練都極為嚴格。蔣誌清倒不怕苦,反而一直能保持以苦為樂的好心情。白天和所有學員一起摸爬滾打,刻苦學習,晚上就抱著《革命軍》、《猛回頭》等書籍看得津津有味,等到了周末就請假外出聆聽一下陳其美的教誨,再結交一些留學生,當然全部都是滿腦子革命思想的青年人。這樣的日子雖說清苦,但蔣誌清卻不覺得,要做大事的人豈是這點苦能難住的。

人類有一種天性,就是會自覺地去尋找和自己同樣誌趣的同伴,換句話說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蔣誌清能和陳其美一見如故,除了陳其美豪爽、義氣外,還在於他們的性情實在有太多的相似之處,這叫對味。陳其美是同盟會的老同誌,還是孫中山所倚重的得力幹將,自然也會介紹蔣誌清加入同盟會,將來兄弟倆一起奔赴革命的最前沿,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蔣誌清加入同盟會是1908年暑假的事情。他是個孝子,一到假期便回國去探望母親。這時,已先期回國活動的陳其美一直在上海,蔣介石便在上海逗留了一段時間,也正是在這個火熱的暑假,蔣誌清找到了人生理想的皈依——加入同盟會。

“聯盟人,浙江省奉化溪口人蔣誌清當天發誓,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矢信矢忠,有始有卒,如或愈此,任眾處罰。天運戊申年,中國同盟會會員蔣誌清,主盟人孫文,介紹人陳其美。”當蔣誌清左手按著誓書,右手高舉宣誓時,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對於他來說,這是他政治生涯的第一步,而且介紹人還是自己所崇拜的陳其美。雖說他才加入同盟會,可在東京早就看出會內的一些端倪。按同盟會的慣例,誰介紹入盟的,那就是誰那一派的。這一點蔣誌清心知肚明。所以,就在他宣誓加入同盟會那一刻起,心裏就暗下決心:自己打今兒起,就是陳其美大哥的人了。

事實證明蔣誌清的選擇是正確的,雖然這個選擇多少帶著點運氣的成分在裏麵。當時的同盟會已經有些四分五裂的跡象,以前光複會的陶成章自行其是,在南洋一帶為自己的光複軍籌款,並一直攻擊總理有經濟問題,製造分裂,其他各派也是誌氣消沉。要不是任勞任怨的黃興在勉力維持團結大局,同盟會可能已經徹底瓦解。陳其美和別人不一樣,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而且活動能力極強,一回國就在上海悄悄打開了局麵,並在馬霍路德福裏設立了秘密機關,使同盟會的工作很是有些起色。

陳其美還有一大優勢,那就是他的“大”字輩青幫身份。這讓他很快就與同為青幫“大”字輩大佬的應夔丞取得聯係,並吸收其加入同盟會。從此位於法租界的應家住宅也成為同盟會的重要據點。在應夔丞等人協助下,陳其美還在妓院酒樓設立秘密機關,後來逐步吸收大批江浙資本家如虞恰卿、王一亭、沈縵雲等極有實力的商界巨子加入同盟會,使同盟會在上海有了比較紮實的社會基礎。他在上海還幹了一件為今天的影視界所津津樂道的事,就是請霍元甲擔任總教練,創辦精武武術學校,這就是後來多次被搬上銀幕的“精武門”。換了現在,陳其美絕對是天天有新聞的大腕名人。

這麽有能力的革命幹將,在處於低潮的革命時期,想不被孫中山重視都不可能。陳其美迅速成為領袖的左膀右臂,那他的小兄弟還不得受重視?但革命征途路漫漫,前途雖說一片光明,但道路卻是曲折的。年輕的蔣誌清一過暑假,還得暫時收起**,乖乖地回清苦的振武學堂,繼續修煉和提升。

日本人給中國辦軍校,培養中國軍官,聽起來似乎不錯。可蔣誌清在振武學堂到底學到了多少軍事知識,隻有去過的人才知道。據後來他的好友張群回憶,蔣誌清在振武學堂讀書時話不多,為人低調,幾乎從不在別人麵前表現出自己的革命傾向。這應該是得益於中國哲學中的藏拙和隱忍之道,盡管還很生澀,但這樣最起碼讓他平穩渡過了三年的軍校生涯。要知道,在當時如果他被發現具有革命傾向,甚至加入同盟會,朝廷肯定會通知日本政府將他逐出振武學堂,甚至遣送回國。

1910年冬,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個北海道,刺骨的寒風象刀子一樣刮著蔣誌清削瘦的臉龐。他抬頭望了一眼天上隻露出半邊臉的太陽,隨即低頭哈了口氣,拍掉棉布軍大衣上的雪花,向馬廄走去。從振武學堂畢業後,蔣誌清現在成了一名正式軍人,以士官候補生的身份,分配到駐紮在日本北海道的第13師團野戰炮兵第19聯隊實習。作為一個軍銜為二等兵的新丁,聯隊分派給他的任務並不是他一直所期望的學習真正有用的軍事知識,去開大炮,去練習排兵布陣,去荷槍實彈的演習,而是喂馬!在聯隊做個喂馬的二等兵,又是實習生,可想而知整個聯隊就他職位最低,在嚴格講究等級的日本軍隊,官大一級壓死人,還輪不到軍官去吆喝他,光是那些個老兵就夠他受的。

難得的是,異常的寒冷,清苦的夥食,繁重的體力勞動,蔣誌清竟然都忍受下來,還趁此練就了一副好身板。

“韓信都有**之辱,喂馬又算得了什麽。”蔣誌清在心裏鼓勵著自己。他看了一眼離軍營不遠處的馬廄,那些東洋馬似乎已經開始喜歡他,老遠就以歡快的嘶鳴來歡迎他的到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蔣誌清一邊給馬上草料,一邊默默念叨著。不難想象,這幾年的從軍生活,對蔣誌清的性格影響很大,使他和同盟會其他熱血青年有了明顯的區別,比如說更加務實,更加能忍耐。如果汪兆銘也來北海道喂一陣馬,也許就不會變成中國最大漢奸汪精衛了。

就這樣,蔣誌清一邊喂著馬,一邊看著北海道的雪漸漸化了,樹木綠了,然後一轉眼,又是層林盡染一派秋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很快就要熬出頭,從而進入真正的日本軍校學習正規軍事知識,成為一名堂堂正正的陸軍院校學生,等一回國那就是仕途無量的新軍軍官,必然能有一番作為。

可曆史的巨輪加快了轉動。動員了多年,犧牲無數誌士的武裝起義,竟然出人意料地在武昌取得成功。當蔣誌清捧著陳其美邀請他回國參加革命的電報時,心裏埋藏多年的**在那一刻就象火山一樣勢不可擋地噴湧而出。

可以肯定,當時蔣誌清一心隻有回國的念頭。他感到全身的熱血在沸騰,他甚至還聽到心中有個聲音在召喚他,“革命!立即回國參加革命!”

曆史舞台為他準備的大幕已經徐徐拉開,一個嶄新的革命時代到來了。他,23歲的同盟會成員,浙江溪口人蔣誌清已經準備好了,去迎接這個屬於他的時代!

舞台已經搭好,大幕也已開啟,就看演員怎麽表演了。這第一步,就是必須馬上回國,不在第一線衝鋒的革命者很快會被人遺忘,湮沒在曆史的長河裏。可蔣誌清這會兒還在日本北海道的軍營呢!

“聯隊長閣下,我的國家正在爆發革命,請允許我請假回國,報效國家。”站在第19聯隊長飛鬆寬吾麵前的蔣誌清一改往日的沉默,直接說明了情況。雖然他不知道結果是什麽,但眼中充滿堅毅的神情。

在當時,日本人對待中國革命的感情比較複雜。一方麵,他們通過明治維新使國家走上強盛之路,所以很多日本人在心裏同情中國革命,這也是宮崎寅藏、內田良平、頭山滿、犬養毅等人大力支持同盟會的原因。另一方麵,出於地緣戰略利益的考慮,日本人又不希望中國真正強大起來。正是這種矛盾的心理一直糾結在日本人心中,因此飛鬆聯隊長琢磨了一會兒,告訴蔣誌清,如果不能在兩天內歸隊,那麽憲兵將會抓捕他。

誰說隻有中國人才說話聽音呢?其實全世界的人都會在不方便卻又需要說話的時候,說些語帶雙關的話,一是可以不負責任,二來也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深諳中國文化的蔣誌清立刻明白了聯隊長的潛台詞,那是叫他要走就快點,必須在兩天內離開日本,否則會很麻煩。

隨後,蔣誌清收拾好行囊,立即乘火車趕到東京,將軍刀和軍服包好寄回高田,然後就和好友張群、陳星樞一道,帶著頭可斷血可流的**,踏上了歸國的巨輪。這次匆忙的歸程,讓蔣誌清第一次嚐到了有組織依靠的好處,那就是同盟會為他們提供了回國路費。

不要小看這點錢,對於孤立無援的青年革命者,那是雪中送炭,是黑暗中的火光,可以讓人覺得自己有所依靠,現實再苦再難也能熬過去。一個組織無論怎樣強調團隊精神都不過分,尤其是一個充滿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革命組織。而讓成員感覺到組織的可靠,是成員培養團結奉獻精神的基礎。當成員一旦真正具有了這種團結奉獻精神,那就成了信仰,就不再畏懼死亡,就可以為組織和信仰奔赴死亡。

蔣誌清這一路都處在這種強大的精神鼓舞之中。大海還是那片大海,也許偶爾飛來的海鷗也還是那隻海鷗,但蔣誌清現在要真刀真槍地去革命了。

但當時的形勢卻不容樂觀。同盟會的領袖孫中山這會還在舊金山,作為二把手的黃興也才急匆匆地趕往武昌,有點名氣的汪兆銘還在北京城蹲大牢呢,宋教仁文質彬彬的,讓他搞組織工作還可以,可現在是打槍放炮的時候,他顯然也不能服眾。現在上海領導革命的是陳其美,連蔣誌清回國的路費也是陳其美讓組織給的。說起來,蔣誌清回國革命也就等於跟著大哥陳其美幹革命,這個道理蔣誌清早在回國的輪船上就想明白了。

革命這事,說起來讓人熱血沸騰,做起來可就真的要喋血街頭了。1911年10月30日,船一到上海,蔣誌清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就立即趕往馬霍路德福裏的秘密機關去見陳其美。

“大哥,我回來了。”一進門,蔣誌清恨不得上去跟陳其美來個最熱烈的擁抱。

陳其美一見明顯成熟了許多的蔣誌清頓時喜出望外。此時形勢嚴峻,朝廷到處調兵遣將,北洋前鋒部隊正逼近武昌,起義隨時有失敗的危險。這段時間,陳其美一直在秘密籌劃上海和浙江一帶的武裝起義,以減輕武昌前線的壓力。這會兒正是用人之際,蔣誌清是振武學堂的畢業生,還在日本陸軍第19聯隊實習過,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正兒八經的軍事人才。陳其美大喜之餘,當即要蔣誌清參加杭州地區的武裝起義。

早年在日本學過警政和軍事的陳其美,如果知道蔣誌清三年軍校生涯最主要的課程就是操典,然後在第19聯隊的實習就是喂馬,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這麽重視這個軍校畢業生。

老天爺其實也有打盹的時候。革命的浪潮既然已經把蔣誌清從北海道的馬廄推到了時代的最前沿,那他學到了多少軍事知識其實不重要,以前是在喂馬還是在馳騁疆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是在杭州。

曆史舞台的聚光燈已經射向杭州,萬眾期盼的目光也盯著那裏。此時杭州起義的各項工作已在顧乃斌、童保煊等人的詳細安排下準備就緒,就連攻打巡撫衙門的敢死隊都召集好了。按說多他蔣誌清一個人不算多,沒他也無所謂。可他是滬杭地區革命領導人陳其美派下去的,還是日本軍校的畢業生,他的到來至少說明了領導人陳其美對杭州起義的重視。

可以說,年輕的蔣誌清一出場,就得到了陳其美的大力提攜,並給他打下了深厚的政治基礎和人脈資源。蔣誌清知道自己得感恩,得拚命,得不負眾望,尤其是不能負大哥陳其美的厚望。

人一感恩,就會圖報。正好,參加起義的敢死隊已經秘密抵達杭州,就住在奉化會館等地。蔣誌清一到杭州,也被安排住進奉化會館。這一百多個敢死隊員,大多招募的是會黨成員和窮苦漁民,而且很多人還和蔣誌清是奉化老鄉。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可革命不相信眼淚,此時的杭州也沒時間讓蔣誌清和老鄉們聊些家長裏短的瑣碎。還等什麽呢?現在就加入敢死隊,不成功則成仁,以身許革命,用實際行動來報答陳其美的知遇之恩!

出過洋,鍍過金,上過軍校,下過聯隊,這份蔣誌清當時的簡曆,在一群隻有勇氣沒念過書的敢死隊員們麵前,那跟長了翅膀的天使一樣,渾身上下都冒著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隻有崇拜的份。現在,作為地區革命領導所信任和委派的軍事人才,蔣誌清當仁不讓地起草了起義的具體計劃和文件。當時他肯定沒有意識到製定這些計劃意味著什麽,但不久後他就因為是這些計劃的製定者,被認定為杭州起義的指揮官而載入史冊。這也是他第一次嚐到權力的滋味。

弄完了起義計劃,還有件重要的事讓他遲遲無法下筆,那就是給母親和妻兒寫遺書。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自己參加的還是敢死隊,得衝在最前麵,去迎接最密集的子彈和炮火,可謂是九死一生。但自古忠孝難兩全,蔣誌清一咬牙,給母親寫下了絕筆書,其情也真,其意也切,反正就是兒子這一去,恐怕不能伺候您老人家了,但兒子是為革命而死,死得其所。

杭州離奉化溪口不遠,老夫人的回信很快帶到。蔣誌清撕開一看,頓時感動得淚如雨下。“死生一視於義,毋以家事為念”,這是他母親的話,意思是要他放心去幹國家大事,千萬別掛念著家裏。

夜深人靜時,蔣誌清跪對天上的明月,暗暗發誓,此生一定不辜負母親的殷切期望,不出人頭地絕不回溪口老家。

戰鬥的號角很快吹響。11月3日,陳其美領導起義軍在上海發難,杭州方麵決定4日夜起義響應。

蔣誌清終於迎來了他人生的第一場戰鬥。

這是一場並不激烈的戰鬥,蔣誌清參加的敢死隊按計劃進攻巡撫衙門,守衛的清軍一聽槍炮聲便喪失鬥誌,馬上打白旗投降。第二天大清早,杭州城宣告光複。這麽順利的起義,連蔣誌清都有點不敢相信。

但這場戰鬥的意義卻不一般。從戰略大局上看,杭州起義直接響應了上海起義,使江浙東南沿海一帶的形勢立即大為改觀,使優勢向革命黨傾斜,並且大大減輕了武昌起義軍的壓力,還振奮了革命精神。

此外這次起義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意義,那就是滬杭起義才是孫中山這一派的成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武昌起義是文學社和共進會的功勞,如果非要算上和同盟會的關係,那也是黃興、宋教仁實際領導的中部同盟會的功勞,其他各省的光複也是靠各省分會的運籌帷幄,至於陶成章更是公然以光複會的名義活動,就差明說脫離同盟會了。至於總理孫中山帶出來的興中會一脈,曆經十大起義,是屢敗屢戰,精英盡失,以致於武昌起義前,孫中山麵對同盟會事實上的分裂無可奈何,隻得到舊金山去以待時變。所以,這個時候跟孫中山關係很近的陳其美在滬杭地區成功起義,無疑對重塑孫中山的個人威信和領袖地位有著重大意義。

這次起義,對蔣誌清個人來說,還有個意外的驚喜。他的名字上報了。

據當時上海的《民立報》(辛亥年九月十九日,第三百八十八號,公元1911年11月9日)報道:“浙江革命軍之編製皆以敢死隊為先鋒,然後繼之以各標新軍。敢死隊之編製共分五隊,以蔣介石為指揮官。第一、二各隊由隊長張伯岐率領,第三隊由隊長董夢蛟率領,攻擊撫署,以十五人為一隊,每隊手槍手十名,炸彈手五名,先後繼進。第四隊由隊長王金發率領,攻擊軍裝局。第五隊分布於旗城門下,各門附屬五名,出入於彈雨之中,而無一懼色。凡直接各將校,無不深為感心也。”

“看到了吧!說自己是杭州起義的指揮官呢!”蔣誌清看著手裏的報紙,心裏不禁高興得心花怒放。這就是做計劃、弄文件的好處,其他人提著腦袋暗中籌劃了那麽久,他一來就被當成領導功臣。但麵子上的工作還得做一做,後來他曾給別人說,應該多宣傳宣傳參加戰鬥的其他戰友。

有多少人看報,蔣誌清不知道,但他知道孫中山是要看報的。

杭州的戰鬥一結束,蔣誌清沒有象其他人那樣,沉浸於勝利的喜悅,更沒有參加新上任的浙江督軍湯壽潛的軍政府。蔣誌清已經隱隱地感覺到,這會就高興還太早了。他想走得更遠,就必須將問題看透徹,要看穿事物的本質。

此時此刻,表麵上熱鬧紛繁的杭州政局的本質是什麽?那些鮮花和掌聲背後又暗藏著什麽?毫無疑問是即將到來的激烈的利益爭奪,而且在杭州他蔣誌清是孤立無援的。立即回上海去,緊跟陳其美,這才是正途。

上海和浙江一光複,全國革命形勢頓時大為改觀。本來都快撐不住的革命派,又緩過了勁,大清國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

蔣誌清沒在杭州享受勝利果實,可以說極為明智。因為革命風暴的中心已不再是武昌,而是他大哥兼人生導師陳其美的地盤——上海。

我的地盤我做主,大哥的地盤當然也有小弟一份。一回到上海,蔣誌清馬上去向陳其美複命。這是很關鍵的,做小弟跑腿那得多向大哥匯報工作,得讓大哥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在想什麽,至於自己的需求,大哥自然會替自己考慮。

“大哥,您這身督軍大帥行頭真是威風!”一見到已是滬軍都督的陳其美,蔣誌清興奮得嘴都合不攏。

“還行吧!”春風得意的陳其美也甚是欣喜,眼前這小兄弟的杭州之戰可沒丟自己的臉。最重要的是,事一辦完,馬上就回來匯報工作,這麽能幹、這麽忠誠的小兄弟哪找去。

“怎麽不在杭州待著,那邊多缺人啊?”陳其美扶了一下圓圓的金邊眼鏡,他還要考驗一下蔣誌清。

“那我不管,我隻跟著您!”蔣誌清不假思索地就說。

考驗過關,是自己值得信賴和重用的人。陳其美笑著點了點頭。

曆史總會慷慨地拿出些機會來,當然隻給有準備的人。接下來的事情讓蔣誌清覺得好像在做夢一樣,他被任命為滬軍第五團團長。這難道是真的嗎?蔣誌清懷疑地撫摸著身上的軍裝,很真實的觸覺,不是在做夢,盡管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這才一個多月時間啊!一個月前,他還在北海道喂馬,不過是第19聯隊的二等兵,可轉眼之間他就當上團長,還有陳其美給他的四萬大洋的練兵經費。看來陳其美對蔣誌清的確很看重,否則不會委其重任。

還有什麽要做的?看著外灘十裏洋場的夜色,蔣誌清不停地問自己。把隊伍給大哥帶好,跟著大哥一起打天下,大哥再跟著他的大哥去打天下。

不,還有!蔣誌清突然抬起頭,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名分!自己這個小弟還沒名分呢!這可是中國人非常看重的東西。雖說自己一直將陳其美看做大哥,他也將自己看做小弟,但沒經過正式儀式,那沒名分的事誰說得清啊!

這一夜,蔣誌清興奮得是一宿沒睡。還不容易熬到天亮,他立即奔去了督軍府。

“大哥,收下我做小弟吧!”蔣誌清說這話時一本正經,弄得陳其美很是吃驚。

“你早就是我兄弟!”

“我是說拜過香堂,燒過黃紙的那種兄弟。”

“哦!”陳其美是什麽人啊,那是上海青幫“大”字輩的大佬,燒黃紙拜兄弟的事幹得多了。他一聽就明白了,當即大喜,又找來早年同在日本留學,並跟著他一起打下上海,現任滬軍參謀長的好友黃郛。三人當即擺上香案,互換蘭譜,對天磕頭,發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歃血為盟,共赴國難。

好了,這下和大哥的關係板上釘釘了。隻要大哥有口飯吃,就餓不著他蔣誌清。如果天道酬勤,大哥封侯拜相,那他蔣誌清怎麽說也得是一方大員。

不知道是陳其美有眼光,還是蔣誌清有眼光。反正蔣誌清是看出來了,陳其美不僅有能力,手握上海的軍政大權,而且還有一個其他同盟會元老所不具備的優勢——他是孫中山的左膀右臂,現在可撐著同盟會那片天呢!眼看著大清國要完蛋了,將來不出意外的話,龍旗很快就得換成青天白日滿地紅,孫中山馬上就是孫大總統。這後麵的事情,也就不難想象。

看到前景一片光明,這下蔣誌清幹活更加賣力了。

參加上海起義的人員成分複雜,工農商學兵都有,還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幫分子。陳其美交給蔣誌清的第五團,就是部分參加起義的隊伍。既然隊伍成分複雜,就得整編,團下麵得設三個營,每個營下麵再設三個連,連下麵再設排和班。起義有功的,懂點軍事的,馬上就充實到幹部隊伍裏。編製設好,剩下的就是操練。蔣誌清在振武學堂那三年天天練的就是齊步走正步走,現在來訓練第五團的新兵,自然是輕車熟路,有板有眼。

很快,第五團就像模像樣地列隊在操場接受督軍陳其美的檢閱。隻見操場上,第五團的軍人英姿颯爽,威風凜凜。密密麻麻的刺刀排列得整整齊齊,反射著刺眼的陽光。蔣誌清一聲令下,第五團排著整齊的方隊,一列列一排排踢著正步走過檢閱台,口令震天,步伐整齊,聲勢極為壯觀。

這小兄弟還真有兩下子。看著已編練成軍的第五團,來檢閱的陳其美對蔣誌清是大加讚賞。同行的其他軍政要人、巨商顯貴對蔣誌清也是刮目相看,不知道他們衝著蔣誌清治軍有方,還是看著他和陳其美的盟兄弟關係,亦或兩者兼而有之。

不管怎麽樣,反正蔣誌清從此在上海軍界、政界名聲大噪。正當他躊躇滿誌時,不經意間發現了大哥陳其美臉上那偶爾掠過的一絲殺氣。

大哥有麻煩了。

現在不是形勢一片大好嗎?怎麽陳其美還有什麽不順心的?要知道這會兒已經南北議和,張牙舞爪的北洋軍不再進攻南方革命軍,各地局勢逐漸穩定下來。孫中山一回到上海,眾望所歸地被推選為臨時大總統。等過幾個月,一去掉“臨時”兩字,孫中山就是名副其實的民國首任大總統,到時準保重用陳其美。而陳其美一旦名至實歸坐穩都督的位置,甚至再上一層樓,出任民國政府的某個職務,那蔣誌清也就跟著上位了,這是不言而喻的。

可大哥在愁啥呢?蔣誌清眯著眼略一思忖,就猜出了陳其美的心思。這都猜不出,還怎麽做小弟,怎麽跟人家打天下。

“大哥肯定是在想怎麽對付陶成章!”蔣誌清嘴角微微一動,也露出一絲殺氣。

陶成章何許人也?怎麽惹得陳其美動了殺氣?這說來話就長了。

說起來都還是早幾年為同盟會的事結下的梁子。陶成章是紹興人,和陳其美、蔣誌清都是浙江老鄉,也算是老革命了。雖說大家革命的目標是一致的,都是推翻腐朽的滿清朝廷,創立共和,但路子卻各有各的道。這陶成章的道就和陳其美不一樣,他是從光複會那條線出來的。

同盟會1905年在東京成立時,實質是興中會、光複會、華興會、軍國民教育會、科學補習所等小的革命團體聯合而成。這樣的好處顯而易見,一個統一的革命組織立即就把旗幟亮了出來。但如何整合卻是個大問題,而且一直到革命成功都沒解決。一遇到問題,大家就摩擦不斷,動不動各行其是,不服從同盟會的統一領導。這個陶成章就鬧過“倒孫風波”,差點分裂了同盟會,還不斷指責孫中山處事不公,甚至有經濟問題。弄得孫中山一肚子憋屈無處訴苦,自己下南洋走歐美,到處不辭辛勞地籌款、鼓吹革命,至於要私吞募款嗎?如果要貪汙,那當初還不如繼續做醫生,隨隨便便“一年萬金”,何苦為了這些革命經費弄得到處挨罵。

而陳其美一到日本就加入同盟會,沒參加過其他的革命團體,所以沒有曆史負擔,心中隻有同盟會。當他1908年回國在上海活動,很快打開了局麵,使同盟會在江浙一帶實力大增,引起了孫中山的重視。此時也正好是孫中山最艱難的時候,因此陳其美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孫中山所倚重的心腹。

恰好,這對冤家在武昌起義前,都是在上海一帶活動。陶成章四處說孫中山的不是,陳其美能高興嗎?

而陶成章還有個心結,就是一直念念不忘恢複他那個光複會。所以他在上海籌劃革命時,是以光複會的名義在組織光複軍,幾乎是自成一派在準備起義。

如果僅僅是這些,也許陳其美隻會怨恨陶成章,還不至於動殺機。但陶成章還有個不招人待見的地方,那就是眼裏容不得沙子,還心直口快。正是這一點,讓兩人徹底翻了臉。

那是在上海光複前,陳其美組織的起義準備得差不多了,但是缺錢。正好陶成章以光複會的名義募集了一大筆款,兩人一碰頭,決定兩幫人馬一起行動,成功的把握大些,而起義經費由光複會這邊給勻一點。

這多好的事啊!真是雪中送炭。關鍵時候還是老革命識大體顧大局,實為組織的楷模。如果沒有陶成章下麵那句話,這次會麵很可能會成為一段拋棄前嫌精誠團結的佳話,而不是做為醜聞載入史冊。

可陶成章還是陶成章,這個時候老毛病犯了。就在陳其美眼心懷感激,伸手去接他手中那張5萬元匯豐銀行的支票時,他又把手縮回去了,還說了一句話,說這錢得來不容易,讓陳其美別用這錢去花天酒地!

陶成章啊陶成章,你是真不懂得人情世故!這種事能說嗎?而且還是當著一大群來開會的革命同誌說。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可以把事做絕,但千萬別把話說絕嗎?你要麽別給錢,人家大不了說你不顧大局。要麽你給錢就爽快點,別唧唧歪歪地東說西說。可陶成章是錢也給了,還把話也給說絕了。都是當領導幹部的人了,怎麽也得留點麵子嘛。不就那點事嗎,人家陳其美可的確是在青樓設立了秘密聯絡點,那也是為了方便革命活動。再說了,你憑啥指桑罵槐地說人家拿革命經費去照顧娛樂業的繁榮?這亦公亦私的事,誰說得清,你哪隻眼睛看見了?

這事擱誰身上,誰都受不了,更別說脾氣火爆的陳其美。

當時陳其美一聽,頓時氣得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啪”,他當即掏出手槍頂上火,要陶成章把話給說清楚,誰用革命經費去亂來?結果陶成章又回了一句,此地無銀三百兩。

要不是當時周圍的人攔下了陳其美,估計那次會議就得有人抬著出去,上海的光複也許還得無限期延後。但從那天起,陶成章不知道自己已經將一隻腳跨進了鬼門關。

現在上海光複,形勢一片大好,孫中山也當上了臨時大總統。該給起義做個總結了吧,也好讓後人了解那些日子是多麽艱難多麽輝煌。可陳其美一想到陶成章那句話,就氣得吃不下睡不著。士可殺不可辱!這個總結不好寫。

還有一件讓陳其美更加擔心的事——陶成章可能出任浙江都督,而且好像呼聲還挺高。誰都知道,上海地盤不大,緊挨著浙江和江蘇。陳其美這個滬軍都督雖說占了中國最富有的地方——有著東方巴黎之稱的上海,可上海的有錢人象虞洽卿、錢新之、陳光甫等大商人、大財團的根子大多還是在浙江和江蘇。陳其美想當浙江都督,而且也隻有當了浙江都督,才有實力參與日後的政治角逐。

亂世中,有槍就是草頭王,而想有槍,那就得有錢,而想有錢,那就得當浙江都督。這是一個不難理解的道理。陳其美心知肚明。可陶成章偏偏也有意浙江都督的位置,而且支持他的人還挺多,他手裏還有一支光複軍,隨時都可能威脅到上海。這麽下去,搞不好陳其美連上海都督都當不成。

一想到這些,陳其美的心頭就恨。心裏一恨,臉上就露出了殺氣。

這殺氣,自然讓成天跟隨其左右的蔣誌清看在眼裏。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蔣誌清悄聲問道:“大哥,辦他嗎?”

陳其美一怔,正色道:“說什麽呢?那可是革命同仁,趁早把這念頭打消了。”

其實陳其美想什麽,蔣誌清是一清二楚。

就在陳其美殺機已動,但還沒下最後決心時,眼裏容不得沙子的陶成章又給他加了一把火,最後把自己送進了鬼門關。

說起來,還是老問題,陶成章又一次指責孫中山有經濟問題,說孫中山從南洋籌來的款子用得不明不白。孫中山氣憤不已,陳其美一見自己的領袖被人羞辱,還是自己的老對頭陶成章幹的,這下是真想辦了。

又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陳其美佇立在窗前默不作聲。當他轉過身看著蔣誌清時,眼裏已滿是殺氣。

蔣誌清明白,這下陶成章的死期到了。

“大哥,你是滬軍都督,這事你不能出頭,小弟我去辦!”蔣誌清說完,一臉悲壯地出了門。士為知己者死嘛,陳其美這麽照顧自己,那幫大哥分點憂是理所當然的。沒有陳其美的指點,哪有自己的人生峰回路轉。沒有陳其美的召喚,那有自己走上革命的第一線。沒有陳其美的提攜,自己哪能當上團長,叱吒上海灘!

一路上,蔣誌清想了很多,都是陳其美對自己的知遇之恩。後來蔣誌清曾經喂過馬的高田第19聯隊的頂頭上司,師團長長岡行外史努力回憶研究蔣誌清之所以成功的原因時,認為他有一個優點——知恩圖報。

知恩圖報的人有很多,但成功的人卻很少。所以,蔣誌清最後之所以能成為蔣介石,說是因為知恩圖報,那誰願意相信誰信去。

關鍵何在?蔣誌清回到家裏也在琢磨,後來他想明白了。知恩圖報這話沒說全,如果把關鍵之處補充出來,那應該是“知誰的恩,圖誰的報!”

哎,這就對了。加幾個字就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沒這幾個字,就雲裏霧裏不識廬山真麵目。誰要不信誰可以試試,如果一個普通人給快餓死的人一個饅頭救命,那人就算一輩子感恩不盡,也不會飛黃騰達,頂多人家再給他一個饅頭。

可如果把普通人換成權傾一時的大人物,那就大不一樣,不說改天換日,乾坤扭轉,至少也是非常值得大家期待和聯想的。

蔣誌清從陳其美手裏得到的可不是一個饅頭,而是一個改變人生際遇的機會,並且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得到的,細數起來還不止一個。他蔣誌清能不知恩圖報嗎?

現在就是知陳其美的恩、圖陳其美的報的時候了,況且當初磕頭燒黃紙拜兄弟時,還沒納上投名狀呢。

陶成章雖然不懂人情世故,可還是有些警惕性。自己的第六感加上聽到的風聲,讓他開始感到恐懼。看來陳其美是真的要辦了自己,陶成章一想明白這事,立即躲了起來。可他犯了大錯,既然都知道人家要對付自己,還留在上海幹嘛。上海也就那麽大,說不定就會被人給碰上,何不遠走高飛,遠離這些是是非非呢?

看來陶成章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光複會。他繼續留在上海東躲西藏,最後幹脆住進法租界金神父路的廣慈醫院,以為這下子就神不知鬼不覺,沒人能猜到他的藏身之處。

可他錯了。躲得過初一,能躲過十五嗎?而且躲又能躲多久呢?

這些天來,鐵了心要報答陳其美的蔣誌清可是費盡了心機,依然沒發現陶成章的蹤影。急得他是上躥下跳,坐臥不寧。突然他想起光複會有個叛徒可以利用,便忍不住奸笑起來。

這個叫王竹卿,是強盜出身,不僅心狠手辣,還經常靠出賣光複會的秘密換錢,典型的小人一個。蔣誌清以前跟他打過交道,知道他的七寸在哪。

“你小子大禍臨頭了,還吃得這麽香?”找到正啃雞大腿滿嘴是油的王竹卿,蔣誌清把眉頭幾乎擰成了兩把倒豎利劍,眼裏射出的兩道寒光盯得王竹卿渾身發毛。

“您這話是怎麽說的,我不天天都這麽吃的嗎?這買雞腿的錢,還是因為我給你大哥提供光複軍在吳淞口的秘密,他老人家給我的呢。有你大哥罩著,我有什麽大禍臨頭的?”王竹卿故做鎮定,但顫抖的雙腿已經把他給賣了。

“還就是因為這事,你老板要找人辦你!”

一聽這話,王竹卿嚇得臉都白了。過了半晌,他的臉由白轉紅,眼裏的恐懼也變成殺氣。

“你要想保命,隻有先下手為強。”蔣誌清看火候已到,便將目的和盤托出。

可這時陶成章已經躲得無影無蹤,找到他很困難。後來有一種說法,是說蔣誌清坐在黃包車上正發愁,一抬眼皮正巧看見陶成章在街邊躲雪,便上去寒暄了幾句,還送其回廣慈醫院,這才摸清陶成章的藏身之地。

這種說法甚為可疑,因為陶成章已經察覺到陳其美準備暗殺自己,而誰都知道蔣誌清是陳其美的把兄弟。就算在街上偶遇,陶成章也不大可能會讓蔣誌清知道自己躲在廣慈醫院。這段時間他和自己的妻子通信,都是用化名,怎麽可能那麽輕易讓蔣誌清人知道自己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