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鯨

宋玉凝順著她的眼神看去,看到在雲後出現一幢幢高大到恐怖的黑影,有些像通天的巨塔,有些像天神的權杖,那些黑影從海裏長出來,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刺破雲的穹頂,不知高幾萬尺。

“這些是什麽?剛才的聲音是這些東西發出來的?”步宴晨問宋玉凝,是不是也看到那些巨大的東西,是她眼花嗎?

宋玉凝沒說話,她的身體開始顫栗,沒來由的,她想到了那個老頭說的一個東西,門!通天的巨扉,難道老頭說的是真的?

“但願隻是海市蜃樓……”步宴晨猶豫了一下,對宋玉凝道:“其實我在飛機上,也看到過一個很高很大的黑色虛影,它像一個黑洞,我有種感覺,我們的飛機是被那個東西吸下來的……”

步宴晨的話還沒說完,雲後的黑影就動了起來,她和宋玉凝眼睜睜的看著那幾根巨大的柱子緩緩的變換著位置,並發出“哢哢哢”的巨響,宋玉凝意識道,這些黑色的虛影,可能正是那老頭嘴裏所說的“門”!

“這是門,這是一扇門!”宋玉凝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尖叫,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道門裏麵還是外麵,也不知道那扇門是在開還是在關,此時的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如果這是真的,老頭所說的門真實存在的話,她的父母,真的可能沒有死!

“哄哄……”被這些黑影催動,海麵上突然狂風大作,浪一個比一個大,步宴晨看著那些黑影移動地帶的海麵被生生推高了幾十米,頓時麵如土色,幾十米高的大浪卷來,別說他們身下的救生艇,就算是航空母艦也招架不住!

“抱緊我,深吸一口氣!”宋玉凝一把抱緊步宴晨,看著大浪朝她們呼嘯而來,一手把步宴晨頭按在自己肩膀上,另一隻手緊緊抱著她的身子,在她耳邊數到:“1、2、3,吸氣!”

兩人同時吸氣後,宋玉凝抱著步宴晨往救生筏外一倒,一個猛子紮進海裏,拚命往深海遊去,但大浪的衝擊即便在水下,也像如來神掌之於螻蟻,二人被浪卷著直直的壓向深海,強大的水壓壓的她們吐出了肺裏的空氣,之後又被浪重新推了上來,卷到靠近水麵附近的時候又被壓了下去,她們身體在海麵下不斷的翻轉,整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三分鍾時間,好在宋玉凝水性很好,步宴晨吃水很飽。

等浪峰過去後,宋玉凝抱著步宴晨遊出水麵,步宴晨畢竟大病了一場,還餓了那麽多天,體力不濟,已經喝了好幾口水,身體也不斷發顫,她本能的死死抱住宋玉凝,把她當成了救命稻草,宋玉凝也幾天沒吃沒喝,隻靠意誌堅撐著,他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能撐起兩個人的體重。

她想找回救生艇,但救生艇已經不知道被大浪卷到哪裏去了,茫茫大海,哪裏還有能借力的東西,她們隻能在海裏浮沉。

步宴晨自然感覺到宋玉凝體力不支,知道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都會死,如果沒有自己這個累贅,依宋玉凝的體力,她還可以堅持很長時間,說不定能等到救援。她猛吸一口氣,剛想推開宋玉凝,卻感覺自己的腳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什麽東西?!”宋玉凝也感覺到了,她深怕是鯊魚,四下尋找一通,卻看到從海麵下,突然冒出一個木桶,就浮在她們的身邊,仿佛是海神憐憫她們的處境,贈與她們的禮物。

“有一個木桶。”宋玉凝驚喜的對步宴晨道,她把步宴晨拉到木桶邊,兩人扒著木桶的邊緣,欣喜的看著眼前的木桶,這個木桶很大,體積能裝下兩人,橄欖形,中間用鐵箍箍著,桶身上塗著樹脂一般的密封膠,一頭連著一種不知名材質,很輕但韌性很強的繩子,繩子很長,漂浮在水麵上。

宋玉凝把繩子收起來一看,發現繩子是被繃斷的,她皺了皺眉頭,仔細端詳著這個巨大的木桶,她在海邊長大,從沒有見過這種木桶。

“這個木桶有點像古代酒桶,但好像沒開口的地方。”步宴晨說。

宋玉凝搖頭,說酒桶用不著這麽長的繩子,而且它是從海裏浮起來的,很難想象什麽東西能把這麽大的空心木桶沉到海底,又為什麽要把它沉下去。

她正說著的時候,‘噗’的一聲,又一個木桶從海裏漂了起來,然後接二連三的,一個個木桶從海裏浮上來,足足有十幾個之多,緊接著一大片紅色的**翻湧而上,泛著腥臭,把這片區域的海水都染成了紅色。

“血,是血!”宋玉凝看著那些木桶和連著木桶的繩子,又聞到海水中紅色**濃重的腥臭味,突然有種極其不安預感,她想起外婆給她說過,古法捕鯨的傳說,用很大的空桶,套著繩索,繩索的另一頭是帶倒鉤的鐵叉,他們用鐵叉射向那些浮起來換氣的鯨魚,鯨魚會把那些空桶拖走,隻要拖上三四個空桶,那條鯨魚就潛不下去,最終筋疲力盡浮在水麵上任人宰割。

但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兒了,現在有專業的捕鯨船,這種方法早就過時了。而且鯨魚要大到什麽地步,才能把十幾個這樣的空桶拉到海麵下?

剛想到這裏,隻聽“哄”的一聲巨響,一尊龐大的身軀穿破鮮紅的血水,狂吼著露出山嶽一般偉岸的脊背,一住紅色的水柱噴薄而上,在雲靄中化成絢爛的彩虹。

“鯨……鯨魚!紫色的鯨魚!”宋玉凝和步宴晨也被眼前壯觀的景象驚呆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剛換氣的鯨魚似乎正遭受生命威脅,匆匆又潛回了海底,但步宴晨沒注意到,有一條繩子,纏在了她的腳上。

宋玉凝看到鯨魚重新沉下去後,回過神找步宴晨,才發現步宴晨不見了!她著急的大喊,但步宴晨已經被鯨魚拖走,她哪裏還找的到她。

“步宴晨——”

海麵上回**著她絕望的呼喊。

一團寶塔狀的黑影在迷霧的海上逐漸清晰顯現,步宴晨爬在一個浮筒上,疲憊的睜開雙眼,她自己也很驚訝自己居然還活著,當她被捕鯨的繩索拽著,被鯨魚拉進海裏的那一刻,她已經徹底絕望了。

可能是這條鯨魚受傷太重,已經沒有多少體力了吧,它掙紮著想下潛,但被十幾個浮筒牢牢抓著沉不下去,沒過多久,竟又浮起來換氣。

步宴晨如蒙大赦,她掙脫繩索,索性趴在一個浮筒上,她想著,既然這條鯨魚在遭人捕殺,那麽,跟著這條鯨魚很可能會遇到捕鯨船,在這廣袤的海洋之上,這可能是她唯一被救的希望。

所以她一直拚命的抓著木桶,即便鯨魚掙紮著遊向深海,她也不放手,她知道鯨魚越是往下潛,消耗的體力越大,越需要到海麵上換氣,它已經是強弩之末。

果然,在第四次遊到海麵換氣後,鯨魚發出一聲悲鳴,不再嚐試著往海底鑽,而是在海麵下不遠的地帶徘徊,不用對抗十幾個木桶的浮力,隻需拖著走,它能省下不少力氣。

步宴晨渾渾噩噩的抱著木桶,在海上漂著,她擔心起宋玉凝來,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她一定以為她死了,在這茫茫大海留下她一個人,她會不會孤單。不過她自己,也隻有一條受傷的鯨魚陪伴而已。

她被這鯨魚拉著,在海上又度過了一夜,清晨的時候,她睜開眼,就看到在雲中有一團黑影,在跟著她,起先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直到那團黑影越來越近,在迷霧中緩緩露出真容的時候,她才驚喜的看到,那是一艘船,一艘巨大的帆船!等等……現在是公元2022年吧,為什麽在這海上居然還有帆船,而且還是木結構的!

那是一艘巨大的帆船,主桅杆上懸掛黑帆,黑帆上印兩個碩大的字‘出雲’,它的甲板上此刻站滿了船員,他們穿著繡著‘出雲軍’字樣的綠色馬甲,各個身材健碩,容貌偉岸,特別是站在船頭的身穿銀色鎖子甲的男人,身材異常高大,刀鋒一般的濃眉,瞳黑如墨,身披紅色錦袍,站在船頭拿望遠鏡觀察著不遠處的鯨魚。

“它已經沒力氣了,傳令下去,揚副帆,全速前進,抄到鯨魚側麵,讓弓弩手預備!”

“是。”

出雲號副帆揚起,弓弩手坐到弓弩機前,船邊的弓弩機四米長,要四個人合力才能把奴拉開,一隻手臂粗的青銅叉被人抬著放置在弩機上,所有人都等著下令。

“所有船員聽令,丙級戒備!”一個威武霸氣的男人蹬上船頭的‘龍首’之頂,他身高足有兩米,壯如一塊巨石,一頭金發披散在肩上,嘴角咬著一根牙簽,一手捏著龍角,一手高高舉起一把十字星鉤的‘龍槍’,那把龍槍足有一米長,和弩機上的青銅鋼叉一樣粗,隻是鉤尖上泛著寒芒,顯然更鋒利。

“丙級戒備,大家把自己係在船上,繩結打牢,一會兒不要被鯨魚拍下海。”

“這條魚真大啊,我出海十年了,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魚,要是換成其他統帥,早掉頭跑了,可惜這條魚遇上了阿紮雷,哈哈,阿紮雷真是有膽色,居然咬著它追進‘北冥妖海’,這片海多少年沒有人敢闖進來了。”水手一邊用繩子把自己係在船欄杆上,一邊細聲討論著,他們神色嚴峻,即便是經驗豐富的水手,也沒捕過這麽大的鯨魚。

另一個水手提醒他道:“注意力集中,這魚該是成精了,掉下去不被拍成肉泥,也被它攪的暗浪拉進海底!”

“絞盤手聽令,乙級戒備!”站在船首的阿紮雷拉開寬大的臂膀,把‘龍槍’的槍尖對準鯨魚背,雙目凝神道:“弓弩手,準備!放!”

隨著阿紮雷一聲大喝,扭腰發力,揮動的手臂化出一圈殘影,將‘龍槍’擲出,槍如一條蒼龍,發著悠遠的輕吟,率先紮進鯨魚的脊背,盡整槍都沒進肉中!

然後兩柄巨型弓弩發射的青銅叉,伴隨“嗡、嗡”兩聲弦顫聲也沒入鯨魚的背部!引得海水一片翻紅。

“注意!”

“抓好欄杆,鯨魚要做殊死掙紮了!”一個金毛壯漢吼道。

“準備迎接衝擊!”

果然,沒幾秒鍾,整片海麵救翻騰起來,那條鯨魚感覺到背部傳來的劇痛,自知生命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做困獸之鬥,攪得巨浪翻湧,長長的鯨尾甩出海麵帶起的海水如瀑布一般,重重拍下時,更是整條船都為之一傾,那些纏在它身上的木桶像一個個甩球,在空中不斷飛舞碰撞,有幾個砸在船身上,把船都砸的凹陷進去。

出雲號也被這條鯨魚攪得左搖右擺。

“救命!”在這片如沸騰一般的水域中,步宴晨拚命的撲騰掙紮,她一邊躲避著飛舞的木桶,一邊和鯨魚攪動的暗湧對抗,她已經快耗盡力氣,隻是不甘心死在黎明前的黑暗。

船上,阿紮雷正指揮著絞盤手轉動絞盤,把鯨魚往船舷拉,絞盤手從沒對付過這樣大的鯨魚,四十幾個人推絞盤都沒推動,直把絞盤推的“吱嘎、吱嘎”作響,又加了好幾個人後,才慢慢有了點動靜。

“怎麽了,沒給絞盤手發餐點嗎?不把這頭大家夥拉近些,我們怎麽投鯨鉤?”在船舷邊甩著鯨鉤的船員用譏諷的口氣朝絞盤手們叫囂著。

“沒看到這頭鯨魚有多大嗎?你們一會兒就嚐到它的厲害了!”絞盤手各個漲紅了臉,不忿的回嘴到。

船員回頭尋思著再奚落絞盤手一回,卻被身邊的船員拉住,問了個可笑的問題:“有沒有聽到女人的聲音?”

“你瘋了,這裏怎麽可能有女人?!”他大笑著說。

但另一個船員指著船舷邊,臉色古怪道:“真有一個女人,你們看!”

那船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猛然一驚:“她怎的在那裏?從哪冒出來的?我們船上掉下去的?”

“不可能,出海兩個多月了,有女人在船上怎麽會沒人知道。”有人回道。

“那是哪來的?天上掉下來的?海底浮起來的?”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

“不會是海妖吧!這片海域,海妖的傳言你們可都聽過?”

“聽過,當然聽過,還不少呢,要不然老底子也不會把這片海叫‘北冥妖海’!”

“真見鬼!你們看住了,我去報告阿紮雷。”一個船員看到了船下那個女人,覺得這事蹊蹺到詭異的程度,急忙跑去請示阿紮雷。

此時阿紮雷立在船頭,看著鯨魚被絞盤鎖拉著,一點點往船舷邊上拉,依著經驗,不需半日,這頭鯨定將伏捕。他嘴角微微上揚,這可能是出雲軍有史以來,捕獲的最大一頭鯨,體型比普通鯨魚足足大出兩倍!光這一頭鯨的魚油,便能供整座‘出雲城’平穩度過小半個冬天。

正在他得意的時候,一個手下撥開人群,急匆匆的衝他跑過來,對他道:“阿紮雷,船下有個女人。”

“什麽?”阿紮雷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這不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他出海從不帶女眷,別說船下,就算是船上也絕不可能有女人。

“我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冒出來的,反正現在就在船左舷下麵,鯨魚邊上,處境挺危險,再把鯨魚拉近些恐怕眨眼間就會被魚尾拍成肉泥,不過……一些船員覺得可能是海妖,聽說海妖會突然出現在危險的海域,引船員去救,隻要船員一下水,就把船員拖到海底吃了。”

“海妖?”阿紮雷眼神一凜,兩步走下龍頭,順手拿了一把插在架子上的龍槍,走到船舷邊上,眾船員紛紛識趣的讓出位子。阿紮雷一腳踩在船舷上,右臂舉起龍槍,冷眼看著在水裏掙紮的步宴晨,但凝目一看,頓感這女人發質烏黑,膚質細膩,臉似潤玉,四肢如剝了皮的藕一般,潤!

“阿紮雷,這女人突然就從海裏冒出來,穿的衣服也奇怪,您知道海上怪事多……我聽個朋友說過,他三年前出海的時候,在海上看到過一個女人,人身魚尾,專門用歌聲吸引男人注意,然後叫救命讓男的去救她,很多男人定力不夠,被她聲音迷得神魂顛倒,跳下去救了,但一下海,很快就被人魚怪吃了。”一個船員對阿紮雷道。

這女人著實和島上那些粗枝俗粉不同!島上女人十幾歲還算靈動,但一到成年,大多在海風和烈日的氣候條件下,曬得皮膚粗糙,即便是城主的千金,也沒有那麽細膩的膚質。說她是妖,未必不假!

“是啊,阿紮雷,我也聽說過這樣的傳說,不過不是人魚,是體型巨大的魚,有一種靈,我覺得這個女子就是這條鯨魚的靈,她一定在騙您下去救她,依屬下愚見,阿紮雷您應該一槍將她射穿,然後拉上來仔細研究。”另一個船員道。

阿紮雷不做聲,提著槍看了一會兒,道:“這女人既沒有魚的尾巴,看著也和這條鯨魚沒什麽關係,你們覺得她是妖?”

眾人麵麵相覷,一位老船員神色鄭重道:“對,要不然何以解釋她突然出現在此?這片霧海老祖宗本就叫它‘北冥妖海’,幾十年來鮮有船敢踏足此海,估計是有原因,就是這片海真有妖!”

“是啊,阿紮雷,方圓百裏,除了我們出雲艦之外,不可能有第二條船有膽量進來,那這個女子是哪來的呢?天上掉下來的嗎?”

阿紮雷點了點頭,捏著龍槍的手緊了緊,但在射出去的一瞬間,又覺不忍,這麽潤的妖精,這麽死了太可惜!他把龍槍扔給手下,然後自己把披風和鎖子甲脫了,一副準備下水的樣子,把手下嚇得不輕,忙問:“阿紮雷不信她是妖?”

“信。”阿紮雷一臉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所以下去活抓她。”

眾船員被他這一句驚得下巴險些脫臼,各個凝視著他,眼神佩服到無比服帖。

此時的步宴晨已經力竭,最後撲騰一下後,往海底沉下去,她無比心冷,是上天戲弄嗎?受了那麽多磨難,居然死在黎明的曙光前?!她用僅存的一點意識化成執念,睜開眼睛看著海麵淡藍色美麗的光斑,伸出手,伸向她留戀的人間。

就在她即將認命之時,她看到那藍色美麗的光斑中,突然砸進一張臉,那張粗獷無比,瞳黑如墨,臉部線條層次分明,他的肩膀很寬,整個人的身體猶如一頭撲進海裏的老虎,威猛霸氣。

他雖身材龐大,但身體像魚一般靈巧,稍稍蹬了兩腳水,臉就湊到了步宴晨的麵前,他沒急著救她,而是好奇的,仔細的打量著步宴晨的臉,那觀察人微的眼神,好似在欣賞、把玩一件藝術品。

步宴晨憋著的一口氣已經到極限,她本以為這男人湊那麽近是來救她的,沒想到他隻是來看她的,救上去慢慢欣賞不行嗎?這是救人,救人需要這麽長的凝視來做前戲嗎?

步宴晨一瞬間有很多心理活動,但在氣憋不住的一瞬間,所有一切的心理活動都歸為一個條件反射,一個活下去的條件反射,反映在行動上就是雙手死死的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然後嘴巴不顧一切的尋找可能存有空氣的地方……

事實上,步宴晨自己也搞不清是她的嘴湊到阿紮雷的嘴上,還是阿紮雷主動把嘴裏的氣過給步宴晨,反正他們出水的那一刻,畫麵無比的**,特別是阿紮雷,他穿的那件絲製的白衫,在海水浸染之下已成透明薄紗。

“阿紮雷真乃神人也!”船上的船員們看到阿紮雷擁吻著海妖出水,腦補水下發生一切的片段,但不論怎麽想象,都覺得過程太短暫了一些,隻能將敬佩之情溢於言表。

步宴晨在出水的那一瞬間,意識迷離,在視線因供氧不足而忽明忽暗間,她隱約看到眼前一雙琥珀般深棕色的雙眸,正俯視著她,那該死的傲嬌眼神,完全是勝利者之於俘虜的。

阿紮雷將意識已經渙散的步宴晨攔腰摟起,拉了拉船上垂下來的繩索,船上的人就把他們拉上去。“咚。”到甲板的時候,步宴晨已經完全不省人事,阿紮雷像扔一條魚一般把她扔在甲板上,船員們將步宴晨圍作一團,並對她的穿著產生濃厚的興趣。

“她一定是海妖,隻是暫時喪失了法力。”一個船員下了論斷,得到眾人的紛紛附和。

“把她關起來,給她水和食物,但不準任何人擅自接近她,違令者斬。”阿紮雷把手下送來要披在他身上的衣服蓋在了步宴晨身上,撂下一句話後,朝船艙二層走去。

步宴晨醒來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黑不溜秋,彌漫著醃菜和海腥味的狹小艙室裏,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聽得到海的聲音,感覺得到船身的搖晃,證明她還在海上。

她極度虛弱,手腳並用的爬到門邊,發現門從外麵反鎖,心裏大急,拍著門用沙啞的聲音喊有沒有人,沒拍一會兒,門上開了一扇小窗,光線正好照在她臉上,刺得她眼睛生疼。

“你醒了?”聽到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步宴晨轉頭看向身邊,發現身邊坐著的,竟然是宋玉凝!

“宋玉凝?你也被救上船了!”步宴晨見到宋玉凝,感覺自己瞬間好了,但一動身子,就感覺渾身被拆開以後重新裝回來一樣,酸痛不已。

“別動,你已經昏迷七天了。”宋玉凝忙按住她,然後坐在她的身邊,給她喝了點熱水暖胃,又拿了一塊菜幹和幾個酥餅給步宴晨,步宴晨淺淺咬了一口酥餅,那魚腥伴著肉黴的味道幾乎讓她做嘔,但她幾天沒吃飯的她,也顧不得好不好吃。

吃完東西後,步宴晨感覺自己又好了一些,環顧這間船艙,艙室的桌上放著煤油燈,牆上鏽跡斑斑的鐵釘上掛著蓑笠,她感覺好像穿越到了古代,但牆上掛著的一隻壁鍾,又讓她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是我讓阿紮雷特地為你準備的房間。”宋玉凝欲言又止。

“阿紮雷是誰?”步宴晨問她。

宋玉凝告訴她,阿紮雷是這條船的船長,手下的人也叫他統帥,宋玉凝問步宴晨還記不記得她們在海上飄流的時候,經過了一扇巨大的門。

“這是門後的世界,是一個被迷霧包圍的島,叫桃源島。他們的世界隻有一個主島和一片海,最外麵是一圈雲牆。桃源島是他們的主島,桃源島上有一座主城和四個村莊,主城叫‘出雲城’,主城的周圍有一些村莊。”宋玉凝說。

“桃源島?!”出雲記的故事是真的!步宴晨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想起祁笑添在她離開新加坡去香港之前,對她說的一句話,他說,桃源島,是真實存在的,他就來自那裏。

宋玉凝說她是在她被救後的第二天被發現,並被阿紮雷救上船的。

“這是一艘捕鯨船,鯨油對桃源島的島民來說很重要,他們工廠、農機都要用到鯨油。”宋玉凝道。

“他們的生活很原始吧?”

“嗯。”宋玉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她現在想的是,既然她們穿過了這扇門以後,來到了這樣一個世界,那麽她的父母呢?是不是也同樣和她們一樣,來到了這個世界。

她們說話間,艙室外一個船員見步宴晨醒了,趕忙去通知阿紮雷。

宋玉凝頗有些擔心地問步宴晨:“你說你有喜歡的人?”

“是啊,不知道阿紮雷能不能送我們出去?”步宴晨擔心道,她可能以為這個世界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應該不會答應,因為他已經對他的船員說了,一上岸就要娶你。”宋玉凝搖了搖頭,壓低聲音給步宴晨透露了一個秘密。

“什麽?!”步宴晨驚訝地嘴巴長成O型,他要娶她做壓寨夫人?

阿紮雷在自己的船艙見了步宴晨,步宴晨自從得知他對自己不懷好意後,一連裝病幾天,每次都推說不舒服,不見阿紮雷,阿紮雷也來看她幾次,但每次都隻看到了個背。

阿紮雷的船艙在二樓,打掃的幹幹淨淨,難免有些海腥味,但味道淡很多,和船上其他艙室肮髒和腥臭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來自不同的世界。

一見到阿紮雷,步宴晨就認出他就是把她從海裏救上來的人,他的身材太有特色了,又高又大,坐著都比步宴晨站著高,身上的肌肉跟鐵打似的,不用來打鐵真的可惜。

他應該是打扮了一番,金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衣襟白到發亮,應該是壓箱底的新衣服,寶藍色的褂子配上玉扣束腰,給人一種土匪剃了胡子的文雅感覺,但衣著服飾和現代人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艙室放著一張書桌,步宴晨進去的時候,阿紮雷就站在書桌後,彎著腰,低頭用小楷的毛筆寫著航海日誌。

毛筆……步宴晨一陣恍惚,有種穿越的既視感。看他的字,居然寫的還不錯,而且還是繁體中文,他應該是老外呀。

“坐。”他讓手下給步宴晨倒了一杯熱水,開門見山的對她說宋玉凝已經把她們的情況大致告訴他了。

“我們來自外麵的世界。”步宴晨對他說。

“我知道,宋玉凝已經告訴我了,但很遺憾的告訴你,我不可能把你們送出去,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麽出去,我們在這個島上生活了很漫長的時間,如果能去其他地方的話,我們早就出去了。”阿紮雷皺了皺眉頭,對步宴晨說。

“你是說,我們回不去了?”

“對。”

步宴晨感覺一陣茫然,但也隱隱覺得這個島絕對不會那麽簡單,既然祁笑添來自這個島,也就是說,這個島一定有出去的方法,隻是阿紮雷可能不知道罷了。

“你安心留在這個世界吧,我在桃源島的主城有臨海的花園,我可以給你建造你喜歡的房子,你想建成什麽樣,建成多大,都可以。”阿紮雷對步宴晨許諾道。

步宴晨咽了口唾沫,說不必了。

“我相信你是從雲外來的,但島上的很多人,這輩子都沒見到過從雲外來的人,他們寧願相信海妖,也不相信雲外還有另外一個世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你在威脅我。”

阿紮雷看著步宴晨,走到她身後用食指輕輕勾勒著她的香肩,雙眼寫滿了憐惜和欲望,說:“我不威脅你,但我想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不到手的,直白的告訴你吧,我現在很想得到你,但出於對你的尊重,我可以忍耐,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讓我考慮一下,畢竟是人生大事。”步宴晨推開阿紮雷的手,他的手和石頭一樣硬,指節分明,手掌上長滿了老繭。

“我給你時間考慮,再過幾天,我們就回港了,到時候我帶你去我的花園,你要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阿紮雷對步宴晨說。

步宴晨無奈地笑了笑,起身告辭。

阿紮雷不攔她,但派人跟著她。

步宴晨爬上帆船主桅杆頂端的瞭望塔。轉眼已是她被救起的第十三天了,十三天來,她一直被阿紮雷管束著,不讓她亂跑,不論做什麽,都讓指定的船員大尾巴似的跟著她。

但今天,她說什麽也要透透氣,因為聽船員說,今天是出雲的日子。

‘出雲’,即脫離雲海,回到桃源島周邊海域。她們的船駛出雲海的那刻,海上風平浪靜,蔚藍的大海掀開了這麽多天來一直籠著的麵紗,用點點波光展示著她最寧靜祥和的姿態,連綿的,壓在海麵上的雲牆,在船後彎成一道弧形的輪廓,斷崖式的雲瀑飛流直下,蔚為壯觀。

這樣的場景已經夠壯觀、奇幻,但更美的是籠罩在他們船上方的一片七色極光,如七條不同顏色的巨蟒,在萬米高空盤旋,做出各種妖嬈的姿勢,變幻莫測。

步宴晨欣賞著美豔的光芒,感慨這個世界的美麗,隻是她不知道,這麽美麗的世界,是怎麽產生的,那扇通天的大門,又是怎麽出現的?

正當她被這個問題深深困擾著的時候,卻在瞭望塔上,看到遠處另一艘輪船,她支起瞭望塔上的望遠鏡,對準那艘船,緩緩調準焦距,然而當她完全看清那艘船樣子的時候,心下大駭。

“海上仙城號!溫昱的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步宴晨看到這艘熟悉的船那一刻,頓悟般知道了些什麽,想通了些什麽,但又有很多事,更加迷惑了。

她感覺到自己好像很早很早就進入了一個局,這局布的時間,可能比沈沐接觸她的時間更早,甚至沈沐可能一開始,也隻是布局人的一個棋子。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還能相信什麽?”步宴晨感覺一陣恍惚,差點從瞭望塔上一頭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