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島

“宋隊,總部剛剛發來消息,又有一個颶風團突然在北緯24度左右,東經141度附近生成,這個颶風團形成的非常迅速,並造成原颶風山竹中心點出現瞬移……”

“什麽?我聽不見。”宋玉凝此時正穿著雨衣,頂著大風和大雨檢查港口船隻,港口呼嘯的風雨聲仿佛巨龍在耳邊吐息,即便把手機貼在耳朵上,也聽不清手機裏傳來的聲音。

她就近找了艘船,躲到船艙裏,拿下雨披的帽子,讓電話那頭的手下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邊。聽清之後,她一下愣住了,外婆的一句話從塵封的回憶中躥出,不斷的在她腦中盤旋:“凝兒,你爹媽死的冤啊,回航的時候趕上雙龍鬧海,不明不白的就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嘍……”

“原來是真的,雙龍鬧海是真的。”她的心猛的一抽,那件事之後過去那麽多年了,再沒出現過雙龍鬧海的天象,以至於她幾乎以為,那種天象隻存在於傳說之中,是個謊言,父母的死也是個謊言,他們一定像陶淵明一樣,去了某個人間仙境,隻是人間十年雲中一日,他們忘了回家。

“宋隊,青山756號發來求救訊息,他們遇上了一波巨浪,海水倒灌引擎失去動力,目前船已開始側傾……”朱飛跟著宋玉凝跳進船艙,神情焦慮的向她匯報道。

“那艘船在什麽位置?”宋玉凝看向朱飛,眼睛裏仿佛有兩把火在燒,朱飛見她對這個訊息那麽關切,以為那艘船上有她情人……等等,宋玉凝會有情人麽?

朱飛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瞪著銅鈴大小的眼睛望著她,她什麽情況?難道她終於承認,自己是個女人的事實?

想想也是,老天給了宋玉凝一身的腱子肉、小麥色肌膚還有六塊棱角分明的腹肌,並往裏塞了大老爺們的靈魂,全弄好了老天爺一端詳,咦,拿錯了,拿了個女的模子,樣子倒還可以。誒——就這樣吧,一天做多少個人,也不能各個都十全十美不是,隻可惜了一張還算精致的臉。

所以朱飛也很為她打抱不平,她平時都是男性穿著,剪得也是利索的短發,加之第二性征聊勝於無,第一次見麵絕對想不到她是個女人。

“犛兒島向西十公裏,在颶風團邊緣位置,那邊的風浪現在一定很大,值班室說四個小時前已經通知他們回港,但那邊單方麵切斷通話,拒不回航。您看這事要怎麽向上級匯報?”朱飛道。

“通知兄弟們,出動。”

“出……出動?!宋隊,那地方現在在颶風團邊緣位置,而且是兩個颶風的交界處……”朱飛聽到出動兩個字,腳都軟了,連忙拉住宋玉凝,他向她匯報這事,是為了向上級打報告,這麽大的風浪,救援船也不一定過的去呀。

“你怕了?”宋玉凝橫眉冷豎,一把揪住朱飛的領口,道:“沒膽子就別幹這一行,看你軟腳蝦似的這孬樣,颶風又怎麽樣,大浪又怎麽樣,我們的天職不就是麵對這些,你設身處地的想想,當你身陷火場的時候,消防員到現場一看火勢猛,丟盔卸甲朝你雙膝一跪,吼句對不住了兄弟,火太大您自個兒挪出來,你要能出去你踹他不?”

“踹他。”

“那就對了,出動!”

朱飛感覺宋玉凝打了興奮劑一般,眼神裏有種執念在燃燒,好似跟這颶風有深仇大恨,非要直麵它,非要瓦解它,她才甘心。他咽了口唾沫,頹然道:“我通知下去,馬上出發。”

宋玉凝這才放掉小朱的領子。

朱飛趕忙跟上去,求道:“宋隊,我們往那麵去察看,如果外圍風浪實在大的話……”

“少廢話!”

漁船青山756號,船長立在船頭,大雨劈頭蓋臉的朝他猛砸,驚濤駭浪直往他身上伺候,他雙手緊緊的抓著船的欄杆,腰上係著救援繩和橡皮圈,幾次狼狽的被風浪拍成狗吃屎,但又一次次頑強的站起來,瞭望海麵,終於他眼中綻放希望的光芒,看到一束探照燈的燈光在烏黑的雲層劃過!

他趕忙舉起望遠鏡,確認是救援船後,興奮的朝他兄弟大喊:“來了,來了!放槍!”

他們整條船隻有一支信號槍,兩枚彈藥,他必須省著用,不見兔子不撒鷹。

“碰!”一團絢爛的紅球在天空乍現,宋玉凝神情凝重的眯起眼睛觀察信號彈的方位,暗自心驚,那紅色光芒照亮的,是海最猙獰的麵孔,滔天巨浪仿佛深海怪獸的觸手,傾盆的雨仿佛幽冥魔境的帷幕,氣象實在太糟糕。

“宋隊,不行,那裏過不去,那片海域已經被雲團籠罩了,強行過去,會被風浪掀翻的!”朱飛再次勸宋玉凝。

“那艘船已經側傾,你覺得他還能堅持多久?”宋玉凝沉默了一會兒,把望遠鏡遞給小朱。小朱看了船傾斜的角度,歎了一口氣:“撐不了半小時,不過……”

“不過什麽?要讓他們自己遊過來嗎?”宋玉凝把朱飛一腳踹開,伸手拉了把方向,駕船直奔那團紅光去。

當宋玉凝的船劈風斬浪,曆經艱險到達漁船邊上的時候,那艘船船尾的甲板已經被海水淹沒。船長和他兄弟沒等救援船停穩當,就爭相爬了過來。

“船裏還有沒有人?”宋玉凝扯著嗓子問船長。

“船艙裏還有個老頭,他不要命了。”船長朝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開船。

“老頭?”宋玉凝二話不說攀到那艘漁船高高翹起的船頭,朱飛想拉都拉不住,急忙吼道:“宋隊,那船快沉了,你快點,我們的船也快撐不住了。”

“給我五分鍾。”宋玉凝一腳踢開船艙,裏麵一團濃重的黑霧,一股塑料燒著的味道鋪麵而來,嗆得她捂住了嘴巴,好像是有什麽大功率電器短路了。

她打開手電,發現船艙裏整齊的放著兩排儀器,什麽儀器她說不出來,但很明顯她腳下這艘不是科學考察船,這排儀器出現在這樣一艘漁船上,肯定有問題。

“搞什麽鬼?”

電筒的光斑在這排儀器上掃過,她很快發現了焦糊味的源頭,果然是儀器短路導致,現在船艙裏都是水,她不知道這些儀器的電源從哪裏來,水裏會不會帶電,不敢貿然往下走,隻用手電搜索整個船艙,找那人說的老頭在哪裏。

“你們走吧,不用管我。”她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儀器背麵傳來,那裏水已經很深,看來電源已經完全切斷了。她用手電找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慢慢的趟水過去。

“走!”突然,一張被電弧灼傷的臉從儀器後麵冒出來,皮開肉綻,還帶著點點焦黑,銀白色的頭發蓬亂如麻,狀貌極為可怖。

宋玉凝被這張臉嚇得一個踉蹌,手電差點落到水裏,也好在她心大,換做尋常女子,早被嚇蒙圈了。她穩了穩情緒,對儀器後麵那人道:“我是海事局救援隊的宋玉凝,這艘船快沉了,我來救你回去。”

老人深深的歎了口氣,說:“回去?不,我不回去了,28.9海裏,再往風暴方向開28.9海裏,我的家人在那裏,你們能帶我去嗎?”

他果然瘋了,他說的那個地方,連島都沒有即便是鳥也不可能把巢築在那裏,難道他是人魚不成?

“我們帶你去,你先跟我上救援船。”宋玉凝靠近一步,把手伸向他。

“你一定以為我瘋了對吧。”老頭笑了笑,兩個眼珠子瞪著宋玉凝,問她:“你是海事救援隊的?那你今天一定很忙,今天不是尋常的日子,是那扇門開門的日子,今天晚上一定有大事發生,如果你留戀外麵的一切,切記不要靠近迷霧,更不要闖進滾軸雲!”

“為什麽?”

“你有親人嗎,有朋友嗎?”

“有朋友。”

“如果有生之年,你再也見不到他們,甚至連死都再見不到他們最後一麵,你會怎麽樣,你懂那種感覺嗎?明明周圍都是人,說著和你一樣的語言,長著和你差不多的麵孔,但你就是覺得孤獨。”說到這裏,老人沙啞的聲線裏,已經飽含哭腔。

他說他的親人朋友,在十二年前八月十五日的那場雙颶風中,被卷進了‘那扇門’裏,他親眼目睹,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海流推進去。

“十二年前八月十五日?!”宋玉凝腦袋嗡的一聲響,這個時間,和她父母在海上失蹤的時間一模一樣,也正是因為她父母的失蹤,她才考進海事局,這麽多年來,她一直一直覺得自己的父母沒有死,隻有她,認定自己的父母還活著!

“你說的那扇門,是什麽門?!”宋玉凝急切的問他。

“通天的巨扉,處於迷霧之中,橫亙海天之間,你信嗎?”這時船艙的水位已經上漲了不少,剛才還隻沒到老頭胸口位置的積水,現在已經快淹到他脖子,而且船的晃動也越來越劇烈。

宋玉凝把手伸到老頭麵前,對他道:“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你的家人。”

老頭頹然的點了點頭,握住宋玉凝的手,但隻在她手裏塞了一樣東西,就把手抽走了。他對宋玉凝道:“我的腿已經都斷了,沒辦法去了,你如果真的找到那扇門,幫我把這個東西給我兒子,他叫宋世奇,小名阿七。”

宋玉凝用手電照了照手裏的東西,發現是一枚造型別致的古代銅鎖的鑰匙,上麵還嵌著寶石,把手上刻著一副圖,好像是地圖。

“走。你救不了一個必死之人。”老頭說完以後,轉過頭沉向儀器背麵的暗處。宋玉凝還想救他,但對講機裏傳來朱飛的聲音,告訴她,救援船的情況也已經萬分緊急,再不走兩艘船都要沉了。

“我答應你,一定把這個鑰匙給你兒子。”宋玉凝無奈,對老頭說了一聲,老頭用沉默作答。

回到自己船上後,宋玉凝立即命令返航,而朱飛則向她報告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一架從新加坡飛往香港的飛機,再途中遭遇台風襲擊,迫降在附近海域,飛機上有機組成員三名,二十一位乘客,現在全員失蹤!上級組織了專業救援船和重型直升機,第一時間趕赴風暴邊緣位置搜救。並要求他們馬上返航,讓宋玉凝擔任第二梯隊搜救隊隊長。

“雙龍出海,難道真的有那扇門?”宋玉凝聽到這個消息後,楞住了。

“步宴晨,錦衣!”

“救命!”

……

狂風巨浪之中,向世陽托著一個女人竄出海麵,雨水混雜著海水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把剛救起的女人托到一塊漂浮著的飛機殘骸附近,讓她借力漂浮在海麵上,然後摸了一把臉,看著周圍驚慌失措的人群,有些還越飄越遠,心裏無比焦急。

飛機迫降在海麵後,他們撐起了救生筏,每個人都安全下了飛機,隻有一個人受了輕傷,但海麵的氣象非常糟糕,風高浪急,沒一會兒,飛機就沉沒了,他們還沒來得及逃遠,就被飛機沉沒形成的漩渦吸了進去,兩個救生筏都翻了。

“所有人都往我這靠,大家待在一起!”向世陽朝落水的人大喊道。

“安雅……安雅!”所有人都自覺地往杭錦珅的方向遊過來,隻有一個女人死心裂肺的喊著,完全沒理會向世陽。

“世陽,你去看看。”步宴晨讓錦衣協助機長清點人數,讓向世陽去看看那個女人什麽情況。

“安雅不見了,剛才還在這裏,一個巨浪打來,把我們都卷下去了,我浮起來了,但安雅沒浮起來,怎麽辦,她還沒浮起來!”那女人帶著哭腔道。

“那邊有沒有一個叫安雅的?!”向世陽朝步宴晨那邊大喊道。

“沒有!清點了人數,還少一個!估計就是安雅。”

向世陽聽完二話不說重新潛入海中,海裏漆黑一片,哪裏還找得到半個人影,他冒出頭,讓那女人先歸隊,說自己會在這片海域搜查。

他再次潛入海中,他知道被海浪卷走不是沉下去那麽簡單,她在海裏會有一定的位移,而且一定是順著海浪的方向,不過隻要她穿著救生衣,一定不會沉的很深。他朝那個方向遊去,突然在幾十米遠的地方,看到一點幽綠的熒光。

他遊近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帶著熒光效果的手表表盤,而此時這個手表,正戴在一隻纖細的手上。

“還能再往前一點嗎?”宋玉凝對直升機駕駛員道。

她此時已經坐在救援直升機上,拿著夜視望遠鏡搜索著海麵,朱飛一聽她還要往前,嚇得膽都顫了,忙搶過話頭:“宋隊不能再往前了,前麵風那麽大,我們這是直升機,不是吹風機啊。”

駕駛員冷哼一聲:“16年我們去珠穆朗瑪搜救登山隊員,開的就是這個飛機,海拔接近6000米,橫風10級,照樣把人救下來,宋隊,你說往哪開吧,就算暴風眼,我也給你闖進去!”

宋玉凝對駕駛員的回答很是滿意,她讓駕駛員再往裏切入,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一塊漂浮著的殘骸!

“那裏!西南60度方向!不斷看到殘骸,往那個方向去!”宋玉凝對駕駛員道。

向世陽把安雅救回來的時候,安雅已經陷入昏迷,在海裏也沒法做心肺複蘇隻能等待救援。

這時海水冰冷刺骨,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和BB彈似的疼,落水的乘客們早已體力不支,二十幾個人都攀附在一個救生筏上,不僅起不到穩定救生筏的作用,還要靠著救生筏卸力,在每一個長浪來之前,都要把救生筏舉高一個角度,防止救生筏傾覆。

“救援的人,什麽時候才能來呀,風浪越來越大了,再這樣下去,這筏遲早還要翻……”

“噓……聽!”那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步宴晨打斷,她讓他們仔細聽,有沒有聽到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

“對!是直升機!他們就在附近!”機長聽了一會兒,興奮的喊道。

救援直升機懸停在救生筏上方,因為風浪實在太大,救援開展的很艱難。宋玉凝和向世陽配合,向世陽給乘客穿上安全背帶,宋玉凝用升降器把人員一個個拉到直升機上。

“讓他們先走。”向世陽要讓步宴晨先上,卻被她拒絕,她站在安全筏上,給昏迷的安雅穿好背帶,向飛機上的宋玉凝打出手勢,讓她往上拉人。

宋玉凝點了點頭,開啟升降器把人一個一個緩緩往上拉,第二個被救上來的乘客趴在直升機平台邊,看到海麵遠處有一道長浪正洶湧而來,焦急的對還在筏上的步宴晨喊道:“你們也快上來吧,大浪馬上就要來啦!”

宋玉凝把乘客勸離直升機邊緣,看向長浪的方向。

“宋隊,前方真的有長浪,快讓他上來,我們要拔高了!”直升機駕駛員對宋玉凝說。

“快上來,有大浪,有大浪!”剛被拉上來的失事飛機機長指著直升機機頭方向,對步宴晨他們喊道,此時還沒上飛機的,就剩步宴晨錦衣和向世陽。向世陽此時已經筋疲力盡,但他依舊堅持讓步宴晨先上,他把保險扣扣在錦衣和步宴晨的安全帶上。

自己卻差點從救生筏上摔下去。

好在步宴晨一把抓住了他,步宴晨看了一眼長浪的位置,長浪已經近在眼前,如果自己和錦衣上去的話,已經力竭的向世陽必死無疑。

“拉!”步宴晨偷偷把拴在自己身上的保險扣扣在了向世陽的安全帶上,飛機帶著向世陽和錦衣迅速拔高,而步宴晨則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如銅牆鐵壁般的巨浪推到她眼前!

“首席!”

錦衣和向世陽看的分明,一見步宴晨被海水吞沒,當即扯了安全扣要下海救人,卻被宋玉凝一把拉回機艙,對他們道:“你們水性差,別下去!我下去救她。”

“宋隊,我們的飛機快沒油了。”直升機駕駛員給了宋玉凝一個眼色,試圖勸阻她下海。

“能給我多長時間?”

“五分鍾,不能再多了。”

宋玉凝在手表上按了5分鍾的倒計時,對駕駛員道:“5分鍾後,不論我有沒有上來,你們都返航,幫我把人安全送回去。”

說完,她拿了個卡線器抓著救援繩就極速滑進海中,眾人隻見海麵上閃了一朵水花,便不見她的蹤影。

步宴晨被海浪卷到水下,雙腿被背帶纏住,還沒等她遊到海麵,又一個暗湧朝她襲來,她便被卷著往海底拉去,她含著半口氣,終於掙脫背帶的束縛,拚勁全力往海麵遊去,然而,就在衝出海麵,還沒能換上一口氣的時候,一個飛機殘骸被海浪舉著,不偏不倚的正好砸中了她。

不過也好在她能探出頭換口氣,也讓正好浮出水麵的宋玉凝確定了她的位置。宋玉凝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透氣聲,一個燕子翻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遊去,而此時海麵上的風越來越大,直升機的救援繩已經被風吹的橫向飛了起來。

“快收繩,快,別讓救援繩吹到槳葉上去!”駕駛員急忙朝朱飛喊。

“宋隊怎麽辦?”朱飛問道。

“下麵還有人。”向世陽道。

向世陽站到機艙口道:“我下去吧。”

“你下去的話,一會兒宋玉凝還得救你,沒那麽多時間了,你下去不是救人,是害人!”駕駛員一臉愁容的看著儀表盤,搖著頭說。

正當他這樣說的時候,直升機對講機裏傳來斷斷續續的信號:“Z986聽到請回複。”

駕駛員皺了皺眉拿起對講機,道:“這裏是Z986,我們已經搜救到20多人,但一名救援隊成員和一名失事飛機乘客還在下麵……”

“Z986……聽得到嗎……收到訊息……返航……立即返航!”

“他們聽不到我的話?”駕駛員調了調頻率,但裏麵傳來的聲音依舊嘈雜,並斷斷續續,隻是反複重複著要它返航。

“信號被什麽東西幹擾了。”副駕駛麵色凝重的看著前方,他感覺風似乎突然停了,直升機窗上爬上了霧氣,他用手試了一下,這霧氣不是機艙內的水汽凝成,而是來自外部。

“Z986……立即返航!”對講機裏的聲音已經不是命令式的口吻,幾乎是歇斯底裏的祈求。

“約定的五分鍾到了。”朱飛咽了口唾沫,對機長道。

“不行!首席還在下麵!”向世陽和錦衣都欲往海裏跳,但駕駛員駕駛飛機一個側傾,朱飛會意後,直接把直升機機艙門關閉。

錦衣和向世陽回頭看了眼機艙裏的遇難乘客,雖然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甘不舍,但二十多條命在這架飛機上,孰輕孰重,每個人心裏都有明斷。

“返航!”朱飛大叫著對駕駛員說。

“不行!”

“你要一飛機的人全部陪葬嗎?”朱飛把機艙門鎖死,飛機駕駛員,最後看了一眼海麵,沒找到宋玉凝和步宴晨,把心一橫調轉機頭往回飛去。

宋玉凝把步宴晨從海裏托起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飛機往回飛走,她大聲的喊叫,但無濟於事,飛機上的人已經聽不見了。

她隻能把步宴晨托到救生筏邊上,步宴晨嗆出幾口海水,下意識地把宋玉凝也拉上救生筏,平複呼吸後,看向宋玉凝,看到她一張充滿英氣的臉,眼眸如炬,倒映整片海的微光在眼底。

步宴晨一時看愣,也不知道她是女人,隻道是長的俊秀的男人,向她道謝道:“謝謝你救了我,但我好像連累你了。”

“算了。救援飛機沒油了,不過他們會把我們的坐標發給其他救援飛機,隻是不知道這種天氣,還會不會有其他救援隊來救我們。”宋玉凝說。

“你叫什麽名字?”

“宋玉凝,你呢?”

“步宴晨。”步宴晨朝她笑了笑。

“為了救我,你也被困在海上了,直升機已經開走了。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架救援機。”

“職責所在,使命使然。”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在冰冷的夜幕中,那口氣仿若凝成了實質,剛從海裏爬上來的二人,在劇烈運動後的體熱消散後,開始感覺到冷,在這個季節,深夜海麵溫度會降到幾度,她們又渾身濕透,自然更冷。

步宴晨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但濕透的衣服早已沒有禦寒的功能,冷的瑟瑟發抖,此時天空中彌漫著斜風細雨,不同於磅礴大雨,細雨悄無聲息的沁潤著一切,它帶來的寒意,比大雨更濃。

宋玉凝見步宴晨冷的身子發顫,跪坐在她身後,脫下自己的外套,雙手舉著罩在她頭上為她遮雨,步宴晨微微轉過頭,瞥見宋玉凝為她擋著風,遮著雨,心頭一暖,逼出了體內不少的寒氣。

“不用這樣,我也不是什麽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你快把外套穿回去吧,省的一會兒你倒著涼了。”然而她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吹來,瞬間感覺帶走了她僅存的餘溫,她隻覺得胸腔一滯,咳嗽了起來。

“海上很冷的,你躺在我的懷裏,這樣能相互取暖。”宋玉凝把步宴晨的身子收入自己懷裏,本來瑟瑟發抖的身子,被宋玉凝的懷抱一暖,倒還真暖和了不少,步宴晨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便也順著她了。

步宴晨在宋玉凝的懷裏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腦仁疼,特別是咳嗽的時候,仿佛被人捏住腦袋使勁按。於此同時,背上也感覺一陣酸楚,難道她真的發燒了?

此時太陽也升起來了,周邊的一切開始清晰起來,但又不甚清晰,宋玉凝環顧四周,發現她們竟然身陷大霧之中,海上白茫茫一片,霧濃的像化在水裏的白色顏料,十米開外什麽都看不清。

“果然有霧!”宋玉凝想起那老頭對她說的話,讓她千萬不要靠近迷霧,似乎隻要靠近迷霧,就會有很不好的事發生,會不會真的出現那老頭所說的巨門?

“這麽大的霧,搜救可能無法順利進行。”步宴晨愁容滿麵,對宋玉凝道。

“嗯”宋玉凝正想著老頭的話出神,隨便應付了他一聲。

時間又過去了半天,霧沒有絲毫要散的跡象,反而越來越濃重,步宴晨也終於認清了自己果然生病的現實,她感覺自己渾身發燙,嘴巴渴的難受,肚子也餓起來,渾身酸痛乏力。

宋玉凝對此一籌莫展,救生筏上的醫療包已經被衝走,光禿禿一個氣墊,什麽都沒有,倒是正午的時候,氣溫回的很快,海水都感覺有點暖。

“要不我們回海水裏,全身濕透的坐在筏裏,倒不如在海裏暖和,我試過水溫,該有十度左右。”步宴晨對宋玉凝道。

“這個季節,海水的溫度怎麽可能有這麽高?”宋玉凝搖了搖頭,把手伸進海水中,果真覺得水麵溫度出奇的高。

“不對!”她有種極度不好的預感,翻身往往筏外看,看了好久才確認,海水的顏色不對!她自小在海邊長大,對每個季節海的顏色都格外熟悉,這個季節海的顏色絕對不會這麽深,除非,她們被卷進了黑潮!

“黑潮……我們,被卷進了黑潮。”宋玉凝渾身發顫,雙手緊緊的握拳,絕望的呢喃道:“我們在黑潮了漂了一晚上!”

“黑潮是什麽?”步宴晨問她。

“洋流,它會把我們一直帶到太平洋的彼岸,如果救援隊一直在我們出事的海域尋找,他們永遠找不到我們,如果他們順著洋流的方向找,那麽他們最多隻有兩天的窗口期,如果兩天之內,我們沒有被找到,那麽再想找到我們,他們得一平方公裏一平方公裏的搜索整個太平洋!”宋玉凝說完,沉默下來。

步宴晨也一下子頹然,對宋玉凝說了一句對不起,要不是為了救他,她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現在她們唯一能做的,除了沉默,隻有祈禱霧快點消散,好讓救援人員能找到她們。

然而,祈禱並沒有用處,直到第三天的黎明,霧依舊大到封海,三天沒吃沒喝,還發著高燒的步宴晨,已經虛弱到說話都費力,但那天清晨,她卻覺得自己有了精神,一大早坐在筏上。

“你在想什麽?”宋玉凝起來,看到步宴晨背著她呆呆的看著海麵,問道。

“今天感覺精神特別好,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別這樣想,也許是你的燒退了。”宋玉凝走近她,想摸摸她的額頭,卻被她擋住。她低下頭,微微轉過身對他道:“我的身體我知道,過了今晚,如果我昏迷過去,把我推下海。”

宋玉凝點了點頭,說:“好,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沒有一點被救的可能,那麽等你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和你一起下海,給這片海的鯊魚開開葷。”

步宴晨笑了,打趣道:“早知道這樣,我就吃胖點,省的鯊魚硌牙。”

“你有放不下的人嗎?”

步宴晨一陣失神,對她道:“有,很多,父母,朋友,還有……一個喜歡的人。”

“你有男朋友。”宋玉凝用胳膊撐起下巴,眼神裏露出八卦二字。

“不是,是一個喜歡的人,我不確定他喜不喜歡我,但我確定他有一個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我。比較複雜,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步宴晨說了一些她經曆的有趣的事,回想起來,很沈沐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真的很愉快,是自己最快樂的時候,可惜……

快樂總是短暫的。

宋玉凝也說了一些自己的身世,說她父母在海上失蹤的事,她說她的命不好。

“哈哈,我是專門為別人逆天改命的。”步宴晨虛弱地笑了起來。

“是嗎?那遇到你,倒是我的造化了。”

“是啊,我一定幫你改命,讓你以後的人生一帆風順。”步宴晨苦笑著說,她當然知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沒辦法替她進行命運的幹預。

她們各自說著自己的故事,說故事,聽故事的時候,時間果然過的快些,日夜輪轉,仿佛一下就到了天黑,恍恍惚惚的,步宴晨依偎著宋玉凝,進入了夢鄉。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到了天堂,目之所及全是閃著藍紫色光芒的雲霧,就像古裝電視裏仙境的布景,要不是還聞得到海腥味,她一定以為自己靈肉分離,飛升成仙了。

她搖醒了宋玉凝,宋玉凝這幾天實在太累了,睡的很熟,她睜開眼看到霧更厚了,神情格外沮喪。

步宴晨道:“第四天了,這霧越來越濃,看來老天是不想放我們出去了。”

“恐怕這已經不是霧了。”宋玉凝環顧四周,回想老頭對她說過的話,讓她切記不要闖進‘滾軸雲’,但現在看來,她們已經進入雲中。

“哢哢……”突然,海麵上傳來一陣巨大的響聲,如悶雷般響徹天際,震得整個海麵都忽然興起波濤。

“什麽聲音?”宋玉凝眉頭緊皺的盯著那響聲傳來的方向,剛才的聲音很響,但絕對不是雷鳴聲,也不像爆炸聲,像是無比巨大的東西相互摩擦的聲音。

“地震?或是什麽巨大動物的叫聲。”步宴晨說著,突然站了起來,他睜大了眼睛,仿佛在雲霧深處,看到了極其不可思議的東西。

她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