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桃殺三士

“這兩天你會收到一支口紅,裏麵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他在時間的背麵’。收到這個東西,就是Destiny對你的幹預又深入一步了,會出現一些幕後的大人物。”

Nina依舊在那個小酒館,對蓬頭垢麵的肖宗洋說,不論是誰給他這隻口紅,他都不要驚訝,紙條正麵寫著的那段話,是金溯的筆跡,是Destiny用來迷惑他的,讓他知道金溯還愛著他。

“什麽大人物?”

“Destiny的首席,她是這一係列事件的主使。按照我們掌握的情報,Destiny的幹預師有自己的身份標識器,而Destiny首席的標識器,是一個命運吊墜。”Nina把一張命運吊墜的照片給肖宗洋看。

肖宗洋皺了皺眉頭,細細地看了照片,又轉頭問:“‘他在時間的背麵’是什麽意思?”

“你覺得是什麽意思,它就是什麽意思,但你可以表現出這句話和某個天大的秘密有關這樣的感覺。”

“我明白了,是為了引出Destiny幕後的黑手是吧?其實本身沒有意義。”

“對,就是這樣,是個煙霧彈。”

肖宗洋遲疑了一下,說:“好的,明白了。但我還要再和你明確一點,我全力配合你們CIA抓Destiny幕後黑手,你們要把金溯定為汙點證人,給她減刑。”

“你放心,我說過,她最多兩年的緩刑。”

“有人說小時候的執念最不容易放棄,因為許下這個執念後的每一年每一月,甚至每一天都在腦海裏鞏固,就像最初的暗戀,可能那個女孩早已不再漂亮,但那種成為習慣的心理暗示,會欺騙眼睛和腦子,讓她看起來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會像黑暗裏的一道光一樣明亮,把她和整個世界分割開,她屬於一個世界,其他屬於另外的一個世界。”

吉田龍一讀著一大段對白,繞到金溯的身後,他含情脈脈的看著她,繼續讀道:“那盞清晨的陽光透過他們兩個小小的身軀,從地平線之上照耀整條街道,他們肩並著肩,在狹窄的瀝青路上印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如果這美好稚嫩的友誼可以長存多好,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寧願讓這天的太陽不再落下,因為那天之後,他再沒見過那樣的笑臉,如太陽一般溫煦的笑容,仿佛凍結了。”

他說著,輕輕撫摸著金溯的臉旁,手如遊龍在玉脂般的肌膚上遊走,而金溯卻走開了,她說她今天見到了一個人。

“誰?”吉田失望地把手放下,每次都是這樣,當吉田營造出浪漫的氛圍的時候,她就會說一些掃興的話。

“你知道肖宗洋的身份吧。”金溯坐在舞台上,然後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放在吉田的腳邊,對他道:“肖宗洋是我的前夫,他本是個很有前途的演員,但現在卻一無所有,你知道我是怎麽對他的嗎?”

“我不想知道。”

“我騙光了他的家產,我是個騙子。”金溯動容地抬起頭,眼含淚光地淺笑著看向吉田,而吉田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他知道金溯來者不善。

“我也是你的獵物吧。”吉田踢開了金溯放在他腳邊的匕首,然後挨著她坐下。

金溯挽著吉田的手,呢喃地說:“你的妻子最近可能會死於意外,然後我會嫁給你,接著騙光你的錢,讓你和肖宗洋一樣,窮到流落街頭,甚至有可能把你也殺了。”

“想的真好,我可不是善茬。”吉田龍一對她道。

“但如果要對付你的人,是你最信任的人呢?如果要對付你的人,是曾經救過你命的恩人,是已經在你的身邊安插了好多眼線楔子,是你全無防備的人呢?”金溯問他道。

吉田龍一一下跳了起來,驚詫地瞪著眼睛看著她:“你今天見的人,是步宴晨!你……你是Destiny的人,是Destiny做局害我?!”

“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吉田,如果你信我,就幫我殺了步宴晨,如果你不信我,就現在殺了我。”金溯把他踢掉匕首重新撿回來,交到吉田的手裏,吉田握著手裏的匕首,問她如果他幫她殺了步宴晨,她會怎麽樣。

“我會回到肖宗洋的身邊,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她慘笑著對吉田龍一說,然後閉著眼睛,等吉田龍一刺進她身體的刀。

吉田龍一一刀插進了舞台的木地板上,然後用力一折,把匕首折斷,鮮血從刀刃上低落下來,卻不是金溯的血,而是吉田龍一割破的手掌流下來的血。

“我為你做了那麽多,難道比不上那個乞丐嗎?”

“肖宗洋是唯一一個找到我之後沒提半個錢字的男人,我騙光了他所有的錢,他找到我卻叫我老婆,他知道他的錢已經不在我身上了,但他自始至終沒有放棄我,他說隻要我跟他回去,他重新娶我,辦很浪漫的婚禮,這個傻子,為什麽可以為了我這樣一個女人,心甘如怡的墜向地獄呢?”

金溯問吉田,如果他真的被金溯騙到家破人亡,再見到她時,能像肖宗洋一樣原諒她嗎?

吉田龍一深深歎了口氣,說他知道自己輸在哪裏了,如果他是肖宗洋的話,自然不可能原諒金溯,原諒她是上帝的事情,而他會送她去見上帝。吉田之所以明知金溯是騙子,依舊喜歡她,是出於一種絕對不會被這個女人騙的自信,是吉田社稱霸一方給他的底氣,而不是肖宗洋那樣血氣方剛的傻氣。

但如果對手是Destiny和步宴晨的話,要不是金溯提醒,恐怕他還真可能在這個小丫頭片子身上翻船,畢竟出於對步宴晨的信任,自己的吉田社已經被Destiny滲透到千瘡百孔,這是他自己也知道的事情!

“可……步宴晨真的會害他?”吉田龍狐疑看像金溯,這女人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

“《他在時間的背麵》這本書,是你書房的暗格機關吧,我已經告訴她了,你如果不信的話,你可以把步宴晨請到你的書房,看看她會不會動你的暗格機關。”金溯一臉誠懇地對吉田說。

“我不信。”

“你不信的話,不妨試試,我打開過你的暗格,裏麵的罪證足以定你死罪,她讓我偷給她,我不肯,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自己取。”她對吉田說。

“她不會那樣做。”

“如果她做了呢?”

“沒有如果。”

“你敢不敢在裏麵放上觸發式炸藥?”

“什麽?”

“放上炸藥,如果她真的觸動機關要置你於死地,是她咎由自取,與你無關!”

吉田龍一看著眼前這個狠辣的女人,突然笑出聲來,然後厲色看著她,說:“好,我就跟你賭。”

當然這些變故,步宴晨是不知道的,她不知道自己精心安排的幹預案,正在一步一步把自己推進萬劫不複的深淵,也不知道有一朵黑色的命運之花,在她身後綻放。

“都搞定了,你放心。”銀狐含著一根棒棒糖,從便利店出來,一邊打電話向Nina匯報‘狩獵’步宴晨的計劃準備情況,一邊找自己停在馬路邊的車子,奇怪,明明剛停在便利店門前的,怎麽才一眨眼,車就不見了呢?

“咦?”她發現自己的車換了位置,往前移動了兩個車位。

“怎麽了?”Nina在電話裏問。

然而就在她這樣問的時候,銀狐已經看到自己車的駕駛室裏坐了一個男人,她和那個男人從車的後視鏡裏對視了一眼,發現那個男人帶著沈沐的麵具,不對,這個男人就是沈沐!沈沐怎麽會來這裏?!

銀狐轉身想走,但剛一轉身就撞在一個男人的胸膛上,她抬起頭,發現這個男人居然是杭錦珅!杭錦珅他沒死?!

“喂,到底怎麽了,什麽狀況?”電話那頭Nina的聲音拔高了八度。

“噓。”杭錦珅伸出食指,靠在自己唇邊,示意銀狐不要說漏嘴。

“剛才信用卡找不到了,現在找到了,我這有事先掛了,一會兒再向你匯報最新情況。”銀狐對著電話說。

等她掛斷電話後,杭錦珅搭著她的肩,把她‘押’到她自己的車邊上,很紳士的替她開門,然後把她塞進副駕駛位,關上門,自己則點了根煙,在車外抽。

日落黃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肖宗洋獨自撐著傘站在雨中,低頭看著水窪中自己的臉,這張臉看上去極為疲憊,他幾乎三天沒合眼了,眼圈深得像塗了層石灰。

“這一切值得嗎?”他問水窪中的那張臉。

那張臉陰森地沉默著,沒有回答他,卻又像已經給了他最堅定的答案。

這時一輛車從他麵前駛過,正好碾碎了他腳下水窪裏的那張臉,那輛車以極快的速度幾乎貼著他駛過,讓猝不及防的他被濺了一褲腳泥水。

那是一輛日本街頭很少出現的黃色敞篷改裝跑車,而且是進口車,開車的人和坐在車裏的人很囂張,濺了肖宗洋一褲腿的泥水,還轉頭朝他笑,嘴裏大叫著“巴嘎”。那麽寬的馬路,故意從他麵前開過,顯然他們是故意的。

“奔喪!”肖宗洋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嘴裏碎碎念出了兩個字。

巧的是那天晚上,他經過一個弄堂的時候,正好看到那輛黃色的敞篷車停在偏僻的弄堂裏,他環顧四周,發現這地方沒有監控,便走了。

“但沒過多久他又折返回來,還帶了一把美工刀,一下就把那輛車的軟頂劃破了。”錦衣繪聲繪色的向步宴晨匯報著,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比劃,步宴晨麵不改色的聽著,似乎早猜到他會那樣做。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家夥就是個錙銖必較的性子,而且無比虛榮好麵子,以前和他在一個劇院的時候,他當眾向我表白,我沒接受,硬和人說我駁了他麵子,那小鞋給我穿的,直到我走的時候才總算把結解開。”步宴晨提起那段經曆,至今還心有餘悸。

“他對金溯可一點都不小氣……”

“是啊,我本也以為他性子變了,嗬嗬,但你看那輛車的軟頂,口子多大呀,不過濺濕了他褲腿,他就把人車頂劃這麽一大口子,這人心胸多狹隘呀,嘖嘖,果然還是老樣子。”步宴晨打著哈哈。

“你是說他來找金溯,不是因為愛她,離不開她?”

“他是個心胸狹隘,但膽子又沒大到敢殺人的人,他現在什麽都被騙走了,唯一留在他身上的隻剩演技,你覺得他會怎麽利用他的演技呢?肯定是用來報複呀,他就是要把金溯重新騙回國,說不定真的會娶她,他要金溯完全愛上他,然後慢慢折磨她一輩子,他就這種人,其實也不用太可憐他。”步宴晨冷哼道。

“你這麽了解他?但我總覺得他對金溯的癡情不像是演的。”

“廢話,誰有我吃他虧吃的多?你不要低估了他的演技,我之前看過他演的一部電影,叫《雙生》,他飾演的也是一個情根深種,愛得卑微的男人,他的演技很自然,已經可以說是達到和角色融為一體的境界,單論演技的話,他已經不在我之下,所以對一個像他這樣的演員,你不要去看他怎麽表現,你要看他的心。畢竟一個真正的演員,你很難從他表現去推斷他的動機。”

“有那麽神?”

“你可以懷疑一個資深演員的智商和人品,但不要懷疑他的演技,就像你可以罵國足出工不出力,但你如果覺得你也可以輕鬆踢贏他們,那你就是在用自己的愛好度量人家吃飯的本事,純屬幻覺,對於肖宗洋,他想表現得很愛一個人,你是看不出破綻的,我也看不出來,他心裏怎麽想,隻能通過他的性格去推斷。”

“那我們還對他進行幹預?”

“當然,你沒看出來他隻是個棋子,在我看來金溯也不過是個棋子,我倒要看看我們對手怎麽出招,如果他還把我當成是以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吳下阿蒙的話,他會輸得很慘!”

步宴晨說肖宗洋大概率是來向金溯報仇的,他的心胸狹隘,很多事不容易放下。

“我們從這點入手吧,幹預的最好結果呢,就是讓他放過金溯,也放過自己,回國重新開始,以他現在的演技,東山再起不是什麽難事。”

錦衣點了點頭,說:“好,那我按照這個幹預目標去做幹預方案。”

“那支口紅……”

“那支口紅,我已經送到檢測中心檢測過,口紅裏沒含任何毒素,但表麵含有非常微量的塑料粉塵,和你想的一樣,這支口紅是經過專業加工的,後蓋本不可以打開,加工之後才可以。”錦衣拿出口紅,交還給步宴晨。

步宴晨了然一笑,道:“二桃殺三士。”

“我明白了,這隻口紅是所謂的‘桃子’,不論你把這支口紅給誰,都會引起反噬。”

“這是一個陽謀,肖宗洋要金溯實現自己的報複,而吉田龍一,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即便為了麵子也絕不可能放棄金溯,所以無論我們的幹預把金溯引導到任何一方,另一個都有動機置我們於死地,而幕後的人,一定會利用這種動機。”步宴晨對錦衣說。

“那可真麻煩呢,你覺得幕後的人是誰?”

“Nina,沈沐,甚至元老B,都有可能,至於這個局誰做的,應該不是沈沐,沈沐不屑用那種騙人感情的伎倆,沒有那麽不擇手段,元老B不太可能和肖宗洋有交集,我們可以把Nina作為假想敵,在對肖宗洋進行幹預的時候,做好完全的準備,防Nina,防沈沐,也要防元老B,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好。”

“不要用吉田的人,也不要信任Destiny的人,這次我要用完全信得過的人,你把幹預方案做好後,我讓向兆龍從國內派自己的人過來。”

“好,要不要把南柯夢也叫來?”錦衣問。

步宴晨看了看她,然後拿起那支口紅,意味深長得說了一句:“你做兩份方案,一份由向兆龍的人執行,另一份……”

步宴晨重新把口紅塞在錦衣的手裏,對她道:“讓南柯夢帶Destiny的人來執行。”

錦衣身子一顫,看向步宴晨的眼神一瞬間失神,步宴晨的意思,是讓南柯夢帶著Destiny的人去趟地雷,引暗箭。而真正執行幹預的,是向兆龍的人,也就是步宴晨口中‘自己的人’。

“我明白了。”錦衣緊了緊手裏的那支口紅,她有些後悔建議南柯夢來日本,怕南柯夢這次有來無回。

步宴晨對她道:“把整個計劃告訴南柯夢吧,她不想來,不要強求。”

錦衣搖了搖頭:“以我對南柯夢的了解,她一定會來,她最忠心了。她來之後,讓她在你身邊吧,這個案子我比她熟一點,有挑戰的角色,還是我來擔任比較妥當。”

步宴晨點了點頭,說這次幹預案,她和一個人打了賭,這個賭,她要贏,不為什麽,就是想贏,隻是她怕自己一條命不夠死。

“我向你借你一條命,有機會的話,還給你。”

錦衣走後,步宴晨望向窗外,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滴落在街上,落在行人的傘上,濺起一層涼薄的霧,這樣的霧讓她沒來由地想起祁笑添,已經好多天沒見到他了,當一個人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的陪伴變成了習慣,那個人的離開就會像煙火在半空凝結,禮堂時鍾停下來。

步宴晨拿出手機,翻出他電話的頁麵,看著那串熟悉又陌生的號碼,仿佛在等無形的手觸碰紅色的按鍵,其實自始至終,她都有感覺到祁笑添接近她的目的沒那麽單純,但她畢竟隻是一個人,不是什麽事都能控製。

她不明所以地撥通了祁笑添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麽,也許隻是想聽一下他的聲音。

電話響了一下就被接起,電話那頭是漫長的沉默,漫長如一個呼吸便一個世紀。

“說話。”步宴晨說。

“說什麽?”是他的聲音,但語調卻顯得疲憊又充滿無奈。

“你現在在哪?”步宴晨即生氣又有些心疼,問他道。

祁笑添笑了笑,問:“確定我對你有沒有威脅嗎?”

“是。”

祁笑添托著很長的尾音,用聽上去心如刀絞的帶著啜泣的淺笑聲說:“步宴晨,如果你再見到我,跑,不要多看我一眼,不要多說一句話,明白麽?”

步宴晨抿著嘴,掛斷電話後把頭埋在了自己的臂彎裏,那個曾說願意一輩子和她在船上給人掛魚餌的人,那個吻她眼眸的人,成了她背後對準她心髒的一根刺,她感覺悲哀來得那麽尖銳,像窗外一根根刺透大地的雨線,刺得泥土千瘡百孔,刺得落葉滿目瘡痍。

沒過多久,向兆龍和南柯夢便先後到了日本,步宴晨讓錦衣把他們安頓在不同的地方,她先去見了南柯夢,兩個人麵對麵坐了半個多小時,但除了寒暄之外,沒說什麽其他的事,南柯夢隻說幹預案她已經看過了,最危險的角色,交給她就可以。

步宴晨卻讓她待命,說最危險的角色,已有人選。

向兆龍帶了兩個人見步宴晨,一個是自己的兒子向世陽,一個是綽號‘木頭’的老女人,他大咧咧地對步宴晨說:“你讓我帶最信任的人來,我就把我兒子帶來了,向世陽,見過我們的菩薩。”

向世陽長得斯斯文文,帶著黑框眼鏡,和他老爸一點都不像,看上去有些靦腆,沒太見過世麵的樣子,步宴晨看著他皺了皺眉頭,問向兆龍怎麽把他兒子帶來了。

“這小子鬼點子多,他現在就是我的軍師,您交代的事,雖然是我承接的,但大多都是他在打點,您別看他斯斯文文的,腦子可靈活得很。”向兆龍對步宴晨說。

步宴晨問向世陽,有沒有看過幹預方案。

“看過,整個幹預流程我能背下來,但我演技不行,所以我帶了木頭來,木頭是個癡的,她演什麽像什麽,因為愛演戲,最後忘掉了自己是誰,我還帶了幾個演技不錯的人,他們已經進入角色了,現在在預設的位置熟悉自己扮演的人物。”向世陽打開電腦,調出那些人的資料,步宴晨看了看,他選人的眼光還算可以。

“這些人臨場應變能力都沒問題吧?”

向世陽從懷裏抽出一把槍,朝木頭的腦袋開了一槍,“碰”隻看見槍口冒出一縷青煙,木頭應聲到底,整個人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便一動不動了。

盡管步宴晨馬上反應過來木頭是演得,但她倒地的那一瞬間還是讓步宴晨嚇了一跳,那哪裏是演技?就是一個人突然死在了她麵前,她倒下的失重感,完全沒有保留自我保護下意識動作,給人的感覺就是頭部中了一槍。

步宴晨馬上去扶她,發現她四肢僵硬程度就跟死前抽筋的人一樣,完全看不出她還活著,要不是她去摸木頭的脈搏,哪裏能判斷出她的生死?

“起來吧,木子,你還沒死,你還活著。”向世陽俯下身子,輕輕摸著她的臉,對她說。

木子這才緩緩蠕動身子,整張臉上的死氣悄然褪去,身子漸漸軟了起來,她睜開眼,好似真的死了一次般,脫力地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才能再站起身。

“你從哪裏找來的這位……大師?”同為演員的步宴晨不禁對眼前這個女人肅然起敬,她自詡演技超群,但在這個女人麵前,突然覺得所謂的演技隻是一種“術”,而木子則到了另一種境界,一種讓她歎為觀止的境界,或許隻有迷失自己的人,才能達到的境界。

“在一個劇院,她在那個劇院當保潔十幾年了,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她很會演戲。”向世陽對步宴晨說。

步宴晨仔細看向木子的臉,她頭發長長得,比較髒,眼神空洞,年紀應該在五十歲上下,臉上布滿了皺紋和紅疹,讓人看不透她本來的麵目,但從皮相上看,步宴晨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她感覺這個女人和自己很像,具體哪裏像又說不出來,說眼睛吧,好像比自己小點,眼袋還塌了,說鼻子吧,自己的鼻子好似倒沒她立體,而且她的眼神,空空洞洞,裏麵什麽都沒有。

“你知道你的任務嗎?”步宴晨問她。

木子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空洞的眼神讓步宴晨感覺如芒在背。

“我知道。”木子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一句話。

‘真是個怪人。’步宴晨看向向世陽和向兆龍,她感覺這女人有股說不出的怪異,盡管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個怪人,但步宴晨總感覺她身上還有點什麽東西特別讓她感覺害怕,甚至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最近的米又漲價了。”肖宗洋在一個中餐快餐館吃飯,來這吃的大多是中國人,他聽著周遭鬧哄哄的國語有些親切。

他的對麵坐著一個叫老鬼的老頭,不怎麽愛說話,三四天了,每天來隻點一碟豇豆,一碗米飯,隻見他夾了一把豇豆在自己碗裏,慢吞吞的吃著,他吃飯很慢,一粒米、一粒米似的數進嘴巴裏,眼神也不活潑,可能是老了吧,眼珠子老盯著一個方向看很久。

聽邊上的人說,老鬼是會算命的。

“這位兄弟遇著事了吧?”老鬼穿著一套過時多年的,已經洗的泛白的迷彩服,凳子上掛著個裹著泥巴的安全帽,應該是工地剛下來,看著不像和尚也不像道士,這樣的人難道真會算命?

肖宗洋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舀了兩口湯把飯吃完,打算離桌,老鬼用他那一雙無神的眼睛木訥的瞪著肖宗洋,露出諂媚的笑容,緩緩從身上摸出一樣黑漆漆的東西,放在飯桌上,問肖宗洋是不是他的。

肖宗洋定睛看了看,發現是一支口紅,而且還是他送給金溯的口紅,他一下子定住了身形,想起Nina對他說過的話,正色重新坐回老鬼對麵,試探性的伸手那過口紅,搗鼓兩下後,就卸開紅後蓋,抽出裏麵的紙條,紙條上的字和Nina對他說的一字不差。

Nina對他說過,當他看到這支口紅的時候,意味著Destiny對他的幹預又深入了一層,會出現一些幕後的大人物,難道眼前這個老鬼就是幕後的大人物?

“我就說兄弟你遇著事了。”老鬼笑的瘮人,青黑的皮膚露出一排被煙草和檳榔熏黑的牙齒。

他說完就往外走,他走的時候樣子很奇怪,雙手緊緊抱著裹滿泥巴的安全帽,像抱著價值連城的寶貝,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卻走得很堅定,看上去很落魄的一個人,走路的感覺卻讓人覺得他仿佛世外高人。

肖宗洋看了看手裏的口紅,徑直追了出去,他跟著老鬼走進廢棄的下水道,下水道的牆壁上畫著令他不安的塗鴉,

“這個世界上不好的事在發生之前都有一些預兆,但大部分人視若無睹。”老鬼在地下通道走著,一邊走一邊說,他的聲音很縹緲,在下水道裏不斷回響,而他走路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還戴上了手裏的安全帽。

肖宗洋這才直到他為什麽要視若珍寶的抱著一個安全帽,因為他的安全帽上有燈,而隨著他們越往裏走,四周已經變得漆黑一片。

肖宗洋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手機照明,但手機的燈光根本照不遠,他想跟近老鬼,老鬼卻越走越快。

“肖宗洋!”

他好像聽到了金溯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肖宗洋轉身,身後是很長很長的黑暗,而黑暗的背麵,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起伏翻騰,又好似什麽都沒有,他用手撐著下水道的石壁,卻發現石壁上出奇的光滑,他用手機的光源照向石壁,石壁上貼滿了金溯的海報。

隻是那些海報並不是她主演的《出雲記》的海報,而是一些暗黑,甚至可以說血腥的遊戲海報,他仔細端詳其中一張海報,上麵是最新款的VR遊戲機《大逃殺》的宣傳畫,上麵印著的角色圖案被替換成金溯的臉,她身上還插了好幾支箭。

不知道是印刷效果還是光線的緣故,肖宗洋隱隱察覺到圖畫上那些射進金溯身體的箭羽還在動,而金溯被利箭穿心的痛苦表情,太過逼真。

這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些不安吧,或許該稱之為不祥。

而和這張海報並排貼的,是恐怖電影《寂靜嶺上林間小屋》的宣傳畫,畫上的主角也同樣換成了金溯,這張畫上金溯的死狀更為淒慘,另外還有《極度凶案現場》、《盜墓手劄》等一些列海報,所有海報的主角都被換成了金溯,而每一張海報上,她都死狀淒厲。

肖宗洋看到這些東西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放空,那個老頭是誰?為什麽把他引導到這個地方?

“啊。”黑暗的盡頭,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喊叫,聽著像是金溯的聲音,肖宗洋循著聲音快步往老鬼消失方向追去,卻來到一個昏暗的地下室,地下室散發著一股黴味,裏麵放著一張綠色的沙發,沙發前麵是一台老舊的電視,光源隻有一盞忽明忽暗的白熾燈。

“金溯?”肖宗洋不安地輕聲喚了一聲,但沒人回應他,隻有電視機裏傳來‘莎莎’的聲音,如泣如訴,宛若通幽。

“肖宗洋,不要!”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從電視裏傳來,肖宗洋看向電視畫麵,那是金溯特寫的臉。

電視畫麵裏,她被綁在這個房間的沙發上,一個蒙著臉的男人拿著一柄鋼錐,一下刺進了她心髒的位置!

肖宗洋看著電視上那一幕,雙眼瞳孔放大,他慢慢移動腳步,伸長脖子看向沙發的正麵,發現沙發上一片幹涸的血跡!

“金溯?”肖宗洋順著沙發和地上的血跡,打開一扇隱形門,門裏應該是衛生間,散發出刺鼻的惡臭,他用手機往裏麵照,發現裏麵有一個超大的魚缸,而魚缸裏浸泡著一具駭人的女屍!

“啊!”肖宗洋嚇到腿軟,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摸到地上一根冷冰冰的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柄刺進金溯身體的鋼錐!

“不許動!”而這時,門外突然闖進兩個警察,一個女警察和一個男警察,男警察用槍指著他,女警察用對講機匯報著什麽。

“不,不是我殺的,我沒殺人。”肖宗洋想解釋,但那兩個警察根本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女警推開廁所門後直接吐了出來,男警察用手銬把肖宗洋拷了起來,兩個警察一前一後押著肖宗洋走出下水道,肖宗洋渾渾噩噩地被壓上一輛警車,直到被推進車裏後,他腦子才清醒一些,意識到自己被冤枉了,他想起了引他來的那個老鬼。

突然,他睜大眼睛看向開警車的那個男警察,剛才出下水道的時候,那個男警察一直走在他前麵,他走路的姿勢和那個老鬼好像,雖然他不瘸也不拐,但他總覺得這個男警察走路的姿勢,和老鬼一樣透著一股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