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沉舟

而在海麵上漂浮著的步宴晨,看到錦衣被羅博丟進海裏,心裏知道羅博已經瘋了,她不知道羅博為什麽要殺她,也沒時間去想這些,隻能絕望地看著那艘船急速地向她撞來,她穿著救生衣潛不下去,在水裏掙紮著想解開救生衣的結,但那個結卻被錦衣打成了死結。

然而就在那艘快艇快要撞到她的時候,她聽到天空中響起一陣悶雷般的響動,一道白色的光斑在她身上一掠而過,然後她看到一個男人從天而降,在那白色光柱裏,破風而下,轟然落在急速掠馳的快艇前部。

“祁笑添!”

祁笑添落在快艇上之後,快艇急速轉彎,羅博載著祁笑添往黑色的深海奔赴而去,逐漸遠離步宴晨和錦衣。

祁笑添站在快艇的船頭,海浪起伏之中,他如身披星幕的死神,凝視著座艙裏羅博,羅博此刻和他對峙著,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腦子裏的芯片和祁笑添的不在同一個等級,因為他已經幾乎喪失了對船,乃至對自己雙腿的控製權,‘普通’一聲跪在了祁笑添麵前。

“你為什麽要殺羽伶?”祁笑添居高臨下問他。

“我看到了未來,殺她的人是你。”羅博放肆地笑了起來,他問祁笑添,接近羽伶的真實目的是什麽?他敢說嗎。

祁笑添冷冷一笑,篤定道:“你看到了我殺她?你一定看錯了。”

羅博直視著祁笑添:“我有證據,你是永生殿的人!你敢看嗎?”

“寧霄鴻給你的證據嗎?”

“你過來。”

祁笑添看了一眼遠處漂在海麵的步宴晨,控製著快艇停下,然後跳到座艙,徑直走到羅博麵前,問他證據在哪裏。

“你把頭低下來,就在第二排座位的下麵。”

祁笑添看了一眼快艇第二排座位,座位的墊子下有個活扣,隻要把活扣打開,墊子就能翻起來。他慢慢把手伸向墊子的活扣,而這時羅博的臉上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期待,和計謀得逞的得意。

“裏麵是炸彈吧,你要殺的人是我。”祁笑添打開坐墊的活扣,驀然轉過頭看向羅博,白潔的臉在月光下顯得那麽狡黠,那麽張狂,特別是眼睛,一瞬間從之前的恬淡變得嗜血,眼眸深處仿佛燃燒著猩紅的地獄之火,那是曼陀羅的顏色。

祁笑添伸出細長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道:“真不簡單呀,為了麻痹我,故意不用電子起爆引信,想和我同歸於盡,你這又是何苦呢?”

羅博臉上的那絲細微的笑容逐漸凝固,他怔怔得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仿佛一個轉身之間,他就成了另一個人,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人。

“怪不得,原來你……”羅博見自己的伎倆被看破,頓時心如死灰,他終於知道祁笑添的秘密了,可惜,他已經無法將這個秘密告訴其他人,當然,也無需再告訴其他人。

祁笑添見羅博的手在身後動了一下,警覺起來,控製著他腦子裏的芯片,把他的手從背後抽出來,然後在他麵前攤開,而羅博手的掌心裏,躺著一枚手榴彈的引爆拉環!

“哄!”步宴晨和錦衣看到遠處快艇發生劇烈的爆炸,火紅的光芒映得整片夜空和海洋染血一般。

“祁笑添!”步宴晨大聲驚叫著,不顧一切地往火海遊去,錦衣也緊緊跟著她,然而等她們遊到那片火海,現場隻剩下零散浮在海麵上的遊艇爆炸產生的碎木,步宴晨焦急得拍打著海麵,大喊著祁笑添的名字,但黑色的海麵寂靜得連泡都沒再冒一個。

她扯掉自己的救生衣,把救生衣扔給錦衣,自己潛入海底,她看到一道從海麵射進海底的雪白光柱,照著那些逐漸下沉的碎裂的快艇部件,其中混淆著一個衣衫破碎的人影,他白皙的身體在海麵拿道光柱照耀下閃著晶瑩的光,像一條沉睡的男美人魚,和那些碎裂的部件一道懸浮著,緩緩墜落海底。

步宴晨奮力向他遊去,但他已經沉的太深了,步宴晨從未學過專業的下潛,以前自己下潛的紀錄,也不過標準泳池的底罷了,而此時的祁笑添,至少已經在水麵下七八米的深度。

但步宴晨想都沒想就追著他往深海潛,她抓住了他的褲腿,又拎著他的皮帶,拚命踩水,想帶著祁笑添往上遊,可現實是失去意識的祁笑添成了綁在她身上的石頭,拖著她加速墜落海底。

“醒醒!”步宴晨憋著氣,把祁笑添拉上來,拍著他的臉,讓他醒來,收效甚微,她看向頭頂,海麵越來越遠,她知道再不放棄他,這幽深的海底將把她的靈魂和軀體也一同吞噬掉。

“走嗎?”步宴晨看著祁笑添的臉,腦中突然閃現他溫柔的眼神,他明明說自己沒有情感,但眼神卻總似含風霜雪月的浪漫,她知道他心如泥沼,卻總是一副處之泰然的平淡,自從周導離開後,他給了步宴晨不一樣的安全感,和沈沐的絕對掌控,周導的悉心輔佐不同,他給的安全感讓步宴晨更自由,更不易察覺,得之無感,失之不舍。

“噗!”步宴晨感覺到自己憋氣已經超過了忍耐的極限,太深了,四周已經沒有光線她甚至感覺不到哪裏是海麵,哪裏是海底的方向,她猶豫了太久,現在即便舍棄祁笑添,恐怕也遊不上去了。

她撫摸著祁笑添的臉,用自己的唯一一口氣,做最後的嚐試,她抱著他,電影裏每次女主在海裏昏迷的時候,男主都會含一口氣,在海底過給女主,女主每次都會醒來,步宴晨祈禱,從小到大所有愛情電影的劇情都,都是中國人寫的,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她的嘴和他的嘴密封,然後用舌尖撬開他的嘴,把最後一口真氣過給他,祈禱他醒來,她似乎感覺到他抽搐了一下,但中國人寫的劇情終是沒有發生,深海幽冥,似乎歸宿可期。

“哄!”一聲劇烈的爆炸在步宴晨頭頂炸開,衝擊波傳導到步宴晨的頭頂,紅色火焰透過海的波紋,照耀到祁笑添的臉上,步宴晨看到他緩緩地睜開了眼,他被火焰染紅的眼眸平靜的看著她,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蘇醒前就知道自己置身海底,知道自己被一個女人吻著。

他的手臂挽住步宴晨的腰,一手緊緊抱著她,一手控製方向,用自己的背擋住爆炸物射下來的方向,步宴晨看到海麵那團火球裏射出好多東西到海底,其中最大的是直升機螺旋槳的葉片,還有它的門、座椅等許多零部件。

祁笑添躲著向他們傾瀉下來的爆炸物,不斷往海麵遊去,仿佛挨過了一個世紀,他總算抱著步宴晨雙雙衝出海麵,兩個人在熊熊燃燒的海麵對視著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終於舒緩了氣息後,祁笑添看著步宴晨,不說一句話,卻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然後貪婪地吻著她,步宴晨渾身無力,沒有一絲掙紮的力氣,隻能任由他吮吸自己,那種感覺很奇妙,仿佛她的靈魂被抽到天堂見到了上帝,上帝說她太漂亮,死了是人間的損失,不允許她進天堂。

然後她隻能又回到這副軀體,直麵那個剛吻過她的男人,他像東方的海王,沐浴星海,一雙眼眸收盡漫天星光,也收了疲倦到幾乎隻剩下一張皮囊的她,她感覺自己要淪陷,沒沉入大海,卻沉入了眼前男人的胸膛。

而此時遠處看著她們親昵的錦衣卻憂心忡忡,她沒找到羅博,恐怕他的屍體都已經被炸碎了,錦衣腦海裏回**著羅博的那把槍,那把用了空包彈的槍,也回**著他說的話,他說他要殺的,不是步宴晨,而是要殺步宴晨的人,他說真正要步宴晨命的人,就在她的身邊。

這麽說來,羅博想指控的,羅博不惜同歸於盡,也要帶走的那個人,是祁笑添!

她用懷疑的目光看向擁抱著步宴晨的祁笑添的時候,祁笑添也在步宴晨的背後看向她,他的眼神狡黠而冰冷,凝眸間殺意橫溢,看得錦衣不禁打了個冷戰。

石狩灣,未名居。

寧霄鴻跟著元老B,撩開未名居閣樓的珠簾,快步走了進來,元老B邊走邊抱怨:“都說了要看住羅博,你怎麽能讓他跑了?他知道我們那麽多事。你……是不是故意放他走的?”

跟在她身後的寧霄鴻一言不發,也不為自己辯解。

元老B進入閣樓後,猛然轉過身指著寧霄鴻,凶狠道:“你在他腦子裏放了芯片,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你給我把他找出來,馬上!”

“羅博隻是個小人物,你又何必那麽緊張?”寧霄鴻大咧咧地坐在桌旁,給自己倒了一壺茶,細細品了一口,訕笑道。

元老B憤然道:“你在他身上做的那些試驗,是不被允許的你知道嗎?我可不想被人抓住把柄說我們Destiny和你們永生殿合作!”

“Destiny和永生殿的合作不是早在多年前就開始了?”寧霄鴻撩開他的頭發,露出他頭皮側麵一條不太顯眼的刀疤,他終究植入了自己父親留給他的那個AI芯片。

“寧長遠,你夠了!”元老B壓著聲音對他咆哮著:“當年要不是你們,我們也不會趕走元老A,你就是根攪屎棍,當年是這樣,現在死了占著自己兒子的身體,依然還是死性不改,你不整出點幺蛾子來,身上沒有一塊骨頭舒服!”

寧霄鴻臉上露出一絲老奸巨猾的表情,他愜意地翹著二郎腿,恬不知恥道:“我兒子的身體,我早晚會還給他,隻要找到一具適合我自己的身體,真是的,人家都已經打算死了,居然被那小子複活了,年輕的身體真是好呀,弄得我現在都不想死了。”

“我就應該在知道寧霄鴻是你兒子的時候把他殺了,把你這個老賴皮永遠鎖在一塊小小的芯片裏!”

“誒……你別把自己說得那麽正氣淩然的,要不是你軟磨硬泡,還用羅博的性命威脅,我兒子也不見得會把芯片植入自己的腦子。”寧長遠喝了一口查,沙發茶幾上擺了一個扳指,做工精美,不像凡物,拿起來把玩,問元老B道:“這扳指那麽大,不是你的吧?”

誰知元老B看到扳指的一瞬間,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仿佛見到地獄的撒旦一般,差點驚叫起來,她哆哆嗦嗦地問:“這……這個扳指你哪來的?!”

“就放在你茶幾上,怎麽了?”

“這……這個扳指,是沈沐的身份辨識器,沈沐來過!”元老B驚到。

“沈沐?”聽到這個名字,寧長遠的臉皮像彈簧一般瞬間繃緊,眯起眼睛警惕地四下張望,他還發散出腦部AI芯片的無線指令,入侵附近的監控係統,察看有誰來過這個房間。

可一無所獲,甚至正對著這房間門的那個監控攝像頭,也沒有捕捉到有誰來過這裏。

“這裏不能呆了,我們快走。”

約莫四十分鍾後,步宴晨她們登上了一艘名為田藤號的魚船,他們收到了祁笑添發出的求救信號趕來。因為整個船艙充斥著魚腥味,祁笑添便挨著步宴晨坐在船尾,他給步宴晨裹了一條毛毯,讓步宴晨斜靠在他的臂彎裏淺淺入眠。

身體實在很累,但步宴晨卻睡不著,她看著遙遠海麵上亮起魚肚白,把那片海襯得一望無際,空曠而荒涼。船劈波斬浪地顛簸著,她感覺祁笑添抱著她的手臂是那麽緊,旋眸看向祁笑添,看到他勾魂奪魄的下顎線,被遠方的白照出明亮的光澤。

他似乎也感覺到步宴晨在看他,低下頭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修長的手指從額頭穿過她濕漉漉的長發,然後劃過她的耳根,讓她感覺心底空落落的。

那種感覺就像酒後的微醺,腦袋沉沉的,滿腦子是陀螺不斷旋轉的畫麵。

“該不該提醒她?”錦衣此時正裹著毛毯坐在船艙裏,她身子斜靠在船艙的門沿旁,冷眼看著祁笑添和步宴晨,一臉疑竇地望著祁笑添那張看似忠貞無二的臉。

羅博用命去指控的這個男人啊,到底是人是妖?

肖宗洋穿著一件黑色的衛衣,帶著帽子,用墨鏡和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縮著身子,快步走進一家小居酒屋,他顯得很謹慎,在進屋前還不忘左顧右盼一翻。他知道自己得罪了這座城最大的黑幫,路上隨時可能有要他命的人出現。

但他卻沒從這座城市離開,寧願幽魂一般在城市裏東躲西藏。

“我老婆在這裏,我去哪?”他對坐在他對麵那個女人說,那個女人自稱是美國的警察,有FBI的證件,但肖宗洋也辨不清真偽,他隻知道那個女人叫Nina,和他一樣在找金溯。

“你還有什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肖宗洋翻看了那個女人的證件,但他沒法僅僅憑借一張證件確認Nina的真實身份,他已經很難再輕易相信別人了,特別是女人。

“不,你不需要我證明自己的身份,因為當我電話裏給出‘金溯’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不論我是誰,我知道你都會來見我,不論我說什麽,你都隻能相信。”Nina收起自己的證件,慢悠悠的說。

肖宗洋不忿地看著她,他很想站起來走,想證明她的話是錯的,但他站起來隻是叫了一壺酒,然後索然問道:“好吧,你找我出來幹什麽?”

“你知道我在這裏沒有執法權,但那個女人,我必須親手抓住她,遠隔萬裏,賭上我的一切。”Nina奪過他手裏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一口下肚,渾濁的酒像一條燃燒的線,從口腔燒到心澗。

“嗬,你讓我幫你,抓我的老婆?”肖宗洋冷哼一聲。

“想聽故事嗎?”

“沒興趣。”

“9年前,有個女孩在新澤西一所私立學校讀書,她長著一張清純至極的亞洲女孩的臉,她是學霸,是校聯誼舞池裏的精靈,是人人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好多男孩為了她打架,但她誰都看不上,她喜歡和一個一無是處的,叫奧斯丁的男孩在一起,那時的奧斯丁什麽都不是,沒有什麽擅長的事,也沒有未來的方向,他隻是個矮矮個子的普通男孩,如果說他有什麽優點,就是純粹,純粹的傻白甜。”Nina一邊說,一邊給肖宗洋倒上一杯酒。

但那樣優秀的女孩,偏偏看上了傻白甜奧斯丁,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常常放學一起肩並肩走路回家,奧斯丁會多走三、四公裏把她送回家,然後自己再騎單車回去。

他願意花幾乎所有空餘的時間,坐在舞蹈室的門口,等她訓練完畢,哪怕一次次被人朝笑,他願陪她看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中文書,她會興致盎然地給他講解那些天書一般的典故,他一點都不覺得無聊,因為她的笑能治愈一切。

他覺得她的笑像太陽一樣,那樣的美好,隻要她的笑,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因為她,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從零開始,學習中文,他甚至學習舞蹈,夢想著他能追上她的腳步。

但不隻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變了,她開始疏遠他,她似乎永遠有自己的事要忙,偶然有一次,奧斯丁發現她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

“她告訴奧斯丁,不用介意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她告訴了他一個秘密,她不喜歡男人,她和男人在一起隻會是朋友,她對奧斯丁說,親愛的,你要是女人就好了,你的皮膚那麽好,五官那麽精致,如果是女人的話,一定很漂亮。”

“然後呢?”

Nina說,有一個晚上,她打電話給奧斯丁,說她參加一個校霸的聚會,被那些校霸強暴了,她讓奧斯丁去救她,可奧斯丁到了校霸的家裏,才發現她好好的,隻是喝多了,他想把她帶走,卻被校霸們攔住了,校霸們趁著她醉,要脫她的衣服,奧斯丁阻止他們,校霸跟他做交易,要保住她身上的衣服,就要脫奧斯丁的衣服,她身上有幾件,奧斯丁就得脫幾件。

“男人一般穿的比女人少。”肖宗洋眯起眼睛。

“是啊,所以他脫光了,還被幾個男人扭著手,拍了照片,你知道那個時候,那個女人在幹什麽嗎?她在笑,她在拿著手機拍照,她根本沒有醉!她當著奧斯丁的麵,和欺淩他的人接吻。”

肖宗洋不耐煩打斷她:“好了,那個奧斯丁是誰?那個女孩又是誰?”

Nina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對他說:“對你來說……那個女孩是誰,不重要。”

肖宗洋愣了一下,忽然整個人僵在座位上,眼睛慢慢睜圓,露出一臉驚恐的,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眼前的Nina,眼神呆滯地在想在她臉上搜索否定的答案。

那個女孩是誰不重要,也就是說,這個故事裏唯一和他有關聯的,是那個男孩奧斯丁?!

“你是說……金溯,就是奧斯丁?”

“我隻是給你講一個故事。”

“荒謬!”肖宗洋酒壺裏的酒灑在了桌子上,他呼啦一聲站了起來,雙手顫抖地撐在桌子上,問Nina她究竟想玩什麽花樣?

“這麽緊張幹什麽?你不是說她是你老婆嗎,難道你連你老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哈哈哈,她沒讓你碰過?”Nina看到肖宗洋緊張的樣子,放肆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

肖宗洋沒有爭辯,隻是看著她惡魔般肆意的笑臉,頹然地坐了下來,沒錯,她的確沒讓他碰過,她隻是需要留在中國,需要一個身份,才和他結婚的,她跟他說得很清楚,他們隻是法律上的夫妻。

肖宗洋以為,他隻要好好對她,她總有一天會感動,他們會成為真正的戀人,甚至有屬於他們的孩子和家庭。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這輩子從沒有這麽愛過一個女人,不,也有可能是個男人,讓你看笑話了,你盡情的笑吧,愛上一個人是件美好的事,我們都應該慶祝,慶祝我的心裏還有愛,哪怕被騙光了錢,哪怕被偷掉了前程,哪怕一無所有,可我心裏居然還有愛,她卻沒有,那麽美好的東西,值得用一生去換。”肖宗洋有些悲戚的抬頭望著頭頂懸著的燈,眼淚從眼角熱烈地滾落,滾成一條寂寥的淚痕。

“悲哀吧?你知道這種悲哀是誰造成的嗎?”

“嗬,誰啊?”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組織,叫Destiny。”Nina故作神秘到。

“有所耳聞,聽說是一幫自詡幹預‘命運’的家夥組成的團夥,很隱蔽的組織。”肖宗洋抓起酒杯喝了一口,意識到Nina的話裏意有所指,問道:“你是說……金溯是Destiny的人?”

Nina點了點頭,說她查到金溯是Destiny的人。

“Destiny這個組織名義上的業務是幹預師,改變其他人的命運,實際上,它們是一幫利用肮髒手段,榨取富人錢財,收刮明星、政治人物名聲的欺名盜世之輩,我調查金溯已經很久,也通過她調查出了不少Destiny的骨幹,現在人物圖譜裏,隻剩下這個罪惡組織的首領,完全沒有一點線索。”Nina搖晃著杯子裏的酒,勾著嘴角說。

“金溯是Destiny的人?你們查證了?”肖宗洋的背漸漸挺了起來,他想到一種可能,金溯會不會是被那個所謂的組織脅迫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很遺憾的告訴你,金溯絕對不是無辜的,她撒過的謊可以填滿太平洋,她騙過的男人可以裝滿綠皮卡車,就算法律不能製裁她,耶穌都不會放過她,況且我現在掌握的證據已經足以把她繩之以法,而你能做的,隻有兩件事,一件是當沒遇到她這個人,徹底從她身邊消失,還有一件,是幫我找出Destiny的首領,到時候我讓你們做汙點證人,保證她最多隻判緩刑。”

肖宗洋眯起眼睛,神情凝重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下仿佛臥了兩輪月牙,那雙眼,在他麵前張牙舞爪,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她。

“讓Destiny消失,或許你就能和金溯在一起了。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麽能失去的了對嗎?”

“還能再糟糕到哪去呢?說吧,你要我怎麽做。”肖宗洋把酒壺裏最後的酒倒在杯子裏問道。

Nina露出滿意的笑容。

肖宗洋和Nina離開後,坐在居酒屋角落裏的一個老頭緩緩起身,他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挪到肖宗洋和Nina剛剛坐的卡座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捷動作,從卡座的桌底抽摸回一個小型的竊聽器。

“叮”的一聲,他走出居酒屋的門,轉頭看向幽深的小巷,渾濁的眼睛似乎在那片星光都撒不到的黑暗角落裏搜尋些什麽,隻是那裏實在太黑暗,他看不清,他隻是感覺到,在離他不遠的黑暗裏,有什麽東西正在觀察著他,這是種身體本能地警覺,或者說是一種職業病吧。

老頭旋過身,選了明亮的小路離開,他彎著腰,步子很小,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從居酒屋門口到轉角的300米距離,他仿佛走了一個多世紀,直到轉過轉角以後,他才敏捷地靠在牆壁上,深深吸了兩口氣。

他直起腰,拉開夾克的拉鏈,從衣服裏麵掏出一把手槍,把耳朵貼在牆壁上,聽自己剛走過那條小路是否傳來腳步聲。

“嗒、嗒”之前那團陰森的黑暗之中,果然傳出清晰的腳步聲,一雙修長的,穿著黑色西褲的腿從黑暗中緩緩邁出,最後一盞昏黃的路燈之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筆直地站在居酒屋的門口。

老頭好似很精通聽聲辨位的技術,他幾乎能從那麽微弱的腳步聲中,聽出對方所在的位置,而且他對自己這項技能非常自信,自信到他立馬托著手槍從轉角重新轉了出去,他預判那個人應該就在居酒屋路燈下,然而當他轉出去以後,卻發現他預判的位置上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高手!”老頭匆匆掃了一眼,立即重新轉了回來,知道對方不是善茬,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扔掉拐杖,健步如飛,一邊走一邊脫去外套,經過車站的時候他揭掉了自己的臉皮,沒錯,他戴的是一張做工精細的人皮麵具,麵具下的他,三十歲左右年紀,身上老年衣服已經盡數褪去,現在穿的是一件黃色油蠟夾克,深黑色牛仔褲,眼神如鷹般銳利,哪裏還有一點點老態龍鍾的樣子?

如果步宴晨看到他,一定會驚叫起來,因為他是一個應死之人,他是被步宴晨稱為千麵閻羅的逍遙王,杭錦珅!

“陰魂不散!”杭錦珅為了擺脫那種被人窺伺的感覺,故意從行人紮堆的地方走,故意坐地鐵,但他始終無法確定是誰在跟蹤他,而那種被鎖定的感覺縈繞在他的心頭,像一張網籠罩著他,給他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感覺,這種壓迫性的恐怖感,甚至超過了那天在五彩河邊,移開青石看到假頭時的恐懼。

那時的他知道自己暴露了,開車門的時候特意放了一塊鏡子在腳上,看到車底被人做了手腳,便將計就計,偽造了一個爆炸現場,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以他的易容技術,偽造一張被炸的照片根本不是難事,況且還有警察的配合,很容易瞞天過海,之後他隱藏在幕後,有些調查反而更容易開展。

尤其是對Destiny的調查,他已經有了重大的突破。

在外麵轉了好幾圈後,他不得已回到自己的住所,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直覺有問題,但依舊免不了小心,把所有的門鎖都鎖上,抱著槍坐在躺椅上,開著門口的燈,即便很困,眼睛還是不敢閉上。

沒過多久,走廊上響起腳步聲,“咚、咚”,他一個激靈走到門口,從貓眼裏往外看,發現貓眼被人貼住了,外麵的人很有禮貌的敲了敲門,“咚咚”。

杭錦珅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汗,用槍頂住房門,設想著那個人敲門的站位,猶豫著要不要扣動扳機的時候,外麵那個人居然說話了。

“是我,沈沐。”

杭錦珅一聽到那熟悉的渾厚聲音,像充滿氣的籃球被插了一根空心針,立馬泄了一半氣,原來是這家夥,怪不得會有那種生命受威脅的感覺。他放下槍,快速把門鎖都打開,拉開門,果然看到一個帶著麵具的高大男人站在門口,他朝男人身後望了一眼,確定他一個人來,趕忙把他請進房間。

沈沐走進杭錦珅的房間,繞著客廳轉了一圈,發現窗全部用百葉做了遮蔽,拉開百葉後,看到他房間的樓下竟然就是一個小集市,杭錦珅說,集市平時比較熱鬧,如果有人來抓他,他可以跳窗直接從集市逃跑。

“倒是想著了後路。”沈沐誇讚了一句。

杭錦珅給沈沐倒了杯水,問他:“你怎麽來了?”

沈沐不答反問:“你剛才在監視Nina?”

杭錦珅點了點頭,說:“對,她在策動肖宗洋對付步宴晨,她似乎想置步宴晨於死地,但又不願自己動手,所以奇招頻出,一會兒想借落日彌這把刀,一會兒又借肖宗洋這把刀,真是陰險狡詐,居然還用了臭名昭著的‘獵戶座’這個組織的妖精。”

“是吉拉授意她這麽做的吧,又不想我記恨她,她也難。”沈沐歎了口氣。

“元老A?她為什麽要置步宴晨於死地呢?”杭錦珅刮著下巴,他本以為Nina和步宴晨隻是私人恩怨罷了。

沈沐喝了口水,沒回答他這個問題,想來他並不想說,杭錦珅便也識趣不再問。

“步宴晨現在身邊有個叫祁笑添的人?”沈沐看似不經意的問了句。

“對,這個男人不簡單。”杭錦珅見沈沐提到他,臉色即刻凝重起來,他說他好幾次跟蹤步宴晨,都被那個男人識破了,隻要那個男人在,他就近不了步宴晨的身,那個男人的感官能力絕對和他不是一個量級的,要高一個或者好幾個層次。

“你都沒能查出這個人的來曆?”沈沐眯起眼睛,饒有興趣道。

“我有點擔心,直覺告訴我,他可能是……”杭錦珅試探道。

“但說無妨。”

“他可能是永生殿的人,但我目前手裏掌握的訊息裏,沒有Destiny和永生殿有勾連的跡象,尤其是步宴晨,她和永生殿應該沒有接觸過。”他對沈沐說。

“看起來,是時候約見一下元老B了,永生殿……這個漩渦,希望她不要涉事太深。”沈沐抬起眼眸,古井無波的眼神中,難得露出一絲超出理性的情感表達。

“你要見元老B?”

“他是我在Destiny中,除了步宴晨之外唯一信得過的人。”沈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