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業務

美國長島公園的一張長椅上,周樹離穿著一身米色風衣,牽著一條秋田犬坐著,他一邊給狗喂香腸,一邊等人。

沒過多久,一襲黑衣的高大男人走到他的身邊,坐在了長椅的另一端,他戴著一個紳士帽,帽簷壓得很低。

“你知道了吧,Destiny最新的核心業務,幹預對象是步宴晨。”周樹離一邊喂狗,一邊對那個黑衣男人說:“如果Destiny對步宴晨的幹預成功,時序變量會突破臨界值,世界會進入一條未知的時間線,在那條時間線裏,她可能會成為其他人的妻子,而你也可能改變既定的命運,不會那麽早死去。”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說:“世界應該接受的命運,是Fate,我不會讓他們得逞。”

“你要去日本?”

“我說了,世界應該接受既定的命運,這個世界的宿命,人的宿命,皆不可改變。Fate,即為毀滅Destiny而生,步宴晨的命運也好,我的命運也好,隻要接受就好,任何人不得試圖改變。”他說著,穿過緩緩飄零的秋黃落葉,肅穆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縹緲:

“Destiny也好,永生殿也好,時序局也好,哪怕是神,隻要試圖改變宿命,我都將在這個時序裏將他們抹除……”

“捍衛一個沒有自己的未來,要多大的勇氣呀?”周樹離抬起頭,看著落葉片片飛舞而下,但也難怪,現在的他,可是一遍一遍重複了數萬次,才找到的,能讓她存在下去的唯一未來。

想到這裏,周樹離露出淡淡的,無奈至深的微笑。

步宴晨帶著祁笑添和錦衣去到吉田家的府邸,那是一個建在廣島郊區的奈良時代合院建築群,建築十分古老,但因修繕得當,至今氣勢宏偉,是吉田家族傳下來的最重要家族資產之一。

吉田龍一很少會把外人請到自己家邸來做客,即便會見議員,也隻在自家旗下會所或者商務酒店,可見他對步宴晨的重視。

而步宴晨對吉田龍一也展現了完全的信賴,否決了錦衣提出的各項防範措施。

“吉田龍一是日本黑幫,還可能和羅博、肖宗洋的失蹤都有關係,你為什麽那麽信任他?”去的路上,錦衣問步宴晨。

步宴晨告訴錦衣,吉田龍一畢生的信念就是帶領吉田社剝離黑幫業務,而且他也是這麽做的,這些年,吉田社已經幾乎成為正常經營的家族企業。

“他是個夢想家,你見了他就知道了,他是我見過最有人格魅力的男人,沒有之一。”步宴晨對她說。

步宴晨說她兩年前在馬來西亞執行一個富二代,餘天的幹預案,而當時吉田龍一也正好在馬來西亞追查一批在自己旗下會所流通的白色藥丸來曆,機緣巧合兩方勢力卷在了一起,在一個Destiny偽裝的地下賭場,吉田龍一的手下輸光了用來買貨的錢。

Destiny用的‘群演’其實就是本地黑幫客串的,他們贏了錢自然不甘心退回去,而吉田龍一的手下是瞞著他來賭博的,他輸光了錢以後,竟然問本地黑幫買了假幣掉包。知道這件事後,步宴晨警覺吉田龍一有危險。

她派人查了吉田龍一的底細,知道他來馬來西亞是為了調查白色藥丸來曆,杜絕社團再進行非法交易的目的後,步宴晨才明白他那個手下是故意把錢輸光,換成假幣陷害他,所以步宴晨決定幫助他。

在步宴晨的幫助下,吉田龍一死裏逃生,也查到了手下叛徒是誰。

“有些事說來簡單,但你們可能想象不到一個20歲出頭繼承家族黑幫事業的年輕人,要承受多大的壓力,才能改變家族駛向黑暗的軌跡,當我告訴他,他的手下所做的一切時,他一點都不意外,他笑著說,像這樣的手下,他還有很多。最後那個差點害死他的手下隻是自己切了一根小拇指,說自己以後再也不賭,而吉田龍一則一臉嚴肅地收下他的小拇指,告誡他,不能碰的除了賭博之外,還有毒品!”

步宴晨說,正是那個時候開始,自己利用Destiny在日本的組織,逐漸滲透吉田社,幫助吉田龍一完成家族從黑道到白道的轉型,所以現在的吉田社,起碼有一半在Destiny的控製之下,說直白點,也就是在步宴晨的控製之下。

“怪不得您敢深入虎穴。”錦衣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相信龍一的人品。”

“才不是。”

映像中,吉田龍一是很有朝氣的男人,他穿黑色西裝,梳中分頭,戴黑框眼鏡,身材勻稱,臉龐秀氣中偷著不和年紀的成熟,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細,初見可能以為他是公務員或者大公司的銷售。

“好久不見,羽伶。”

步宴晨的車駛入吉田家圍院的時候,吉田龍一親自帶著四五個心腹在廊簷下迎接,他的樣子沒什麽變化,可卻顯得異常憔悴,好似大病了一場,整張臉雪白,沒有一絲血色。步宴晨下車的時候,他禮節性的朝步宴晨鞠躬,但隻是稍稍彎下腰,他便疼得整個人發顫。

“好久不見,龍一,你怎麽了?”步宴晨忙上前攙他,他牽強地笑了笑,說沒什麽,隻是受了點皮外傷。

步宴晨看向他身邊的人,身邊的人都低頭不語,便也不好再問,吉田龍一為步宴晨準備了家宴,為別人準備的是刺身和牛,而他自己隻喝清粥,而且隻是坐了沒一會兒,便滿頭虛汗,步宴晨見他實在坐不住,便催他去休息。

“這位是在下拙荊小野子,接下來請她代為照顧各位,實在抱歉。”

小野子是吉田龍一的夫人,長得十分溫順的一個女人,吉田龍一離開客廳後,她便忙著招呼在座眾人,步宴晨免不了問她吉田龍一怎麽了,誰知小野子淡然地說:“他被人刺了一刀,腹部位置,出了很多血,一個腎沒保住。”

“什麽時候的事?”

“三天前的晚上,說是在看戲的時候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捅傷了。”小野子依舊不鹹不淡的說,好似被捅的是家裏的小貓小狗,而不是朝夕生活在一起的枕邊人。

三天前看戲的時候被捅傷?和錦衣匯報的最後見到肖宗洋的時間和地點基本吻合,難道肖宗洋所謂的‘鬧事’,是捅了吉田龍一一刀?

“凶手抓到了嗎?”步宴晨試探地問了句。

“說是跑了。”

跑了?在廣島捅了吉田龍一一刀,然後全身而退的難度,相當於清朝的時候去紫荊城捅乾隆一刀再飛簷走壁逃出升天,非九陽神功或九陰真經會其一者不能夠也,放在當代的情景下,這人最起碼得左手加特林,右手RPG才能殺出一條血路。

但這世上不可能有人左手加特林,右手RPG的去捅人家一刀,好似身負九陰真經和降龍十八掌絕學的郭靖,非要用柯鎮惡教的武功和歐陽鋒一決高下,那不是嫌自己命長嗎?

所以真相隻有一個,不論捅傷吉田龍一的人是誰,他一定在吉田手裏。

“那天誰和龍一在一起,你知道嗎?”步宴晨問小野子,從她的態度和話語聽來,她並不想,也不方便向步宴晨透露太多,她要照顧吉田家的顏麵,但顯然,她也並不是心甘情願地維護。

“那天和龍一在一起的,有小泉健人、中島翔泰、吉田涼介,都是些平日裏親密的人。”小野子輕描淡寫地把那天在場的人一連串全抖了出來,弦外之音就是讓步宴晨去查那天發生了什麽事,吉田涼介本是龍一的弟弟,以嫂子的身份,隻需叫涼介就好,但小野子依舊用了全名,可見她對這件事其實是耿耿於懷的,隻是以她的身份不便查。

她說的三個人中,中島翔泰正是步宴晨安排進吉田社的代理人之一。

所以從吉田家出來後,步宴晨馬上約了中島翔泰,在海邊一個廢棄的碼頭見麵,中島翔泰很守約,到得比步宴晨她們還早,估計一接到電話就出來了。

“吉田先生和小野子的關係速來不和,他們從不睡一起,他們的婚姻是政治聯姻,這不是秘密,小野子有喜歡的男人,但那個男人在小野子結婚當天從廣島最高的樓摔了下來,不知道是自殺還是被人丟下來的。”

中島翔泰對步宴晨說:“兩三個月前,那個叫鈴木千夏的女人出現了,原本吉田先生對女人是不感興趣的,甚至是防範的,不論多漂亮的女人,他都不會多看一眼。但鈴木千夏不一樣,她和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樣,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我見過她的微笑,就像太陽那麽明亮,像白雪那麽純淨,她很會勾引男人,她的舞姿,她的眼神,她的肢體動作,你會感覺她就是為了勾引男人而生的,她就像傳說中禍國殃民的妖精,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你要相信,這種能力和外表關係不大,她漂亮,可是那種程度的漂亮並不算什麽,但那種勾人魂魄能力,絕對能使任何一個男人淪陷。”

中島翔泰抽著煙,有些迷惘的對步宴晨說,吉田龍一自從遇見鈴木千夏以後,先是兩三天見一次,很快就像上癮一樣天天跑去見她,連社團裏的事都不管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低著頭說吉田龍一,戀愛了。

“戀愛了?”。

“對,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完全無法自拔的愛上了一個女人,感覺沒有一件事比得上那個女人的一顰一笑,隻要能討得她的開心,願意把全世界都雙手奉上,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吧。”中島翔泰說。

“這個鈴木千夏有問題,吉田龍一沒感覺嗎?”步宴晨問。

“他知道。”

“什麽?”

“有個中國男人經常去她工作的劇院後台找她。”中島翔泰對步宴晨說,從吉田龍一和鈴木千夏交往之初,他就發現她經常撒謊,甚至向中島抱怨過這個問題。鈴木千夏說她沒有男朋友,可有個男人經常找她,她和那個男人約會被吉田抓到過,但那個男人叫千夏叫‘金溯’。

吉田龍一之後查過千夏,發現她的身份完全是假的,他質問她為什麽要騙他,鈴木告訴他,她被那個叫她‘金溯’的男人控製著,她的確是騙子,和那個男人搭檔騙富有的人,騙他們的錢,她求吉田龍一放過她,放她走。

吉田龍一知道真相後,像死過一次那樣痛苦,他放走了千夏,但很快他就反悔了,他瘋了一樣發動全社團的人把千夏又找了回來,他說他要娶她,誰知千夏卻告訴他,她從未愛過他。

“他愛的是那個控製著她的中國男人。”中島說,吉田龍一聽到這個消息如遭雷擊,他發誓要讓那個中國男人死在她的麵前,就在三天前,那個中國男人又來劇院後台找她,吉田龍一拿著槍衝進後台,卻被那個中國男人用刀刺傷。

“等我們跟著衝進去的時候,吉田已經受傷,千夏用吉田的槍抵著自己的太陽穴,讓吉田放走她和那個中國男人。”

“吉田答應了?”

“對,他答應了。”

“那個中國男人叫什麽名字?”步宴晨問。

“不知道,千夏沒說,而且她和那個男人之間說中文,我們聽不懂。”中島對步宴晨道。

“那個男人是肖宗洋,我這次來日本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進行對肖宗洋的幹預,幹預前期的調查出了很大的紕漏,所以需要你提供更詳實的線索。”

“我覺得不論是肖宗洋還是吉田龍一,都被千夏這個女人迷惑了,問題的症結在這個女人身上,我很之前就已經調查過千夏,但是對她的真實身份毫無頭緒。”中島對步宴晨道。

“交給我吧,我會試探出她的真實身份。”步宴晨理清肖宗洋案子的頭緒後,話鋒一轉,問中島羅博和寧霄鴻的近況。

話題牽扯到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中島翔泰的神色出現一絲異樣,他齬齷半晌,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向步宴晨匯報,步宴晨從他的神態看出羅博和寧霄鴻一定出事了。

“一開始,我按照您的吩咐,把羅博安排進元老院外委的機構,然後羅博展開了自己對元老院的調查,之後一直沒再和我們聯係,直到三個月前的一天,我們接到寧霄鴻的求助,說羅博死了。”

“羅博死了?!”步宴晨呼吸一滯,逼視中島翔泰問:“你們為什麽不匯報?”

“我們看到了他的屍體,他的額頭中了一槍,子彈穿過了他的右腦,我們看到他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生命體征,當時就想向您匯報,但……被寧霄鴻阻止了,他讓我們對羅博的死絕對保密,然後……”

“然後什麽?!”步宴晨焦急的問。

步宴晨和中島說話的時候,祁笑添和錦衣站在離她不遠的倉庫裏戒備,海風從倉庫穿堂而過,陰森而凜冽,倉庫起重橫梁上吊著的金屬掛鉤在陰風中微微晃動,一盞盞昏暗的吊燈也隨著風在空中一圈一圈微微打轉。

塵封的值班室的電腦監控畫麵突然亮起,一格一格的監控畫麵重新顯現,然後失真,又顯現,最終定格在一個從倉庫外走來的人影身上,那個人抬起頭看,雙眼看向監視畫麵,然後監視畫麵全部變成雪花斑點。

“倉庫東南麵有一扇小門,門外有一條三尺寬的小路,路的一邊是牆,一邊是海,沒有護欄,貼著牆走到小路的盡頭,有一艘小船停在那裏,小船的鑰匙就掛在值班室的壁櫥裏,第二排左邊數過去第三串。”祁笑添抬起頭嗅了嗅,閉上眼睛,仿佛在傾聽,也仿佛在用不屬於人類的第六種感官觀察四周。

“你在對我說?”錦衣不明所以的看向祁笑添,很奇怪他為什麽這麽說。

“嗵!”祁笑添重新睜開眼睛,與此同時,倉庫不知哪出響起重型機器啟動的聲音,一點幽綠色的指示器燈光從他們頭頂的機械吊臂上亮起。

祁笑添露出從未展現過的凝重表情,他看向倉庫大門的方向,那扇敞開著的大門外什麽都沒有,空空****,隻有一層稀薄的從海麵上飄來的霧,但卻讓祁笑添進入全神戒備的狀態,仿佛在那片薄霧裏,隱藏著最致命的惡魔。

“去傳達室拿鑰匙,然後帶羽伶從我剛才說的那扇小門走,馬上!”他壓低聲音對錦衣說。

錦衣似乎也本能地預感到了某種危險的降臨,照著祁笑添的話,去傳達室拿船鑰匙,隻是她走到半路的時候,她頭頂的起重橫梁上的吊裝設備突然啟動,‘嘩’一聲朝她頭頂滑去,一邊滑一邊放下那碩大的鐵鉤,隻一瞬間,那鐵鉤就裹挾著千鈞之力,貼著錦衣的頭皮滑過,好在錦衣反應敏捷,及時爬下,要不然的話,她此刻早已被鐵鉤洞穿身體。

而步宴晨顯然沒有她那麽敏捷地反映,隻聽‘哄’的一聲,壘了兩層樓高的重物突然被一部叉車撞塌,那些貨物如傾倒的大山對著步宴晨和中島扣下來,宛若從天而降的如來神掌,要把步宴晨壓在下麵。

這變化來得太快,步宴晨甚至來不及叫出一身,就看到中島的頭被一個滾落的箱子砸中,那箱子裏放的是汽車的輪轂,其重無比,從那麽高的地方落下來,一下就把中島砸死了,還濺了步宴晨一身的血。

步宴晨被這一幕驚呆了,她看向她壓來的山一般的貨牆,滿眼絕望。

“哄!”倉庫外一個門虛掩著的集裝箱裏,響起奔馳G63醇厚的發動機咆哮聲,車的燈光亮起,像一頭雄獅抬起頭,睜開了睡眼惺忪的眼睛,它撞開集裝箱的門,沿著碼頭的海岸線不斷加速,漫長的海岸線和天際線在它身後風馳電掣,而它的前方,是倉庫的側麵,它沒有減速,而是像一顆隕石,一往無前。

“啊!”就在那貨牆即將砸中步宴晨的一瞬間,隨著一聲爆裂般的巨響,一輛黑色G63如玄鐵長槍,穿透倉庫的側壁,飄移著撞開那些倒塌的貨箱,堪堪停在步宴晨的身前,用它鋼鐵之軀,護住這個女人。

但那輛20噸的叉車似乎不滿G63壞它的好事,柴油引擎爆發出令人發指的扭矩,用它的兩條叉臂朝那堆貨物叉去,被埋在貨物堆裏的G63也仿佛回應著撞開貨物,幾乎從火堆裏炸出來,瞬間降檔爆發最大扭矩提速到車頭高高揚起,然後徑直朝那輛二十噸的叉車撞去。

“碰”一聲巨響,兩輛車撞在一起,但G63車頭被鏟車提起,鏟車一個轉向,就把它掀翻在地,然後直直地向步宴晨衝去,那叉臂對準步宴晨的心髒,好似要把步宴晨釘死在貨物堆裏。

千鈞一發之際,錦衣拿到鑰匙趕來,把步宴晨從貨堆裏拉了出來,然後沿著祁笑添剛才說的路徑,去找那艘停在船塢裏的小船。

而祁笑添則在倉庫裏神情凝重的戒備著,他環顧四周,四周出奇的安靜,似乎一切都已經停止了運行,監控視屏重歸寂靜,吊車的電源斷開,那輛叉車也在貨堆前停住了,隻是他的叉臂卻深深地紮進了中島的身體,讓他死到不能再死。

祁笑添俯下身觀察中島的屍體,卻發現他口袋裏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了語音監控功能,而且被一個賬號秘密竊聽著。

他是因為說了什麽話被殺的?是因為把什麽事透露給了步宴晨才被殺的?!祁笑添猛然抬起頭,凝眸看向步宴晨她們逃跑的方向,大叫一聲:“不好!”

錦衣拉著步宴晨,從倉庫東南麵小門出來,外麵是一條濕滑的,布滿青苔的小路,路的一邊是倉庫的牆壁,而另一邊,是洶湧澎湃的潮水,漆黑如墨的潮水像地獄裏伸出無數雙手,一輪一輪地拍在小路的路基上,甚至漫過路基,直接拍在步宴晨和錦衣的腿上。

“快,上前麵那艘船!”眼看著小船就在眼前,突然一個巨浪打來,把步宴晨整個人卷到了海裏,錦衣勉強站穩沒被巨浪卷了去,但看到步宴晨掉到了海裏,她脫下衣服也跟著跳進了海。

海裏漆黑一片,哪裏還找得到半個人影,錦衣知道被海浪卷走不是沉下去那麽簡單,步宴晨在海裏會被海浪卷著往下沉,她在海麵上換了口氣,一個猛子紮下去,尋找步宴晨的身影,可惜四周一片漆黑,就在她快窒息的時候,突然在幾十米遠的地方,看到一點幽綠的熒光。

“身份標識器?!”

“碰”,錦衣托著一個步宴晨竄出海麵,渾濁的海水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急促地呼吸著,然後艱難地托著步宴晨往那艘船的方向遊去,不想那艘船卻主動往她們身邊靠過來。錦衣原本以為駕駛那艘船的是祁笑添,但當船靠近之後,她才發現從船上向她們伸出手的人,竟然是羅博。

“你怎麽在這?”錦衣讓羅博先把步宴晨拉上船,然後自己也爬了上去,步宴晨的頭可能在被海浪卷吞下去的時候撞到了礁石,不停的流著血,整個人昏迷不醒。

“我聽說你們來見中島,怕你們有危險,就來救你們,中島那家夥已經叛變了,他投靠了元老院。”羅博一邊給步宴晨包紮,一邊對錦衣說。

“是嗎?你有心了。”錦衣上船以後把步宴晨平放在甲板上,替她做心肺複蘇,羅博則回到駕駛席,把船開動起來,在海麵急駛,這是一艘六座的小型快艇,速度非常快,羅博駕駛得也非常激烈,船身晃動頻繁,根本沒法讓錦衣好好救治步宴晨。

“能開慢點嗎?”錦衣對羅博道。

“我怕有人追上來。”

錦衣疑惑地看了一眼船後的海麵,什麽都沒有,他怕誰追上來?好在步宴晨在劇烈晃動下,吐出一大口海水,恢複了呼吸,錦衣急忙為她穿好救生衣,然後來到羅博身後,她看了一眼船的鑰匙孔,上麵根本沒有鑰匙,沒錯,因為這艘船的鑰匙還在她的手裏。

這是一艘普通的舊式快艇,沒什麽一鍵啟動,沒有鑰匙,羅博是怎麽啟動這艘船的?

“中島跟你們說了什麽?”羅博轉頭看向錦衣,錦衣看到他的額頭上有一個明顯的傷疤,看疤痕的樣子,像槍傷。

“我不知道,我沒聽。”錦衣對羅博說。

“哦,你沒聽最好,中島叛變了,他的話可一句都不能信!”羅博對她說。

“是啊,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呢。”錦衣回到步宴晨的身邊,幫她把救生衣紮緊,並檢查她的身份標示器在開啟狀態,然後問羅博要把她們帶到哪去?為什麽她們離海岸線越來越遠。

羅博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再次提升了快艇的速度,柴油發動機的咆哮聲和海風的聲音呼嘯著,淹沒了錦衣的聲音,錦衣看著陷入昏迷的步宴晨,心裏明白她們恐怕是上了賊船。

日本海岸救援隊機場,一架藍底白背塗裝的直升機靜靜的停在停機坪上,幾位維護人員正在對直升機做常規保養,一位滿臉胡渣的大叔給飛機加注機油的時候,飛機馬達卻突然啟動,螺旋槳緩緩旋轉起來。

“八嘎呀路!”那位大叔憤怒往下喊,他以為是有人自作主張啟動了直升機,但發現下麵維護的人都驚訝地跑開,仿佛見了鬼似的,他喊了幾遍關引擎,都沒人理會,隻能手忙腳亂的從直升機上滑下來。

他剛一落地,直升機就飛了起來,他被槳葉的風吹得臉上起了波濤,趴在地上節節後退,等直升機飛遠後,身後工友才敢上前來扶他。

“誰開的飛機?!”大叔暴怒地朝工友們吼到。

“沒人開,他自動飛起來了!”工友們異口同聲地回答他,臉上神色都跟見了奧特曼顯靈般震驚虔誠。

150多米高的電視塔,是城西廢棄碼頭旁最高的建築,此刻,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正沿著電視塔的鋼梯一步一步往它頂端爬,高空淩冽的風吹得他的外套獵獵作響,吹亂他的頭發,但吹不散他凝聚著的堅毅眼神,他那映著月光之茭白的眼眸,望著黑色的蒼穹,第一次在內心祈禱神靈,為一個女人。

“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攀上電視塔的頂端,俯視半城半海,聆聽由遠及近直升機的發動機聲,驀然,他憑欄一躍,身體以滑翔的姿態墜向大地,而在半空中,他猛地收起四肢,‘噠噠噠’隨著放慢的直升機馬達聲,一架直升機側著身,從他身下緩緩入鏡,他墜入了直升機敞開著的側門裏,隨著他的落入,整個直升機為止一沉,但很快調整飛行姿態,往海麵急駛而去。

羅博把快艇停在了外海中心,四周除了海的波濤聲音,一片寂靜,他緩緩從駕駛席上站起,轉身麵對著錦衣和步宴晨,月光下羅博那張臉白得嚇人,沒有一絲血色,他穿著一身漆黑的棉衣,身上散發著一陣腐爛的氣息。

這時步宴晨也慢慢蘇醒,她看到這樣的羅博,心頭一驚,問羅博他怎麽了。

“永生殿要殺你。”羅博對步宴晨說:“要殺你的人,就在你的身邊!他們要用你的命,引出沈沐!”

步宴晨凝視著羅博,對他道:“你……?”

“我已經死過一次,但寧霄鴻複活了我,在我腦子裏植入了一個芯片。”羅博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位置。

他一邊對步宴晨說,一邊從懷裏掏出了槍,對準步宴晨:“即便如此,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寧霄鴻瘋了,他用我做實驗,他發現了世界本源的秘密,他要用那種技術複活自己的父親。必須阻止他,但我已經無能為力,我腦子裏的程序不讓我傷害他。”

步宴晨緩緩站起身,對他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派你來執行那麽危險的任務,是我把你害成這樣。”

“是你把我吸收進Destiny的,是你和周導照顧我,栽培我,我是人,直到現在為止,我依舊這樣認為著,哪怕我已經沒有心跳,哪怕我的軀體已經腐爛,隻要我還在駕馭著這具身體,那麽不論我變成什麽樣,你一定要記住,我永遠不會殺你,我隻會殺要殺你的人。”他用槍指著步宴晨,慘笑著對她說。

“可你剛才控製叉車差點殺死我。”

“哈哈哈,哈哈哈。”聽到這句話,羅博突然笑得前俯後仰,他麵目猙獰地問步宴晨,她怎麽知道他控製的是殺她的叉車,而祁笑添控製地是那輛救她的奔馳呢?她就沒有想過想殺她的是祁笑添,而救她的恰是眼前這具將死之軀呢?

“那你還用槍指著羽伶?”錦衣質問羅博道。

“碰!”電光火石之間,羅博開槍,好在錦衣早有準備,她一把把步宴晨推進海,然後搶前一步,在羅博把槍口對準她之前,捏住了他的槍管,她使出畢生最強格鬥技燕子翻身,單腿起跳,身子橫在空中,連出兩腿,一腿被羅博輕鬆用小臂格擋,但另一條腿並不直接踢他,而是像蟒蛇一樣纏住了他的脖子。

如果是一般的人,錦衣這招幾乎一擊必擒,她的剪刀腳會把對手的整條上臂加脖子一同鎖止,但她麵對的不是一般人,或者嚴格意義上來說,羅博已經不算是人,他隻是體位稍稍一動,就輕鬆化解了她的致命殺招,隻是他拿槍的手卻被錦衣固定。

錦衣雙手緊緊鉗製住羅博拿槍的手,雙腳撐著船沿,用自己的後背緊緊卡住羅博的體位,羅博另一隻手勒住她的脖子,錦衣被勒得滿臉醬紫色,用盡了力氣也掙脫不開,羅博的力氣變得出奇的大,扼住她脖子的手臂像鐵鉗一般,腰腹不斷扭動,幾下就把錦衣頂得卡不住身位。

錦衣撐著船沿借力卡住他體位的雙腿已經脫力地顫抖,她知道再這樣僵持下去,她和步宴晨都得死。她騰出一隻手去掰羅博手裏的槍,調轉了槍頭,卻沒法把槍徹底從羅博手裏奪下來,反而讓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肚子。

而這時,羅博遙控著她們身下的那艘船在海麵上轉了一個大圈,朝浮在海麵的步宴晨壓去。

“啊!”錦衣為了奪回快艇的控製權,讓槍口錯開自己脊椎的位置,然後毅然按下槍的扳機,想讓子彈穿透她薄弱的肚子,打進羅博的身體,錦衣緊閉著眼,隻聽“碰、碰”兩聲槍響過後,她等了一會兒,發現肚子上沒有一點感覺,疑惑得睜開眼,回頭驚訝地看向羅博。

“空包彈?”

“以後替我好好保護她。”羅博核心力量收緊,然後猛的一頂,把錦衣從身前推開,雙手抓著她的領子提了起來,意味深長得看了她一眼,他的眼中滿含決絕,那仿佛被風霜覆蓋腐蝕的眼眸,透明的悲傷,卻映著不屈的微笑。

“哄”一聲,他徑直把錦衣扔進了海裏。等錦衣從海裏重新探出頭來的時候,羅博已經駕著船向步宴晨撞去,而她的頭頂,也傳來了旋翼掠過海麵的轟鳴聲!

“終於來了!”羅博回頭看天,夜幕中一團白色的光圈逐漸向他籠罩過來,伴隨著‘噠噠噠’的直升機旋翼聲,羅博突然癲狂大笑起來,駕駛著快艇加速向步宴晨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