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

但好在,Nina還是贏了,百轉千回,沈沐還是回到了她這一邊,想到這裏她眼光不覺又盛氣淩人起來,問:“你想聽聽他的聲音嗎?”

她的說辭,好像小孩手裏捧著變形金剛,問另外一個沒帶玩具的小孩,‘要摸一下我的玩具嗎?’

步宴晨看著她,她沒說想,也沒說不想,而是用不屑的口吻道:“沈沐真的在美國?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還是把周導交給我吧。”

Nina知道她用的是激將法,她自然根本不想讓步宴晨再和沈沐有任何瓜葛,但沈沐好似一直關心著SOS線上營救這個遊戲,她才剛贏得比賽,沈沐的跨洋電話就打來了,他開門見山的讓Nina把周樹離送到美國,並意會讓步宴晨和他進行一次簡短的對話。

沈沐的這手安排直接讓Nina此前搶先示好,再借刀殺人的計劃胎死腹中,也振聾發聵地敲打她,雖然他遠在萬裏之遙,但Nina心裏的小算盤,不論怎麽掩飾,怎麽假借人手,都瞞不住他。步宴晨他護定了,他護的人,誰都別想傷害。

所以此刻的Nina非常之鬱悶,她沒想到沈沐居然真的會為了步宴晨,關心SOS線上營救這種遊戲,原來真的隻要自己在意的,再小的事都是大事,而不在意的,生死都能無動於衷。

Nina拿出一個衛星電話,幹脆利落地播了一個號碼,然後遞給步宴晨,對她說:“沈沐在不在美國,你自己問他吧,替我轉告他,周樹離我已經送上飛機。”

步宴晨將信將疑地接過電話,電話那頭很快傳回來一個低沉得很有特色的聲音。

“Nina。”

他的聲音辨識度很高,步宴晨聽得出來,那就是沈沐的聲音,三年了,她已經三年沒聽到這個聲音了,有的時候她真的以為他死了,而現在,最起碼她能確定他還活著,她手不自覺捏緊了電話,對他說:“是我。”

這兩個字換來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然後淺淺問候了一句:“還好吧?”

步宴晨無數次的設想過她見到沈沐的場景,她一定要向他大倒苦水,她一定要對他訴說維持業務之艱難,控訴他逃避責任,把一個爛攤子扔給她,但真正和他說話的時候,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那人若即若離的‘還好吧’三個字,輕飄飄的把所有事情一概而括,也不知道他問的是她還好吧,還是業務還好吧,或是他的手下還好吧,抑或他的錢還好吧。

反正都不是很好。

“你覺得呢?”步宴晨的臉被他這句輕飄飄的問候氣成豚鼠,連珠炮似地追問:“你為什麽離開Destiny?聽Nina說你在美國,加入了Fate,還把周導也綁架去了。”

“把周樹離送到美國,是我的意思。他……留在你身邊不安全。”沈沐對步宴晨說。

步宴晨詫異:“為什麽?”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會兒,用難得的耐心語調說:“你現在所處的,是風暴的中心,這場風暴不止關於Fate和Destiny,這是一場你無法想象和應對的風暴。羽伶,你做回步宴晨吧,從這場風暴的漩渦中離開,越遠越好,最好遠到我都找不到。”

印象裏,沈沐從來沒有這麽語重心長地勸過她,以前不論什麽事,他都是說一不二,沒有這種商量的措辭,當然,他的話步宴晨從來就是選擇性接受,他應該知道步宴晨吃軟不吃硬的秉性吧。

他肯放下架子用這種語氣說話,證明他真的希望步宴晨遠離這趟渾水,所以才會用這種步宴晨容易接受的說話方式。

但步宴晨能接受嗎?他三年不回來,步宴晨苦苦支撐了三年,現在他卻讓步宴晨放棄,他自己當了逃兵,當了叛徒,哪怕他對步宴晨說一聲‘你來Fate,我罩著你’,步宴晨也敬他是個合格的師父,但他卻沒開這個口,反而讓她把位置讓出來,把Destiny的資源渡讓給Nina嗎?

“為什麽?我不明白。”步宴晨看向Nina,Nina不明所以白了她一眼。

“你當然不明白,你觸碰了這個世界的禁忌而不自知,你絞入了這個世界最為腥暗的漩渦還洋洋自得,你以為你麵對的是什麽?是Fate嗎?不,你麵對的是你絕對想象不到的處境。”

“我麵對的是什麽?是那個什麽永生殿嗎?”

“你從哪裏聽來的這個名字?”

“告訴你隻會勾起你的好奇心,而好奇心終究會害死你。”

羅博終究用‘世界本源’的秘密,把寧霄鴻帶到了倉庫改建的博物館,然後在隱藏的暗格裏,找出了一個記憶體,那個記憶體放置在寧霄鴻都絕沒想到的位置,在一塊牆磚的後麵。

“這的確是我爸爸留下來的記憶體,你們從哪裏得來的?”寧霄鴻小心翼翼地把記憶體取出來,仔細觀察後發現這的確是他父親留下來的那一份,而且封口有被人打開過的痕跡。

按照幹預案的策劃內容,這份記憶體應該是一個甲供材料,也就是說,這個記憶體是由委托人王源教授提供的,羅博自然不能這麽告訴寧霄鴻,他隻問寧霄鴻想不想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

“是世界本源的秘密。”寧霄鴻肯定的說。

“世界本源究竟是什麽?”

“一種源代碼,一種能賦予機械類似生物智慧的源代碼,一種能把人類記憶轉換成代碼傳輸、儲存的源代碼,如果把記憶再植技術比作一種軟件的話,我隻會操作和檢查邏輯錯誤,而無力進行深層次修改,隻有掌握世界本源的代碼,我才能係統的對我父親的技術進行改良。但……”寧霄鴻深深地皺起眉頭。

“但什麽?”

“我父親生前說過,世界本源,是禍根,掌握它的人,都不得好死。所以他死後我一直沒找到遺囑裏說的第55號記憶體,也沒起疑心,因為他可能根本沒想給我。我也曾試圖找過,但一直沒找到,沒想到它今天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我麵前。”

寧霄鴻撫摸著55號記憶體,就像撫摸至親的側臉,冰涼的觸感讓他回憶起他父親最後那段神智不清的時光,他隱約記起,父親對他說起世界本源的時候提到過一個單詞‘Eternals’即‘永恒族’,而他提到這個詞時所表現出來的驚恐,猶如見到惡鬼從岩漿出浴,天堂從雲端傾覆,百鬼夜行,諸神黃昏。

“所以你覺得這種技術踐踏了神的禁區,你覺得你父親的死,是神罰?”

寧霄鴻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說:“你試過一個人,死到沒有任何生命體征,還開口和你說話嗎?”

“你爸爸他……”

寧霄鴻眼神漠然的抬起頭,但表情卻是那麽的狂熱,仿佛心裏有一團火,逐漸壯大,融化冰封身體的冰川,那團火逐漸肆虐,衝**體的禁錮,突破人間的穹頂,直衝蒼穹天際,燒向那永恒的宮殿。

美國康斯頓大廈頂樓的落地窗戶前,映著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

那個男人拿著電話,看著窗外迷離的繁華,一種空洞洞的感覺像蝕骨之毒一樣蟠踞在他的身體裏,讓他產生一種說不出的惶恐,他感覺手裏的電話不是電話,而是一把利劍,麵前隔空懸浮著一個女人,一個讓他欣賞的,讓他感覺唯一真實的女人。

但此刻他手裏的劍劍心卻指著她的心髒,他不敢靠近她一步,哪怕就一步,劍就會不受控製地插進那個女人的身體,可他無法後退,她就站在他必經的路上,他也無法丟棄那把劍,那是他弑神的倚仗,他隻能讓她離開,可一條條從地底至暗處伸出的觸手,已經把她糾纏著固定在了他的劍鋒所指之處。

“沈沐。”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姐。”沈沐不自然地放下電話,轉身看向款款向他走來的優雅女人,那個女人長著一張文藝複興壁畫裏天使一般潔白的麵龐,一雙顛倒眾生的眼睛,她穿著一襲綠色長裙,婷婷如清池裏的一支水仙,神情恬靜如斯,聲如銀鈴天籟。

她緩緩走到沈沐身前,眼睛瞥向他手裏的電話。

“是Nina打來的。”沈沐向她解釋道。

“Nina那邊,沒什麽問題吧?”吉拉挽著沈沐的手臂,無意得把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她的身子看上去很單薄,卻又棉軟至極。

“沒什麽問題。”關於步宴晨的事,沈沐沒向她透露半個字。

“葛楠皇爵邀請我去參加晚宴,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吉拉用兩根手指封住沈沐的嘴,對他說:“回來再處理吧,葛楠皇爵可是我的大貴人,不宜讓他久等。”

沈沐看著她的眼睛,那雙溫柔似水卻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佛在說:“你嘴裏再敢蹦出半個‘不’字,我就讓步宴晨見不到今晚的月亮。”

“我換套正裝。”

“去吧,我在這等你。”吉拉輕輕把他往更衣室一推,半坐在他的辦工桌上笑吟吟道,待他走進更衣室後,吉拉的笑容漸冷,冰霜仿佛天降,讓整個辦公室的氣溫驟降三度。

步宴晨電話打到一半,那頭卻沒了聲響,她悵然若失的站在風裏,一架飛機從她頭頂起飛,仿佛帶著她的思緒飛到了彼岸的雲端,她落寞地看著那架越飛越遠的飛機,恨不能跟著那架飛機一起直插雲霄,然後鵬程萬裏,走一個無牽無掛。

她擰著頭把電話還給Nina。

“A318,周導就在那架飛機上。”Nina對步宴晨說,她像打贏戰鬥的將軍,走到步宴晨麵前耀武揚威地問她:“沈沐和你說什麽了?”

步宴晨對Nina道:“先讓我和周導通電話,我要確定他在飛機上。”

Nina無奈一笑,嘀咕了一句‘那麽不信任我’,倒也爽快地撥通了電話,交給步宴晨,步宴晨接過電話,確認周導的確在飛機上,而且是飛往美國的航班。

電話那頭原本響起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但很快,那個男人就讓周導聽電話了。

“我是在飛機上,飛往美國,羽伶,你聽我說,三件要緊的事你一定要記住,第一件,不要來找我,我到美國以後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來找我;第二件,寧霄鴻的案子不要再深究,但寧霄鴻要盡一切力量保住,相信我,他很重要;第三件,辨忠奸,豐羽翼,蟄霜雪,我最大的遺憾,就是在你身邊那麽久,沒有幫你豐滿你的羽翼,很多時候,我分不清忠奸,但現在,我想你已經能看清了,羽伶,為Destiny效力沒有錯,但這得有個前提,也要有條後路。”周導對步宴晨道。

“周導,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麽多,您說的話我記住了,可是沈沐他……他讓我全身而退。”

“糊塗,有些事一旦卷進漩渦,就隻能披荊斬棘往前走,半途而廢你以為就安全了,錯!自古爭奪帝王將相哪個半途而廢的有善終?何況你現在被卷進的漩渦是人類曆史上開天辟地頭一遭,你現在走在鋼絲上,前麵的路很危險,但千萬不要有回頭的念頭,一回頭,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羽伶,你記住,身在混亂的時序,唯有站到至高,方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命運,生死,必須站到最高,才能重新由自己主宰!”

周導說完這些話,就把電話交給了其他人。

步宴晨愣愣地站在Nina身前,她最信賴的兩個人,一個讓他離開,一個讓他往前走,她不知道該聽誰的。

“現在可以告訴我,沈沐對你說了什麽?”Nina問步宴晨道。

“什麽都沒說。”步宴晨轉身往地平線的城市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憤怒,高興是終於知道沈沐沒死,也知道了他的下落,同時他還把周樹離接到了美國,沈沐從來不會做無緣無故的決定,他把周樹離接到美國,一定有他的用意,至少周導的安全應該無虞。

但她又感覺氣憤,氣憤於沈沐還那樣對她,也不知這個男人究竟把她當做什麽,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步宴晨,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如果你走,我替你安排去處,如果你留下,那麽從今往後,我們就是敵人了。”Nina在步宴晨的身後道。

步宴晨的確要好好思考這個問題,但又懶得理Nina,一個人徑直往公路走去。

柳琪琬跟蹤羅博和寧霄鴻來到廢棄倉庫,她原本想找其他進去的入口,伺機進入倉庫察看寧霄鴻在裏麵搞什麽鬼,卻發現倉庫的後門隱蔽處停著幾輛行政級轎車,一輛黑色的奔馳S級,和兩輛奧迪A8。

三輛車子裏人頭攢動,看起來像是埋伏寧霄鴻的,他們似乎在各個路口和倉庫裏麵都裝了監控設備,一幫人躲在車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監控看。

“王教授,他們找到第55號記憶體了。”坐在奔馳S級後排的王源教授正閉目養神,他領座女秘書把倉庫裏的監控屏幕遞給他看,但王源教授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把屏幕重新推了回去。

“隻要按照設計劇情發展就行。”他有氣無力的說,他的聲音很憔悴,好像每發出一個音符,都要花半身的力氣。

秘書點了點頭,從扶手箱拿出藥丸和水,囑咐王源教授,該吃藥了。

“不急。”王源教授睜開渾濁的眼睛,艱難得抬起手,摸了摸後腦勺上的疤,那道疤的皮膚下,隱隱閃爍著紅光,好似他的腦子裏,植入了什麽設備,而秘書為她準備的藥,也是抗排異的藥物。

王源教授的頭緩緩轉向窗外,怔怔地看向遠處一個叢枝葉茂密的灌木叢,那裏有什麽東西吸引著他,讓他遠遠地對著那裏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柳琪琬拿出手機,想要拍下那三輛黑色的轎車,但手機鏡頭拉近以後,卻發現一件恐怖的事情,那輛奔馳車後座車窗裏,探出一張形容枯槁的老人的臉,那是一張蒼老到可以用蛇皮來形容的臉,眼睛渾濁的仿佛小時候鄰家男孩玩的彈珠,給人的感覺是死氣沉沉地,就像一顆死人的頭顱懸在車窗外,最可怖的是他兩隻眼睛居然盯著自己。

柳琪琬看到屏幕裏那張老臉,猛然一驚,他分明在注視著她!可他們相隔數百米,自己又隱藏在灌木叢中,他怎麽發現自己的?

正當柳琪琬驚乍的時候,她手機的屏幕突然黑了,然後仿佛種了某種病毒,一個個程序不斷打開,一個個對話框不斷閃現,她感覺到手機迅速變燙,急忙把手機從手裏扔掉,然而手機還沒脫手,就‘碰’一聲爆炸,炸得柳琪琬的手鮮血淋漓!

“碰!”一聲脆響驚動兩輛車裏穿著西裝的黑衣人,其中一輛車裏的四個人立刻下車,往爆炸聲傳來的地方包抄過去,而王源教授聽到這個聲音,似早有預料,眉梢都沒震一下,隻是重新閉上眼睛,把頭靠在車子的頭枕上。

羅博和寧霄鴻也聽到了倉庫外傳來的輕微爆炸聲,但這麽輕微的聲音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此時的他們正在打開55號記憶體,寧霄鴻發現55號記憶體被加了生物密碼,但破解起來對他而言並不難,很快,他就通過設備看到了記憶體裏的內容,但裏麵的內容卻讓他大吃一驚。

原來寧霄鴻的父親並沒有把‘世界本源’的代碼放在記憶體裏,因為代碼庫太過龐大,記憶體根本儲存不下,他通過55號記憶體告訴寧霄鴻,他把世界本源的代碼放在了一個AI芯片裏,要獲得世界本源的代碼,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把那個AI芯片,植入自己的腦中!

可是第55號記憶體裏,根本沒有說這個AI芯片究竟在哪裏。

“你找到‘世界本源’了?”羅博問他。

寧霄鴻摘下VR設備後,失落的搖了搖頭,他說他累了,實在不想再找什麽世界本源,他隻想當一個普通人,希望羅博也好,柳琪琬也好,王源也好,能夠高抬貴手放過他。

他從設備上取下55號記憶體,然後當著羅博的麵把它摔碎在地,然而就在這一地的碎片裏,他看到一個閃著銀色光芒的東西,它似是嵌在記憶體的機構裏,寧霄鴻蹲下身,從碎玻璃中拾起了那個銀色的東西,發現竟然是一個芯片!

AI芯片?這就是55號記憶體裏所說的AI芯片!

倉庫外的王源教授從監控裏看到這一幕,原本渾濁的眼睛忽然一下變得清明,他直起腰,兩隻眼珠子死死盯著顯示器裏,寧霄鴻從一地碎玻璃裏撿出的東西,他顫抖著手把屏幕放大,放大,終於確認寧霄鴻手裏拿著的,的確是一塊AI芯片。

“怪不得我把你的辦公室,你的家翻遍了都找不到,原來你就把它藏在記憶體裏!寧長遠,你想的可真夠長遠的,你沒有給55號記憶體加密,因為你知道不論什麽密碼我都能破解,你隻是把它藏在了一個我永遠不可能找到的地方,因為你料定我絕對不會把記憶體打碎,因為這是找到AI芯片的唯一線索!不破不立,寧長遠,你至死都防著我!”

王源的雙眼迷成一條線,對手下幾人使了個狠辣的眼色,令他們把倉庫所有的出路全部封死,他要寧霄鴻手裏的芯片。

柳琪琬拖著她的斷手,沒命地在樹林裏狂奔,因為她感覺到後麵追她的幾個黑衣人,各個都不是善茬,他們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幾百米的距離,幾個呼吸間就追了上來,然後順著柳琪琬留下來的血跡,殺氣騰騰向她追來,行動敏捷地像幾頭獵犬,不,獵犬都沒那麽快。

柳琪琬用最快的速度衝回自己的車,終於趕在黑衣人之前躲到車廂裏,她點火啟動,然後一腳油門車子卻沒有動!但她明明已經感覺到了車子輪胎的轉動,她看了一眼後視鏡,竟發現她的車後麵站了一個黑衣男人,他正抬著她的車屁股,讓她兩個後輪懸空空轉。

她原本以為自己看錯了,但通過參照物的比對,她發現自己的車的確被抬起來了!她那輛兩頓多重的車,被一個看上去並不算太強裝的人,很輕鬆的抬了起來,而且在那個人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猙獰地表情!

這,真的是人類嗎?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陸續從樹林裏走了出來,柳琪琬急忙把車全部上鎖,但其中一個黑衣男人的手往袖子裏一縮,然後變出一把小臂長短的鋼刀,隻一刀,就把柳琪琬車門給劈成了兩半,他們把柳琪琬從車裏像拎小雞一般拎出來,柳琪琬被他拖出來的時候從車座下偷偷拿出一柄破窗錘,在那人抓著她領口把她提起來的時候,趁機一錘砸在了他的臉上。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一錘劃破了那人的皮膚,讓他的‘臉皮’整個從頭部掉了下來,露出裏麵的金屬骨骼!他竟真的不是人,它是一部機器!

那部機器猩紅的眼睛盯著柳琪琬,他好似很不滿柳琪琬的困獸之勇,它眼中紅色的光芒大盛,然後手刀一下刺進了柳琪琬的腹部,柳琪琬的脖子被他捏著,雙腳離地,雙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刀,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藍色的天空,直到她的天空被血染成了鮮紅,才感覺腹部的異物被緩緩抽出,然後全身的壓力從腹部釋放,她感覺一陣痛楚,又感覺一陣沒來由地輕鬆,慢慢的,天,黑了。

而那四個男人,很有默契的站在一起,宛如舉行一場祭祀的儀式,把柳琪琬重新塞回她的車裏,一把火將車引燃。

四條混沌的身影,在熊熊烈火四周,超度。

寧霄鴻拾起AI芯片,那個芯片透著紫色的斑斕光澤,拇指大小,形狀像一片樹葉,質地近似水晶,不,應該是矽晶,由矽晶包裹著三枚鈦合金的觸角,觸角的縫隙裏,殘留著黑褐色的物質,看上去像人體的組織。

“這是什麽?這就是世界本源?”羅博瞪著眼睛看向寧霄鴻手裏的東西,他根本辨認不出那是一枚芯片,因為這東西和羅博通常所見的芯片完全不一樣。

“沒錯,這就是世界本源!”一聲蒼老的聲音從倉庫二層傳來,羅博和寧霄鴻同時抬頭向二樓看去,不知什麽時候,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站在了二樓的廊道上,他的身後站著幾個黑衣人,而倉庫的正門也被打開,四個黑衣人緩緩走進倉庫,其中一個整張臉都掛了下來,露出猙獰無比的機械骨骼。

“王教授?”寧霄鴻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站在二樓的王源,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死亡氣息,臉皮白到幾乎沒有一點血色,手腳已經開始浮腫,臉上甚至出現了那種青綠的瘀斑,羅博看得分明,那分明就是屍斑!

羅博感覺到來者不善,他環顧一臉屍斑的王源和他帶來的幾個臉上毫無人類表情的黑衣人,特別是那個整張臉皮都掛下來的機器人,瞬間感覺不寒而栗,他護在寧霄鴻身前,寧霄鴻也察覺到自己落入了王源教授的圈套,眼神複雜地看向那個自己曾經無比敬重的老師。

“王教授,你怎麽了?”寧霄鴻失望地看向王源,他想到了自己父親死前的狀貌,瞬間明白了王源教授對自己做了什麽。問他道:“您最後還是走到我父親這一步,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這樣,口口聲聲說著仁義道德,談論著人類的未來,說著要封存技術,卻都要以身試法,在腦中植入AI芯片!”

“把你手裏的AI芯片給我,你爸留給我的芯片邏輯有問題,它沒法協調控製我身體的器官,把那個芯片給我,把世界本源給我!有了他,我才能永生!”王源教授隔空向寧霄鴻伸出手。

“永生?!我爸自己都沒做到的事,為什麽你會覺得他留下來的芯片裏會有永恒的答案?!”寧霄鴻怒極反笑,質問王源教授。

“這裏麵至少有世界本源!”王教授怒吼一聲,然後用意識下令黑衣人殺了羅博和寧霄鴻,奪走寧霄鴻手上的AI芯片。

六個黑衣機器人接收到指令的一瞬間,從各個方位向寧霄鴻奔襲而去,速度之快,讓寧霄鴻來不及摔碎那該死芯片,那些黑衣人騰空躍起,在空中變換出銀亮色嗜血光芒的手刀,兩人朝羅博刺去,其他人圍攻寧霄鴻,其中一人的刀砍向寧霄鴻拿著AI芯片的手,它要把寧霄鴻的手,連同AI芯片一起生生砍下。

寧霄鴻和羅博大驚失色,哪怕心理素質再傑出,羅博畢竟隻是血肉之軀,哪裏是這些機械人的對手。

就在六個黑衣人朝他們奔襲而來的時候,倉庫外突然傳來極速的馬達聲。

“哄”一輛牧馬人衝破倉庫大門,擦著羅博和寧霄鴻的身子極限甩尾,把四個黑衣人一下撞飛了出去,另外兩個身形一滯,隻聽得“碰、碰”兩聲脆響,不知從哪射來的兩顆狙擊槍的子彈分別洞穿了它們的腦袋,那兩個黑衣人瞬間就淩空下墜,落到地上以後沒了動靜。

羅博和寧霄鴻一臉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突變,甚至沒來得及想到趁機逃跑。王源一臉錯愕,指揮被汽車壓住的四個黑衣人,憤然道:“沒死就爬起來!”

“碰”的一聲脆響,那輛牧馬人被壓在下麵的四個機器人合力翻了過來,它們拉開那輛車的車門,卻發現裏麵一個人都沒有,連駕駛員都沒有!

“是誰?!”王源往後退了一步,把一個黑衣叫到身邊保護自己,指揮另外三個繼續去搶AI芯片,然而那三個黑衣人行動變得異常怪異,走到一半發現雙腳不受控製,都俯下身來爬,爬到羅博呢寧霄鴻身邊的時候,手也不受他們自己控製起來,甚至頭頂的芯片開始冒出青煙,沒一會兒,它們三個的腦袋就炸開了樸。

王源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短短幾秒鍾,他手下六台機器人,就隻剩身邊一台還完好,其他五台全部……等等,他身邊那台!

王源驚恐地轉頭看向他身邊那台自己的機器人,而此時那台機器人的雙眼也正漠然地瞪著他。

“關機!”王源驚恐的命令它,但此刻的它似乎根本不接受他下達的命令。

“拒絕執行。”機器人的手刀‘噗’的一聲從王源的下顎刺入,刺穿了王源腦中植入的AI芯片,芯片在王源腦中爆炸,那個機械人,也仿佛執行完了它在這世界的最後任務,身子癱軟著倒了下去。

羅博和寧霄鴻看著眼前電光火石般發生的這一切,好一會兒才平複剛才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髒。

而百米開外的一棵樹的樹冠上,祁笑添收起了從落日彌那裏收繳的狙擊槍,幾個躍身便從樹上跳了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倉庫的位置,然後轉身往樹林幽深處走去,臉上無悲無喜,隻帶著一個和世界疏離的願望。

三小時後,就在祁笑添消失的地方,迎來了兩個女人,Nina和銀狐,此時天開始下起雨,銀狐為Nina撐著傘,兩人遠遠地看著警察忙碌著處理兩處案發現場,一處在倉庫,遇害的是一個老人,他被一個機器人所殺,第二處在附近一輛被燒毀的車裏,死者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柳琪琬。

“該死!”Nina撣開銀狐的傘,讓自己站在雨裏,遠遠看著承載著柳琪琬屍體的那輛車。警察比她們先到,她們已經沒有辦法去甄別屍體的身份,Nina雖不想相信,但她從警察抬出來的燒焦屍體手臂上,看到了柳琪琬的身份標識器。

“我們走吧,被警察看到就不妙了。”銀狐勸Nina道。

“柳琪琬死了,她一定是被步宴晨害死的。”Nina瞪著腥紅的眼睛,失魂落魄地站在雨裏,如幽魂一般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怎麽向死去的母親和繼父交代,柳琪琬,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呀。

Nina的生父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時她和她的媽媽無依無靠,是繼父柳昶收留了她們,柳昶是個醫生,也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對她和妹妹一樣好,隻要柳琪琬有的東西,柳昶都不會忘了Nina,所以她對柳昶和柳琪琬的感情,比親生的姐妹和父女都要好。

Nina雖然嘴上不說,但她對柳琪琬和柳昶除了感情之外,還有一份感激,特別是三年前母親去世以後,柳昶和柳琪琬就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家人,可現在,這個家崩塌,維係著這個家最重要的根繩子,斷了!

Nina此刻的感覺比死還要難受,就像有人用刀一塊一塊割她身上的肉。她是個可以一分鍾換無數表情的人,是個說笑就笑,說哭就哭的人,但此刻,她卻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她才發現原來人在真正悲傷的時候,眼淚是往身體裏流的。

“是Destiny害死了柳琪琬。”銀狐同仇敵愾地說。

“是步宴晨!”Nina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凶光大盛,舉起三指對天,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向你發誓,三月之內,我必報此仇,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轟隆!”就在她發完誓後,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好似妹妹柳琪琬在天之靈,聽到了她的誓言。

“銀狐,馬上替我聯係‘獵戶座’。”

“獵戶座?她們……”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