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淪在深淵裏
那紅色的**順著他的脖子流下來,漸漸與他的衣袍,他的血液融成一體,塗紀站在那裏,嘴角掛著冷笑,美得觸目驚心。
塗紀將寧喬抱了回去,好好地替她洗了個澡,看著她沉沉睡去,他方才滿意。
有寧喬在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人間天堂。他越來越迷戀這樣的感覺,他明知是毒,卻甘之如飴。
塗紀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夕陽還未完全落下,他伸了個懶腰,看向自己身側的人,滿足的微笑還未綻開就僵硬在了唇邊。
塗紀連衣服還未穿好就跑了出來,一打開門就看見跪在外麵的人。
“人呢。”
黑衣人並沒有說話。
“不見了?”
塗紀的眼底漸漸凝聚了怒氣,那怒氣毀天滅地,春豔媽媽察覺到趕了過來:“阿喬是自己走的,沒有被人挾持……”
黑衣人突然感覺到身上的壓力陡然一鬆,他的身子晃了幾晃,塗紀問道:“她真的是自己走的?”
“昨天晚上我們幾個兄弟都被迷暈了,而那迷香,出自於宮廷……”
塗紀的臉色一滯。
“而在這之前,寧姑娘見過路丘了……”
塗紀沉默了半晌,竟然笑了笑,還笑得格外燦爛,春豔媽媽心驚膽戰地站在一旁看著,塗紀甚至還看了春豔媽媽一眼,“今兒真是個好日子啊。”轉身就進了屋。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她的味道,他在凳子上坐下,看著這淩亂的床單,他自嘲地笑了笑,幾乎就在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贏了,他得到了她,得到了她的身,也得到了她的心,原來到頭來,也不過是南柯一夢。終究是他癡人說夢了。
平生第一次主動去追求一樣東西,他將她小心放好,細心珍藏,卻被她棄之若履。
那麽,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那麽犯賤地,將自己的心送上去給他踐踏!
心?塗紀稍微怔忪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心,滿是不屑,是了,他什麽時候有心了,他不是早在他八歲那年,就沒有心了,現在在他胸腔裏麵跳動的,不過是顆石頭罷了,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什麽事?”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黑衣人跪在地上,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主子,去刺殺林崖的人,要不要撤回來?”
塗紀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他冷笑了一下:“殺,怎麽不殺,就是要殺給皇宮裏的那些人看看。”
寧喬看著麵前楚楚動人的女人。
這個女人,跟她第一次見到她的感覺又有些不同。
那時,她是塗紀規矩的下屬,而現在,她卻以一副高傲地帶著不屑的姿態看著她。
“寧姑娘,好久不見了……”
寧喬看了看自己身旁的殷素素,殷素素低著頭,躲開了寧喬的視線。
“那天,林崖其實要殺的不是我。”
寧喬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她打量了一下這裏的環境,這裏,像是某個偏僻荒涼的廢棄小客棧裏。她再次把視線轉到了麵前這個紅衣女子,她看著她的紅衣,想起了那個人,忍不住笑了。
麵前的這個女人,也是個可憐人。
她微微地歎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鶯娘坐在對麵,看見她的神態淡然,隻冷笑了一聲:“你覺得,你還有必要知道這件事情嗎?不過,你既然知道我的意圖,還跟著素素過來,還算是有些膽量。”
寧喬摩挲著下巴看著她:“我不是有膽量,我隻是知道,我不喜歡做那種守株待兔的事兒,而且,我很忙的,也沒那麽多時間。”
見鶯娘的目光望了過來,殷素素的表情忽然間有些慌張,她向著鶯娘連連擺手:“鶯娘,不是我說的,我沒告訴她,我沒有背叛你……”下一秒,那個姑娘就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卻再也無法閉上。
寧喬“突”地一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她看著麵前這個前一秒還衝著她笑、對著她說話的人,忽然間就變成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動、不會呼吸的人,她瞪著鶯娘:“你至於要殺她嗎?”
鶯娘收回劍,她的劍上還沾了些血:“沒有什麽至於不至於,隻有要不要殺。”
寧喬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她閉了閉眼,終於還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鶯娘顯然很滿意寧喬的反應。
“你讓殷素素帶我過來,就隻是為了殺我嗎?”
“你讓塗紀變得都不像是他了,難道還不該殺?更何況,你是皇室的人。”
寧喬陡然睜開眼睛,看著鶯娘,鶯娘笑:“你大概不知道塗紀的父母是怎麽被皇室的人荼毒致死的吧……”鶯娘一步一步走近寧喬,寧喬垂著眸,遮住眼底的驚駭。
“看來,塗紀連這個都沒告訴你。”鶯娘的聲音裏帶著淡淡的得意,“塗紀曾經是慕容大將軍的兒子,後來寧王跟新皇互相權利傾軋,新皇為了收回兵權,給慕容將軍安上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斬殺了……”
“在權力之下,沒有真正的罪大惡極,隻有那些在爭鬥中死去的替罪羔羊……可惜了,塗紀三歲就沒了父母,四歲進入飛鷹樓,八歲獨樹一幟,闖了出來……”
寧喬不說話,鶯娘湊近了看寧喬,很享受寧喬在死亡前的掙紮。
“是我,陪著塗紀長大的,憑什麽隻因為你的出現,之前我所有的愛就可以被推翻。”
“我……”鶯娘話音未落,寧喬手迅速地往鶯娘的眼前探去,鶯娘條件反射地就想閃躲,一刀揮開麵前的東西,有白色的東西瞬間入了鶯娘的眼。
“啊……”鶯娘的聲音裏帶了些驚慌,她捂著自己的臉,聽到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還有什麽東西倒地的聲音。
鶯娘也算是殺手出生,她安靜地待在原地等著自己眼前的刺痛慢慢散去。
可是,等待看得清了,眼前哪裏還有人?
鶯娘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她跑到門口,看見了幾個白色的腳印,她循著腳印慢慢找了過去,卻在中途斷了,鶯娘在不遠處的草叢中發現了寧喬腳上的鞋。
鶯娘找了許久都沒發現寧喬的身影,她的心裏正悔恨交加,一抬頭看見門裏傳來的暗號,她的眼角冷冷地掃了眼附近的草叢,終於急急地走了。
“發生什麽事兒了?”等鶯娘到的時候,其他另外的三大門主已經聚齊。鶯娘看到三人的表情嚴肅,“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三人搖了搖頭,均作不知。而四人在門口等待了許久,卻連塗紀的人影兒都沒看見,鶯娘眼尖地看見春豔媽媽神色緊張地走了過去,趕緊拉住了。
“媽媽,剛剛是發生了什麽事了嗎?”
春豔媽媽看了看麵前這幾人,又看了看眼神裏帶著疑惑的鶯娘,歎了口氣:“門主被刺了。”
“什麽!!!”鶯娘是第一個驚呼起來的,若是其他的事情她都可以相信,唯獨這件事她不能接受。
塗紀是什麽人,塗紀是飛鷹樓樓主,是最深不可測的人,四大門主中以武功最厲害的玄武門主寂,在塗紀的手下過不了十招,鶯娘第一個念頭就是——塗紀被人暗算了。
這幾個人幾乎都是春豔媽媽看著長大的,她一眼就看出了鶯娘的心裏在想些什麽,也不說話,直接帶著鶯娘進了房間。
“來的人是誰?”鶯娘問。
“林崖……說是,來找你的,然後,樓主就跟他打了起來。”春豔媽媽頓了頓,然後說:“那林崖受了重傷,跑了。”
春豔媽媽推開了門,鶯娘一進來,就聞到重重的酒氣跟血腥味,鶯娘就看到懶懶地坐在地上的塗紀。
“鶯娘……”塗紀笑,笑得格外的魅惑,鶯娘的臉色漸漸蒼白,她眼尖地看見了塗紀身上的豔紅漸漸變得暗淡。
鶯娘撲了過去,鼻尖傳來的味道告訴她,這是血。
“主子,請您愛惜自己的身體。”鶯娘跪在地上,低著頭。
塗紀拉長了聲音,似乎有些不滿:“你還知道我是主子啊,那還不趕緊給我滾!!!”塗紀緩緩倒了美酒進杯,他仰起頭,露出好看的脖頸,他輕輕咂了咂嘴,讚道:“春豔媽媽這裏就是有這麽多的好酒。”他笑眼彎彎地看著春豔媽媽,但是下一秒,手中的酒杯就砸到了跪在地上的鶯娘頭上。
“給我滾出去。”
鶯娘的額頭慢慢滲出了血,鶯娘卻不為所動,她跪在地上挺直了背,“請主子愛惜自己的身體。”
塗紀站起身,拔了劍,臉上的笑容漸漸凝結,他站起身,依舊赤著腳,他一步一步地朝鶯娘走近。
“滾。”
那把劍就順著鶯娘的臉上劃過,鶯娘的臉上滲出了血,她帶著吃驚和不可置信,她聽到塗紀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在她耳邊說:“你以為你是誰?”然後轉身,彎腰拿起那完好的酒瓶,幹脆就著瓶子直接喝了起來。
那紅色的**順著他的脖子流下來,漸漸與他的衣袍,他的血液融成一體,塗紀站在那裏,嘴角掛著冷笑,美得觸目驚心。
寧喬不知道在床底下躲了多久了,等到耳邊一絲動靜也無,她的身體已經凍僵,這才敢伸出腦袋往外看。
除了大風刮過窗戶的聲音,她聽不到其他的動靜。
寧喬狼狽地從床下爬起來,借著外麵的夜色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殷素素的屍體,無人問津,她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看了看殷素素睜著的眼,心裏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那把斧頭還有麵粉,這些東西讓她安心。
她不會武,不會他們那些飛來飛去地能把一把刀舞得像花一樣的技能,隻能靠著自己,來帶給自己安全感。
她不是冒然就行動的人,引蛇出洞這一招,她之前沒有試過,但是幸好,她運氣還不錯,還算管用,她起身,悄悄開了門,朝外麵走去。
這果然如她想象中的一般,是個荒郊野嶺,隻是可惜,殷素素雖然聰明,但是卻沒想到她會根據身體的慣性記路。
頭頂是皎潔的月光,寧喬似乎聽見有狼叫的聲音,她加快了腳步,心裏還惦念著萬仟閣的塗紀。
如果她告訴他,鶯娘是那個想要殺她的人,那麽,他信還是不信?
寧喬的腳步漸漸頓住,冬日的晚上溫度低得嚇人,很快,就下起雪來,寧喬一邊努力地往回走,一邊在心裏設想著無數的可能性。
如果塗紀不聽她的,她怎麽辦?那如果塗紀聽了她,那麽,鶯娘又會怎麽辦?
寧喬的心裏有一個小人在告訴她,快點回去吧,家裏還有隻妖孽在乖乖等著她呢,但是另外一個小人卻在說,你回去了又能怎麽辦,你怎麽知道你在他的心裏就是那最特別的一個,那萬一他是真的喜歡你,可是這份喜歡又能持續多久,她會不會最終變成了第二個鶯娘?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夾著冷冽的氣息吹打到她的臉上,她的臉上已經凍得沒了知覺,她心裏想著事,便沒注意到腳下,腳下似乎踢到了一個東西,寧喬重重地摔了出去。
“嗯哼……”一聲悶哼,讓寧喬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整個廣闊的蒼茫的天地最終隻剩下她一人,還有這不變的寒冷跟凜冽的風,寧喬終於痛哭出聲。
所有的情緒都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她抱著自己的腿,坐在荒草堆裏,嘶聲痛哭,等到她哭完了哭夠了之後,她抹了抹眼淚,聽到耳邊傳來不知道什麽鳥類的叫聲,她受驚一般地四處望了望,這才想起去看她剛剛踢到的東西。
在寒冷的夜裏她需要保持體力,當眼淚滑過臉頰,冷風一吹,冰冰涼涼的一片,似乎有冰渣在劃過她的臉一般,這個時候,連哭都成為了一種奢侈。
寧喬大著膽子朝那人走過去,那人一身黑衣,寧喬走得近了,看到那人的臉,睜大了眼睛。
她轉身拔腿就跑,在這個時刻遇上他並不算是什麽好事,更何況,是在這荒郊野嶺的。
寧喬跑了不知道多久,她完全跑不動了,她喘著粗氣,正在想這裏到底是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耳邊就傳來似乎是動物的低吼聲。寧喬暗道一聲糟,這個地方,不會還有狼吧。
寧喬細細打量了周圍的環境,黑漆漆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但是因為心裏的恐慌,她看什麽都覺得像什麽,她頓了頓,又朝回跑去。
比起那些不明生物,還是林崖來的可愛,更何況,其實那天林崖也算是救了他,雖然林崖的這個舉動讓她還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圖。
“哎,你醒醒,你醒醒。”寧喬跪下來拍著林崖的臉,入手的是一片冰涼,寧喬的手上似乎沾了些**,她在夜光下清晰地看見那抹顏色。
“林崖,你不會死了吧?”寧喬看了看他,又拍了拍他的臉,聽到他傳來難受的一聲悶哼,這才鬆了口氣。
等到林崖悠悠轉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山洞裏。
他的頭有些疼,不止是頭,他的全身上下都有些疼,他微微動了一動,發現自己全身上下被布條裹得跟個粽子似的,而自己身上的隻簡單地穿著一件單衣。
山洞裏生著火,他有些迷茫地坐了半晌,直到山洞的入口傳來動靜。
寧喬本是哼著歌的,手裏拿了一堆野果子,她看見林崖坐了起來,臉上的笑容頓住了。她僵著身子,渾身警戒地看著他。
“你醒了?”
“你是娘親嗎?”
“……”
寧喬扯了扯嘴角,讓自己盡量笑起來比較自然一點,她說:“有什麽事我們可以以後再說,反正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不過這次是我救了你的命,你要記得。我是你的恩人。”
“恩人?”
寧喬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裏是哪裏?”
“山洞裏。”寧喬將果子放在一旁用衣服鋪成的毯子上,“山洞,或者有死人的屋子,你自己選。”
“娘親……”寧喬瞪了過來,林崖可憐兮兮地往後縮了縮,然後又弱弱地改口,“恩人娘親,我餓了……”
寧喬扔了個果子給他,自己坐得離林崖遠遠的,一邊吃著果子一邊細心打量著他。
林崖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手裏的果子,然後在身上擦了擦,“哢擦”就是一口,然後衝著他邀功似的笑:“好甜。”
寧喬覺得自己腦子裏有一根弦斷了:“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恩人娘親啊……”林崖笑她。
寧喬的身子往前探了探,看了看他被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腦袋,心裏暗道一聲不妙,終於還是試探性地問道:“你還記得你自己叫什麽嗎?”
“唔……”林崖想了半天都沒想起,然後看到寧喬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瞬間慌了手腳,“恩人娘親,你不要急,你讓我好好想一想,我一定會想起來的。”他保證道。
寧喬點頭,她想,嗯,她不急,她一點都不急,隻是,她好想去外麵死一死啊!
寧喬斷定林崖是神智出了點問題。
他的頭偶爾會有些犯暈,他不僅犯暈,而卻還會暈的厲害,他什麽都不記得,隻記得她是他的恩人娘親。
林崖應該是從山崖上滾了下來腦袋撞到了石頭,隻是這麽爛俗的情節居然真的會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因為身後多了個累贅,寧喬開始重新考量之後的發展。
是回去?還是幹脆就趁著這樣離開?
自由對於她而言,實在是一個太**的字眼,特別是在經曆了那樣的對待之後,這是她刻進了骨頭裏,舍不得,丟不下,離不開。可是,她剛剛融入的那麽快樂的生活,還有那人,要她真的可以走得那麽灑脫,不可能。
寧喬坐在河邊發著呆,天地之大,竟然沒有讓她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河裏的魚自由地遊來遊去,她的目光放空。
耳邊傳來清脆的破空聲,她看到河裏的魚被一條瞬間沒入水中的小小樹枝插中,瞬間斃命,她抬起頭,看到林崖手裏玩著他剛剛折下來的枝椏,歡快地跳入水中,撿起那隻魚,跟獻寶似的捧在了寧喬的麵前。
“恩人娘親,你剛剛盯著它看了好久,來,給你。”
寧喬怔怔地看著麵前這隻魚,然後慢慢笑了起來:“好勒,今天晚上可以喝魚湯咯……”
林崖皺著眉頭看著寧喬拿著一把劍不知道怎麽下手,終於,林崖忍不住弱弱地開口:“這個東西好像不是這麽拿的。”說著,就從寧喬的手上奪過劍,寧喬自己都不知道林崖是怎麽從她的手裏拿過劍的,然後她就看著他利索地用那把劍“唰唰”就是幾刀,幹脆利落,一片一片地切得又薄又好。
林崖雖然是失憶了,但是顯然他的一些本能還在。
寧喬欲哭無淚:“老娘沒有鹽!!做什麽魚片!!!”
寧喬決定帶著林崖下山。
她不打算直接回京城,而是在周邊的一些小縣城先安頓下來,順便,找個大夫好好地替林崖看一下。
她之前囫圇吞棗地幫他包紮,他沒能在她的手上死掉就是他的福氣,但是想到萬一引起病情惡化死翹翹了她不就成了間接殺人了麽?想來想去,還是帶下來看看,更何況,她需要采購一些東西。
林崖雖然是一個禦前帶刀的侍衛,但是沒想到底子還是挺足的,她用他的衣服給他包紮,無意間找到了幾張銀票,她很淡定地隨手放進懷裏,當是補償。
幫林崖看了病,寧喬帶著他去買了幾套衣服,寧喬買的都是清一色的男裝,她沒再易容,好好洗了個澡,然後下去到處晃**。
這裏沒有什麽很好的客棧,條件很簡陋,也沒有京城裏的大而繁華,樓下零零散散地坐了幾個人,她叫了一份吃的,自己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耳邊傳來幾個人唧唧喳喳地說話聲,說的竟然是京城裏的八卦。
說是什麽路丘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萬仟閣的塗紀公子,鬧得整個皇宮烏煙瘴氣還在朝廷上大罵皇上,整個京城誰見了都落荒而逃,路相被自己這個不中用的草包兒子給氣糊塗了,從此宣布斷絕關係,而塗紀,更是為了路丘從此拒不見客。據說兩人天天在萬仟閣裏麵巫山雲雨,據說,塗紀那個**將路丘壓榨得整整瘦了一圈。
寧喬把這段子當成下飯菜,吃得津津有味,旁邊一書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加入了話題圈。
“哎,我怎麽聽說塗紀公子心有所屬了,據說很多人都知道萬仟閣有一個紅衣女子整日就往塗紀公子的房裏鑽,據說她愛塗紀公子愛得不得了了。”
寧喬頓時如鯁在喉,似乎有什麽東西卡在了喉嚨裏。寧喬叫了小二來結賬,自己上了樓,樓下的人還在繼續大聲暢談,寧喬站在門後,聽著樓下傳來的說話聲,心裏有什麽東西在泛著酸。
客棧的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兩個年輕的人,一個一身紅衣,風姿卓越,另外一個也是一身紅衣,是個女人,這一男一女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打著盹兒的老板忽然間醒了過來,趕緊過來招呼著。
“主子?”紅衣女子探詢著喊道。
那紅衣男子嘴上掛著笑,可是渾身卻帶著疏離跟冷意,他沒有說話,不去看那些高談闊論的人:“走吧,換個客棧。”
塗紀找了寧喬整整三日,卻沒有找到寧喬一絲一毫的蹤跡。
就在寧喬失蹤的第二日,路丘過來找了塗紀,看到塗紀直接撲了過來,騎在塗紀的身上不是廝打就是啃咬,塗紀也來了怒氣,兩人就如同地痞無賴一般的在地上毫無章法地肉搏。
“塗紀,你把我的喬喬藏在哪裏去了!!”路丘過來興師問罪,他冷笑,心裏卻禁不住怒,“我藏在肚子裏吃了帶走了。”
“塗紀,你渾蛋!!!”路丘一砸下去,“你今天過來找喬喬,老鴇說喬喬走了!!”路丘衝著塗紀各種撕咬,豁出去命了要揍他,塗紀這才清醒過來。
“喬喬沒去找你?!”
“喬喬要是去找我,你以為我還會來找你嗎?!”
於是,兩個人打累了就開始坐下來各種歎氣和思考,路丘一直堅定地認為是他的原因才讓喬喬一走了之。
塗紀開始讓飛鷹樓打探寧喬的下落,飛鷹樓是最大的情報組織,卻連寧喬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摸到。
塗紀坐在轎子裏,外麵開始下著雪來,他掀開了轎簾,目光放在轎外的那些行人上麵。
寧喬失蹤了整整三天了,並且她是自己走的,這一點讓他格外挫敗,他看著外麵,嘴角漸漸沒了笑意。
有行人看見了這個華麗的轎子,也無意間瞥見那個坐在裏麵的紅衣美人,紅衣美人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有解不開的愁,讓那些匆匆忙忙行走的人,駐足觀看。
隻是可惜這個美人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旁邊騎著馬的鶯娘倒是有些不耐,被塗紀的一個眼角掃了過來,然後又迅速地安分下來。
塗紀等人前腳一走,寧喬後腳就帶著林崖出來。
林崖似乎對很多東西都很好奇,但是卻十分的聽話,他的眼睛晃過去晃過來地四處張望,等到寧喬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立馬就頓住了。
寧喬帶著滿腹的心事走在街上。
林崖扯了扯寧喬的袖子,指了指街上的那些人,笑道:“恩人娘親,那些人看起來都好傻哦……”
寧喬望過去,扯了扯嘴角,顯然並不開心。
“剛剛過去的那個美人,真的是好看極了。”
“你沒看見那是個男人嗎?不過一個男人能美到這個樣子,也不知是福還是禍,倒是他旁邊的那個女人,冷冰冰的,說不定還靠譜一點。”
“你懂什麽啊,那女人跟這美人一比,不怎麽樣嘛,那紅色的衣服也沒那轎子裏的好看,真的好想……嘿嘿。”男人**笑了起來。
寧喬的步子慢慢頓住了,她轉過頭,看著說話的那個男人,眼神淩厲:“剛剛你說的那個男人去哪兒了?”
那男人見寧喬不過是個女孩子,頓時起了輕視之意,林崖拿著劍,當著那男人麵“唰唰”就是幾刀,男人的衣服在下一秒就分崩離析。
男人的聲音開始發著抖,之前那個傲慢的態度早就不見,他顫抖著看了看寧喬身邊的林崖,然後指了指方向,寧喬顧不得同他計較,跟了過去。
林崖不緊不慢地跟在寧喬的身後,嘴裏還嘟囔著:“讓他們對恩人娘親不敬……”
這個地方原本就不大,順著這條路走到頭就是一個客棧,寧喬一邊走一邊就在想,他們嘴裏說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塗紀,塗紀到這裏是來做什麽的,是來找她的嗎?可是,他的身邊還跟著那個女人……
寧喬的步子頓住了,林崖看著她,眼睛裏是滿滿的疑惑。
“我遇上了一個故人,但是我不想那個故人看見我,我想要給他一個驚喜,你說,怎麽辦?”
林崖抓著腦袋想了想,很快笑了起來,他攬住寧喬的小腰,躍上了屋頂,寧喬急急揮手,強調道:“我不想他們看到我……”
然後林崖直接將寧喬抱上了樹枝。
寧喬愣怔起來,她想起那個一笑起來臉就圓圓的男子,她不見了,他會不會傷心會不會難過呢。
下麵傳來說話的聲音,寧喬坐在樹枝,呆呆地看著那張臉。
他的嘴角上還是帶著漫不經心的笑,他還是在這大冷的冬天穿著一雙木屐,白皙的小指頭露在外麵,凍得通紅,他卻渾然不覺。
寧喬的眼光漸漸轉到旁邊的那個紅衣女人的身上,紅衣女人臉上的愛慕之情絲毫不加以掩飾,她是在賭什嗎?這麽肆無忌憚的。
“主子,我聽說這裏的桂花雞很有名,我買了點來,主子要不要吃一點。”鶯娘的眼神裏帶了些希翼。
塗紀看著她,心裏歎了口氣:“不用再做這些沒用的了。”
鶯娘笑著搖了搖頭:“這怎麽能是沒用的呢,你是我的主子,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主子好。”
塗紀沒說話,率先走了出去。寧喬看到了塗紀眼底的不忍心。
是不忍心還是舍不得?
“恩人娘親,那個就是你的故人嗎?你不是要給他一個驚喜嗎?”林崖問道。
寧喬搖了搖頭,神色間藏不住的黯然:“他不是我的故人。”
“可是……”
“走吧。”
夕陽漸漸將兩個人的身影拉長,寧喬在前麵慢慢地走著,林崖在後麵跟著。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
塗紀似有所悟般地回頭,卻見空****的街道,寥寥數人。
“怎麽了,主子?”鶯娘問道,回了回頭,什麽都沒見著。
塗紀搖了搖頭,回過頭:“走吧。”
“京城我們都找過了,京城周邊也沒有,寧姑娘會不會……真的一走了之就不回來了?”
塗紀沒有接她的話,反而問道:“飛鷹樓那邊還沒有什麽消息嗎?”
“沒有。”
塗紀的腳步頓住了,他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地望了望天空:“接著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塗紀的聲音裏含了太多的東西,倉皇,難過,絕望,鶯娘幾乎以為是幻覺,抬起頭來探尋著看著塗紀,卻找不到分毫。
塗紀在街上慢慢地走著,這個小城鎮並沒有多少人口,也不夠繁華,夕陽西下,那些擺攤兒的人匆匆忙忙收攤準備回家,那些人的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或匆忙,或安靜,塗紀看著,心裏卻止不住地生出一絲蒼涼來。
她,是真的想要離他而去了嗎?那她,有沒有想過回頭呢?
眼前似乎浮現了她臉上的笑容,他逗著她玩,她生了氣,臉氣得紅撲撲的,但是嘴角卻還掛著一抹溫暖的笑意,她一點一點地幫他擦著未幹的頭發……
以後,你會為其他的男人擦發嗎?
他知道她不一樣,知道她堅強、自信、聰慧、勇敢,卻不知道她居然也可以這麽狠心,狠心地將他拋棄。
是……嫌棄他了嗎?
塗紀的嘴唇顫了顫,這樣的想法,是他從未有過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裏湧上了莫大的絕望。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走吧,隻是,至少要讓我知道你在哪裏,我隻要知道你在哪裏,就好。
寧喬回了客棧倒頭就睡,半夜卻被外麵的敲門聲吵醒。
她爬起來,開了門,看到是抱著枕頭站在外麵的林崖,她有些煩躁,“你幹嗎?!”開了門自己就倒回**趴著繼續睡了。
她掀了掀眼,看著站在床邊的林崖,警惕心漸起,她從**爬起來,將自己裹好,問道:“幹嗎?”
“陪你睡覺。”
“不要。”寧喬翻了個白眼,同時也鬆了口氣,倒頭就繼續補眠。
“前幾天我們不都還在一起睡嗎?”林崖安靜地看著她,抱著一個枕頭,站在一旁。
很奇怪,林崖給她的感覺並不像是路丘那樣,他太安靜,骨子裏的沉靜,他的靈魂是幹淨的,但是他的心,似乎又太過老成,像是不被任何事情能幹擾到一樣的,跟林崖相處了幾天,她漸漸放下了自己的戒心,林崖能給她的,是她想不到的安全的感覺。
“不可以。”寧喬翻了個身,繼續睡,很快就安心地睡了過去。
寧喬睡到日曬三竿的時候才醒,她翻了翻身子,在**舒服地滾了滾,睡了好幾天的山洞還是床比較舒服啊,
寧喬睜著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舒服地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子,一轉身,坐在房間裏抱著枕頭睡覺的林崖。
“啊……”寧喬一陣尖叫,很快,那尖叫堵在了嗓子裏,她看不清林崖是怎麽過來的,隻看見他忽然從睡夢中驚醒然後身體極快地衝了過來捂住寧喬的嘴,讓寧喬剩下的尖叫聲全都斷在了空氣裏。
見寧喬漸漸安靜下來,林崖才鬆開手,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抱著枕頭又回到椅子上靠著睡覺。
“你到底在幹什麽。”
林崖睜開了眼,站了起來,身體像是一棵柏楊樹一樣挺拔,或許是他長久地站在人的身後,他一沉默下來,就可以很快地讓人忽視。
“恩人娘親。”林崖叫道,雙手交叉地放在前麵,“恩人娘親不是說了不想讓人知道你在這裏嗎,你這樣很容易把敵人招來的。”林崖認真地說。
“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這裏,你不要怕。”
寧喬看著他,挪了挪自己的身子,示意林崖坐過來,林崖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什麽東西讓他很為難,終於,他還是乖乖地站在了她的床邊,並不坐下。
“坐。”寧喬發話了,林崖這才在寧喬的床邊坐了下來,寧喬坐在一旁,看著林崖挺直的背,堅毅的臉,她想了想,說:“不要叫我恩人娘親,叫我小天吧,我叫丁天。還有,你叫林崖。”
她說完了這話就開始打量著林崖的反應,林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似是沒有異議,隻是在聽到她的名字的時候愣了一下:“可是,他們都叫你寧喬……”
寧喬的臉色瞬間變了,林崖認真地進行糾正:“我昨天聽到他們叫你寧喬了,你說過他們是你的朋友的。”
林崖的義正言辭讓寧喬哭笑不得,寧喬頓時也沒有試探他的心思,隻是問:“林崖,你還記得以前發生的事情嗎?”
林崖搖頭,寧喬借此機會對他進行洗腦:“以前的你是個很壞很壞的人,很討厭,不過呢,後來我出現了,就讓你漸漸地改邪歸正,我是你的再生恩人,所以你要對我好。”
“嗯。”
林崖不問緣由,她說什麽,他就聽什麽,與其說相信,不如說是服從,寧喬在心裏微微地歎了口氣。
寧喬待在客棧裏連一步都未曾跨出。她在**翻來覆去地躺著,林崖在旁邊安靜地站著,寧喬看了看一絲不苟的林崖,歎了口氣:“你坐下來。”
“是。恩人娘親。”
寧喬覺得這話怪怪的,糾正道:“算了,你還是就叫我寧喬好了……之前說我叫丁天,是騙你的。”
林崖並不覺得憤怒,似乎覺得所有的一切都理所當然,寧喬躺在**想,接下來她到底要何去何從。
“林崖,你覺得,哪裏好玩?”
林崖搖頭,寧喬幹脆拿出一個銅板,開始玩起了轉銅錢的遊戲,她在銅錢的一處做了一個記號,然後開始讓它不停地旋轉,等到銅錢漸漸停了下來,倒在桌上,寧喬看了看方向,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這個國家。
“這個方向,你知道是哪裏嗎?”寧喬問道。
“好像是晉元吧。”說完林崖就是一愣,顯然被為自己的這個反應給嚇了一跳,倒是寧喬很滿意,站起來惦著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主意。”
兩人收拾了一下東西第二天就打算上路了,寧喬給自己買了一匹驢子,卻給林崖買了一批馬。
她想了很久,京城是個是非之地,她不想回去了,塗紀的身邊……寧喬搖了搖頭,當下,她如果要離開,她不得不,也必須要帶上林崖,她需要他的功夫來給她在這亂世中帶來安全和保障。
林崖扮作富家遊玩的公子,她是那灰頭土臉的小廝。寧喬在林崖的改裝上狠狠地下了一番功夫,卻發現林崖本身長得其實極為有特色,一看就像是個大好人的樣子,寧喬也懶得改了,直接把麵罩往他的頭頂一罩,扮成了一個有怪癖的富家公子。
寧喬的毛驢走的很慢,偏偏林崖的馬走的更慢,林崖總是老實本分地落後寧喬的毛驢一步的距離,寧喬幾次三番地下來衝著他喊:“公子,你是我家公子啊!!!”
於是林崖極為無奈地上前帶路,但是沒過多久,他的腳程就緩了下來,又成了這樣一幅怪異的局麵。
一隻已經很慢了的毛驢,後麵還跟了一隻更慢的馬。
兩人就憑著這樣的腳程,愣是在花了兩天的時間,走到了下一個城鎮。
寧喬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不好,幹脆改變行頭,她是富家公子極為寵愛的小妾,她家公子帶著她進行各種遊山玩水,原本的一馬一驢,現在隻剩下一匹馬。這樣下來,腳程就快了許多。
第一日,寧喬的屁股都快要顛成四半,林崖半夜拿了藥過來要幫她抹,被她轟了出去,第二日,她的屁股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林崖燉了很好吃的驢肉過來,氣得寧喬臉色蒼白。
長時間的趕路,讓她沒空去想那座城裏的那些人,也沒空去想自己這樣到底對不對,每天晚上一到客棧寧喬一倒在**就開始睡覺。
一路上,她跟林崖走得還算是平靜,中間冒出幾個不自量力地想要打劫他們的小毛賊,都讓林崖隨隨便便地打發走了,寧喬正閑著無聊呢,就看見麵前忽然出現的幾個人。
第一次出遠門,沒有想象中的漂亮風景,有的隻是漫天的塵土跟黃沙,寧喬黑著一張臉看著麵前出現的那幾個人,心裏暗念又有好戲看了。
“林總管……”那三個男人忽然跪了下來,寧喬原本是打定了主意看著林崖收拾著這些個小毛賊,卻被這個意外給砸暈了腦。
寧喬眯了眯眼,總覺得領頭的那個人似曾相識,她在腦海裏不停地搜索,卻是一點都沒想起來,她艱難地轉過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那張臉,林崖看了看她,眼底有些疑惑。
“要打跑他們嗎?”
一路上,林崖儼然一副小廝的樣子,將寧喬照顧得妥妥帖帖的,有好多次,她都以為他並沒有失憶,但是事實又常常讓她將這個想法拋到腦後。
林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波動,那樣子仿佛像是“今天晚上到底吃什麽好呢?”
“林總管,我是浩子,雖然皇上將你驅離了皇宮,但是皇上並不是要趕你離開,你隻要跟我們回去道一個歉,你又是皇上麵前的那個帶刀侍衛了,林總管,請三思啊。”
唔……原來林崖早就被皇帝趕出宮了啊,寧喬摸了摸下巴,可是不對,既然被皇上趕出了宮,那為什麽還要殺她?那天晚上,就是皇帝派人把他弄得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然後再讓她撿到?
太扯了吧……
大概是寧喬臉上豐富的表情讓那個叫浩子的男人不爽,他瞪著寧喬,“林總管,皇上還說了,如果你肯回去,他原諒你的不作為,如果你帶著這個罪臣之女回去,不僅以前的所有都既往不咎,你官升兩級,調到兵部。”浩子的聲音裏帶了些淡淡的羨慕,寧喬驚訝地轉過頭,兵部是什麽地方,居然破格讓一個侍衛進去,這個寧千未,看來是下了狠手了。
寧喬有些忐忑不安地轉頭看著麵前的林崖。
如果說林崖曾經是她的敵人的話,那麽現在的林崖已經成了她的朋友,兩個人在一起相依為命地走了這麽多天,她就是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軟了心了。但是,他會不會呢……
大概是感受到了寧喬的緊張,林崖有些奇怪地看了寧喬一眼,然後又看了看麵前的三個男人。
“哦,你就是那天看門兒的那個!”寧喬忽然想起來了,她就說這人怎麽這麽眼熟,原來是那天守著宮門的那個。
浩子意思意思地拱了拱手:“寧姑娘。”
“是路公子吩咐的……”
寧喬嘴角噙著笑意,跳下馬來,林崖也跟著跳了下來,他有些倉皇地看著她:“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寧喬盯著林崖看了半晌,回頭笑道:“各位恐怕是弄錯了,這個是林崖,不是你們口中的那個林總管。”
“你說什麽呢,林崖就是林總管!”浩子上前幾步,他目光切切地盯著林崖,“林總管,你跟我回去吧,皇上的身邊,需要你。”
寧喬在心裏咂舌,浩子看都沒看一眼寧喬,他的注意力都在林崖上麵。
“林總管,皇上要你回去。”浩子慢慢貼近林崖,在林崖的耳邊輕聲說道,寧喬很認真地看著林崖的表情,見林崖的表情一直都很疑惑的樣子,求救般地看著她。
她正想笑,然後看見那個浩子衝著她詭異地笑了笑,她還未曾反應,浩子就瞬間死在了林崖的麵前。
林崖的劍,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劍鞘,寧喬看著那劍上一滴一滴的血,滴在地麵,地上倒地的男人,帶著詭異的笑看著她。
寧喬迅速轉頭,之前跟在浩子身後的兩人早就消失不見,寧喬驚恐地退了幾步。
林崖似乎對殺人很習以為常,他正想要上前跟寧喬說話,就見寧喬驚恐地退了好幾歩,她睜大了眼睛,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寧喬……”
寧喬瞪著地上的那具屍體。
“剛剛……我看到他拿了刀,我以為他要害你……”
“別過來。”寧喬在那一瞬間神智渙散,她想起那日街上衝著她打招呼的王五,上一秒笑容還在唇邊,下一秒就看見一支箭從他的額前穿堂而過,一個血淋淋的窟窿。她想起那日殷素素倒在地上的臉,她躲在床底下,在空無一人的荒涼的房間裏,不敢動,一睜眼就能看到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自己被一個溫暖的身軀環住,她有些茫然地轉了轉眼,耳邊是輕聲的安撫,“寧喬,沒事了,沒事了。”身後有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她想起了小時候娘親還未逝去,她就是這樣在耳邊輕聲地念著書上的奇異故事,那個時候,爹爹不在,隻有娘親耐心地拍著她的背,哄著她睡覺。
寧喬緊緊抱住了麵前的人的身子,眼淚一滴一滴地滑下,她睜著眼睛,不敢閉上:“娘……”
“好了好了,沒事了。”
“娘……我好想你,娘……”寧喬低聲地喊著,那聲音裏帶著無助帶著害怕,林崖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忽然“蹦”地一聲,有什麽東西在裏麵斷了。
懷裏的女人嬌小並且無助地攀附著他,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觸,隻覺得懷裏的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弱小了。
林崖動作有些僵硬,顯然他從未嚐試過這樣的事情,他的心裏比誰都要慌張,比誰都要忐忑,隻是他卻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來,他隻能這樣語無倫次地低聲安撫著。
寧喬在林崖的懷裏嗚咽著,她這樣的樣子讓他極為心疼,很快的,他覺得自己的胸前熱熱的,濕濕的,那溫度,似乎快要灼燙進他的心裏。
那一瞬間,他忽然間有點明白,為什麽路丘跟塗紀兩人,會對著這樣一個女人癡迷、改變、反抗,以及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