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明我們存在的痕跡

“宋二二,”剛離開住的地方細微就發現了跟蹤她的小身影,“怎麽著,昨天帶著你挨家挨戶上門尋訪不服氣了?”

為了瓦解宋二二的‘小勢力’,昨天去那些孩子家裏的時候她是讓宋二二帶的路,也從那些家長口中了解到不少關於宋二二的事情,所以宋二二是那些孩子中唯一沒被上門尋訪的。

“我才不在乎他們跟不跟我玩兒呢,”宋二二不屑地揚起小臉兒,“我是來跟你一起去探險的。”

“遇見壞人你能打嗎?”

“你不是刑警嗎?”

“你沒聽小栓犢爺爺說那地方壞人很多,我可不能一個打十個。”

“可我跑得快,我可以幫你回來叫人,讓他們報警叫支援。”

“你又沒去過那裏,跑得再快不熟悉地形也還是跑不過壞人。”

“……反正你不讓我去我就偷偷跟著,出了事還是算你的。”

這要是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孩子細微都可以叫家長把人帶回去,唯獨這個宋二二她沒有任何辦法。

宋二二父親一審判決死刑,尚在二審申訴中,起因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而死者正是宋二二的母親。

至於宋二二,這樣的孩子沒有親屬想成為他的臨時監護人,他自己怕是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至今一直住在村委會辦公處為他收拾出來的一間屋子裏。

“跟緊我。”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

宋二二得意地搖頭晃腦,一大一小沿著田壟往村南的方向去。

昨天晚上去小栓犢家之前,細微已經找人查證過,南麵確實有個因夏季洪災泛濫搬離的村子。

無論是地圖上,還是小栓犢爺爺的故事裏,都已經沒有到那個村子裏的路,想去就隻能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這個村子好小啊……”想要尋寶的宋二二滿臉失望。

“小?小點兒好,小點兒安全。”說話的人是個憑空冒出來的老人,眼睛是全白的。

“啊!!!”宋二二尖叫著躲到細微身後,聲音嘹亮的像隻夜鶯。

“有多少人住在這裏?”細微問。

“你是福利署的人?”老人反問。

“我算是刑警。”

“這裏的人不會找刑警來,他們平時連警察都不會見。”

“我來不是要抓誰,冒昧問一句,您在這裏住了多久?”

“我流浪到這裏的時候這個地方就是空的,沒有人侵占別人的家。”

“我來也不是為了這個,住在這裏的人您是不是都認識?”

“……”

“這裏有沒有人失蹤?時間是六年前到去年,可能有男人也有女人,可能有年輕人也有老人。”

“夏天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離開,秋冬春的時候再回來,有些人有了更好的去處,有些人會在那段時間死在外麵,偶爾也會有新的人補充進來。”

“更不是這些,有沒有人……無緣無故的失蹤?或許在失蹤前表現的很反常。”

“不要以為我在這裏住的時間最長就是這些人的‘家長’!”

老人有些生氣,但他自己又補充道,“在我沒瞎之前,我確實是最了解這裏的人。”

“請您詳細說說。”

宋二二已經在兩人的交談聲中安靜下來,他安靜地聆聽著那位盲眼老人的回憶。

“我已經記不清楚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但確實有你說的那種情況發生。”

“那是在一年秋季,洪水退後住在這裏的人陸陸續續都回到了‘家’中。”

“住在我隔壁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答應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一瓶酒。”

“我從秋天一直等到了冬天,又從冬天等到了春天,才終於接受他不會再回來的事實。”

“其實這種事很常見,離開時的約定並不能作數,或許對方在這期間找到了更好的住處,也或許是重新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

“但那個年輕人是非常重視承諾的人,說了什麽就一定會履行,所以他沒能回來我也傷心了好一陣子。”

“而且我還替他收著一樣東西,是他剛來這裏時就隨身帶著的,說好要還給他的。”

“那樣東西您還留著嗎?”細微打斷老人的回憶。

“離開了這麽多次,又是在我瞎了之後,很多東西都沒有了。”

“您繼續說。”

老人卻站起來,輕車熟路地進入村中。

“你們可以跟進來看看,看看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住在第一戶的是個喜歡撿廢品的女人,年齡和我差不多大,養著一隻喵喵叫的橘貓。”

“住在第二戶的也是個女人,每天就是坐在牆頭上發呆,餓了自然就去找吃的。”

“住在第三戶……最後是我住的地方,我每天都要穿過村子出去乞討,順便確認每個人的情況。”

“有離開的我就記錄下來,回來了就勾去記錄。”

“你不是瞎了嗎?那還怎麽寫字?”宋二二心直口快地開口,並沒有意識到這樣有什麽不妥。

“哈哈哈……”對方毫不在意地大笑,“誰說記錄就一定要在紙上,那不還可以記在心裏,紙和筆沒有發明出來以前,古人不還把事情記在繩子上。”

“我替他向您道歉,您說離開的就記錄下來回來的就勾去記錄,如果一直沒有回來呢?”細微問出她的疑問。

“如果在新的一季洪水來臨之前都沒有回來,我們會為離開的人舉行葬禮。”

“葬禮?”

“是的,就是葬禮。”

“萬一日後‘死去的人’重新出現呢?”

“你說的那種事還沒有發生過,沒能在洪水退去後回到原地的人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以說說葬禮嗎?”

“實在算不上是一種難事,我們不會有屍體,也不會有離開的人的貼身衣物,隻是在他住過的地方找一塊石子丟進塔裏去。”

“塔?”

“嗯,在村子後麵,是有洪水時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帶過來的一座石塔,塔身已經埋進了淤泥裏,塔頂的裂縫剛好可以把石子丟進去。”

“葬禮是您負責舉行的?”

“一定是因為住的時間太長了,對所有的一切都生出了感情,等我死後應該就不會有人在意這種事了。”

宋二二已經爬上了一堵牆,站在高處搜尋著老人口中說的那座塔。

“我看到了,”宋二二跳下來說到,“我找到石塔了。”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請教您。”

“說吧。”

“剛才介紹住在這裏的人,他們有些什麽您基本上是都清楚的,有樣東西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扣子,您記不記得誰穿的衣服上總是縫著扣子?”

“有。”老人很幹脆地回答。

“那個人還住在這裏嗎?”

“我們已經為他舉行過葬禮了。”

“啊?”

“就是那個要為我帶酒的年輕人,他是這群人裏唯一一個還像正常人一樣活著的,他的上衣袖口總是有一顆綠色的扣子。”

“您還記得顏色?”

“不光是顏色,那顆扣子是兩眼扣,有大拇指指甲蓋這麽大,很漂亮。”

“……您不問問我為什麽要問您記不記得一顆扣子?”

“你一開始不就告訴我了。”

“?”

“剛才在村口,你說你是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