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輕視你的敵人

“對了,審訊記錄你看了嗎?”

廖守問著細微,人卻直直地走向鹽佟,盯著視線中出現的一截白乎乎的石膏,眉毛都皺成了一團。

“讓我曬會兒太陽,一會兒死機了。”細微趴在桌子上,眼皮兒都懶得動一下。

“太陽曬太多了不好,容易得皮膚癌,”鹽佟還精神的滿屋子亂竄,“再說你這麽曬不怕曬黑啊?”

“沒事兒,曬太陽補鈣、殺菌、增強血液循環,黑點兒就黑點兒。”

“你也坐下休息一會兒。”

廖守把放在抽屜裏的零食找出來堆到鹽佟桌子上,考慮了半天丟給細微一個麵包。

鹽佟正拿著廖守的杯子往肚子裏灌水,“趁著剛問完,我得把案情報告整理出來,省的一會兒忘了。”

“就你這手還怎麽整理,”廖守霸占住鹽佟的座椅,“還不得我幫你,你來說我給你打。”

“就你打字兒那速度……”

鹽佟嘿嘿笑著把後半句話咽進肚子裏,拿了一包餅幹靠著桌子坐下,“晚上請你吃火鍋。”

廖守把餅幹的包裝撕開,把電腦鍵盤從桌子底下拉出來,“算了吧,開始吧。”

細微閉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們倆說話,時不時因為案情爭論起來,反正先敗下陣來的總是廖守。

太陽在她腦殼裏嗡嗡地響,眼窩裏發燙,耳朵裏耳鳴,額頭在冒汗,呼吸裏帶著滾燙,但仍舊不願意動地方,隻想趴著發懶。

“睡著了嗎?”

有人跟她說話,沒多久有涼風從背後吹來,腦門兒上的炙熱也減緩了幾分,總算是不情願地睜開了眼。

“困,但睡不著,昨天晚上的審訊怎麽樣?”

“很順利,不過你認為是他幹的嗎?”

“什麽?”

“防空洞一案,趙單不承認人是他殺的,但承認屍體擺成那樣是他幹的。”

“讓我先去洗把臉,回來再跟你討論。”

帶著三片大扇葉的吊扇在頭頂呼呼轉著,攪動著屋子裏的空氣,刮起一股不算特別涼爽的風。

窗外的空地上升騰著熱浪,明明是剛剛早上七點未到,卻已經熱到乏力,讓人想找個地方躺下開始睡午覺。

“擺放屍體的人一定不是他。”

細微說著啃了一口麵包,電腦顯示屏中正回放著來自昨天夜間的審訊。

“趙單不光是承認了移動屍體,他的敘述中有一些作案者才清楚的細節。”

“一位好老師再加上一位好學生,任何細節都可以完美複刻,但是被教導者並不能理解作品的意義。”

“你是說防空洞裏的屍體?”

“屍體彰顯著凶手的孤獨,訴說著他竭力壓抑的欲望,既要做一個看似溫暖平和的人,又渴望回歸殺戮本身,滿足嗜血的追求。”

“趙單是個極其普通的人,上學、工作、結婚,和父母的關係也和大多數人一樣普通。”

“趙單沒有那麽強的表現欲,你跟我不是去過他住的地方,物品擺放隨意,角落處有積塵,不養花草寵物,垃圾桶裏多外賣餐盒。

屋內設施實用性大過觀賞性,沒有多餘小擺件,和人交流中規中矩,隻不過是個被社會磨平棱角的成年人。”

“讓你說的可真夠難過的。”

“隻是證明他平凡,抬頭上班,低頭睡覺,手機裏追夢,現實中生活,沒那份兒閑心去悲天憫地,抱怨心靈得不到慰藉。”

“認為他無罪嗎?”鹽佟遠遠地問。

“那倒不會,證據確鑿的殺人未遂。”

細微想了想,又問在一旁瞅著她的項陽,“你想到了什麽?”

“簡容的回答方式和趙單的回答方式幾乎如出一轍,避重就輕,側重故事整體,以我為中心,不憤怒,不恐懼,沒有真實的情感波動。”

“喲,可以啊,”廖守看過來,“這才幾天?有點兒專業分析師的樣子了。”

“還差的多,”細微並不讚同廖守對項陽的讚賞,“準備什麽時候提起公訴?”

“殺人未遂的證據鏈是完整的,明後天的就可以出公訴材料。”

“盧知曉和簡容的失蹤模式本質上是相同的,都是利用人群的疏忽性失明劫走受害人,很難說不是同一個人作案。”

“整條證據鏈都是說的通的,尤其是趙單說起過的那些數字和地點,羅開和萬詹這會兒正在去核實的路上。”

細微仰起頭把身下的辦公椅轉來轉去,眼前閃過吊扇的葉子,又閃過從地板反射到天花板的陽光。

“掌控欲,有醫學基礎,會黑客技術,擅長社交,有極其安全的私人空間,大把空閑時間,有富餘財力,獨身,藝術造詣來源生長環境。”

“記憶力好,大學畢業,工作經驗豐富,已婚,租房居住,生活環境一般,快餐飲食,出行使用公共交通工具。”

“高智商,善於隱藏,了解警方審訊工作,擅長與人溝通,精通法學、痕檢、微表情分析,玩樂主義者。”

“和父母關係平淡,朋友不多,有神秘追求者,藝術係學生,參加過社團對外活動,性格溫和,不容易拒絕別人。”

“和父母關係平淡,朋友不多,有秘密交往對象,藝術係學生,參加過社團對外活動,性格開朗,不容易拒絕別人。”

“你——”辦公椅對著項陽停下來,“說說我以上描述的人都是誰?”

“防空洞案凶手,綁架殺人案趙單,死者盧知曉,受害者簡容,我不明白你說的第三項描述的是誰?”

“是蒙蔽兩案的關鍵點——教導簡容和趙單如何麵對警方審訊的第四位參與者。”

“我說你們幾個,”走廊上有人打斷了一隊辦公室內突然的沉默,“食堂放飯了,我看你們一隊也忙了一晚上,不餓呀?”

“去,這就去。”廖守笑著應付那位同僚,把桌麵上他的零食都掃進鹽佟的抽屜裏。

“按正常流程走吧,”細微推開椅子站起來,“完成一件是一件,這要是掰扯開了,是好大一張餅。”

“凶手如果不再作案了呢?”項陽有些擔憂。

鹽佟跳起來把胳膊搭到項陽肩上,“小屁孩兒,你把這類罪犯想的太簡單了,你把咱們刑警一隊也想的太簡單了。

有我在,有廖守在,有你師父在,我們仨加在一塊兒就是三頭六臂,這案子隻要是沾邊兒的一個也跑不了。”

“要想比我們先找到犯人,你得繞過我們的思路,”細微慢悠悠地走在後麵,“好好想想,還有什麽線索是剛才沒有提到的。

查案不是選擇題,你得自己找出路。升級打怪不能總做拿槍的人,你得先會藏才能會找。”

“廖隊,你怎麽不說點兒什麽?”

項陽端著餐盤排到廖守身後,廖守很嚴肅地轉過身,上下看了項陽兩眼,相當認真地說道。

“我又說不過他們倆。”

說著還做了給嘴巴裝拉鏈的動作,也是實力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