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爾摩不過時(二)

“我應該交代點兒什麽?”

廖守把椅子從桌子下拉出來,右腿膝蓋剛剛用力,右腳還沒從地麵拔起。

“你想說什麽?”

銬在椅子上的趙單把腦袋向後仰,望著空****的天花板思考了一會兒。

“簡容是我綁架的。”

“這件事還有待查證。”

“我那算是非法囚禁吧?”

“任何人不得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

“謀殺怎麽判刑?”

“依據事實情況由法院判決。”

幾根手指搭在椅背兒上慢悠悠地晃著,準備著下一個問題的回答,此時提問的人卻陷入了沉默。

“《犯罪嫌疑人權利義務告知書》給他看了沒有?”廖守低聲問已經開始做訊問記錄的人,並鬆開扶著椅背的手順勢坐下。

對方掀開筆記下的藍皮文件夾,漏出來的第一頁紙就是簽署過的告知書。

“姓名?”廖守沉默了半分鍾,照舊從頭開始問話。

趙單抬起眼皮兒掃了一眼閃著紅燈的記錄儀,“趙單。”

“年齡?”

“周歲23。”

“職業?”

“誌業大廈頂樓一展畫廊副店長。”

“家庭現住址?”

“本市鴻東小區四號樓三單元202。”

“家庭成員情況?”

“結婚一年半,我媳婦兒叫周紗,周歲22,誌業大廈十二樓春暖花藝插花師助理。

我父母在恢恢縣老家,一個51歲,一個47歲,他們在村兒裏開了個糧油小店。”

“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麽情況?”

“殺人未遂。”

“說說事情經過?”

走廊上的鍾表已經指向數字4,人們不是正在**安睡,便是大腦極度困頓後的異常亢奮。

監控室裏的人揉搓著臉頰,完全是下意識地接連打出幾個哈欠,瞅了一眼屏幕上的時間,繼續盯緊審訊室裏的發展。

“她不肯離開我,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我已經結婚了,我雖然沒有那麽喜歡我老婆,可我並不想離開她。”

“認識那個女人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你們看看!她毀了我的生活,我老婆知道了會怎麽想我!”

“一開始的計劃隻是綁架,那天晚上約好在大綠地公園見麵,我知道那裏有個地下管廊的入口,從管廊又能進入未開放的防空洞。”

“她從來沒對別人公開過我的身份,所以綁架進行的很順利,居民樓那間房子是我專門短租的,就是為了綁架期間安置她。”

“你們不用這麽看我,大部分人遇到事兒的頭一個念頭肯定不是報警,在這個城市裏她除了我沒有其他更親密的人。”

“這可比扮花心大蘿卜省事兒多了,我隻要不相信她說的話,再譏諷幾句有的沒的,是個女孩兒都得跟這種男的分手。”

“不過她對我太熟悉了,在假山那種黑咕隆咚的地方她就知道是我了,不過一直沒拆穿,還陪著我演了好幾天戲。”

“警察找上門那天我心裏咯噔一下子,連坐牢帶什麽東西都想好了,可後來我也琢磨明白了,沒人知道我跟簡容的關係,也沒人知道是我綁架的。”

“但被警察找上門總讓我覺得心裏不踏實,特意好幾天沒去看她,一直到今天下班,藏在家裏的短租房鑰匙差點兒讓我老婆發現。”

“我是準備去給簡容道歉攤牌,讓她打也好罵也好,報警也行,隻要她能離開我,讓這事兒趕緊過去。”

“嗤,誰知道她說她早就知道那假綁匪是我,還說這樣挺好玩兒,她還想多待兩天,反正無論如何也不會跟我分手。”

“她就像是掉進我嘴裏的魚鉤,不光要讓我流血還想要我的命,我當時腦子一蒙心裏就一個想法,她活著我就得死。”

“隨便最後怎麽判刑吧,隻要能讓她離開我,坐牢也好,死刑也好,隨便吧。”

說這些的時候趙單一直低著頭,聲音裏也沒什麽大的波動,甚至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像個在講故事的假人。

“你怎麽會知道大綠地公園假山下麵有個地下管廊入口?”

“沒在畫廊上班以前我也幹過不少工作,那個入口的識別鎖原來就是我推銷給管廊工程的。”

“你對地下管廊有多熟悉?”

“我記性好,看過一遍的線路圖就會一直記著,隻要不出錯就好。”

“地下管廊連接的防空洞呢?那裏可找不到線路圖。”

“那是最容易的,反正地下又沒人,我跟朋友借了夜視儀,隻花了兩個晚上就挑出了一條最快離開的路。”

“怎麽走?”

“負重後保證每一步距離相同,離開地下管廊後貼牆走,先直走49步,左拐77步,轉向右81步,左轉153步半,右轉看見出口。”

“出口在哪兒?”

“在多彩翻轉滑板中心的室外訓練場倉庫裏,今年出了學員摔傷事件後就停用了。”

“你怎麽知道哪裏有出口?”

“去給那個倉庫修過網絡,看見過他們的工作人員去裏邊兒乘涼,門口就放了個帶滾輪的大鐵皮櫃子,一推就開。”

“怎麽到的短租房1902?”

“步行,我提前找好的路線,那個點兒街上也沒人了,再說這年頭兒誰還多管閑事兒。”

說起這些事趙單的表情豐富起來,尤其是說到他記性好這件事,眉毛上揚表現的很得意。

“你是否還有其他未供述的違法犯罪行為?”

趙單忽然戒備地掩去臉上所有的表情,“沒有。”

“你剛才說花了兩個晚上在防空洞裏挑最快離開的路線,是不是表明小合蕎路段防空洞你已經轉悠了個遍?”

“不靠近出口的地方我也沒必要去。”

“嗯,也對。你從地下管廊幾縱道幾橫線的單向門進入防空洞?我看你對數字蠻敏感的,應該不會不記得吧?”

“我記得……是……6縱道9橫線附近……”

“哦,那你……”

“人不是我殺的,”趙單整個人的姿態蜷縮起來,但是神色相當坦然,“我隻是把屍體撿回來,擺成了仰舞者。”

“仰什麽?”

“我給那幅作品起的名字,仰麵跳舞的人,簡稱《仰舞者》。”

“你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有其他未供述的違法犯罪行為。”

“你們大可以去查,我隻是移動了屍體。”

“發現屍體後為什麽不報警?”

“會很麻煩。”

“人又不是你殺的?”

“嗬,當時在橋下就我一個人,那是一具裸屍,我跟你們說的清,跟社會輿論說不清,我還想好好生活。”

“屍體在哪座橋下發現的?”

“丁丁馬,那橋去年不是剛拆,現在就剩下幾個橋墩兒。”

“你當時怎麽會在橋下?”

“陪客戶出門野釣,大半夜了還不肯走,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溜走,然後就發現了屍體。”

“你的客戶不能給你作證?”

“我11點半離開的公司客戶,2點多發現的屍體。”

“為什麽沒有立刻回家?”

“心裏煩,在那附近坐了坐,要不也不能是我發現的屍體。”

趙單此時的態度和剛才大為不同,說起和簡容的事他很是羞愧,甚至竭力避免和審訊人員出現眼神接觸。

等聊起那具幹屍他從容了不少,但還是有些不對,部分細節描述直白的像是在背書,根本不像是回憶親身經曆的事。

“還有其他情況補充嗎?”

“沒有。”

“以上所說是否屬實?”

“屬實。”

趙單很肯定的點頭,在看到廖守和記錄人員在審訊記錄上簽名確認時,他也表現的如釋重負一般,輪到他簽名時更是毫不猶豫地寫下姓名。

廖守回到監控室回放最後結束時趙單的表現,趙單看起來更像是完成了一件工作,而不是即將成為刑事案件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