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餅誘人
白色的海洋閃爍著耀眼的陽光,粼粼波濤讓海麵變得支離破碎。葉天問感覺好像躺在一個柔軟而溫暖的汽墊上,從海底慢慢升到海麵上。灼熱陽光讓身體像充了氣一般膨脹起來,他承受不住陽光的火辣,翻身跳進清涼的海水裏。
往無底深淵墜落的恐怖把葉天問嚇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早晨的陽光從窗子透射進來,刺得他睜不開眼睛。身體的感受亦如夢中,像汽球一般膨脹著,精神十足充滿了渴望。此時此刻,他又是如此孤獨,渴望某種相互依存、相互撫慰的感情,渴望著渲泄。
“為什麽?為什麽?”葉天問無助地用手撫慰著青春健朗的肉體,再一次想起那個離他遠去的人。一次傷情使他背負了如此沉重的精神負擔。曾經在無數個暗夜,他甚至懷疑精神出現了問題,以至於花了六年的漫長時間,仍然沒有修複曾經的傷痛。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葉天問再一次撫摸著心靈的傷痕,但沒有讓思想和情感在傷疤上停留太長的時間,而是用雙手枕著頭,望著頭上的天花板。眼前晃動著一個女人俏麗的容顏,仿佛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在責備著他。葉天問不忍麵對這樣的目光,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匆匆穿上衣服,俯身在床邊做了十多個俯臥撐。
之後,他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居然不到七點,離劉根根來接差不多一個小時,葉天問決定趁這個時間鍛煉一下,於是換上了一身休閑裝,拿著一個籃球下了樓,一路小跑著來到市委宿舍花園旁的籃球場裏。
市委大院內的燈光球場曾經是衛津市最好也最為熱鬧的籃球場之一,每逢重大節慶活動時,燈光球場都要舉行好幾場籃球賽。葉天問剛調到市裏時,燈光球場上早晚人頭攢頭,市委機關的年輕人自行組織起來舉辦球賽,大院裏的家屬充當啦啦隊,坐滿兩旁為球隊鼓掌加油。
何曾幾時,燈光球場的光華不再。球場裏空無一人,連找一個打球的伴都沒有,葉天問隻好自娛自樂,或練習三分球技術,或訓練三步上籃動作。在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裏,葉天問隻是偶爾看到幾個老頭在繞著花園小跑鍛練,沒有看到任何年輕人鍛煉的身影。葉天問知道,不是年輕人不鍛煉,而是世風使然。同齡人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太忙了”,業餘時間大部分用來應酬了。要在政治上或者事業上有所進步,除了工作上需要上佳的表現,八小時之外的表現也絕不可少,必須要會“為人”,還要會“來事”。所謂“早上坐著車輪轉;中午圍著桌子轉,晚上摟著裙子轉。”除此之外,就是圍著桌子“砌長城”,久而久之,應酬就成了一種習慣,如果沒有這些活動,內心反而會覺得欠欠的,如果沒有進入這個“轉圈”的活動,意味著不是某個圈子裏的人,那麽,此人在朋友中的口風或者名聲就不會那麽好,在提拔推薦的關鍵環節,支持率就不會很高。年輕人把鍛煉的功夫都花在晚上了,早晨哪還有時間鍛煉身體呢?
葉天問打了一會兒球,又繞著花園跑了幾圈,身子已經活動開了,微微冒出了汗,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了,收了球跑回家。
進門換拖鞋時,他把球往地上一丟,球順著牆跟彈了過去,把靠著牆的黑色塑料袋弄翻在地。塑料袋裏的東西很沉地倒下,發出沉悶的響聲。葉天問見一小合四方的東西從袋子裏翻了出來,上前揀了起來,準備重新塞進袋子裏。突然,從殘破的塑料包裝袋一角,突出一個色澤異樣的東西,與茶葉的顏色並不相像,詫異地拿著塑料包裝袋走到窗前,用力把塑料紙一撕,硬得紮手的百元大鈔跳了出來,葉天問的手像被灼了一下,通紅的錢掉到地上。葉之問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把錢揀了起來。然後把沉實的黑塑料袋提起來,放到茶幾上,把裏麵的小包裝袋一一分揀出來,數了數,一共二十袋。
“天呐,二十萬。”葉天問心裏驚叫道。擔心第一遍數得不真切,把包裝袋碼好,重新數了一遍,整整二十包,一包不多,一包不少。
葉天問此時滿腦子隻剩下錢了,為了確證包裏都是貨真價實的人民幣,葉天問把裂開的塑料紙撕掉,露出嶄新鮮紅的大鈔,紮著鈔票的紙繩都是新的。鈔票按編號紮在一起,順序都沒有打亂。他又根據人民幣的特征,對手裏這一紮人民幣第一張和最後一張進行了檢驗,確證是真正的人民幣。他隨機抽揀起另一疊,以同樣的方式進行了檢驗,確證是人民幣無誤。葉天問又把所有的小包裝袋都撕掉一角,確信所有二十袋都是嶄新的人民幣。
“天上還真是掉下餡餅了?”葉天問心裏想笑,笑容隨即凝固了臉上,問題隨之而來,是誰送來這麽多錢呢?他為什麽送錢呢?
葉天問在腦海裏努力搜索提黑色塑料袋上門的那個人。那天早晨走得匆忙,那個人說是朋友送來茶葉,他當時並不十分留意,對那個人隻存在一個模糊的印象。
“那是什麽東西?”
“一位朋友從雲南給你帶來的普洱茶。”
“好吧,你放在那裏吧。”
葉天問僅能夠回憶起的,就是他們到時站在門口的對話。
“誰會給我送錢呢?”葉天問心裏一遍一遍的問,卻得不到任何答案。他從沙發上站起身,手托下巴繞著茶幾踱來踱去。每當他把目光投到錢上,葉天問就心驚肉跳,沉甸甸的心裏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慌,仿佛會有什麽不可能把握的事發生。
俗話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葉天問像所有年輕人一樣,是如此渴望天下掉下餡餅,一夜暴富,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富裕生活。可是,二十萬巨款如今就擺在眼前時,葉天問卻如此為難,如此恐慌,甚至於還有幾分痛苦,不知道怎麽處理這個棘手問題。要在心理上接受擺在麵前的這一筆橫財,葉天問心裏邁不過去一道坎。他對於錢財的哲學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摸不透這巨款背後的“道”,不知道它的來路,自然也就不敢確定,這筆錢是一筆可以理所當然接受的善款呢?還是要拖他下水的誘餌呢?如果是後者,年紀輕輕已經當上正處級幹部的葉天問,又怎麽會拿政治生命與前程與冒險呢?
葉天問繞著錢轉圈時,把圍繞著錢的種種人脈關係梳理一遍,提出了種種可能的疑問。
“是她托人帶來的嗎?”觸及這個繞不過去的心結時,葉天問心裏一酸。師妹祝小莉遠走高飛之後,曾經多次來電話,向葉天問道歉,並且願意為自己的過失行為做一些補償。葉天問為了不增加她的負罪感,讓她全身心的享受現實愛情,告訴她說:“感情是上天賦予生命的一種緣,隻存在緣來緣去的問題,不存在誰對誰錯的問題。”從那之後,葉天問拒接她的電話,祝小莉便給他寄來了一萬美元,還給他寫來了一封長長的道歉信。麵對著信紙上斑斑點點的淚痕,葉天問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他沒有接受這一萬美元,而是把它轉給了祝小莉父母親。後來,他為了更快地忘記這份感情,盡快地擺脫對他的心靈折磨,選擇援藏而離開了衛津,此後一段時間也與祝小莉沒有了聯係。
“莫非她又得到了他的消息,為了贖一份早已不存在的感情孽債,托人送錢嗎?”葉天問隨即否定了這個念頭。平凡活一生,知心能幾人?不管是否能夠形影相隨,終身相伴,或者像現在一樣天各一方,葉天問相信,師妹知道他的品性,不會接受這種來路不明的橫財。
“為了他接受她的歉意與補償,故意使用黑社會送錢方式嗎?”葉天問再一次搖了搖頭,祝小莉是一個很單純的人,性格決定了她的一生隻能與浪漫結緣,這種浪漫也使她的性格增加了諸多變數,愛情與婚姻也增加了可變性。
有一次,他們曾經心平氣和地在電話裏談到兩人的感情,葉之問說:“如果你不走,我們結婚的話,說不定你早已讓我戴上綠帽子了。”師妹是笑著回應他的話:“也許,一個追求浪漫的人既希望擁有一個可依靠的寬闊胸膛,同時,心底更渴望一種隨時變幻的浪漫邂逅。”
果不其然,在與葉天問這次交流之後,葉天問再次接到她的電話時,告訴他一個驚人的消息,她的婚姻發生了變異,她投入了一個美國富商的懷抱。
這麽一個重視感情品質的女人,哪裏會懂得黑社會汙七八糟的肮髒手腕呢?“如果補償他,想幫他的話,拿美元啊,美元拿在手裏多沉實啊,哪像國內出手都是的人民幣呢?”葉天問咧嘴苦笑,“原來揀起一分錢交給警察叔叔,是好人好事,現在一角錢人民幣掉在地上,踩爛也沒人揀了。”
葉天問把有求於自己的人過濾一遍,一個風韻十足,性感可人的火辣美女跳到了眼前。
“潘玉辰?”
葉天問心裏對這個人洇了很久。潘玉辰後來多次聯係,要請他吃飯,一副很有耐性不屈不饒的樣子。
葉天問還真是被她的熱情所感動,有那麽兩次,幾乎就要答應她的要求了。止住葉天問不赴約的,既不是擔心潘玉辰提出合作的條件,也不是對於她這個美女的畏懼。把旅遊高速公路兩旁的廣告牌租賃給公司經營,恰恰是宣傳部班子成員的共識,隻是還來不及研究具體的方案和細則而已。即便沒有具體方案,先期接觸一下,了解對方的條件和經營思路,看一看是否可行,也無可厚非,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潘玉辰給葉天問的初步印象,行為做事有張有弛,進退有度,既知事體,同時又能夠八麵玲瓏。止於葉天問與她接觸的正是她的八麵玲瓏。
據葉天問私下聽來的消息,潘玉辰豪放大方得有些過度了,甚至是出格了。據說星辰月公司做得這麽火紅,星辰月三姊妹有可能是妙地利用自己色相,在衛津市高層人物中周旋,以至於很多官員都拜倒在三朵姊妹花的石榴裙下,甘願俯首帖耳,供她們驅使。更加奇怪的一個消息是,芳齡已是二十七八的潘玉辰,曾經有過一段離奇的短暫婚史。據說她的這一段婚姻隻維持了一夜,也就是新婚之夜。第二天早上,潘玉辰就從新房直接搬回娘家的閨房,從此變成了大眾情人。以網絡上的貼子而論,網友把白雅琪稱為“公共汽車”的話,這或許還不是過分的,過分的是,有網友居然把潘玉辰稱為衛津“希爾頓小姐”。希爾頓可是全世界都出名的豪門名媛,以放浪形骸名揚全世界。潘玉辰在衛津的名聲,大概與希爾頓小姐不相上下。
葉天問曾經百度過“潘玉辰”,果然在一些小網站裏,查到了命名為“潘玉辰”的不雅照,有些照片看得葉天問心驚肉跳。他就覺得奇怪,這麽一個放浪女人,怎麽還會成為衛津社交界攻無不克的交際花呢?
“是了,是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壞,男人沒有機會,漂亮壞女人,方能夠讓男人垂涎三尺,也才能夠在男人麵前寬衣解帶,玉體橫陳呢,”葉天問心想,“《茶花女》中主角身份不是一個的妓女嗎?照樣成為巴黎社交界的大眾情人呢。”
衛津市委堂堂的宣傳部領導,怎麽能夠與這麽一個放浪的女人為伍呢?這是葉天問麵對潘玉辰熱情相邀不敢應承的主要原因。
“錢會是潘玉辰送的嗎?”葉天問搖了搖頭,像潘玉辰這樣以美色作為重要資本混跡於社會的女人,對於男人來說,還有什麽比她們青春而性感的身體值錢呢?麵對掌握資源與權力的男人來說,與其奉送一大筆錢,不如把美麗性感的玉體橫陳於男人麵前。許多男人的貪婪,主要動因就是源自對美色占有欲,或者直接來自背後女色的促進與推動。潘玉辰有求於葉天問,又沒有掌握他的興趣愛好,為什麽不直接用美色引誘葉天問,而是繞一個彎送上錢呢?是不是潘玉辰在多次邀約未果,不得已采取送錢的策略呢?葉天問覺得這似乎不太可能,因為在那個神秘男人把黑色塑料袋送到他門上之後,潘玉辰幾次和他通過電話,隻字不提送錢的事,甚至連一丁點兒暗示都沒有。
越想葉天問越糊塗了,難道真是遇到天下掉餡餅的好事了嗎?如果這是一筆意外的橫財,那真是太好了,最近國內房市火爆,處於三線城市的衛津房價也節節攀升,有這麽一大筆錢作首付,可以投資購買一套地段很好的商品房,根據一線城市炒房者的經驗,兩三年時間價值就翻一番。
葉天問猛地拍著腦門,心想,思來想去,被這筆意外之財弄糊塗了,差一點破壞了一向的道德操守,迷失了自己的根性。
以前葉天問當縣長時,人們有求於他時,也會送一些禮物,偶爾也會有人送一些錢,雖然數額不是很大。對於別人送來的錢物,葉天問的處理方式是,能夠當麵退掉的就當麵退掉,不能當麵退掉了的,叫信得過的辦公室同誌悄悄退掉。主要目的以不損對方麵子,不破壞對方的信任為原則。對實在找不到辦法退掉的錢財,葉天問會以第三渠道交給紀委處理。他以往拒絕受收錢財,是因為那些錢財不能改變命運,不能夠讓他動心。如今二十萬元擺在他麵前,內心深處被原則壓抑著的貪婪之蛇蘇醒過來,一點一點地撕咬著他的心,撞擊著阻止貪婪的道德柵欄。
難道他也像那些貪官一樣,道德良知不足以約束心裏的貪婪之蛇嗎?難道我就這麽把來路不明的二十萬元交給市紀委嗎?我怎麽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呢?解釋不清楚的話,紀委的同誌會怎麽看待這事,消息傳到社會上的話,別人又以怎樣的目光看待這事呢?
手機鈴聲刺耳地尖叫起來,把葉天問嚇了一大跳。他邊接電話邊把目光轉到錢包上,好像被窺透了秘密一般,刹那間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請問您是葉部長嗎?”電話裏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
“是。”葉天問心虛,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葉部長,請你救救我家老喬。”對方在電話裏哀求道。
“什麽?出了什麽事?”葉天問見對方所說的不是錢的事情,暗暗地鬆了一口手,抹掉了額頭上的虛汗,神情稍為鎮靜了一些。
“我是衛津日報社喬記者,喬健的愛人,不知道我家老喬寫了什麽文章得罪了陳洪濤,他揚言說要槍斃我家老喬。”
“什麽?槍斃老喬?”葉天問可是第二次聽到陳洪濤說要槍斃人了,當麵聽到陳洪濤說這樣的話,他隻是覺得可笑,沒十分在意,現在又從記者老喬愛人的嘴裏聽到這話,葉天問不由得一驚,脫口問道:“他為什麽要槍斃老喬,他有什麽權利槍斃老喬?”
“還不是在單位裏為寫文章鬧出的矛盾?葉部長應該知道文人間的事情,同一件事情,你說向左,他說向右,兩人就口誅筆伐,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刀槍相向,陳洪濤和老喬的事情呢,都是單位領導安排的任務,為公事鬧出了矛盾,怎麽能進行人身攻擊呢?”
“不就是工作上鬧矛盾,哪能傷害性命呢?他沒有權利這樣做。”老喬的愛人說話很有條理,甚至還有一點文辭和邏輯,葉天問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立場。
“唉呀,葉部長,你可不知道呀,老陳這個人脾氣像野馬一樣暴烈,火氣說上來就上來的,這幾天他轉著圈找我家老喬,單位的領導都製不住,我家老喬跑到鄉下躲了起來,老陳不知從哪裏得到了我家老喬的行蹤,通過縣委宣傳部叫我家老喬回來,說如果我家老喬不回來,他要把我全家都槍斃了,我家老喬隻好乖乖回來,單位領導說,老陳隻聽得進葉部長的話,我隻好向葉部長您求救了。”
老喬愛人嘴裏的陳洪濤,是一個蠻不講理的黑社會老大,葉天問不禁笑了起來,“光天化日之下,怎麽說槍斃人就槍斃人呢,他沒有這個權利,更何況他手裏沒有槍,現在一般情況下警察執勤都沒配槍,老陳哪來的槍呢?”
“老陳有槍。”對方不容置疑的語氣把他嚇了一跳,葉天問感到問題變得嚴重起來,心兒懸到了嗓眼上。假如說宣傳部歸口管理的衛津日報社,居然出現黑社會老大的火拚現象,他的政治前途也就玩完了。
“他哪來的槍?”
“老陳是衛津日報社的怪才,也是怪人,別人不能辦到的事情,他往往就能夠辦到,在單位裏,連領導都敬讓他三分,更別說社會上那些人了,據說槍是公安局領導特批的,說是老陳能夠仗義執行,聘請他為警務監督員,特批一支槍給他防身,現在倒好,他把槍口對準同誌了。”
“行,老喬和你先回避一下,剩下的事情由我處理,行嗎?”
“那,我先謝謝葉部長,請你一定想辦法救救我們老喬,救救我們。”
對方掛掉了電話,葉天問看著手機,又望望茶幾上的錢,一處棘手的事情還沒辦法處理,一件更為棘手的事情又找上門來,讓他感覺雪上加霜。他怎麽就弄不明白,新聞記者竟然這麽多事呢?在他看來,記者是一群溫文爾雅的書生,是喜歡僻靜群體。以現在的情形而論,先前的看法隻是一種誤判,所謂不識爐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既然身處其產尚看不明白,何況對於隔行如隔山的外人呢?
這一折騰,葉天問猛然想起該到時間上班了,匆匆地把茶幾上的錢依原樣重新裝進塑料袋,提到門邊的牆角放了,正要轉身出門,目光又落到黑色塑料袋上麵,仿佛那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東西,弄得他心驚肉跳。
裝著巨款的塑料袋放在門邊,萬一他不在家時,小偷進門來把它提走了,如果主人追索起來,到時候十八張嘴也說不清了。葉天問走過去把袋子提在手裏掂了掂,想把塑料袋提在身邊,也覺得不妥。提著這麽一包沉甸甸的東西走在路上,肯定會引來別人的猜疑。萬一有人詢問起來,他也無法解釋。
葉天問提著塑料袋在屋子裏繞了一圈,仍然沒有找到妥當的藏錢之處。當下他覺得十分奇怪,報紙上曝光的那些貪官,怎麽就敢把幾千萬元藏在家裏呢?河北省一位廳級貪官,在北京買房藏錢,把數千萬贓款用十五隻麻袋分裝了,然後一袋一袋地扛了十來層樓高的房間,居然做得氣定神閑。結果後來被搜了出來,錢又被一袋一袋扛了下來。想到這故事,葉天問心裏直想笑,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遲早要被查處的,當初何必要費那麽大的力氣扛上去呢?重慶某縣一位交通局長,把上千萬贓款擱在無人居住房子的衛生間裏,不料衛生間水管居然爆裂,水淹樓下,被樓下的人家叫物管撬門,一樁驚天大案突現於眼前,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這位哥們兒腦筋為啥不轉彎呢?為什麽不把錢放在臥室,非要放在衛生間裏?他也太相信劣質水來水管了,他怎麽就不想一想,既然他可以在公路建設上大肆收受回扣、搞豆腐渣工程;房開商怎麽就不會搞豆腐渣工作呢?水管商為什麽不會劣質水管呢?與其說是劣質商品房、劣質水管讓他的劣跡曝光,勿寧說是社會及自己不誠信、不道德的行為害了自己。如此說來,真是上天報應了。
如果是這二十萬是自己的錢,隨手丟在家裏,即使被人偷去,隻是受損失而已。眼下這來路不明的錢財,不是自己的,如果真被偷了去,還得負責任的話,那真是得不償失了。葉天問心裏想,要能夠享用不義之財的話,還真得有過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要鑄就有一副鐵石心腸才行。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葉天問又吃了一驚,感覺自己真是被嚇得心虛了。後見是報社總編輯朱鵬的電話,狠狠地摁下接聽鍵,劈頭就問:“朱總,什麽事?”
“葉部長,你在哪裏?我與劉社長在你的辦公室。”
葉天問也不問什麽事,說:“好,我在外麵處理一點小事,馬上就過來。”
掛了電話,葉天問罵道,娘的,一袋來路不明的錢財,居然弄得老子成了驚弓之鳥,一個電話被嚇得心驚膽顫,失魂落魄,要真是一個貪官貪了幾十萬,豈不是沒有安生日子可過了嗎?罷罷罷,老子把這勞什子丟在垃圾堆裏,看哪一位環衛工人有運氣把它揀了去?
想歸想,做歸做,葉天問不是暴殄天物的人,別說這筆錢對他來說是天文數字,就是幾百塊錢,葉天問也舍不得丟到垃圾堆裏呢。
葉天問把讀到貪官藏錢的種種辦法在腦子裏過濾一遍,藏在衣櫃裏無疑太小兒科了,藏在床墊下,或者房間角落隱蔽的地方,整個房子就隻有那麽一百來平方米,花上半個多小時,就把房子翻個底朝天,就是一隻活動的耗子也隱不住形、藏不住身,哪裏還藏得下這麽一大口袋的錢呢?
葉天問最後站到冰箱麵前,拉開冰箱的門,見冷凍櫃裏空空的,剛好能夠把錢放進去,於是找了幾隻白色塑料袋,把黑塑料袋裏的錢分為數包,密封之後放平整地放進冷凍櫃,之後還在上麵放了兩塊肉做偽裝。這麽做雖然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錢的安全,但也可以寄希望於非法撞進屋裏的人,思維上出現盲點,慌亂之中有可能漏掉冰箱冷凍室。關上冰箱的門時,葉天問懸著的心總算稍稍落了下來。
葉天問反鎖防盜門之後,確證門無法徒手推開,急匆匆跑下樓,心想,這個劉根根,今天怎麽不見他催呢?他正要掏出手機聯係,透過樓梯的廊道,見劉根根的車已經停在樓道前麵。
“你今天怎麽不叫我呢?”屁股坐上車,葉天問開口就問。
劉根根不理會他的埋怨,笑道:“領導不出門,總有理由,萬一你在寫材料,我打斷你的思路,豈不是更要挨批評?”
葉天問一聽也是,隻說了一句:“走吧,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