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莊嚴
車子開出腫瘤醫院的路口,時間已接近十二點,劉根根輕踩著刹車問:“我們往哪個方向去?”
葉天問還在想著與陳嘯天部長的談話,似乎意猶未盡,劉根根的問話讓他乍然一驚,茫然地抬頭看著掛在路口上的路標,分別標識著往紫岩35公裏,清水縣30公裏。他想起鳳凰山離這兒不遠,問:“這裏去鳳凰山多遠?”
“二十多公裏,這裏過去都是一馬平川,也就二三十分鍾。”
葉天問看了卓越一眼,問:“下午我們沒有什麽緊要的事情要處理吧,不如我們順便到鳳凰山看一看?”
卓越笑應道:“唯葉部長馬頭是瞻。”
葉天問揮了揮手:“走,去看一看大名鼎鼎的鳳凰山,究竟有什麽樣的鳳凰在山上築巢棲居。”
葉天問話音剛落,劉根根轟地加大油門,轎車像箭一般地飛了出去。卓越說:“什麽鳳凰,先前不過幾個鄉村道士在山上築廬修行,漸成氣候,破四舊時道觀內的一切都被毀掉,鳳凰山徒有虛名了。”
“可別小看道士,據說太極張三豐就曾經到鳳凰山修行過一段時間。”劉根根道,道聽途說的故事他腦子裏裝了不少。
葉天問望著窗外,果然是一片平坦的大壩,直接著遠處迷蒙的山原。在這片南方高原上,很難得見到如此寬闊的田壩。大壩上的穀子黃熟,呈得出一片美麗而寧靜的金色景致,豐收的景象令人感覺沉實厚重。難怪古人會離開繁的都市,走進田野,走進幽靜的深山裏,與自然相生相息,在自然裏,目之所至皆綠色,呼吸的空氣清新宜人,容易讓人的內心因沉澱而平靜。葉天問心裏再一次想起了陳嘯天,他或許也具有老子等道家的情懷,在看透了人世,同時又對某些東西難於釋懷時,就騎著老牛西行,或者駕鶴遠去,遠離塵世的煩憂。這種簡單以放棄的方式離開塵世喧囂的行為,完善了個體精神上的潔淨與升華,卻回避了個人對於社會的責任。他們雖然看透了人世,卻看不透自身,看不透個體與社會水乳交融的密切聯係。葉天問的思想傾向於道家,不喜歡喧鬧和折騰,但他又不完全讚同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
“前麵就是鳳凰山現代生態農業開發公司的產業基地。”卓越指著窗外田野上連接成片的蔬菜大棚說。
葉天問放眼望去,白色的蔬菜大棚與果園連接成片,遠遠看不到盡頭,情勢蔚為大觀。在墜滿果實的果園裏,一些遊客穿行於果樹之間,采摘著成熟的果實。
卓越提議道:“前麵就是鳳凰山了,沿路都有品賞新鮮時蔬的小店,我們找一家幹淨的店吃飯?”
“行,生活上聽辦公室主任安排。”葉天問把心思從遠處收回來,眺望異峰突起的鳳凰山,突兀於一片寬闊無際的大壩之前,亦發顯得巍峨雄偉了。
鳳凰山的上山公路兩旁,整齊地排列著以經營時蔬為主的小店。劉根根在一家門庭敞亮的小店前停了車。漂亮的女店主迎了出來,熱情地問:“師傅,你們要品些什麽時蔬?”
卓越不敢擅自作主,請示道:“葉部長,要吃些什麽?”
男店主站在門口說:“別家店裏有的,我家都有,我家有的,可能別家還沒有,你們進來看看嘛。”
葉天問又道:“主任安排什麽我們吃什麽。”
女店主領著卓越走進店裏點菜去了。葉天問抬頭望著沿街的店名,大都與菜有關,且取得生動有趣,對麵一家叫“一瓣香”,接緊著是“三根蔥”,“滿地紅”等等,這種別致的店名與其它地方截然不同。葉天問心下好奇,猜想可能是受到過高人指點,或者由當地政府主動引導的。
眼前這家店名叫“小白菜”,店名寫得龍飛鳳舞,好像一棵栩栩如生的小白菜成了小店的招牌一般。葉天問笑問:“大哥是不是姓楊?”
店主驚詫地看著葉天問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葉天問指了指店牌,說:“很多年前,有人把清末一樁有名的公案,改成了電視連續劇《楊乃武與小白菜》,你家的店既然叫小白菜,你不姓楊姓什麽呢?”
店主把眼睛睜得老大,朝著葉天問豎起大姆指,說:“師傅,呀,不,教授,你還真是高人呀,你說的這個意思,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這話讓葉天問覺得剛才的話冒味了,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是胡亂猜的。”
“你還真猜對了,我真是姓楊,我家店名取叫小白菜,不過是因為我老婆姓白,我家炒出來的小白菜味道蓋過這條街的。”
“原來是這樣。”葉天問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也算是兩相得宜了,笑道:“看來我們要好好地嚐一嚐你家的小白菜喲。”
“行,既然你能夠從店名猜到我姓楊,今天我家的小白菜對你這位貴客免費贈送。”楊店主豪爽地說,回頭吩咐道:“老婆,給這桌客人贈送兩份小白菜,一份油嗆小白菜,一份蒜泥小白菜。”
葉天問嗬嗬一笑,心想,或許書寫店名的人,還真有借楊乃武與小白菜的典故,暗喻店主姓楊呢。隻是當時他沒有說破,而是任由店主或者客人去猜,增加一些意趣罷。這樣看來,給店主取店名的人還真是高人呢。
古時候的店名大多是由文人書寫,文人們便借文字遊戲,或者書寫店名的書法作品,來顯示或者宣揚個人的才華,隻是這種源遠流長的文化在當代出現了斷流,山村野嶺之間也缺少文化大師,這樣的情趣在生活中漸行漸遠了。在鳳凰山下,如今仍然遇見這種趣事,說明鳳凰山不俗,它是文人騷客留連之所,遺留著深厚的文化底蘊。
“店名是你們村裏人取的嗎?”
“高人猜猜看?”楊店主有意賣了個關子。
葉天問笑著搖了搖頭,道:“古人說山野藏大師,也有人說文字的生命在鄉村,我還真不能亂猜。”
楊店主招呼葉天問進店,讓服務員上了茶,說:“那我給你說一說我們村裏的故事吧。”
“好。”葉天問笑著用目光鼓勵楊店主說村裏故事。
“我們村子原來在鳳凰山腳的山旮旯裏,窮得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生態農業公司進駐之後,我們到公司裏打工,慢慢地開了竅,趁著鳳凰山、青龍涯、紫岩古鎮的旅遊帶動,有眼光的人家把家搬到公路邊,富裕起來,其它人跟著搬了出來,開始大家什麽都經營,競爭很激烈也很混亂,後來政府出麵引導,說是城市人喜歡品賞無公害綠色有機食品,我們就圍繞著生態農業產品做文章,目前,我們村裏的時蔬小店和生態農業公司的觀光旅遊項目相互促進,相得益彰呢。”
“這麽說來,你們整個村子的致富,是生態農業公司帶起來的嘍。”
“是的,如果沒有生態農業,就沒有我們落鳳村今天的幸福日子。”楊店主肯定地說,“開始大家取店名,都是楊家店,張家店,甚至連小貓小狗的店名都有呢。”想起過去的往事,他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
葉天問聯係著一些曾經看到的雷人店名,諸如:賣豬扒手的取名“飛毛腿”、賣鴿子的店取名“叫蓋天”。還在更搞笑的,狗肉火鍋居然叫“落水狗”。店名雖然讓人很容易記住,但是,一般人心裏卻無法接受。一些小鎮的店則像楊店主所說,用自己的姓取名,什麽“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等等,沒有特色,誰也記不住。葉天問猜想,眼前這座落鳳新村,剛開張時,大概也不離楊家店或者毛家店什麽的。
“後來政府覺得我們落鳳村既然座落在文化大山鳳凰山腳下,應當有鳳凰山的文化底蘊和品味,才配得上這座山,同時,我們既然是搞新鮮時蔬,店名是招牌,就要讓遊客從招牌中,毫不費力地找到自己喜歡的菜肴,於是在培訓大家廚藝的同時,請來專家品賞菜肴,為我們取店名,如今,遊客走進我們落鳳新村,就像麵對著一張清爽明朗的菜單,很容易就挑到自己喜歡的菜肴。”
“哦?”葉天問心想,楊店主還真能說,他介紹的這些情況,肯定也是經過政府事前培訓的。從取店名和培養他們的導遊知識上,當地政府肯定費了不少功夫。由此可見政府在規範旅遊市場、促進文化旅遊方麵,能夠做很多事情起很大作用呢。葉天問比較傾向於支持自由經濟政府,主張盡量減少政府對於老百姓生產經營活動的幹預,把屬於市場的交給市場。現在,他認為這種觀點至少對於落鳳村來說,是不適宜的。
卓越點了一個清湯土雞火鍋,然後配了一些時鮮小菜。當幾盤新鮮小菜配著火鍋擺在桌上,看起來琳琅滿目,色香味俱佳,令人饞涎欲滴。
葉天問欣賞著桌上的菜,心想,卓越還真不愧是辦主室主任,一桌小菜也安排得那麽妥貼。
“幾位慢用,欠什麽盡管吩咐。”女老板溫和地說。
正待舉筷之間,又一輛白色轎車停在小店門口,女店主快步迎了出去。車上下來一位戴著眼鏡、肩挎相機的學者,葉天問覺得有些麵熟,一時又想不起在那兒見過。來客隨著女主人進店,把眼睛往屋裏一掃,落在唯一的這一桌客人上麵,臉上忽然浮起笑容,伸出雙手快步走了過來,興奮地叫道:“葉秘,你下鄉來調研?”
“哦,”葉天問站起來被動地握住對方的手,這時才想了起來,來客是衛津大學曆史係主任,在市政府舉辦的生態文明理論研討會上,兩人曾在一個小組裏參加討論,後來又在一張飯桌上吃過飯。葉天問熱切地拍著對方的手臂,高興地叫道:“傅教授,傅文教授,想不到能在這裏碰上你。”
“我也想不到啊,我繞了鳳凰山一大圈,昨天到紫岩鎮,今天到清水縣,剛從青龍涯過來,準備在這裏吃點飯,下午上鳳凰山。”
葉天問說:“太好了,我們同路,有傅教授同行,給我們講解鳳凰山典故,真是猶如天助,怎麽樣?一起吃飯?”
葉天問以為傅教授車裏還有人,抬起頭望了望外麵。
傅文也不客氣,說:“行,今天中午我就達賴(搭賴)剌嘛一回,反正吃葉秘書長的也是吃政府的,吃政府也是吃自家的。”
卓越笑著點了一句:“葉秘現在是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
傅文點頭道:“好像在哪裏聽說過,祝賀葉秘高升呀。”
“高升什麽?平行移動。”葉天問客氣道,“怎麽,傅教授一個人孤零零的搞課題調研,不帶幾個美女助手隨行?”
“哪裏敢惹那些美女助理,上個月我們學校一位五十多歲的老教授自殺,就是因為與自己帶的研究生裹上了,老教授把十萬的私房錢全部給了研究生,對方還不滿足,威脅著要鬧他的家庭,要告到學校,迫得老教授懸梁自盡。”
葉天問心下默然,腦海裏立即重新浮起關於知識分子追求幹淨精神境界的問題,又想幹淨,可又禁不住小便宜小**,心理承受能力又弱,種種矛盾心理害死了像老教授這樣的知識分子。
卓越見葉天問臉色不對,笑道:“咱們先把現代版頭懸梁的故事放一邊。葉部,傅教授來了,要不要來一瓶酒?”
葉天問說:“行,劉根根,你去把車上的半瓶茅台拿來,我和傅教授對飲幾杯。”
“我開車呢。”傅文說,一聽是茅台,似乎又有幾分不舍,說:“對飲幾杯可以,不能喝得太多,否則對影成三人,對影成幾人了,就誤事了。”
劉根根跑出去把茅台酒拿來,卓越擺好了酒杯,接過酒瓶酌了傅文和葉天問麵前的酒杯,卻把酒瓶放在桌上。葉天問見卓越麵前是空的,問:“你的酒杯呢?”
“我喝酒上臉,不好看。”
傅文笑道:“辦公室主任上臉,臉比部長還大的話,是有些不妥。”
“行。”葉天問舉杯朝著傅文一碰,說:“今日喜逢傅教授,又能在一桌吃飯,真是有緣,幹。”
傅文喝幹了酒,說:“先前你隻叫我教授的,今日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口一個副(傅)教授?”
上次與傅文在一個桌上吃飯時,得到熟悉內情的同誌告誡,說傅文的正高職稱評了兩次都沒有過,成為傅文的一塊心病,誰要是叫他傅(副)教授,他就和誰急。滿桌的人都叫他教授,或者文教授,而絕不稱傅教授。葉天問後來在報上看到了傅文正高職稱的公示,今日一口一個傅教授,便是有意和他打趣,說:“原來你是副教授,傅副教授,自然是負負得正,叫教授或者正教授沒有錯,今日是名符其實的教授,你又姓傅,不叫你副叫授叫什麽呢?要怪,隻能怪你的祖宗取姓時,沒有考慮周全,讓名符其實的教授吃了虧。”
“你呀,真不愧是宣傳部長。”傅文高興地說,“看來還真是我的老祖宗不聰明,乍不取龔姓,等上了一定年紀,凡是女同誌都管叫我老‘公’,為啥又不取姓錢,你看錢三強,錢偉長,能夠集中資源,多有出息呀。”
大家都笑了起來。
葉天問再次舉杯與傅文一碰,喝了一口酒後,問:“咱們剛才說的是閑話,是引文,也就是‘副文’,現在轉正題和正文,請問傅教授調研課題的具體內容是什麽?”
“喝酒不談事,談事不喝酒,談事等會兒上山有的是時間,喝酒喝酒。”傅文舉杯邀請葉天問。葉天問笑道:“傅教授深得機關中人的真傳,你這輩子不在行政機關玩,還真是怪惜才的。”
“我也到玩過幾年的,五前年我剛任係副主任時,到清水縣掛過縣長助理,我們一批下去掛職的,在學術混不下去的,順勢就留在下麵轉任實職了,我覺得玩行政的話,在職位上,掌握著資源,掌握著他人的命運,是有些好玩,可到老來回憶的時候,一定是頭腦空空,兩眼發蒙,掛職結束後直接回單位搞業務了。”
“哦,看來我得為將來退休提前做一些準備嘍。”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所說的僅指我們這類人。”
“你在機關掛職最大的感受是什麽?”
“就是剛才那句經典名言,”傅文笑了起來,說:“當然感受很多,不過,感受最深的,還是機關中人的油滑,我說的名言就是當時清水縣的縣長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他好酒貪杯,也知道自己這一毛病,下屬又喜歡讓他喝個高興,趁機在酒桌上向他提要求,他可是邊喝邊答應,等到酒醉離席時,他總是忘不了拋下一句話,‘喝酒不談事,談事不喝酒,我剛才在酒桌上所說的話,都是無效的酒話’,常讓下屬哭笑不得,這句口頭禪至今仍然是清水縣酒桌上的經典語錄。”
傅文舉起第三杯酒,說:“三杯過後盡開顏,喝完這杯吃飯開路。”
“四杯,我們是驅車來的,四個輪子走路喝四杯。”
傅文望了一眼門口的車,笑道:“兩部車呢,喝八杯,八隻腳走路。”
葉天問笑了起來,說:“八隻腳是螃蟹,喝下八杯,我們大概得像它一樣橫著爬上山了。”
“行,那就喝六杯,祿位高升,你高升,我才有吃有喝。”傅文搖了搖酒瓶,“六杯我們大概也把它分完了。”
兩人最後把瓶子倒了個底朝天,差不多也就六杯酒。吃好飯,傅文朝著自己的車子走去。葉天問叫住他,說:“傅教授,你聽我一言,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你把車擺在這裏,坐我的車上山,等我們下來,酒也過了,你再開車回城,行不?”
“行,依人勸,得一半,你遊鳳凰山,我可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好導遊。”
傅文果然是一位好導遊。車子沿著蜿蜒曲折的公路慢慢朝山上走時,傅文對鳳凰山的曆史與景致娓娓道來,如數家珍。
“鳳凰山分為兩座山,我們上去的這座山叫凰山,與之相對的對麵那座山,叫鳳山。從公路方向看,兩座山峰形似一對相向而鳴的鳳凰,鳳凰山因此而得名;如果從清水縣方向看來,凰山像一隻香爐,鳳山則像一隻鳳凰對著香爐朝拜,他們就把鳳凰山叫做朝鳳山,意思是鳳凰朝拜香爐,鳳凰山在人們的心裏如同神靈一般;如果從紫岩方向眺望鳳凰山,這相對的兩座山形如一對朝天而立的碩大**。”
傅文把窗外聳立的主峰指給大家:“你看看最後一層山台,遠觀是不是像豐潤的**上的**?”
劉根根放慢了車速,讓大家都看個明白,幾個人都說神似。
“紫岩人把鳳凰山叫做**峰,這種現象說明一個哲學觀點,由於人們的角度不同,即使麵對同一事物也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和看法。”
卓越說:“難怪有一段時間,人們對鳳凰山的命名爭論不休,幾乎要打起架來。”
“名稱的混亂不利於對鳳凰山旅遊的宣傳,省地名辦經過廣泛征求意見,尤其是考慮外界的知名度和接受度,確定把一帶連片的山脈,統稱為鳳凰山。”
“統一了好,統一了好,統一的名稱有利於集中資源進行統一宣傳,不然,各說各的,會對觀眾和遊客產生誤導。”葉天問站在宣傳部門的角度,發表自己的觀點。
“這也是來自張家界的經驗,原來兩個縣為張家界的歸屬爭論不休,後來幹脆把兩個縣並為張家界市,整合了資源,張家界的牌子也打出來了;鳳凰山的自然資源、人文資源都比不上張家界,鳳凰山又確實是衛津附近最有特色、人文資源相對豐富、最具開發潛力的一座山,尤其是當前,衛津提出‘旅遊興市’的戰略,鳳凰山周邊,如生態觀光農業如火如荼,紫岩的古建築文化,再過去的屯堡文化名震中外,遊人如織的時候,鳳凰山成了旅遊餐桌上一道營養極為豐富的冷盤,凡是與它有些關連的單位,及人員,都想把它變成一道美味可口的熱菜,奉獻到遊客麵前。”
“‘營養豐富的冷盤’,這個比喻說得好。”葉天問讚道。
“如何把這個不能下箸的冷盤變成香甜可口的美味佳肴,現在各方又像當初爭論鳳凰山名一樣,各自站在不同的角度,公說公的理,婆說婆的理,有的說生盤冷盤好,這樣更原生態一點;有的說需要用微波加熱,食速既方便自己也能夠滿足遊客;有的說還需要加配料重新加工;有的說切片下火鍋,這樣才符合高原的美食風味;還有的說,需要對冷盤進行徹底顛覆包裝,才能符合現代旅遊時尚,等等,現在鳳凰山變成了馬路邊的草鞋,有的說長,有的道短,莫衷一是。”
“當前最為集中的觀點是什麽?”
“集中在兩點,一種是原生態旅遊的觀點,說旅遊是一種生長關係,讓鳳凰山隨著旅遊形勢的發展而逐漸生長,至於長成什麽,就看鳳凰山的造化;一種是改造的觀點,要努力挖掘鳳凰山的人文曆史文化,著力於把鳳凰山打造成為炎帝文化園,包裝成中華民族的發祥地之一,這樣能夠廣泛吸引海內外的遊客到鳳凰山來旅遊觀光,甚至是瞻仰、朝拜。”
原來葉天問的觀點是傾向於第一點,也就是原生態的觀點,強調旅遊是生長的關係,應讓市場和遊客去推動旅遊產業的發展。聽到傅文介紹之後,他也覺得第一種觀點和做法未免太被動了,按照這種思路,讓鳳凰山旅遊自然地生長、發展,鳳凰山旅遊要熱起來的話,要到什麽猴年馬月呢?第二種思路是很能夠激動人心,想像著鳳凰山成為華夏民族朝聖之地,遊人蜂擁而至的情景,確實是能夠令人心潮澎湃的。
“傅教授,就你本身而言,鳳凰山旅遊開發,你傾向於哪一種方案?”
“目前已不是我傾向於哪一種方案的問題,我感覺到在這兩個方案背後,是兩股強大的經濟勢力在推動,在搏弈,逼著我表態,作為一個曆史學者,我不僅讀多了王朝興衰,也見多了景觀與樓宇的頹敗,人類微弱的力量是無法挽救自然景觀的衰敗,甚至也無法挽救王朝的沒落,我們又何必為一個人為的、甚至是牽強附會的景觀耗費過多的人力物力呢?當鳳凰山裏的老百姓,還有人揭不開鍋的時候,卻花大把大把的銀子去替死人招魂,豈不是得罪了蒼生,得罪蒼天嗎?”
傅文倒是一個很有原則,也很有血性的學者。葉天問心裏想,隻是傅文剛才的一番話太尖銳了,他不置可否,以免在部屬麵前暴露自己的思想傾向。
他問:“鳳凰山與炎帝真的有什麽淵源嗎?”
傅文似乎不願意就這個問題多談什麽,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在我有限的曆史知識裏,炎帝作為一個曆史故事而存在,如果真的能夠考證出與鳳凰山有淵源,對鳳凰山旅遊,對於提倡民族融合與民族團結,無疑都具有很重要的意義。”葉天問邊說邊看著傅文,以期自己的話能夠在曆史學教授麵前,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傅文並不理會他的話,看著前麵的山台,說:“翻上這個小坳,我們就到了二級石台了,山台上的建築都是後來重建的,懸崖上麵的山洞,原來也修建有道觀,後來都毀於火災,現在山頂上的建築是民間集資修建的,等會兒我們在停車場下車,然後爬上陡峭的石級,需要通過狹窄的一線天,才能到達山頂,旅遊部門在石級兩旁修建了鐵索護欄,攀爬石級的危險係數大大降底。”
轎車到了停車場,葉天問走下車,放眼四望,心裏暗暗讚歎大自然力量的偉大,既能夠造就寬闊無際的平原供人們生存,同時也能夠造就巍然屹立的山峰,讓人類領略險峰上的無限風光。
站在凰山之上,眺望對麵鳳山的懸崖峭壁,**出來的風化石壁呈現赤紅的色澤,在陽光的映襯之下,色彩更加丹紅豔美。兩山之間是一條清澈透亮的溪流,雖然水色被丹崖映得泛紅,但它綠色而靈動的色澤仍然給堅硬的山原增添了許多柔美,也增添了無數的生氣。
山高風急,山風撲麵而來,讓呼吸也緊張起來。傅文走到葉天問身旁,指著赤紅的崖壁說:“看看對麵的懸崖,紅似火,紅似霞,多麽漂亮,它就是剛剛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世界自然遺產的丹霞地貌。”
葉天問說:“無論人類如何改造,總是無法改造自然對人類的偉大饋贈。”
“是的,人類對自然的改造總是有限的。”傅文說,又指著山腳下的小河,說:“那就是有名的青龍溪,是它數千年來無私地滋潤著鳳凰山腳下這一片廣袤的土地良田,沿著這條溪,原來有一條封建王朝時代修建的官道,也稱為花街,它是由湘黔入雲南的必經之路,青龍溪邊的青龍涯原來是著名的驛站,由雲南進京必然到此歇腳換馬,然後再晝夜兼程前往北京。”
“驛站旁好像有一個叫飛龍洞寺廟,在民國時代還十分有名呢,據書上記載,不少的文人墨客都為寺院提寫過詩詞。”葉天問就早年讀過的詩書問道,曆史學教授自然是很好的老師。
“是的,飛龍洞之所以能夠成為南方高原上一處著名的佛教聖地,有三個原因,一個是它處於雲貴交通要道上,環境又異常的幽靜奇美,受到曆代文人的推崇;二是附近老百姓對它的敬畏,認為青龍溪是青龍演變的,飛龍洞就是一個龍窩,龍到了這裏稍事歇息,就踏雲而去,化為在天飛龍。”
他把葉天問拉到一個更有利於眺望的角度,指著下麵一棵挺撥的老鬆,說:“看到那棵巨大的鬆樹沒有?它就立在飛龍洞的懸崖頂上,根須下麵沒有任何泥土,甚至石崖也薄如一塊預製板,但它就是那麽直立了幾百年,風吹不倒,雨打不翻,簡直不可思議,老百姓把它視為龍頭上的桂冠。”
聽著傅文的描述,葉天問想像著巨大的鬆樹垂立於懸崖的情境,也覺得神奇的大自然在造就奇妙景觀的同時,也在展示出神奇而堅強的力量。
“你再朝右邊看一看,我們腳下這一座山,看起來像什麽?”
不待葉天問回答,卓越脫口而出:“一隻虎,對,像一隻臥虎。”
傅文笑了起來,說:“虎是說對了,臥虎也像,我們的老百姓可是把它叫白虎,為什麽呢,民間在描述一塊風水寶地,是這麽說的,左有青龍來進寶,右有白虎來朝陽,飛龍洞正是這樣的風水寶地,所以附近的老百姓對此頂禮膜拜,三是明朝是推崇佛教文化的,開國皇帝朱元璋曾經做過小和尚,他一度想把佛教推向國教的地位,無奈時不我待,佛教發展的鼎盛時期已經過去了,但明朝派兵攻占雲南之後,還是把佛教文化帶到了飛龍洞,所以在明朝乃至於清朝的近五百年時間裏,飛龍洞寺院香火旺盛,前來朝拜的香客絡繹不絕。”
葉天問為傅文豐富的曆史知識折服,笑道:“我們今天能有傅教授做導遊,真是機緣天賜啊。”
“能為宣傳部長當導遊,也是我的榮幸呢。”傅文客氣道,“走,我們慢慢上山吧。”
葉天問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問:“飛龍洞曾經香火旺盛,為什麽到了現在,一座著名的寺廟卻無聲無息了呢?”
“大躍進的時候,飛龍洞寺院被清水縣申報為少數民族曆史文化博物館,而且是國家級的,如果要改為寺院的話,需要向國務院申報,大家想一想,我們黨的指導思想是辯證唯物主義,哪裏還能同意把曆史博物館改為宗教寺院呢?想都別想,現在整個清水縣民間都在罵當初申報的那些人,好端端地葬送了一個極富價值的旅遊景觀資源。”
葉天問笑道:“世易時移,誰又能想得到呢?”
傅文說:“前知五百諸葛亮,後知五百劉伯溫,想得到今日雲貴景象的大概隻有這一位智者,當年他就說‘江南千條水,雲貴萬重山,五百年後看,雲貴賽江南。’”
“一個智者,一旦掌握了曆史的規律,便具備了穿透曆史的眼光,希望傅教授也是這樣的智者。”
傅文謙虛道:“我哪裏是什麽智者,我是一個沒有骨氣的學者,與古人的氣節相比,我真是汗顏得很。我是對炎帝文化園的項目,投不下支持票,人家又不許我投反對票,我才出來轉一轉,希望找到正確的答案。”
山道趨陡,爬的費力,呼吸喘急。慢慢地隻管爬坡,一路無話,直到山頂。
前麵順著山勢,分層級建有三幢簡易的廟宇。第一層廟宇前麵,安放著一排木凳。傅文一屁股坐在一根木凳上,木凳吱嘎地響了。劉根根說:“傅教授,別坐塌人家的功課凳,否則會不吉利的。”
傅文趕緊起立,尋了一根結實的凳子坐下,掏出紙巾擦著額頭上的汗,笑道:“娘的,酒後亂性,才來爬這**峰,酒後無力,剛爬上來渾身虛弱無力,看來酒後是什麽也做不成。”
幾個人都放聲大笑起來。
傅文又嘰咕道:“在**爬女人的**峰,沒有這麽累還快活,爬這一座野外的峰乳,倒是弄得汗流頰背的,還沒有感到一點快活。”
劉根根用眼睛暗示了一下,說:“傅教授,你還真是白天是教授,晚上是禽獸呢,別用你當禽獸的感受汙染我們未婚青年的純潔心靈。”
“怎麽,葉部長還沒結婚?”見兩人不停地向他眨眼睛,傅文見風駛舵,笑道:“預習預習也好,這種感受將來用得上,是不是?”
卓越見葉天問緘默不語,也笑應道:“像我們葉部長這種帥哥,走到哪裏不是招蜂引蝶,身邊美女如雲?雖說是未婚青年,隻怕已是新婚待遇了。”
葉天問有意轉移話題,王顧左右而言他:“現在老百姓的生活富裕了,各地都重修了不少廟宇。”
傅文抬頭仰望著簡陋的廟堂,說:“即使在無神論時代,人們也需要精神信仰,廟宇無疑能夠相應地填補一部分人的精神空白,同時,在某種程度上,它還充當了精神醫生的作用,撫慰著某一個特殊群體的精神創傷,隻是,缺乏強大的資金支持,這些廟宇都修得簡陋無比,僅能夠遮風擋雨而已。”
“走吧,我們上去看一看。”葉天問率先站起身朝廟堂走去,說:“在現代社會,寺廟等隻能得到民間的支持,以無神論為主導的國家資源,怎麽可能再投向廟堂呢?”
傅文放眼山下,指著飛龍洞說:“傳統神教早已是日暮西山,宗教特別是佛教,在明代得到朝廷的支持,尚且不能重振雄風,現在某些人搞一些邪教,即使讓他放手吸收會員,也不會形成什麽氣勢的。”
走進廟堂,劉根根把一張五十元人民幣丟進功德箱,從祭台上放置的香紙抽了一些出來,點上之後,在跪台上跪拜起來。
傅文看著葉天問笑問:“你不拜一拜?據說在鳳凰山頂求神很靈的。”
“無欲不求,故不跪拜。”轉身出廟之後,又說:“西藏的佛寺在人們看來夠神聖的吧,我尚且不拜,哪裏向這些小神下拜呢?”
聽葉天問這麽說,劉根根紅著臉解釋道:“我們開車的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傅文嗬嗬一笑:“沒事沒事,葉部長不跪拜,是因為男兒膝下有黃金呢。”
第二座廟宇的側麵,有一座小磚房,房前架著一個小火爐,圍著爐子擺著一些碗盞,鍋子裏剩著殘湯殘菜,地上滿是狼跡。吃飽喝足的老頭老太太們,在磚房裏打麻將。卓越看得笑了起來,說:“這些老人倒是悠閑,到廟裏打平夥玩麻將來了。”
“他們應當不惑了吧,不是照樣求神拜佛?”劉根根好像替自己解釋。
葉天問這時方才抬頭觀看廟宇裏供著的神像,並不是什麽道家始祖,中間是佛祖如來,兩旁分列著十八羅漢,便不解地問:“鳳凰山上原來不是道士修行的道觀嗎?怎麽供起佛家的始祖呢?”
傅文解釋道:“在我們南方,佛道釋三家,甚至還包括以祖宗神為主的巫教,相互之間其實沒有嚴格的界限,也可以這麽說,對於南方高原的老百姓來說,有廟堂、有神供著,精神上就能得到些許安慰,至於所供奉的是什麽神,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葉天問笑道:“嗬,我記起來了,我們老師說過,我國,尤其是南方,屬於多神教地區,既然是多神教,隻要是神便供著呢。”
傅文道:“可能你們老師原來還有一點沒有說明,西方的神教是賜福於人,而不需要收取任何報酬的,但是,中國的神靈則不同,需要向他們奉獻供品,神才會賜福於人,既然以供品的多少來決定賜福的多少,那麽,中國的神也是有等級的,那就是神靈永遠隻會給富人更多的關照。”
劉根根朝著廟堂的神翻了一個白眼,不滿地嘰咕了一句:“原來這些家夥也這麽勢利?”
“不信但看席中酒,杯杯先敬有錢人,神的觀點也是由傳統文化決定的。”傅文大笑起來。
磚房裏打麻將的老頭聽見他們在廟堂前肆無忌憚地談神論鬼,透過窗子向他們投過來嚴厲的目光,卓越見了,輕輕做了一個鬼臉,提醒道:“我們在廟前非議神靈,是不是太過放肆了?”
傅文說:“好好,咱們不論神了,神把廟修在**峰的**上,是不是也太過於**邪了呢?”
幾個人被傅文的話逗得大笑起來,都說傅教授一針見血、切中要害。
“抓住性感電鈕,不僅是要害,還會要命。”傅文說著,把眼睛斜了葉天問一眼,“葉部長對這一點可能體會還不是很深。”
這話一說,白天是教授,晚上是禽獸的話再次被提起。葉天問笑著說:“站在**峰上,要教授不當禽獸都不可能,傅教授,我還是問你幾個正經問題吧。”
“正經問題?在這個地方還有正經問題,看來老弟功夫修煉的深,達到坐懷不亂的境界了。”
這時,他們穿過峰頂上的廟宇,眺望遠處迷蒙的市鎮。
葉天問說:“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紫岩古鎮了吧?任何地名都是有淵源的,紫岩古鎮的地名,是不是因為丹霞地質地貌而得名?”
“是的,紫岩原來是一座軍事屯堡,與飛龍洞前麵被大水毀掉的屯堡處於青龍崖峽穀官道的兩端,在平時,他們據有鳳凰山下豐沃的田野耕種,戰時,兩座堡壘各據險峻峽穀關隘,既相互策應,又互為二線,如果敵兵從雲南方向來攻,青龍崖堡壘則為後援,如果敵兵自衛津方向來攻,紫岩則為青龍崖堡壘的後援,據說吳三桂率清兵入雲南時,就被南明軍隊阻擊在青龍崖前麵,時間長達半年之後。”
“感受性總是最容易打動人,但是,感受性並不代表理性,我認為,我們還是應當理性的研究這件事。”傅文說著,忽然問:“葉部長知道鳳凰山炎帝文化園項目規劃方案嗎?”
葉天問搖了搖,反問道:“作為這個重大項目的專家組成員,想必你肯定是了然如心嘍。”
“當然,”傅文肯定地點點頭,環視一下周圍的山景,然後把目光投向金黃色的田野,感慨道:“如果把鳳凰山作為炎帝文化園,而且能夠整出名堂,倒不是什麽壞事,我擔心的是前麵這一大片豐沃的田野,它是我們衛津市和清水縣的衣食父母,你們別小看下麵那一排白色的大棚,它為清水縣提供了百分之五十的時蔬,提供了百分之八十的反季節蔬菜,為衛津市場提供將近百分之四十的時蔬,提供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反季節蔬菜,有人以西原為參考算了一筆帳,如果鳳凰山現代生態農業公司撤出,清水縣和衛津市民的菜籃子,每一斤蔬菜價格將上漲兩毛錢,以一個三口之家平均每天消耗三斤蔬菜而論,衛津市民每年將多為菜籃子支出二百元錢。”
“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民生大計啊。”
“民生與旅遊產業發展,孰輕孰重,很難作出選擇啊。”傅文輕輕歎了一口氣。
“有報道以黃帝陵為例,說明了炎帝文化園在未來將要創造的產值,說生態農業提供的產值一年接近一個億,如果炎帝文化園每天有黃帝陵一半的遊客,每年創造的產值將接近十多個億,二者誰優誰劣,不言喻。”
“每天幾萬遊客,以目前的交通條件,尚無法承載如此數額的人流量。”停頓了一下,傅文又說:“以文化園而言,對於遊客來說,它是一次性產品,看了一次之後,回頭客很少,或者說幾乎沒有,因為複製產品對於人來說,沒有任何神秘感,對於缺乏神秘感的東西,人們是不屑於再次把時間浪費在它上麵;對於生態產品來說,情況就不同了,生態產品就一年四季來說,本身就可以提供四次產品,隨著產品的調整,可以不斷提供新的觀光產品,而且,人們每一次走進自然,就是一次親近自然、擁抱自然的機會,即使麵對同樣的植物瓜果樣本,人們的興趣也不會降低,更何況生態產業還能提供綠色環保的食品呢?”
葉天問笑道:“你這番話立場傾向太明鮮,如果項目組知道你是這種態度,肯定會把你從專家組裏剔除出去。”
“是的,這就是很多最終失敗的項目,在可行性研討會上,得以一致通過的原因。”
“他們說炎帝是農神,按照園林規劃,這一片田野將規劃出三個功能區,一個是炎帝的點將台和練兵場,一個是祭祀農神的農神壇,一個是中國農耕文化博物館。”
“還滿有想象力的嘛。”
“人們從來都不缺想象力,缺少的恰恰是實踐的精神,我隻怕這一切都是紙上談兵。”
“紙上談兵倒不怕,咱們幾千年裏,紙上談兵,沙場點兵的事還玩得少嗎?最怕的是玩成爛尾工程,一番折騰之後,肥沃的田野變成雜草叢生的荒地。”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傅文吟完詩,似乎意猶未盡,輕輕一歎道:“哀我民生之多艱。”
葉天問側過頭笑笑:“看你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你雖然有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專家,但你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導遊,走吧,咱們看的看了,摸的摸了,說的說了,胡漢三該下山了。”
到停車場裏上了車,葉天問想了想,問:“我怎麽想不起清水縣長是叫什麽了呢?”
“和你是家門,名字也與你的名字相近,叫朱子溫,你叫天問,他叫子溫,合起來就是天子呢。”傅文笑道。
“朱子溫?叫朱瘟不就得了?還家門呢,怎麽取了這麽一個醜陋和難聽的名字。”葉天問笑著說,忽然心裏梗著什麽事,仔細一想,又好像什麽都沒有。他拍了拍腦袋,罵了一句:“媽的,究竟是什麽呢?”
卓越好心地問:“葉部長,掉了什麽東西嗎?”
“沒有,沒有。”葉天問說,車子駛下坡時,白色的蔬菜大棚如在眼前,比山上看得更真切。他問:“這個老總怎麽那麽聰明呢?十年前就想到在高原上種植大棚蔬菜?”
“他叫馬立力,開始時他是通過政府向老百姓征地,老百姓不同意,就強行劃過來,地是老百姓的**,老百姓見他毀掉田埂,把地連片開發,又擔心以後收不回來了,又組織人員來搶,圍攻他,他拚命頂住了,後來多次經過開發失敗、市場軟疲等一係列的考驗,最終站穩了腳跟,可以說是拚著性命殺出一條血路來的,還真不容易,眼下對他可是更大的考驗,不過,馬立力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想從他手裏搶地,你想想,他會幹嗎?”
“任何人要成就事業都不容易,必須經曆千辛萬苦。”葉天問說了一句總結性的話。
車子把傅文送到他的白色轎車前,待傅文上了車,搖下車門揮手告別時,葉天問突然問道:“炎帝文化園規劃建設投資是多少?”
二百億,是衛津全市財政收入的兩倍多。葉天問默算了一下,二百億的投資,以每年淨賺五億利潤來算,需要四十多年才能收回成本,以時間成本論,也需要兩代人。以此來看,這是一筆明顯投入與產出嚴重失調的項目,為什麽有人的思維會出現盲點呢?還是為了擴大政績有意忽略回報周期這個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