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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誌村丈太郎還是環境廳鳥獸保護科的職員。

那是他年輕時便無限向往的工作。他從小熱愛動物和自然,決心為之奉獻一生,保護日漸遭受破壞的大自然。

誰知入職不過幾年,誌村便嚐到了失望的滋味。

原來,環境廳存在的意義不是保護自然,而是明確自然可以被破壞到什麽程度。

在誌村看來,保護鳥獸的各項工作無異於兒戲。大多數決策是其他力量促成的,不以保護鳥獸為目的。

他走遍山林,與本地保護組織一起煞費苦心製定的文件被置若罔聞也是常有的事。

盡管誌村一路幹到快退休的年紀,卻自始至終無法習慣這一點。

十年前,相伴二十七年的妻子雪江走了。她得了癌症,與病魔搏鬥了一年多,終於還是撒手人寰。去世一周前,她握著誌村的手說道:“要是我死了,你就把工作辭了吧。”

她的聲音很是平靜。

“別瞎說。”誌村如此回答。

雪江搖了搖頭,露出纖細的脖子,微微一笑。

一看那表情,誌村便知她已做好了赴死的思想準備。

“辛苦你堅持了那麽多年。我知道,這份工作並不合你的心意。其實我瞞著你給自己買了一份小額人壽保險。”

雪江希望誌村在她死後用保險賠款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自己鍾愛的地方,在大自然的環繞下生活,才是最適合你的。”

誌村頓時熱淚盈眶。他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落過淚了。

雪江去世後,誌村辭去工作,在安曇原高原買了一塊地,建了一間小屋。他一直很喜歡那裏。

隻要他不鋪張浪費,過日子不成問題,還能給住在大學宿舍的女兒沙枝子寄生活費。

從那時起,他開始修習仙道。

上山第六年,誌村結識了前來采訪的《安曇野日報》記者石塚勇二。石塚也深愛著這片土地。

安曇原高原一帶本是禁獵區。誰知兩年前,禁令被解除了。石塚和誌村都很驚訝。

一查才知道是這麽回事:

日本的狩獵人口遠超五十萬。這五十萬人在各自的居住地組織了獵友會和類似的分支組織。而這類組織的主席和幹部往往由當地政客擔任。下安曇野市的狩獵組織就以縣議會議員宇田川重介為尊。他通過在保守黨的人脈,把手伸進了環境廳。這種不尋常的解禁,其實是宇田川在為選舉拉票。

又來了……誌村心想。

他覺得亡妻雪江的一片心意遭到了踐踏。

他多次聯係宇田川討個說法,對方卻不屑一顧。

“狩獵”的形式不僅限於射擊。不少獵友會使用捕獸夾之類的陷阱,這是一種極其殘酷的捕獵方法。捕獸夾彈力強勁,能比如狐狸或貉。一隻狐狸每年要吃兩千多隻老鼠。那群人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殺戮行為在多大程度上破壞了生態係統的平衡。生生夾斷野獸的腳。然後獵人再用棍棒打死動彈不得的野獸,樣村認為,人類有朝一日定會為此付出代價。

誌村每次在山上發現捕獸夾,都會用樹枝撐開,免得有動物中招。要是發現了被夾住的動物,就打開夾子,放它走。

誌村腦海中已經沒有了保護自然的意識,他隻是無比厭惡為取樂而殘殺其他動物的做法。

石塚查了宇田川的底細,寫了幾篇文章。宇田川本就是個負麵新聞纏身的政客,有的是東西可寫。

然而,那些文章基本都沒登報,而是被報社高管壓了下來。不僅如此,石塚還被調去了財務部門。

今年又出了幺蛾子。據說,有關部門成立了一個項目小組,準備在安曇原高原建一個滑雪場。項目的牽頭人又是宇田川。

安曇原高原會被糟蹋成什麽樣子?

誌村心想,這已經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事了。

石塚卻在心底暗暗磨刀。

建滑雪場自然會牽涉到大量的資金。如果項目是宇田川牽頭,那就必然會有見不得光的錢在他手中進進出出。安曇野綜合開發公司十有八九會有動作。因為早就有傳聞說這家公司和宇田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幸運的是,他有個朋友在那家公司上班。

朋友姓石田。某次聚餐時,他提到公司出了一筆沒法入賬的錢。

石塚下定決心,非要查個清楚不可。不過那時他還沒動真格,這件事更偏向於某種為生活增添**的手段。

可他萬萬沒想到,朋友石田告訴他,安曇野綜合開發公司的社長和宇田川的秘書工藤要在鬆本市內的某高檔餐廳見麵。連包房的名字都是一清二楚。

“我也想搞點錢花花……”石田喃喃自語。

朋友暗示,他們會在餐廳交易。石塚心想,機會來了。

他提前一天去那間包房用餐,裝了竊聽器。在百米半徑之內,可以像聽FM廣播那樣監聽。

於是,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交易的全過程。

石塚欣喜若狂。

倒不是為了錢。他更想給宇田川一點顏色看看。

石塚將拷貝的磁帶和恐嚇信寄給宇田川,大意如下:

“不把安曇原高原變回鳥獸保護區,我就把這盤磁帶送去東京的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