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幕降臨，氣溫驟降。
亂奘坐在一棵粗大的白葉冷杉下，把厚實的背脊靠在樹幹上。
氣溫降到了四至五攝氏度。亂奘穿了T恤，外加棉質敞領襯衫，僅此而已。仿佛感覺不到寒冷。
是緊繃的肌肉逼退了寒氣。
一簇黃色的火焰在他眼前燃燒。
亂奘右手握著的金屬杯中升起股股熱氣。他生火燒水，給自己衝了杯咖啡。沙門蜷在亂奘盤起的雙腿之間，呼呼大睡。
此處是結界之中。
毛刺紮人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
如果亂奘留在結界內，那麽他在明天之前就能查出是誰設的結界。
搞不好對方會主動找過來。
輕撫沙門的手忽然停了。
因為亂奘聽見黑暗深處有動靜。
是活物發出的聲響。
——高亢的哀號，不止一兩個。那是一大群活物在同時吵鬧的聲音。
越來越近了。
是猴子的叫聲。
還有樹梢摩擦的響聲。
咬牙切齒的響聲。
它們緩緩向亂奘走來。
本不應該在夜間活動的猴子們發出刺耳的嘶吼。
“嗷！”
“咯——”
“嗬！”
…………
踩踏雜草的悶聲陣陣傳來。
那是身形巨大的肉食動物緩緩走來的聲音。
亂奘放下杯子。
沙門睜開金綠色的眼睛，眼睛呈月牙形。眼球表麵映出犀利的火光。
頭頂上，枝葉沙沙作響。
來了一群猴子。
一團巨大的黑影出現在亂奘眼前的黑暗中。
火光下，黑影如幽鬼般浮現。
黯淡而無神的眼睛，像照相機的鏡頭一般看著亂奘。
白天見過的青年就站在那裏。
相貌卻與白天判若兩人。
亂奘慢慢起身。
沙門跳上了他的左肩，全身的毛發倒豎，喉嚨中發出急促的刮擦聲。
猴群在黑暗中吵吵嚷嚷，將亂奘圍在中間。少說也有百來隻。某種不同尋常的興奮感籠罩著它們。
唯有青年處變不驚，不遜色於亂奘軀體中充斥著的詭異的威懾力。
好似率領一群妖魔現身的惡鬼。
他進得來這個常人無法進入的結界，說明他非比尋常。
“唧！”
一隻猴子高聲號叫。
黑暗中的其他猴子也齊聲呼號。這顯然代表了威嚇和攻擊。
亂奘全身充滿了起伏的氣。血管中的血液開始翻騰。
“白天多謝你幫忙。”亂奘幽幽道。
青年沒有回答。
“看來你不是來喝咖啡的。”
亂奘輕彎膝蓋，壓低重心。
雙腳一前一後地站著。如此一來，無論猴子們從哪個方向攻過來，發動怎樣的攻擊，他都有辦法應付。關節要是處於拉伸狀態，動作難免要慢一拍。至少得護住眼睛。別處稍微裂個口子不礙事，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猴子的獠牙對付常人還湊合，卻絕對咬不穿亂奘喉嚨的肌肉束，刺不破他的頸動脈。
亂奘單手立起襯衫領口。
青年的身體釋放出熱浪似的妖氣，妖氣搖曳不止。
那顯然是白天的他所沒有的。
這時，亂奘注意到青年背後還有一個人影。
是個女人。
他看不清楚她的臉，卻認得她身上的衣服。
“成川佐知子？”亂奘問道。
青年的身體向旁邊挪了挪，女人的臉便自暗處浮現。
成川佐知子本應在東京的父母家。
她的神情與青年一樣。
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的父母豈會放她出來？
隻可能是她趁父母不注意的時候溜了出來，獨自來到此地。如果她是昨天走的，昨晚成川必然會給亂奘打電話。這說明她肯定是今早離的家，而且是一大早。
挪開的青年背對亂奘，然後向黑暗走去。
佐知子緊隨其後。
“站住！”
亂奘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肢體柔韌極了，堪比獅子。
他用雙手搭住青年的肩膀。
對方竟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甩開了。亂奘立刻往側麵跳去。而人高馬大的青年也動了，速度和亂奘完全相同。
駭人的橫向風壓攻向亂奘的頭部左側。他低頭躲開。而青年的右膝趁機抬起，對準亂奘的下巴一擊。這一擊是如此強大，足以擊碎岩石。
無暇躲閃。
亂奘以雙肘擋下。
近乎爆炸的衝擊在亂奘的肘部炸裂。巨大的身軀瞬間離地。
青年施加全身重量的手肘正中亂奘浮起的肩膀。仿佛被超大的錘子擊中。
亂奘驟然落地，身體與地麵平行，雙腿前後張開，好似跨欄動作。他保持著上半身幾乎要碰到地麵的狀態，以右腳為中心，旋轉身體，以閃電般的速度，用左腿掃向青年的腿，卻撲了個空。
從亂奘抓住青年的肩膀到現在，總共也不過兩秒。
青年已經騰空而起。
那不是學過武術或體術的人就能做的動作，而是野獸的動作。
“哈！”青年吼道。
高大的身軀自正上方襲來。
亂奘直接抬起正在旋轉的腿。
踏著Vibram鞋底的左腳跟擊中青年的腿。
青年失去平衡，四肢著地，落在草地上。
亂奘已經站了起來。
被擊中的左肩已經麻木了。
沙門早已不見蹤影。
青年的眼裏布滿紅色的血絲。他像猴子似的齜牙咧嘴，透過昏暗的草叢，看著亂奘。
“有意思。”亂奘揉著左肩說道。
許久沒遇到如此強勁的對手了。
亂奘厚實的嘴唇已然勾起，嘴角掛上了無畏的笑。
盡情驅使這副身體的快感膨脹到了瘋狂的地步。快感化作了笑意，自雙唇滿溢而出。
黑暗中，猴子們吵嚷的聲音好似舒心的音樂節奏，落在亂奘身上。
細胞爆裂般的能量充斥全身。
他悄然移動。
丹納工裝靴的頂端踢向青年麵部。青年以四肢撐地的姿勢向後躍起。
第一腳是佯攻。
亂奘的動作幾乎與青年同步。一連串的拳頭打在青年正要直起的身上。
手感與擊打岩石無異。
青年的右手以雷霆之勢撕破黑暗。
亂奘的襯衫連帶裏麵的T恤都裂開一道口子。
一條紅線劃過亂奘**的肌膚，湧出顆顆血珠。
“……嘎！”
青年的雙唇爆發出不屬於人類的嘶吼。
猴群頓時朝亂奘攻來。
亂奘發達的手臂立即將黑壓壓的猴群擋了回去。一手護住了眼睛。
猴子太多了。
撲來的比擋開的多。
亂奘的身體被猴群籠罩，化作蠢動不止、令人毛骨悚然的毛皮“小山”。猴子啃咬著亂奘，用爪子胡亂撕扯著他。
尖厲的呼氣聲自亂奘的唇縫中溢出，撼動了夜幕下的空氣。
猴群被亂奘的身體彈飛，簡直像觸了電似的。
——他使用了發勁之法。
其本質是在刹那間自全身向外爆發平時通過拳腳釋放的氣力。在氣力反彈的作用下，敵人就會被彈開。
攻擊敵人的意誌會原原本本地化作氣力，反彈回自己身上。
亂奘的襯衫被震成一堆碎片，上身幾乎一絲不掛。發達的胸肌暴露在夜色中。
無數條紅色筋絡遊走於**的肌膚之上。
青年高大的身軀撞向亂奘。
沉重的骨肉碰撞的悶聲在空氣中回響。
青年的雙臂勒住了亂奘的軀幹。亂奘的脊柱嘎吱作響。那是一種非人的怪力。
青年怒目圓睜的臉近在咫尺。
那是不折不扣的鬼相。
亂奘抿起嘴唇，硬是擠出了一個笑。
“好好一個帥哥，就這麽被糟蹋了……”
他把空閑的雙掌放在青年的太陽穴上，似是用雙手夾住了青年的頭部。
猴群再次撲來。
但亂奘不予理會，通過左右手掌將全身的氣灌入青年頭部。
青年的身子立時縮了起來，勒著亂奘的手臂稍稍放鬆。
眼看著青年的神情逐漸恢複正常，鬼相漸消。
扒拉著亂奘的猴子也四散於黑暗之中。
青年一臉驚訝地看著亂奘。
仿佛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佐知子仍然在他身後，兩眼仍是無神，擺出轉身要走的姿勢。
亂奘掰開青年環住自己的雙臂。
“搞得跟同性戀似的——”
然後麵露苦笑。
那笑容極具魅力，足以令見者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