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青年名叫田沼楊二。

今年二十歲,還在上學。

他住在神奈川縣相模原市,與母親良子相依為命。母親告訴他,他的父親早已去世。

他出生時的體格與常人無異,但一上小學,個子就開始躥高,三年級期末的時候就是全校最高的孩子了。他長年練習柔道,直到高一那年,他在一次自由訓練中把搭檔的腿弄骨折了。因此,退出了柔道隊。

親朋好友和受傷的隊友都勸他歸隊,但田沼心意已決。因為他的腳底還殘留著使出掃堂腿致使對方骨折時的觸感,讓人作嘔。

他加入了徒步旅行社。

上山揮灑汗水的感覺好極了。沉重的背包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感覺這條路比柔道更適合自己。

他爬過很多山,唯獨沒去過赤石山脈。社團倒是策劃過好幾次去赤石山脈的活動,可他每次都因為母親受重傷或出車禍而無法參加。

久而久之,田沼意識到這不是巧合,而是母親故意阻撓他。

高中畢業那年,他在母親的娘家聽舅舅講述了自己的身世。當時兩人恰好在一起喝酒。

他們聊起了田沼的體形。

舅舅說:“你這塊頭肯定是隨了你爸——良子家全是小個子。”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啊?”田沼問道。

他對父親知之甚少,因為母親良子一聊起這個話題便守口如瓶。

上小學高年級的時候,他便意識到其中定有隱情。

而這是一個打聽隱情的好機會。

搞不好父親還活著,隻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比如——他犯了罪,在牢裏蹲著。

他渴望真相。

見舅舅試圖轉移話題,田沼**心跡。

“好吧,你確實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你媽大概是不肯說的,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好了。不過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秘密,你可別告訴她啊。”

舅舅徐徐道來。

“你媽和你一樣,也喜歡往山裏跑,三天兩頭去爬山。”

“十九年前——”

大四那年夏天,良子提出想獨自挑戰赤石山脈。當時的登山道不如現在那麽好走,供登山者歇腳的木屋也比較少。雖說她去過幾次,但姑娘家單獨上山還是很危險的。

父母勸了又勸,良子卻聽不進去。她說這是學生時代的最後一次瘋狂,不顧一切地走了。

良子原計劃去七天。

誰知到了第七天晚上,她並沒有回來。第八天中午,父母報了警,當地山民和良子的山友[1]組織了一支搜救隊。

大夥找了整整五天也不見人影。

一個月過去了。

人們都以為她迷了路,不幸遇難了。

四個月後,連父母都快死心了。可就在這時,良子突然回來了。她身上穿著出門時的那套衣服。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跟原來判若兩人。

而且還懷了身孕。

父母問她,這幾個月上哪兒去了,出了什麽事,孩子的父親是誰。

良子沒有回答。

一旦反複追問,良子就會勃然大怒,用牙咬父母,用指甲他們的臉。

父母猜測,女兒是跟人私奔了,而對方又拋棄了她,所以情緒不太好。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在山上偶然認識的,還是早有預謀,反正十有八九就是這麽回事。

他們決定等良子的情緒平複下來之後再細問。

問題是腹中的孩子。

就在父母一籌莫展的時候,良子像離家出走似的搬了出去,租了一間簡陋的公寓,在那裏生下了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你。”舅舅告訴楊二。

楊二父親的名字一直是深埋在良子心中的秘密。

楊二沒有把舅舅說出的真相告訴母親。他覺得,母親不讓他去赤石山脈,恐怕和她在那裏留下的痛苦回憶有關。

兩年後——

幾天前,他在電視上看到了一條新聞。

正是成川佐知子和矢島雪江在赤石山脈遇難的新聞。主播稱雪江下落不明,佐知子的記憶也沒有恢複。

看電視的時候,母子倆正在吃飯。楊二眼看著母親手一鬆,把碗給摔了。

她臉色煞白。

無論楊二怎麽問,良子都一聲不吭。

楊二隻得告訴母親,舅舅透露了他的身世,他問母親在赤石山脈經曆了什麽。良子給了他一耳光,失聲痛哭。

“要去那兒就去吧,隨你的便!”她如此說道。

但她隨即抓住楊二,改口說不許去,放聲大哭。還說“他不要我了”。楊二分明在母親眼裏看到了妒色。

幾天後,也就是今天早晨,楊二離開了家,沒有告訴母親他要去哪裏。他想去新聞中提到的那條廢道的入口看看,於是在半路上偶遇了亂奘。

“你當時是不是一直在看猴子?”亂奘問道。

“我一直都很喜歡猴子。在那裏看到猴子的時候,我突然產生了一種非常懷念的感覺——”

“哦?”

“我感覺……猴子是來接我的。我能聽懂它們在說什麽,雖然它們說的不是人話,可我就是明白。‘他來了!他終於來了!等你好久了!’——我能感受到它們的心情。”

“那你為什麽要跟猴子走?”

“我覺得它們在對我說——‘隨我們來’。就算它們沒表達出這個意思,我也會跟去的。是不是很莫名其妙啊?”

田沼忐忑地看著亂奘。

“不,一點也不。”亂奘回答。

楊二繼續講述。

他跟著猴子一路走到傍晚。就在這時,他遇到了同樣在猴群的簇擁下走來的佐知子。

“一看到她,我就變得迷迷糊糊的……”

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正與亂奘麵對麵。

看來是玃猿——

聽完楊二的敘述,亂奘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但他沒說出口。

玃猿是一種妖猴,中國誌怪故事集《搜神記》中也對其有記載。

玃猿居於深山,會擄走上山的美貌女子,與之**,讓對“楊”。而且玃猿的孩子皆是男孩。方懷上自己的孩子。女子懷孕後會被送回山下,在那裏生下孩子,將孩子撫養長大。

《搜神記》稱,孩子與常人無異,一律姓孩子成年後會獨自進山,成為下一代玃猿。

亂奘在中國台灣也聽說過類似的玃猿事件。

——十有八九是玃猿。

亂奘心想。

而且他一貫認為,且不論喜馬拉雅的雪人、加拿大的大腳怪和日本的比婆猴[2]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存在的話,那就很有可能是玃猿的同類。

“看來是猿毛玉。”亂奘說道。

“猿毛玉?”

“附身在成川佐知子身上的東西。”

亂奘一邊說,一邊起身,撿起一塊小石頭,拋向頭頂上方的黑暗。

“嘎!”

叫聲響起,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應聲落下。那是一隻猴子。

“這是在盯梢呢,”亂奘抓住了踉蹌逃竄的猴子,“就用它來驅除猿毛玉。”

亂奘掏出登山刀,剃掉猴子的胸毛。猴子哇哇大叫。

“幫忙脫掉佐知子的衣服。”亂奘對楊二說道。

“啊?”楊二一臉詫異。

“別想歪了,上半身就行,把她衣服脫了。”

亂奘的語氣不由分說。

楊二解開佐知子的衣扣。佐知子全無抵抗的跡象。

白皙的**顯現在火光之中。

“行了。”

亂奘用刀尖劃過她的背部。佐知子沉默不語。

“你要幹什麽?”楊二問道。

“別出聲,瞧著吧。”

亂奘用渾厚的嗓音撂下一句話。

佐知子因寒冷而起了雞皮疙瘩的雪膚上現出一道紅線,湧出顆顆血珠。

亂奘也在剃了毛的猴子胸口劃了一刀。猴子慘叫不止。亂奘將佐知子背上的傷口和猴子胸前的傷口貼合在一起,讓兩股鮮血互相混合。他把猴子放在佐知子**的背上,用帶來的登山繩綁緊他們。

猴子怒目圓睜,號叫起來。

這個方法,亂奘也隻是聽說過而已,不清楚具體的細節,但好歹了解基本步驟。

應該能成。

亂奘點亮打火機,把火焰湊近猴子的背部。

黑暗中的猴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注釋:

[1] 喜好登山的人對彼此的稱呼。——編者注

[2] 傳說在20世紀70年代出沒於日本廣島縣比婆郡山脈的人猿形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