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那天晚上,回到派出所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邱楚義正坐在值班室裏打瞌睡。

見我們回來了,邱楚義就抱怨說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我直接癱坐在了沙發上:“你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是有麵包車了,我們純靠兩條腿呢!”

邱楚義撇嘴道:“你年紀輕輕的,總是張口喊累,下次換我和王隊一起,等到王隊累了,我還能背他呢!”

我瞟了邱楚義一眼:“說得比唱得好聽。”

老隊長往茶缸子裏放了一點茶葉,然後拎起暖壺,沏了熱水:“好了,別耍嘴皮子了,說說你的調查進展吧。”

邱楚義翻開筆記本:“按照您所說的,我先去核實了這個肖寶祥說的前天晚上喝酒的事情,我找到了他的那個朋友陳嘉嶼及其家人,證實前晚,肖寶祥確實喝多了,住在了陳嘉嶼的家中,昨天早上七點多離開的,我也通過陳嘉嶼,找到了那個和他們一起喝酒的朋友,對方也證實肖寶祥喝醉了,按照他的醉酒程度,就算沒有住在陳嘉嶼的家中,也無法完成強奸殺人等一係列行為。”

老隊長輕輕吹了吹茶缸上的熱氣:“繼續說。”

邱楚義也來了精神:“另外,您讓我摸排一下肖寶祥,我走訪了他的親友和鄰居,當然了,按照您要求的,盡可能地側麵摸排,以防給肖寶祥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老隊長擺了擺手:“好。”

邱楚義繼續道:“肖寶祥確實是離異單身,他這個人比較老實,鄰裏關係也不錯,身上沒什麽疑點。”

我追問道:“張路子呢?”

邱楚義翻開本子:“關於這個張路子,他的父母說前天晚上確實睡在了家裏,昨天早上也有鄰居看到張路子去了戶外的廁所,時間大概是六點多,且張路子父母家距離案發地點較遠,騎車來回需要一個多小時,他也不具備作案條件。”

老隊長點了點頭,然後輕啜了一口熱茶:“大通,你和邱子說一下吧,我們為什麽會回來這麽晚呢。”

我解釋道:“晚上吃飯的時候,老隊長通過考勤記錄意外發現惠家毛刷廠的工服有新舊兩版,而出現在韓秀芹嘴巴裏的扣子來源於舊版工服。”

邱楚義反問道:“反正都是來源於惠家毛刷廠的工服,能夠證明凶手可能是惠家毛刷廠的工人就行了,新版舊版很重要嗎?”

老隊長放下茶缸子:“關於這個問題,我會告訴你答案的。好了,結合今天的摸排走訪,我們就廢棄廠房強奸殺人案進行一個初步分析吧。”

邱楚義立刻將那個移動的白色背景板挪了過來。

老隊長在上麵寫下了韓秀芹的名字,然後將她的照片貼了上去:“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確定案件性質,案件性質確定了,接下來的調查才能有序展開。”

接著,老隊長在韓秀芹名字旁邊寫下了“隨機性犯罪”和“預謀性犯罪”:“昨天早上,在案發現場的時候,邱子曾經進行過簡單分析,分析方向大致沒有問題,第一個問題,韓秀芹被強奸殺害究竟是隨機性犯罪還是預謀性犯罪,從凶手的一係列行為分析,我認為這更有可能是預謀性犯罪。”

這時候,老隊長子在“預謀性犯罪”五個字上做出了重點標記:“其一,殺人的可能性,隨機性犯罪很常見,在日常案件中,隨機性犯罪更多的出現盜竊案、搶劫案和強奸案之中,尤其是盜竊案件,基本可以占據隨機性犯罪數量的一半以上,當然了,強奸案也占據一定數量,除了犯案人本身產生的犯罪欲望,隨機性犯罪的發生往往要滿足兩個條件,身份掩飾和便捷達成,簡單來說,就是當這個犯罪機會產生的時候,具備所謂的天時和地利,比如在這個案件中,淩晨五點左右,天色未亮,視線差,且經過案發路段的行人極少,出現目擊者的概率極低,這就是所謂的身份掩飾,犯案地點是廢棄廠房,廢棄廠房比較偏僻,對於犯案人來說,這裏非常容易達成強奸行為,就目前我接觸過的,了解到的隨機性犯罪之中,殺人案較少,而在預謀性犯罪之中,殺人案較多,雖然可能性較低,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本案就是隨機性犯罪的可能。”

說到這裏,老隊長看向了我和邱楚義:“其二,可能性的反推,既然無法通過殺人的可能性來認定任何一種可能性,我們可以就其中一個可能性進行論證,反向排除另一個可能,既然暫時無法完全排除隨機性犯罪的可能性,我們可以先試著代入預謀性犯罪。按照邱子的分析,預謀性犯罪也分為兩種情況,第一,凶手就是針對受害者實施犯罪,第二,凶手針對這個時段路過的女性進行犯罪。”

接著,老隊長又在預謀性犯罪的下麵寫下了兩行字:“雖然目前我們摸排了廢棄廠房附近村子有前科的重點人,走訪詢問了惠家毛刷廠的全體員工和附近廠子的員工,也調查了包括肖寶祥、張路子等人在內的嫌疑人,但是他們並不具備作案時間,也沒有明確的作案動機,想要通過這種排查走訪來確定凶手究竟是針對受害者還是針對這個時段路過的女性進行犯罪,仍舊不太可能。這時候,我們可以代入在現場發現的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

邱楚義追問道:“你是說那一枚扣子?”

老隊長點頭道:“沒錯,就是出現在韓秀芹嘴巴裏的那枚扣子,這枚看似普通的扣子包含了很多信息。”

我補充道:“當時,我們也針對扣子出現的可能性進行了分析,仍舊是兩種可能,其一,扣子是韓秀芹自己放進嘴巴裏的,其二,扣子是凶手放進韓秀芹嘴巴裏的。”

老隊長在白色背景板上寫下“扣子”二字:“我們先說一下第二種可能,扣子是凶手放進韓秀芹嘴裏的,目的就是想要讓警方聯想到第一種可能,繼而讓警方將調查對象對準惠家毛刷廠,這表明這就是一起預謀性犯罪。”

邱楚義追問道:“那第一種可能呢?”

老隊長應聲道:“其實,我們目前的調查基本是沿循著第一種可能,也就是扣子是韓秀芹在和凶手對抗或者掙紮過程中,塞進自己嘴巴裏的,後來經過邱子確定,這枚扣子來源於惠家毛刷廠的工服,也就是說當時凶手是穿著惠家毛刷廠工服的。”

我和邱楚義也連連點頭。

老隊長繼續道:“仔細想一想,其實穿工服這個細節是有些站不住腳的,如果這是一起預謀性犯罪,凶手必然具備預謀時間,自然也就可以選擇穿什麽衣服,既然將作案時間選在淩晨五點,又將作案地點選在磷肥廠的廢棄廠房,想必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不管他是誰,既然選擇作案,肯定是要極力隱藏自己身份,如果他是惠家毛刷廠的工人,完全沒有必要穿毛刷廠工服,穿上工服隻會增加暴露身份的可能,即便他殺了韓秀芹,仍舊可能出現目擊者,目擊者看不到他的容貌,卻可以看到他的衣服,這樣仍舊會幫助警方鎖定他,如果我是凶手,完全不會多此一舉,穿上自己廠子的工服,增加暴露身份的可能性。”

邱楚義質疑道:“如果他不是惠家毛刷廠的工人呢?”

老隊長應聲道:“是啊,如果他不是惠家毛刷廠的工人,他為什麽偏偏穿上惠家毛刷廠的工服呢?”

邱楚義恍然大悟道:“哦,這表明他故意想要別人看到他的製服,然後將嫌疑人的方向引向惠家毛刷廠,這也從側麵說明,他就是預謀性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