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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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反玻璃牆的一邊,坐著各個階層、各種職業的女性,抽樣的表格上顯示這些女性的身份有公司職員、商場銷售、律師、教師、護士、健身教練、網紅博主還有大學生。策略部總監Lily(莉莉)一邊分發調查報告,一邊非常耐心地說:“這次調查是匿名的,請大家放心,我們也會保護各位的相關信息,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寫得認真一點。”單反玻璃牆的另一邊,吳悠細細地觀察著每一個人的表情,羞澀、凝重、稚氣、哂笑,每一種似乎都代表著她們對這個議題的不同看法。

表格填寫結束之後,Lily站在台上說:“其實今天請大家過來,也是想了解一下大家平時對棉條的了解和使用情況,雖然這是比較私密的話題,但是現場隻有女生,大家可以放心,能暢所欲言是最好的。”

一位身穿職業裝的女人率先舉了手,她緩緩站起身,說:“其實我想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沒有人使用過月事杯?”

“什麽是月事杯?”那個像大學生一樣的姑娘忍不住問了一句。

“類似於一個小杯子,質地是矽膠的,可以像棉條一樣塞進去,因為我是一個非常重視環保的人,所以我會覺得棉條和衛生巾都太浪費資源且汙染環境,但是月事杯是可以反複使用的。”

那個看起來比較壯碩且留著短發的女孩大概率是健身教練,她有些不太同意地說:“雖然我沒有用過月事杯,但是從你的描述來看,我覺得可能不會讓人很舒服,雖然我也沒有用過棉條,但不得不說,衛生巾側漏的可能性確實太大了,剛剛聽完Lily的講解,像我這樣長期運動的人,我其實更願意嚐試下棉條。”

“這三樣我都用過,不過我個人覺得各有利弊,從方便程度來看,衛生巾絕對是最方便的,月事杯最麻煩,要是一個不小心沒有取好,簡直就像命案現場,但論舒適度和實際感受,棉條確實是最佳的,不僅不容易側漏,還可以一直保持幹爽,而且使用起來也相對簡單一些。”一個女精英打扮的長發姑娘突然插嘴道。

“我一直以為月事杯已經被淘汰了,那是我絕對不會用第二次的東西。”一個帶著書生氣的女生說。

“其實我最擔心的是棉條塞進去了,不會扯不出來嗎?要是扯不出來會很尷尬啊。”一個年齡稍微長一點的女性說道。

“要是在外麵,扯出來是不是還會把手弄髒,要是衛生巾,直接扔掉就好了。”學生又表達了自己的一點想法。

“作為棉條愛好者,我隻想說,用棉條的女性會很直接地感受到什麽是自由。”女精英著重解釋道。

“我喜歡安睡褲,我覺得那個穿著非常舒服,非常柔軟且有安全感。”一直在角落沒有說話的灰衣小姑娘突然開了口。

吳悠輕輕地踱著步,仔細聽著她們的討論和看法。那麽,棉條廣告的創意應該從什麽地方切入呢?相較於已經非常成熟的衛生巾廣告,要打敗它們就需要一點與眾不同的地方。自由?舒適?幹爽?這些已經用得快爛掉的形容詞最好都不要出現在文案中,那麽除此之外,形式上也不能是單一的,像是什麽女孩躺在**睡覺或者在室外運動,這些都是非常雷同的形式。她注意到單反玻璃那頭的女人們已經熱鬧地爭論起來了,而且越演越烈,吳悠覺得有點頭疼,剩下的交給Lily來統籌就好了,她合上筆記本,退出了房間。

拎包裏的驗孕棒是昨天寄到的,吳悠走在走廊上的時候,還在想要不要去洗手間試一下,可是走到洗手間門口的時候她又有點猶豫了,如果測出的結果真的是“中獎了”,她要不要告訴鄭弋之這個結果呢?就在她猶豫之間,突然感受到小腹一陣酸痛,她迅速推開洗手間的門,找了個隔間,脫下打底褲,她感受到身體裏那種血液流動的感覺,小腹伴隨著隱隱的痛覺,果然,隻是遲來了。吳悠一邊皺著眉想找個姿勢緩解,一邊發自內心的鬆了一口氣。她從包裏翻出費仁克那天給的樣品棉條,快速拆封,熟練地使用了起來。

收拾完畢,她回過頭打算按下衝水鍵的瞬間,她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看見是趙開顏,迅速接了起來。

“Evelyn,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嗯,你說。”

“我好像懷孕了。”趙開顏平靜地說,“你等會兒能來找我一下嗎?”

吳悠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按下了衝水鍵,看著馬桶裏那團微紅的旋渦漸漸消失,又慢慢蓄滿澄清的水,她漸漸恢複了平靜。吳悠“嗯”了一聲,說:“你在哪兒?”

半小時後,吳悠和趙開顏在陸家嘴的一家咖啡廳裏會麵,趙開顏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困惑的神情,她甚至非常自如地要了一杯冰美式,好像並不在乎懷孕這件事,相反,吳悠卻帶著一分擔憂的神情看著她,問:“是那個誰的嗎?”

趙開顏兀自喝了一口咖啡,沒有急著回答這個問題,她隻說:“要不是為了試用你給我的棉條,我都不會在意例假遲來的事,但我算了下時間有點擔心,沒想到一測還真的中獎了。”吳悠聽著趙開顏的自說自話,突然想到半小時之前,自己竟然擁有同樣忐忑的心情,不過好在她沒那麽“幸運”。趙開顏望了一會兒窗外,然後說:“在美國的時候,醫生和我說,如果我再打一次胎,基本上就再也懷不上了。”她假笑了一下,“你說國內技術會不會比美國好一點?”

“你要打掉嗎?”

“不然呢?!”趙開顏輕笑了一下,說,“不然偷偷生下來,到時候去分一下遺產?那倒也不是不行。”

“趙開顏,我沒和你開玩笑。”吳悠一本正經地看著趙開顏,“如果以後你都不能有孩子了,你遺憾嗎?”

“吳悠,你好幼稚!有沒有孩子都不會讓我的人生遺憾,重點是此時此刻我不想要,以後有沒有再說。”

吳悠看著趙開顏的眼神裏透露著一種“這不是真的”的微光,趙開顏平緩了下情緒說:“那我問你,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現在懷了鄭弋之的孩子,你會要嗎?”

“不會。”這個答案其實是吳悠這段時間思考的結果,“但我和你不一樣,我還有可能再懷。”

“那你就是在同情我。”趙開顏頓了頓,“不過,我也同情我自己,但生下來我也不會帶,要不你幫我?”說完,趙開顏又笑了起來。

吳悠不說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趙開顏舒了一口氣,說:“我叫你過來,其實隻是想你陪我一下,還有……我和李淼分手,是我甩的他,因為我愛上了別的人。”

“那孩子是李淼的嗎?”

趙開顏搖了搖頭說:“不是。”

“好吧,其實我也幫你決定不了什麽,你要我來,我就來了,你要我陪你,我也可以一直陪著你,你想去醫院,我可以幫你聯係。總之,隻要你決定好。”吳悠伸手握住了趙開顏的手。

“謝了。”趙開顏微微一笑,“其實這些我都不需要,我就隻是這會兒想找個人說下這件事。好了,你不用擔心我。對了,你們可以稍稍準備一下,洛奇可能準備要對麥迪遜進行A輪融資了,你和Anna商量一下。另外,奧斯德那邊是什麽門路,你清楚嗎?”

“奧斯德?”

“我聽說海森收購了奧斯德,現在在盡量地做高奧斯德的估值,然後準備將奧斯德賣掉,但比較詭異的是,這半年來奧斯德都沒有做出什麽特別的成績,但他們的市場估值確實在悄悄增高,洛奇這邊已經開始有人打奧斯德的主意了,可我始終覺得有點不對,所以我想問你了解嗎?”

“具體我不清楚,不過……奧斯德內部有個叫羅任司的合夥人可能值得你去關注一下,那個人不像是做廣告的,更像是做資本的。”

“要關注的可能不是我,而是你。我之所以問你這個問題,是因為……”趙開顏微微壓低了一點聲音,“有人在內部推薦了奧斯德,因為同樣是廣告公司,洛奇上麵有所考慮。”

“什麽意思?”吳悠突然反應過來,“你是說……洛奇在麥迪遜和奧斯德之間會選擇一個來投?”

“大概是這個意思,而且奧斯德內部不知道通過什麽方式在累積資本,現在不光是洛奇一家公司注意到了,還有其他幾家也在關注著。”

“可是,當初洛奇和我們的協定並不是這樣的。”

“那隻是口頭協定,但凡沒有白紙黑字落下證據的,我們都可以不承認,即使在法庭上也是。”趙開顏的語氣突然變得很生硬,與剛剛那個訴說衷腸的女人判若兩人,“Sorry,Evelyn。做我們這一行的人,有時候就是現實得不近人情。何況……在上海這個地方,並不比紐約更溫和。”

吳悠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失落,她說:“行吧,Carrie,這麽說吧,沒有洛奇,我們也會想辦法找到別的公司進來,即使沒有,我們靠自己做大也不是不可能。”

“Evelyn,我隻能說你過於樂觀了,那個你剛剛提到的奧斯德合夥人,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危險一點。你想沒想過,他的目標可能一開始就是你們。”

吳悠突然想到羅任司那個老狐狸微笑的樣子,覺得有點惡心,但她還是保持著平和心喝完了趙開顏給自己點的咖啡,然後說了一句“謝謝”。

吳悠不禁想起羅薇薇不久前提醒自己的那句話——趙開顏就是給你挖了個坑,但現在即使這個坑越挖越深,她吳悠也隻有繼續往下跳了。吳悠迅速告別了趙開顏,搭上了出租車,眼下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Independ棉條的廣告從奧斯德手上搶過來,特別是在她剛剛靈感驟現還沒有消失的時刻。

5

劉美孜坐在出租車副駕駛上,正拿著粉餅盒細細地補著妝,她睥睨了後視鏡一眼,羅任司正在後座閉目養神。劉美孜合上粉餅盒,微笑地看著手機,工作群裏,安哲又開始發瘋一樣地責難創意部,雖然沒有點名道姓地說劉美孜的問題,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指桑罵槐的對象,劉美孜隻是視而不見地望著窗外。

前不久,安哲衝到她麵前和她大吵了一架,意思是劉美孜越權搶了客戶部的活。按照常理,陪客戶吃飯是他客戶部總監的事情,即使羅任司親自出席,也是由他安哲作陪,什麽時候輪到劉美孜了?

劉美孜心平氣和地看著氣急敗壞的安哲,連一句安慰都沒有,她說:“Anthony,一個人沒能力呢,先問問自己,然後再去問別人,別總是‘為什麽’‘為什麽’的,姐姐也沒法告訴你為什麽。還有啊,你說我搶了你的活,你不應該高興嗎?多好啊,工資照樣拿,活又那麽少,你現在過的簡直是退休的日子啊。”

安哲當然不把劉美孜放在眼裏,說:“Cherry,有什麽咱就明說,你真的有本事,就讓Lawrence把創意部和客戶部給合並了,再不然你就讓上麵直接升你做合夥人啊,掛著一個創意部總監的頭銜,還不委屈你了?”

“嘿,你還真別說,Lawrence還真的說不定就把兩個部門給合並了,你想想看,我來之前你們客戶部創造的數值是多少,我來了之後是多少。怎麽?現在公司做大做強,你反倒眼紅了?”劉美孜說話總帶著幾分狐媚勁,一字一頓,不快不慢,卻句句像根刺紮進安哲的心裏。

“劉美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後拿了多少回扣,欺負人是吧?就你那點張開腿眼一閉的事,還非要我擺到台麵上說嗎?”

安哲也是被逼得“狗急跳牆”了,自從劉美孜來到奧斯德,安哲這個客戶總監就當得一天不如一天,手上的大客戶基本都變成了和劉美孜單線聯係,手裏捏的幾個小客戶基本上對安哲也是愛搭不理,手下的人天天怨聲載道。再這樣下去,大家基本就是每天到公司打醬油了。以前,客戶部是促成一單,能拿3%~5%的提成,現在提成沒了,光是死工資,基本就是坐吃等死。安哲向羅任司不止一次地反映過這件事,羅任司的回答大致相同,客戶部不是等著合夥人去挖掘新客戶來交到他們手上的,而是要主動去開發客戶,理是這個理,可現在全上海的廣告公司數不勝數,多少客戶都是綁死了一家做了許多年,要說撬過來哪有那麽容易?

劉美孜笑得很自在,說:“Anthony,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你說我拿甲方的回扣?甲方有什麽回扣給乙方公司?你自己做客戶出身,難道不知道那幾個大爺有多難伺候嗎?我不求著他們就不錯了,他們還會給我好處?還有啊,話不用說得這麽難聽,你要怪呢,隻能怪你父母,不然你也可以提著褲子上啊!”

從那之後,安哲對創意部的敵意就隻增不減,幾乎每一次brief下來之後,沒到客戶那邊,安哲就先把東西打印回來,讓創意部改幾遍,要是劉美孜不改,他就壓著下麵的人改,要是沒回應,他就在群裏奚落一番。劉美孜隻當是看熱鬧,時常和下麵的人說:“記住,會叫的狗不咬人。”

這晚,劉美孜陪羅任司見的客戶與以往不同。劉美孜對於那些臭男人往往手到擒來,基本上酒還不用喝到位,生意就成了,羅任司隻是微笑著用方巾擦嘴的工夫,劉美孜就知道自己該在什麽地方使勁,還不等羅任司把話說完,對方就已經挾著劉美孜走了。男人伺候慣了,就知道用什麽套路讓對方上鉤,但偏偏今晚的客戶是個女的,劉美孜直言不諱地告訴羅任司,自己是大多數女人討厭的類型,讓她出麵等於是直接撕了合同。羅任司隻多說了一句,她不是大多數女人。

劉美孜見到胡金娜的一瞬間,就相信了羅任司的那句話。隻見胡金娜短短的寸頭,一身帽衫,不施妝容的情況下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她是女人。劉美孜心裏倒吸了一口氣,平時讓她對男人用一下美人計還行,換了這樣口味特別的女人,劉美孜還真的不知道該從何下手。這個胡金娜是上海一家老國企老總的孫女,從德國留學回來後就自己開了家公司,專門做醫療器械,最近剛剛收購了一家專做材料的私企,打算提升他們醫療器械的企業形象和升級再包裝,不過羅任司打聽到她多年來一直單身,沒有伴侶,加上她中性的外在,吃準了帶劉美孜來準能讓她上套。劉美孜原本穿得相對暴露,她總想著就算這個胡金娜取向不尋常,也多半和男人無異,但仔細瞧來,從她和羅任司坐下到上菜,胡金娜都沒有正眼瞧她一眼,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加上酷酷的神情,簡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胡總,您看……您喝什麽酒?白的,紅的,啤的,我陪您喝。”劉美孜燦若蓮花地貼著臉往胡金娜身上靠,結果胡金娜卻道:“我不喝酒,你們來遲了五分鍾,我本來已經想走了。”

劉美孜立馬用嬌嬌的聲音說:“堵車呀,上海嘛,一到晚上就堵,胡總別生氣,我先自罰兩杯。”說著,她開了一瓶茅台,倒了兩小杯,一飲而盡。胡金娜用餘光瞟了劉美孜一眼,厲斥道:“你是誰?這裏輪得到你說話嗎?!”胡金娜一罵,嚇得劉美孜的酒杯沒拿穩,“啪”的一聲落到地上碎了。胡金娜“哼”了一聲,然後對著羅任司說:“羅總,我不知道你們4A公司是不是都是這種自由散漫的德行,但要和我做生意,準時是第一位的。”

羅任司在桌底下輕輕拍了拍劉美孜的大腿,示意她鎮定,然後微笑著說:“胡總,我們家Cherry不懂事,一直久仰胡總大名,說想來看看,跟著學學怎麽做新女性。遲到這五分鍾,造成你多大損失,你就從預算裏扣,不必還沒開始就傷了和氣。”

羅任司到底是生意人,知道這一刀要怎麽回過去,說來說去,錢始終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好辦法。聽到羅任司開口,胡金娜的怒氣才稍有緩和。羅任司吃準了胡金娜不喜歡劉美孜這個類型,就趕緊讓劉美孜去外麵催催菜,隨即給她發信息,讓她回來的時候坐到遠一點的位置上去。

劉美孜走出包間,一肚子氣,羅任司讓她來她便來,現在利用不上就一腳踢開,雖然她劉美孜自認在職場上是靠著男人一步步上位的,但是被這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時刻卻不多。“死拉拉(拉拉,指女同性戀)!”劉美孜不禁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她沿著走廊走了幾步,發現走過來的一個端菜的小哥俊俏可人,她伸手拉了拉胸口的“V”領,慢慢地朝那個小哥靠過去。劉美孜知道,但凡一個正常的男人,沒有一個不被她那D罩的胸迷住的,雖然在胡金娜那裏受了氣,但能從小哥這裏贏回來點尊嚴也挺好的,結果小哥隻是木訥地從她身旁擦肩而過,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劉美孜立馬轉頭叫住了他。

“喂,你等等。”

小哥立馬停了下來,說:“你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嗎?”

劉美孜細細打量了服務員小哥一番,然後說:“你幫我去外麵買個東西,等下這邊包間買單的時候,你幫我送進去給那個叫胡金娜的女士,就說是隔壁包間張老板送的。”

“啊,我現在當班走不開……”

劉美孜從錢包裏拿了五百塊錢放在小哥的托盤裏,然後說:“那個東西在旁邊超市就能買,剩下的都是你的小費。”

小哥看著鈔票,有點為難地看了一眼盤裏的菜,說:“那我先去把這盤菜送去大堂了再去,是要買什麽?”

劉美孜悄悄地在小哥耳邊說了兩句,便見小哥麵紅耳赤地說:“會不會不太好?”小哥還是有點忐忑。劉美孜說:“張老板是你們這裏的VIP,你得罪得起嗎?信不信我馬上就給你的經理打電話?”

小哥當然誰都得罪不起,劉美孜輕輕拍了拍他的屁股,說:“去吧,速去速回!”眼見小哥離開,劉美孜心裏一下爽快多了,心想眼睛不長在我身上的人,等著被罵吧,哼!

劉美孜立馬回到了包間,胡金娜和羅任司看起來洽談得不錯,桌上的菜也上得七七八八了,劉美孜挑了一個靠近羅任司又離胡金娜稍遠一點的位置坐下,旁邊正好是胡金娜的秘書,一個一米八五的高個男子,說是秘書,看起來更像是保鏢。

比起胡金娜,這個保鏢的眼睛在劉美孜身上倒是寸步不離。劉美孜笑而不語,自顧自地吃菜,胡金娜和羅任司的談話她明明一句都聽不進,卻偏偏裝作非常懂,一直在點頭。什麽國企,什麽醫療,什麽技術,什麽CMA、CNAS認證,在劉美孜聽來都是無聊,片刻間她感覺到桌下有人在踢她的腳,她一轉頭,發現那保鏢正衝著她微微一笑,這些飯桌上的規矩劉美孜可太懂了,她假裝沒看見似的,繼續吃東西,細嚼慢咽,不疾不徐,從剛剛那浪**的模樣瞬間變成了矜持的大家閨秀,注意力隻顧放在羅老板和胡老板那邊。劉美孜的漠視反而讓對方更上心了,那保鏢對她擠眉弄眼的,讓劉美孜想笑。

酒局進入尾聲,羅任司單獨敬了胡金娜一杯酒,胡金娜也不說別的,讓保鏢把她的公文包拿過來,然後抽了一頁合同出來,羅任司還假裝推脫說不用這麽急。胡金娜說:“阿拉上海人,做事情嘛,講究效率,輪來輪去的不曉得要輪到什麽時候了。”羅任司笑道:“那公章我們也是要回去才能蓋的。”胡金娜笑道:“不著急,你們回頭寄過來不就好啦,對不啦?”

劉美孜不得不佩服羅任司這隻老狐狸,什麽公章回頭蓋,他明明就讓自己帶在身上,原本打算讓自己把胡金娜伺候服帖了,就把合同給簽了,結果計劃失敗,這會兒就不好表現得太急而顯得他工於心計了。

眼見羅任司打算買單,劉美孜便找借口去了洗手間,剛出門,她就見剛剛那小哥回來了,正朝著包間這邊走,劉美孜繞了道,走了另一邊。她確認小哥手裏拎著袋子,然後給羅任司發了條信息,說胡金娜不喜歡她,她還是先走了。羅任司很快回了個“嗯”,她就徹底舒心地出門叫了出租車。她都能想到,小哥把那件鏤空的蕾絲胸衣送到胡金娜手上的時候,她會有多生氣,會掀桌嗎?還是拉著小哥去找經理?Whatever(無論怎樣),都和自己無關,哪怕胡金娜氣得當場和羅任司中止合作都和自己沒有關係,誰讓這些人一個個的不識好歹。

果不其然,十分鍾後,羅任司發來一條信息問:那內衣是不是你搞來的?

劉美孜毫不避諱地回了一句:是。

羅任司便沒有繼續問下去了,劉美孜想著自己第二天去公司會挨批吧。但羅任司到底還是不敢對她太狠了,羅任司太需要她了。這會兒,老狐狸應該已經在想辦法安撫胡金娜的情緒了吧,哎,沒看到胡金娜怒火中燒的狼狽樣真有點可惜。

劉美孜再看手機,發現裴總發來了一條消息:麥迪遜明天到公司提案,你們的方案做得怎樣了?劉美孜立馬回道:裴總記得答應過我的話哦,我這邊你不用擔心。

一想到裴勇那個肥頭大耳的樣子,劉美孜還真是提不起一點精神,要不是羅任司讓自己想方設法地搶到麥迪遜的這個項目,劉美孜是絕對不會想在裴胖子身上多浪費一分一秒的。既然麥迪遜明天要提案,那自己不妨也去看看,錯過了胡金娜的熱鬧,總不能再錯過吳大小姐的了,如果能激怒她是最好的了,不然生活真的太無趣了。一想到這兒,劉美孜就心滿意足地笑了。

6

Independ的辦公室設在虹橋中駿廣場的辦公樓裏,自從虹橋這邊重新投入建設之後,全玻璃幕牆的外立麵建築群把這個原本遠得不能再遠的郊區一下打造成了高端的CBD,吳悠永遠佩服上海人民的智慧和審美,以及那些對於細節的斤斤計較,但這些在林安娜這個上海本地人看來根本不值得一提。

林安娜走在剛剛澆灌好的柏油路上,頂著烈日,輕輕壓了壓遮陽帽,然後對吳悠說:“虹橋建得再好也隻是虹橋,房價永遠無法和靜安、黃浦持平,把公司設在這裏,對外說得好聽是因為環境新,實際上誰不知道他們是圖政策減免的那點租金。”費克仁跟在一旁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象征性地笑了笑。

原本這次提案林安娜可以不用過來,但在看了吳悠的創意之後,她還是有點擔心,礙於吳悠的麵子她沒說,隻道想過來和新客戶的老板打打招呼。幾人沒走兩步,剛到辦公樓大門前,一輛深紅色奧迪就停在了他們麵前,劉美孜降下車窗,望著他們說:“Evelyn,你們過來提案啊?”林安娜望了吳悠一眼,不知道這個**的女人是誰,但她很快注意到了車裏的另外一個人,低著頭不敢看她的就是當時在奧斯德跟著自己的副手Lisa。吳悠對著費仁克說:“Frank,你先帶Anna姐上去,我和她說兩句。”費仁克點了點頭。

劉美孜和Lisa從車上下來,徑直朝著吳悠走過來。吳悠強笑著說:“怎麽,你們今天是來觀摩學習,還是準備偷師啊?”

“Evelyn,有時候做人呢,不要太得意,你們能不能被選上還不一定呢。”

“選不選得上也不是你說了算的吧?”吳悠很快收起了自己虛與委蛇的微笑,接著說,“還是說……你已經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知道結果了?”

“手段不分高低,在職場混了這麽久,你還不懂?這世道,隻看結果。今天呢,我就是想來這裏喝杯茶,曬曬太陽,順便看看那些趾高氣揚的女人是怎麽變成落水狗的,是不是想想就覺得有趣?”

“是嗎?那你可能要敗興而歸了,就怕啊,年紀大了,太陽一曬就露雀斑,到時候又要花錢做醫美了,不劃算啊!”

說完吳悠沒有理會劉美孜的表情,推門走進了大廈。吳悠的臉色很快就沉了下來,劉美孜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很明顯是Independ內部有人告訴她今天麥迪遜會過來提案,吳悠又不傻,難道還當她是小白兔嗎?吳悠想到那天趙開顏和自己說的那些話心裏就一陣怨氣,如果奧斯德真的打算從麥迪遜這裏開刀,那她吳悠就是第一個要跳出來反抗的人。

“U”形桌兩邊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吳悠,PPT裏,一滴鮮紅的**落在了雪白的棉花上,棉花瞬間吸收了**,然後旋轉成了一支棉條。Independ內部人員彼此麵麵相覷,裴勇清了清嗓子說:“等會兒,不好意思,我想打斷一下。Evelyn,你知道衛生巾廣告為什麽總是用藍色的**而不是紅色嗎?”

“我當然知道,這也是我要選用紅色**的原因。”吳悠拿著遙控器走到裴勇麵前,“現在市麵上選擇用藍色**是因為紅色本身會讓人聯想到血液,讓人害怕恐懼,甚至不舒服,但是正因為長期以來大家的思維定式,認為選用藍色就會表現溫和,讓人安定,久而久之受眾就更加懼怕紅色。而我們Independ要想打出市場,首先要正視的就是女孩子例假這件事本身,而且現在的女性強調自強獨立,紅色反而會讓她們更堅定這種信念,所以我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切入口。”

“抱歉,我可能無法認同。”坐在裴勇旁邊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突然開口,“如果電視裏的廣告出現了紅色**,說實話我作為一名男性會感覺非常不舒服,甚至會聯想許多東西。”

“謝謝你的無法認同,所以你是男生。”吳悠直接反駁道,“如果Independ想要在中國打開女性市場,突出重圍的關鍵就是要跳出框架。如果我們隻是在文案上去做創意,而不是在視覺上給大家留下印象,那我覺得更多的人還是會選擇衛生巾而非棉條。”吳悠說完看了林安娜一眼,林安娜不置可否地沉默著。

裴勇聳了聳肩,他那寬厚的臉抖了抖,笑了笑說:“抱歉,Evelyn,我們可能無法采用這個方案,因為時間緊迫,你們今天如果不能提交新的方案,我們可能就要選奧斯德那邊的方案了。”

吳悠看著裴勇那偽善的微笑,立馬道:“可是裴總,我還沒有詳細講……”

“不用了,就目前這個核心概念,我們總公司那邊估計也通不過,你們這個創意太激進了些,我們也要考慮到市場的風險性。”

吳悠放下手裏的遙控器,非常嚴肅地說:“創意激進我們可以協商,但是要一天之內就拿出新的方案,換了任何一家公司都做不到。裴總,我希望我們的合作雙方都是有誠意的。”

“當然,我們肯定是有誠意的。”

這時,費仁克站起身來,擋在吳悠麵前說:“裴總,如果創意不通過,我們可以改,但時間務必寬限一下,一天之內給出新方案基本就是等於敷衍了事,我們也不希望最後交出來的東西是粗製濫造的。”

“隻有一天的時間,不是我不通人情,因為奧斯德那邊確實提交了更好的方案。正常來說,你們這個情況我們可以直接出結果的,但是出於吳小姐剛剛所說的誠意,我們才願意再給你們一次修改的機會。”

吳悠心裏消化著裴勇的這番話,她自知此刻沒有辦法要求甲方拿出奧斯德的創意來當場對比,但這明擺著就是裴勇直接掐死了他們,不給他們一點機會,她一想到樓下劉美孜正坐等著看好戲,心裏就是一肚子火。吳悠最終還是沒忍住,說:“裴總,我不知道劉美孜給你下了什麽迷魂藥,如果你要說她的東西絕對比我們的好,我是絕對不會信的,且不說我對她的東西有多了解,光是裴總這一口咬定的態度就很難讓我不懷疑其中的貓膩。”

“Evelyn!”不等裴勇臉上的疾風驟雨,林安娜立刻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不好意思!如果創意這邊裴總不滿意,我們退出就是,一天之內我們不可能給出新的創意,這也是我們對自己工作的負責。”林安娜起身,和裴勇握了握手,然後拉著吳悠往外走。

電梯裏,林安娜和吳悠都各自沉默著,Independ的一眾人將他們送到門口,目送他們離開。劉美孜看著吳悠失魂落魄的樣子,笑著嘲諷了兩句:“剛剛那個自信滿滿的吳大小姐好像吃了閉門羹啊!”

“對啊,開心嗎?你得逞了,和裴總睡得很開心吧?”

劉美孜不在乎吳悠的詆毀,說:“當然,我比什麽時候都開心,隻可惜有的人又要裝清高又想要規則都跟著你來,可能嗎?”

吳悠不想在劉美孜身上浪費時間,頭也不轉地跟著林安娜走了。費仁克表示他可以再去和裴勇談談,看看有沒有轉機,林安娜直接說道:“不用白費力氣了,Frank,你先去忙別的吧,我想單獨和Evelyn說幾句。”費仁克點了點頭,單獨叫了輛出租車先走了。等到費仁克徹底離開,林安娜才開口道:“Evelyn,你今天非常失態,你知道你剛剛像什麽嗎?”

“我不想和你說這些,剛剛擺明了就是Independ和奧斯德合夥在整我們,你要我忍氣吞聲地和一群裝腔作勢的人在那裏說笑,我做不到!”

“所以呢,你讓他難堪了嗎?還是讓自己難堪?作為乙方不可能不遭受這種不公平,你以為你被捅了刀子就要捅回去,最後弄得誰鮮血淋漓,你還不懂嗎?”

“我不懂!我的字典裏隻有以怨報怨、以牙還牙,甲方欺負乙方是廣告界的定律嗎?即便是我就要遵守嗎?這擺明了就是奧斯德那邊在拉皮條,既然合作不成,我為什麽還要給對方麵子?”吳悠咬了咬嘴唇,接著說,“Anna,洛奇那邊告訴我,奧斯德現在在做高他們的市值估價,洛奇很可能會選擇投他們而放棄我們!”

林安娜看著火急火燎的吳悠,沉默了片刻,說:“所以說,之前你告訴我的,洛奇會追加我們的投資其實是空頭支票?”

“抱歉,我之前也沒有想到會這樣,一開始他們信誓旦旦地和我說隻要我們做出來,追加是必然的。”

“Evelyn,難道在廣告行業從事這麽多年,你不知道隻有白紙黑字才是最靠譜的嗎?哪怕今天新租的房子房東和你說電表裏還有一千度電免費送你,隻要沒寫到合同裏,最後結算的時候他都可能會問你要回那筆電費,你不知道嗎?”

“因為洛奇和我們的對接人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非常不謹慎。”

“你不是不謹慎,你是非常荒謬!”林安娜聲色俱厲地對吳悠說,吳悠剛想反駁,林安娜搶過話,“今天你的失態如果是因為這件事,那我對你真的非常失望!如果因為這麽一件尚未明確的事情,你卻以麥迪遜合夥人的身份在甲方麵前像失心瘋一樣歇斯底裏,那你還能做什麽大事?”

“所以在你眼裏,我什麽時候都是發瘋,什麽創意都是激進,你今天執意要過來,不也是對我完全沒有信心嗎?說到底,不是我在別人眼裏是跳梁小醜,而是在你眼裏。”

林安娜望著吳悠,瞳孔望向暴怒的背後,好多年前,女兒也是這樣在大庭廣眾的街道上和她爭執不休,林安娜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那一刻不是在與自己的合夥人交涉,而是以一位母親的身份在教育孩子。她想起許多次看到吳悠的瞬間,看到她身上的那股勁,還有她那風馳電掣的氣場,那不可一世的自信,那不畏強權的莽撞,總讓她忍不住想起女兒的身影。

“沒錯,我確實不認可你的創意,我也不止一次地和你說了原因,因為你過於相信市場對你的包容性,這是非常不理智的,原因我已經不想再說,如果你覺得自己的創意足夠厲害,你就試著去拿兩座戛納金獅回來,而不是在這裏和一群你認為根本不懂創意的人叫囂。”

“嗬,行!因為我沒拿過獎,我不是廣告專業出身,我在這個行業就是‘沒有資格’的那個人。”吳悠失望地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氣,“Anna姐,你的教誨我都記住了,謝謝!”說完她便背過身攔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林安娜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默默地從包裏拿出自己的墨鏡,從容地戴上,然後按動車鑰匙,上了自己的車。

吳悠下車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衝進公司樓下的咖啡店裏點了一杯冰美式。“要最冰的,給我放超多冰!”吳悠隻想快點用杯冰咖啡澆澆這一肚子的火。吳悠端著咖啡一口把吸管含住猛喝了兩口,回頭發現蕭樹正坐在角落修改設計方案。她吸了吸鼻子,收斂了一下情緒,默默地走到蕭樹背後,偷瞄了一眼蕭樹的電腦,隻見他電腦的桌麵上整整齊齊的歸類和他本人一樣看起來清清爽爽的。蕭樹正在改吳悠前一夜交代的棉條的視覺效果,吳悠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蕭樹的頭,蕭樹一個激靈回過頭看見吳悠正叼著咖啡吸管望著他。

“啊,Evelyn姐!”蕭樹立馬取下耳機,站起身來。

吳悠順勢坐到蕭樹的對麵,直直盯著蕭樹。蕭樹立馬解釋:“我不是在偷懶啊,因為辦公室裏他們都在聊八卦,我覺得有點吵,就到咖啡廳裏找了個安靜點的角落,昨晚搞得太晚了,今天想快點弄完。”

“你緊張什麽?我又沒罵你。”吳悠看著蕭樹一臉無辜的樣子就覺得好笑,“雖然……但是……總歸不用做了。”吳悠把咖啡杯放在蕭樹的電腦旁,“我們應該不和Independ合作了。”

“沒談妥嗎?”

“對啊。”吳悠略表無奈地交叉著雙手放在胸前,“反正做廣告不就這樣,大部分時間都在做無用功,對伐?做了一晚上,最後可能都用不上,氣嗎?”

吳悠皺了皺眉道:“你假裝樂觀個屁啊!”

“啊?”

“氣就氣咯,有什麽不好說的,要是換了我,通宵達旦做了一個東西,第二天還沒到公司就被告知不要了,我真的會跳起腳來罵娘,廣告人要有自己的尊嚴好不好?!”

“氣嘛……也是有點氣,但工作不就是件讓人生氣的事情嗎?迄今為止,我還沒有真正地聽到過誰說工作讓人快樂的。”蕭樹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真心話。

吳悠把蕭樹的電腦搬過來,細細看著蕭樹做的細節,按照她原本的構想是棉條變紅之後,從某個瞬間變成小藍傘,而不是簡單地使用藍色的**來表示血液,這個創意甚至還沒有被吳悠說出口就基本被否定了。吳悠正準備點評兩句,突然聽到一陣躁動,蕭樹和她都轉過頭去,隻見一個中年男人和大堂前台吵了起來。

“我找林安娜有事,我知道她在這裏上班,我隻要你幫我刷一下卡,刷一下卡不行嗎?!”

“抱歉先生,我們這裏是辦公樓,除非你事先預約,有預約短信,我們才能放您上去。”

“什麽狗屁短信?儂不放我上去,我就在這裏港(你不放我上去,我就在這裏說)!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

吳悠急匆匆地跑了過去,攔住那個男人,問:“你是誰?林安娜是我們公司的老板,請問你找她有什麽事嗎?”

“老板?嗬,我當然知道伊(她)是老板,我是她的男人!今天不讓我上去,我就在這兒說,你們這棟樓七層廣告公司的老板林安娜的女兒死了,她不僅一點不難過,反而開開心心地在這裏做生意,她的女兒啊,獨生女兒啊!她的女兒說不定就是被她逼死的!”

吳悠一把拉住他說:“不好意思,如果你繼續在這裏叫囂胡說,擾亂公共秩序,我是可以報警的。”

“報警?報警能嚇到我嗎?儂報警看看,最好明天全上海都知道這個女人有多狠毒。每天在這裏裝模作樣地指點江山,連自己的女兒都照顧不好的女人,還總標榜自己有多成功,女兒才十來歲就被她丟到美國去一個人生活,為什麽?她還不是想自己一個人在這邊風流快活!現在女兒沒了,伊更是跟屁事沒有一樣……”

突然,吳悠感覺到身後一陣猛力將她拉到了一邊,隻見林安娜走上前一耳光扇在那個男人臉上,所有人包括吳悠在內,都被林安娜凶悍的模樣嚇著了。

“你鬧夠了嗎?”林安娜雙目泛紅地看著前夫孫令輝,“女兒是死了,但和你有什麽關係呢?今天就算所有人都可以在我林安娜麵前來罵我,揭我傷疤,朝我潑油點火,唯獨你不行!你永遠要記住一點,我的女兒姓林,不姓孫!”

緩緩上升的電梯裏,吳悠和蕭樹都不敢側臉去看林安娜的表情,墨鏡之下,她的眼眶裏到底帶著什麽樣的神情,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淮海中路上車來車往,香港廣場的“十”字路上,劉美孜不顧背後的Lisa,自己朝前走去。剛剛重逢以前的領導,心裏五味雜陳。當初得知林安娜另起爐灶的時候,Lisa一直以為自己會接到前領導的一通電話,至少詢問一下她的現狀,但是林安娜似乎對Lisa的存在並不在意,直到劉美孜正式成為空降兵來到奧斯德,Lisa才徹底絕望。Cherry Liu談不上與Anna Lin到底有多少不同,最關鍵的就是自己作為副手的這個位置總是風雨飄搖,劉美孜從來沒有正眼看過Lisa一眼。在Lisa眼裏,如果說林安娜是獨斷威嚴的將軍,那劉美孜更像是一個唯我獨尊的女皇。劉美孜在任期間,幾乎把所有的事都攔在自己手裏,不允許任何人過問,即使是她這樣的副總監,也不過淪為和小朋友一樣打雜的下場。

Lisa緊緊地跟在劉美孜身後,唯恐她突然有什麽需要自己的地方,跟不上又要挨罵。她剛剛看見林安娜的那一刻,真想上前質問安娜一句:“我Lisa是不配跟著你繼續幹嗎?”就在林安娜和吳悠上樓的瞬間,劉美孜就像看笑話一樣瞥了她一眼,說:“你明白了吧,即使當麵見到,林安娜會多看你一眼嗎?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沒能力啊。”

劉美孜一針見血地刺激了Lisa一下,然後又笑道:“所以,別總想著向Lawrence打小報告說我獨攬大權,但凡你Lisa挑得起大梁,自然輪不到我劉美孜的份兒,所以……好好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別總想著一口吃個大胖子。”劉美孜左右稍稍打量了下Lisa,又說,“以後不要用那麽濃的眼影了,你不說你是做廣告的,別人還以為你去站街呢。”

劉美孜穿著高跟鞋“噔噔”地衝進羅任司的辦公室,春光滿麵地走到羅任司跟前,說:“麥迪遜那邊直接被Independ拒絕了,我們這邊隨便搞個創意都行,開心吧?”

羅任司饒有興趣地看了劉美孜一眼,問道:“麥迪遜那邊拿的是什麽創意?”

“說出來就好笑,那個Evelyn居然想用紅色**代替原本衛生巾廣告裏安全的藍色,我隻能說她瘋了!哎,早知道她這麽蠢,也不用我在裴胖子身上費那麽多的精力和時間了。”

羅任司仿佛在思考什麽,他沒有抬頭看劉美孜,對劉美孜嗤之以鼻的嘲笑沒有做出任何評判,相反,羅任司把頭重新拉回電腦屏幕前,開始回複郵件,麵色並沒有露出多少喜悅,隻是淡淡地說:“是嗎?”劉美孜仿佛沒有在意羅任司的冷漠,伸手扣上了羅任司的電腦,笑著問:“羅總都不獎勵我一下嗎?”

“Independ的預算可不低,我能直接拿下他們的年框。羅總,你說呢?”

羅任司起身倒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淡淡地說:“你去給裴勇打電話,告訴他Independ的單子,我們奧斯德不接了。”

“為什麽?”劉美孜實在不解,她想著自己辛辛苦苦才拿下的客戶,被羅任司一句話的決定就這麽拱手讓人了?劉美孜氣鼓鼓地看著羅任司。

“這個時候麥迪遜接到一個奧斯德不要的單子,撿別人不要了的、剩下的,你說他們撿還是不撿呢?”羅任司輕揚嘴角,“什麽時候你坐到我這個位置的時候,再問為什麽。”羅任司輕輕點了點桌子,示意劉美孜注意距離,最後補了一句,“還有……下次進門前,記得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