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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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現在這麽說顯得我有點挑撥離間,但我還是覺得趙開顏就是給你挖了個坑。”羅薇薇趴在吳悠家的沙發上,嚼著薯片,一副憂慮的樣子看著吳悠,“我也不是不支持你創業,隻是工作挑領導,創業挑夥伴,你們的星盤肯定不合!話說回來,你和趙開顏聯係,還對我藏著掖著,瞞著我不說,說到底不就是怕我提前說出什麽你們不合適的理由嗎?”

窗外下著小雨,吳悠坐在窗前等待著郵件,沒有理會羅薇薇的風涼話。

在接到趙開顏那通電話之後,吳悠和林安娜迅速碰麵,並聯係到了史敏,三人在七點齊聚在了點炬娛樂的大會議室裏,可見這件事非同小可。吳悠和林安娜彼此都捏了一把汗,但史敏隻是點了一根煙,抱胸望著會議室的落地窗,一時半會兒沒有開口。吳悠心想,此時此刻怎麽還能浪費時間,她剛要開口,林安娜便拉住了吳悠。一根煙燒了一半,史敏才開口道:“現在這件事確定了嗎?還是隻是捕風捉影?”

剛剛在路上,吳悠確實查看了香港媒體對美尤佳以及相關幾款奶粉的報道,並迅速聯係了紀小妃,不知道紀小妃是故意不接電話還是電話已經被打爆了,一直都在占線中,不過查出致癌物質和產品直接下架回倉是兩回事,具體情況確實還需要等待檢測結果。吳悠想了想,說:“現在我們隻能寄希望於質檢那邊給出的數據不會太難看,但含有致癌物質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讓美尤佳這個牌子名譽掃地了,現在的網友和洪水猛獸也沒什麽區別。”

“最差的結果是讓美尤佳賠償所有的損失,我們這邊會立馬讓公關團隊出具聲明,中止和美尤佳及其係列產品的相關合作,來挽回李淼在市場上的商業形象。但我醜話得說在前麵,以後的合作我們可能會更謹慎。”

史敏的處理比吳悠想象的更為冷靜,吳悠除了表達歉意也沒有什麽別的說辭。相比之下,林安娜非常淡定,她望著史敏,帶著幾分建議的口氣說:“賠償可能要放在下下策,如果質檢那邊沒有太大的問題,我的建議是李淼繼續和美尤佳合作下去。”吳悠和史敏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林安娜,史敏輕“哼”了一聲,說:“絕對不可能。”

林安娜強硬道:“來之前,我已經做了調查,對於奶粉中致癌物質含量的百分比,國家是有規定範圍的,也就是說隻要含有的致癌物質在安全範圍內,是可以繼續銷售的,我也請教了律師朋友,在這方麵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林安娜喘口氣繼續說,“所以,隻有你繼續合作下去,才能衝淡大眾對美尤佳的恐懼感,才會讓大眾放心購買,進而對李淼的負麵影響才會降到最小。隻要相關部門沒有下令要產品下架,那就沒有必要做出特別的聲明,這個時候選擇不回應絕對比回應更合適。史敏,你可以好好想想。”

“即使沒有下架,但奶粉內查出致癌物質本身對消費者也是一種潛在的危險,我不認為我們應該繼續參與與該公司的廣告營銷。”吳悠立馬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如果相關部門也沒有給出奶粉有害的結論,我們為什麽要自絕後路?這個時候市場的所有目光都盯著這裏,資本還在不斷投入。”林安娜非常堅定地看著吳悠說。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尷尬之中,氣氛凝重。史敏想了想,摁滅了煙頭,說:“我同意Anna的看法,先等結果吧。”

吳悠始終無法接受林安娜的這個決定,不管奶粉的致癌物質含量是否影響到孩子的健康,致癌物質這件事本身就無法讓吳悠正視這次和美尤佳的合作。雨就是在這個時候下起來的,林安娜停車的地方距離大廈還有一段路程,兩人被困在了大堂。吳悠望著林安娜,似乎在等待著她給出一點合理的解釋,但林安娜什麽也沒說,轉身在旁邊的星巴克點了兩杯冰美式,然後遞了一杯給吳悠。

“我不用,謝謝!”吳悠並沒有接過那杯咖啡,隻是賭氣似的望著玻璃門外麵的大雨。

“你和我賭氣的意義是什麽?”

“Anna,你難道不是為了洛奇那邊的下一輪融資和市場估值在考慮嗎?別說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沒有辦法接受你剛才的決定。”

“Evelyn,如果現在相關部門沒有出台政策要求美尤佳下架,也沒有給出所有批次的奶粉一定有害的最終結論,那麽,我們為什麽要去做道德衛士?”

“那你的內心就一點內疚感都沒有?”吳悠驚訝地看著言辭決絕的林安娜,“還是說,因為你沒有孩子要去喝這個奶粉,你才完全不顧別人孩子的死活?”

吳悠的口吻讓林安娜有些動容,曾幾何時,她也為一些自己堅定的信念對衝過資本,她甚至不屑一顧地放棄了某些機會,然而當有一個和自己年輕的時候很像的女孩站在自己對麵時,林安娜才頓然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但她很快回過神來,就這樣與吳悠在大堂的走廊上對視著,吳悠想著林安娜會用什麽犀利的話來回駁自己,但是沒有,林安娜隻是深吸了一口氣,說:“飲料中的添加劑,醃製產品中的亞硝酸鈉,香煙中的尼古丁,檳榔中的生物堿,油炸食品中的苯並芘,哪一樣不是致癌物?商品如果有危及人體健康的可能,相關部門會給出判斷,而消費者也可以在得知商品有這些物質後選擇是否要購買。我們作為廣告人,要做的是為甲方包裝商品銷售的可能性,在商品能合法販賣的情況下增加其價值,而至於消費者是否購買,那和我們沒有關係,也不是我們應該去考慮的問題。”

有那麽一刻,吳悠甚至感覺自己快要被林安娜說服了,但她內心始終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繼續和美尤佳合作下去是錯誤的,雖然吳悠找不到什麽反駁林安娜的理由,但她內心那種不得明說的道德感讓她對林安娜產生了抗拒。

“Evelyn,如果你心裏過意不去,你可以暫時退出這個項目。”

吳悠坐在電腦前,十點一過,“美尤佳在港測出致癌物”的詞條很快就上了熱搜。與此同時,品牌公關也以最快的速度將熱度壓了下去。吳悠很快意識到她在這個項目中感覺別扭的原因,她夾在趙開顏和李淼的這層關係中,因而這件事與自己息息相關,李淼的廣告還在不斷地出現在視頻網站上,史敏仿佛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吳悠不清楚此刻李淼本人的想法是什麽,以及趙開顏那邊又有什麽想法。

“好吧。”

吳悠向林安娜要她退出項目的建議低下了頭,但回到家的她並沒有消除對這件事的關注。

就在這兩天內,不斷有詆毀美尤佳奶粉的聲音在互聯網上出現,但聲音總是被此起彼伏的娛樂新聞壓下去,甚至都沒有危及李淼的跡象。吳悠在公司裏幾乎看不到林安娜,也不知道她到底以何種方式在處理這件事,公司的氛圍突然變得非常低沉。蕭樹好幾次路過吳悠的辦公室,都想敲門問一下情況,但他看著吳悠緊張的神色,很快又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雖然美尤佳的事情還沒有結果,可公司的工作依舊忙碌,幾乎人人加班到深夜,吳悠也盡量讓自己工作到最後一秒才離開。格子間裏的女生都開始貼著麵膜在走廊上遊**,男生則浸泡在饑餓深夜的泡麵裏。

周三的晚上,吳悠關了電腦準備下班,蕭樹正巧買了夜宵上樓,辦公室空****的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蕭樹指了指手裏的炒飯和肉串,問吳悠要不要一起吃點,吳悠這才意識到自己忙到忘了吃晚飯。她聞著夜宵的香氣,露出一副饑腸轆轆的狼狽相。吳悠聳聳肩,不置可否。結果,蕭樹就這樣看著吳悠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半自己的夜宵,一邊吃還一邊問蕭樹為什麽不動筷子。蕭樹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杯盤狼藉,吳悠一副滿足的樣子,蕭樹才開口問:“美尤佳的事情……還好嗎?”

“挺好的,廣告不是繼續在播嗎?公司不會解散的,不用擔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關心一下……”蕭樹還是把“你”字吞進了肚子。吳悠一手支在桌上,歪著頭看著蕭樹說:“Scott,我問你啊,你是不是看見女生就會不自覺地臉紅啊?”蕭樹“啊”了一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並不發燙,他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吳悠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之後,又歎了口氣說:“哎,感覺偶爾逗逗下屬也是挺好玩的,能消解不少日常壓力。”

吳悠起身,拎起包,和蕭樹揮手告別,讓他走的時候記得關燈關門。上了電梯之後,隨著電梯門的關閉,吳悠臉上的歡笑也消失了。吳悠拿出手機,給張曉彤打了個電話過去。這兩天,吳悠雖然表麵上沒說,但私下裏通過張曉彤找到了上海檢驗局的朋友,特地送了幾袋奶粉過去讓他們幫忙檢測,不過因為原本這種檢驗機構的工作量就很大,所以也遲遲沒有結果。張曉彤已經幫吳悠問過兩次了,但吳悠還是希望能夠比其他人更快的知曉結果。張曉彤問她:“如果結果出來確實超標了,你怎麽辦?”吳悠說:“我不知道,我已經被迫退出這個項目了,不過如果真的超標,我已經做好了解散公司的準備。”其實吳悠心裏非常糾結,一方麵她明白林安娜的初衷,她自然希望公司可以挺過這一關,但另一方麵,她的內心始終說服不了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

這個時候,吳悠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吳悠接起來,聽到趙開顏在電話那頭說:“香港那邊的結果出來了,你看了嗎?”吳悠立馬一邊搜索一邊聽著趙開顏說,“美尤佳的奶粉雖然含有環氧丙醇,但低於歐盟規定的每公斤五十微克的上限。香港食品安全中心也出來澄清,根據聯合國糧農組織及世界衛生組織專家委員會的相關參考值,全部奶粉的有害物質含量均無超標,可放心按奶粉建議的食用分量給嬰兒食用。”

吳悠聽完趙開顏的敘述,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吳悠立馬將最新的新聞轉發給林安娜,然後對趙開顏說:“Carrie,你什麽時候回來?”趙開顏淡淡說道:“我已經在上海了,對了,順道和你說一聲,我和李淼分手了。”吳悠正想問趙開顏要不要自己過去找她,卻聽到她岔開話題說,“這次你們選擇冷處理的方式非常正確,Evelyn,洛奇這邊已經在考慮A輪融資的事情了。”

“這是Anna的決定,和我沒什麽關係。”吳悠並不想在這個時候邀功。

“是誰都無所謂,重點是你們穩住了局勢。Congratulations(恭喜你),Evelyn。”

趙開顏很快就掛掉了電話,吳悠還沒有從這峰回路轉的事件中回過神來。她剛剛推開旋轉門,就聽到一聲鳴笛,她抬頭,見鄭弋之在駕駛座上朝她招了招手說:“去喝一杯吧。”吳悠晃了晃手裏的包,徑直朝鄭弋之的車走去。

吳悠最放鬆的時刻,就是和鄭弋之在一起的時候,兩人完全不去討論工作,沉浸在彼此相融的氛圍中。這天晚上,吳悠沒有和鄭弋之去喝酒,她讓鄭弋之把車開到了遠離市區的郊野,空無一人的前方是一座和深藍色夜空融為一體的矮矮樓房。鄭弋之停車,夜色與鄭弋之寬碩的身影一同襲來,吳悠立刻便感受到了鄭弋之熱情而濃烈的親吻,她感覺到了一種徹底的解放。吳悠伸手挽住了鄭弋之的腰背,感受著他有力地擁抱,鄭弋之潮熱的鼻息遊走在吳悠的脖頸之間,鄭弋之的手慢慢伸向了她的胸口,她也慢慢環住了鄭弋之的脖子,讓其沉入到自己的身體之中。

夜色徜徉在吳悠的眼中,她聽著鄭弋之的心跳,透過車頂上的天窗看著點點繁星,鄭弋之粗重的呼吸和溫和的擁抱讓吳悠徹底鬆懈了下去。雲雨之後,鄭弋之披著襯衫,將吳悠攬在懷裏,沉默地靠著她。這時,吳悠關掉了手機,將臉埋在鄭弋之的胸口。她在平靜的此刻,突然陷入了自我反省的時間,反省自己在這次的事件中是不夠成熟還是過於理想主義。

吳悠突發奇想地問道:“賢者時間,你一般都在思考什麽?”

鄭弋之打開汽車天窗,輕輕呼了口氣,說:“背圓周率,剛剛才背到小數點後麵第二十位。”

吳悠看著鄭弋之微翹的嘴角,像是頗有考究地在應對這個問題,吳悠轉了轉身,說:“你猜我在想什麽?”

“想生物進化的基因表達,兔子為什麽是兔子,狗為什麽是狗,千奇百怪的世界。”

“你真有意思!”吳悠沒有繼續和他耗下去,而是順著他打開天窗的位置望向散漫的星星。

“你晚上要去我那裏嗎?”鄭弋之撩了撩吳悠的頭發,這場邀請來得不早不遲。但吳悠撐起身子,拒絕了這次邀請。吳悠當然可以說“好啊”“當然”“你終於開口了”這一係列的回答,但她最後還是選擇說出“明天還要上班,你等下送我回去吧”這個回答,鄭弋之對吳悠的回答仿佛並不意外,他笑了笑,說:“好的。”

吳悠知道這個時候如果順著男人的話說下去,就是在自尋囚牢,在彼此都最舒服的時刻停住,反而是為下一次相見保留了一些念想。吳悠沒有去追問鄭弋之之前的感情經曆,也沒有詢問他們現在的關係是否算走到了一起,她沒有開口去問任何女生在少女時期對愛情搖擺不定後產生的疑問,相反,她順理成章地享受著鄭弋之與自己這樣曖昧不清的關係,並對彼此保留空間的做法頗為滿意。

與此同時,收到吳悠轉發信息的林安娜正坐在西餐廳裏和史敏碰杯。史敏一手夾著煙,一邊笑道:“從你林安娜身上,我真是明白了什麽叫‘薑還是老的辣’,如果有一天麥迪遜成為上海廣告界首屈一指的龍頭,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林安娜不以為意地小飲了一口酒,說道:“史大經紀人這話就誇張了,這次隻是恰巧運氣好,說實話,我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輕鬆。”

林安娜這兩天托關係給香港那邊的朋友打了好幾次電話,她想方設法地去收集一些內部消息,卻基本沒有什麽渠道,她甚至做好了公司賠款的預算表,以及向美尤佳索賠的詳細條款。同時,關於保潔張阿姨那邊的處理,林安娜也不得不親自出麵擺平。林安娜和張阿姨家裏的人一起,見證了醫生說“孩子生病和奶粉的關係不大”的時刻,但林安娜還是出於對員工的關愛,給張阿姨家支付了一筆醫藥費,就此了結了這樁糾紛。在官方正式公布結果之前的幾個小時裏,林安娜坐在美尤佳老板的辦公室裏,守著他即將拿到的第一手檢驗結果,直到塵埃落定,美尤佳的老板才深深鬆了一口氣,然後像送大神一樣將林安娜送走了。林安娜開著車,在奔赴與史敏的這場酒局之前,她專程回了一趟公司,將這次事件做了一個結案,發到了洛奇董事會的郵箱裏,又安安靜靜地在公司電腦前待了半小時才出發。

史敏將一袋子李淼的個人周邊和簽名照送給了林安娜,雖然在林安娜看來這些東西一文不值,不過她還是欣然收下,準備當作員工福利發給下麵的人。史敏非常感謝林安娜在Fendi方麵幫她牽線,然後將一張銀行卡塞進了那個紙袋子裏,林安娜非常識趣地將卡抽了出來,退還給史敏說:“我希望我們的合作關係還是能夠更純粹一些,你說呢?”史敏立馬尷尬地笑了笑,說:“其實那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林安娜幹了那杯酒,拎上那堆周邊,起身說:“你的心意就是該把我當作朋友了。”

林安娜回家的時候,在李淼的廣告牌麵前站了一會兒,幾個正在撤換廣告的工人,將玻璃櫥窗卸了下來,將新的廣告重新張貼了上去,林安娜看著被撕下來的“李淼”,那張冷山臉躺在冰冷的地上,像是在對路人嘲笑,林安娜歎了口氣。真好,終於告一段落了。

2

四月一個陽光普照的下午,烏魯木齊路的咖啡廳裏,吳悠穿著非常得體的灰色連衣裙坐在圓桌的一端,錄音筆正處於正常運作的狀態,圓桌的另一端,那個叫小陽的記者正在認真地看著自己的筆記本,試圖從自己準備的問題中找到一個相對有意思的問題。

“像你們這樣的創作者,我可以這麽稱呼吧?就是像你們這樣總是在想著創意的廣告人,會遇到瓶頸嗎?因為我聽過一些作家說,如果寫不出來就會選擇去跑步或者看電影什麽的,那麽你會怎麽突破瓶頸呢?”這個叫小陽的小姑娘很明顯是時尚雜誌派來的實習生,實習生才會問這種低門檻又沒有什麽實質宣傳性的問題。

“十之八九的人都會遇到瓶頸吧,和是不是做創意沒有什麽關係,人生本來就處處充滿瓶頸,我覺得我們可以換個提問角度。”

“好的,那我想問下,對於互聯網對傳統廣告業的衝擊,你有什麽樣的看法?”

“我覺得這並不是什麽壞事,雖然我進入行業的時間不長,但恰好在移動互聯網崛起的關鍵時期走了進來。2014年前後,國內互聯網大爆發,好像一覺醒來,世界就徹底改變了。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廣告信息的傳播途徑遠不如現在多樣,廣告行業的發展很大程度上受限於傳媒。那時候雖然發揮的空間很多,但是渠道很窄,我不知道我這麽說,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嗯嗯,那你對麥迪遜這樣年輕的廣告公司或者說像你這樣的年輕合夥人有什麽看法嗎?比如在競爭力這一塊。”

“說實話,我不是一個喜歡用年齡或者經驗去區分優劣的人,特別是做廣告這件事,我覺得現在年輕人都很聰明,可不得不承認廣告行業對年輕人的吸引力是有下降的,我個人覺得這是廣告行業的一種損失。做廣告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事情,我隻能說一個人隻要更有耐心,不管他是否年輕,都可以朝著好的廣告人進發,這個定論對廣告公司一樣受用。”

“那麽,最後一個問題,因為貴公司是一個致力於為女性發聲的廣告公司,對於現在社會上的女權、平權甚至女性主義,你有什麽不一樣的看法嗎?或者說,你作為一名女性從業者,可以從廣告行業的角度出發,來幫我們剖析一下嗎?”

吳悠注意到咖啡廳的音樂節奏已經慢慢緩下來了,當她聽到“最後一個問題”幾個字時,她一下子精神起來。

“這麽說吧,最嚴重的不平等其實是看不見的。在我剛開始從事廣告行業的時候會驚奇地發現,基本上話語權都掌握在男性手中,不管是公司的高層還是創意總監,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當然很多人說廣告是一份體力活,很多女生會堅持不下去,甚至從事廣告的女生都在看不見的角落偷偷哭泣。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一種歧視,但確實有很多類似的情況存在。我看過一個數據,2015年全球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中女性僅占3%,在中國,這個數字可能會高一點,但總的來說還是非常低的。麥迪遜其實要做的不僅僅是為女性發聲,還會關注女性群體在職場的重要程度。畢竟我和另外一位合夥人都是女人,我們不會去為難女人,噢,我們肯定也不會為了抬高女性的地位而去貶低男性。反正說起來,我們更希望的是,大家為了共同的目標進步,而不是區分性別,我們也希望能有更多這樣的以女性為主體的公司出現。”

吳悠非常流暢地說完了這番話,就像是提前準備好了稿子一樣,但吳悠不是為了上雜誌引起所謂的女性共鳴,而是想盡快結束這番愚蠢的采訪。這個原本安排給林安娜的訪問最後落在了她的頭上,是因為總要有人出麵來為麥迪遜做一番宣傳。眼看麥迪遜最近做得風生水起,各大雜誌社、媒體紛紛向麥迪遜遞來了橄欖枝,今天這次采訪,林安娜覺得吳悠更能以年輕人的姿態代表公司出席,不管怎樣都會比上了歲數的她更合適。

“謝謝你,吳小姐!我覺得你剛剛說得非常好,我會回去好好整理出來的,具體刊登時間,可能是下個月,到時候我會提前聯係你,給你寄一份樣刊。”小陽非常禮貌地笑了笑,然後關掉了錄音筆,又說,“對了,吳小姐,我能私下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你說。”

“我想成為一名獨立女性,你覺得有可能嗎?”

吳悠被小陽的問題問笑了:“獨立女性有什麽難的?隻要你誰的話也不聽,對和錯都願意自己承擔,那不就是獨立女性?”

美尤佳風波結束之後,麥迪遜一下子受到了整個行業的關注,聞風而來的報紙、雜誌、媒體也越來越多,他們都希望以麥迪遜為母題給廣大女性發聲,可林安娜在麥迪遜的內部會議上非常肯定地說:“我們是廣告公司,並不是婦聯機構,拜托這些人拎拎清楚好伐。”

另一方麵,在吳悠那篇訪談被刊登出來之後,麥迪遜公司在一個月內收到了上千封應聘簡曆,其中有80%是女性,而剩下的20%是願意為女性發聲的“彩虹人士(過度吹捧偶像的人)”。對於這個結果,吳悠倒是哭笑不得,麵試的時候,好幾個人說那篇訪談激勵了她們的生活。林安娜私下對吳悠說,你其實應該去寫心靈雞湯,你可以成為“心靈雞湯大師”。林安娜說這話的時候,費仁克在旁邊笑而不語,對於費仁克的那一絲微笑,吳悠並不是很開心,其實費仁克進入公司之後做出的許多事情都讓吳悠有點不舒服。

一開始,王麗花向吳悠偷偷投訴過費仁克,剛剛交接工作的那段時間,幾個AE都覺得理所應當地把客戶資料統籌交給AD,但是費仁克在接收資料之後,基本就不再讓王麗花他們和甲方對接工作了,而是把一些商務合同擬定好之後,再轉手給她們改改錯別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大大削減了AE的權力。然而這件事對吳悠來說並沒什麽值得懷疑的,費仁克作為客戶總監,理應掌管一切客戶,AE不過都是他的助手,隻要幫助他協調好一切就可以了,何況減少了AE權力的同時也減少了他們的工作量,王麗花他們應該感到高興而不是憤懣才對。

但很快,這種被冒犯的情緒就蔓延到了吳悠身上,作為合夥人的她在與客戶交流完之後,竟然被費仁克用教導的口吻說:“Evelyn,其實很多時候你不應該出麵,你在場,有很多東西我反而不好談,下次這種情況你最好回避一下。”吳悠覺得費仁克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但是自己是他的上級,他不應該用這麽直接的方式和她對話。吳悠向來有話直說,費仁克卻一副就事論事的樣子,回答道:“公司不是向來鼓勵員工暢所欲言嗎?工作上的事情還是當麵說清楚比較好。”最後吳悠憋著一肚子氣把這件事告訴了羅薇薇,羅薇薇問她費仁克是否以同樣的態度對林安娜時,吳悠則想不起任何費仁克在林安娜麵前的過分表現,最後羅薇薇說:“那就隻有兩個可能,一是他覺得你太年輕了,還有就是他在吸引你的注意力。”

吳悠吐槽羅薇薇什麽事情都能牽扯到男女之事上,並且否認道:“他要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那隻能說他的技巧非常拙劣。”羅薇薇攤開手說:“或者你把這個費仁克介紹給我,讓我來幫你試試?”吳悠轉給羅薇薇一張費仁克的照片,然後說:“我從來不做媒婆的工作,人就是這個人,你要試就自己去試。”羅薇薇將費仁克的照片放大之後,露出一副閱人無數的表情說:“說實話,雖然有點顯老,但很像池珍熙啊,感覺被他凶一下也無所謂吧。”吳悠不想再對羅薇薇的花癡樣翻白眼,隻是輕輕推著她的肩膀開著玩笑說:“那做臥底刺探軍情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在那之後的某一天午飯時間,吳悠又不湊巧地和費仁克擠在了茶水間裏,吳悠原本隻想相視一笑然後轉身離開,卻突然聽到費仁克不疾不徐地問了一句:“不好意思,你會用棉條嗎?”吳悠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麽,她挑眉確認道:“啊?”費仁克繼續說道:“就是女性生理期的時候需要使用的那個棉條。”吳悠不知道費仁克在這樣孤男寡女的情況下提起這個話題是什麽意思,但從他沒有挑釁和不軌之心的麵目來看,他確實是非常認真地在確認這個話題。吳悠聳了聳肩,說:“會用,雖然很麻煩,但是我確實會用。”費仁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說:“你等會兒有時間嗎?上次你的那篇報道刊登後,有一個棉條品牌的推廣找了過來,我可能需要一些女性的使用感受,才能確定以什麽樣的價格去談。”

午飯之後的會議室裏,費仁克將客戶送來的棉條樣品攤在桌上,說:“我先說一下,我可能會顯得有些直男癌,但在接觸這個客戶之前,我確實不知道棉條和衛生巾的區別,而且在我的認知範圍內,我還沒有看到過什麽棉條的推廣廣告。所以我在想,棉條沒有成為女性廣泛使用的產品應該有什麽原因。”

幾個女性員工在聽完費仁克的描述之後,臉上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潮紅,費仁克對於這種羞澀並不理解,他麵無表情地詢問在場有多少人使用過棉條,結果舉手的人寥寥無幾,吳悠看了看林安娜,林安娜直言不諱道:“我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些東西了,不過我確實沒怎麽用過棉條。”吳悠大方地說:“棉條在國內推廣有一定難度的原因,就是大部分東方女性有處女情結,這是最難攻克的。”

“處女情結?”

“Frank(弗蘭克),你知道棉條是怎麽用的嗎?”吳悠扯開一包棉條,拎出一根對著費仁克說。費仁克大概想象了一下女性使用棉條的過程,瞬間明白了吳悠的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大多數女性擔心使用棉條的時候會傷害到處女膜,因此才拒絕使用嗎?”

“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確實是相對衛生巾來說,棉條使用和取出的過程並不方便。”

“那我想知道比起衛生巾,棉條的優勢是……”

吳悠交叉著雙手說:“優勢就太多了,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隻要使用棉條,即使你來了例假,你也可以隨便做劇烈的運動,甚至還可以直接跳進泳池裏遊泳。棉條是對女性最友好的禮物,不過大多數女生接受不了,或者說還覺得有些羞恥。”

“原來如此,那你們覺得棉條在國內會有新一波的市場嗎?”費仁克望向在座的所有女生。

林安娜伸手撚著一支棉條棒,說:“Evelyn的話其實是在暗示,這個產品的受眾基本是在一線城市的高知女性。具體的,我覺得可以讓策略部去做一個調查,不僅是北上廣深,在新一線城市和二線城市裏也做一些調查。不過說實話,我覺得這個東西一時半會兒在國內很難推廣。”

“那也不一定。”吳悠反駁道,“我覺得現在確實是一個好時機,這兩年獨立女性的思想越發膨脹,棉條就是一個非常好的象征,它代表著一種突破。”

“別看互聯網上每天吼著女性權益,但說話的人加起來不足中國女性的1%,你信嗎?裝模作樣的人很多,是因為在網上說話又不要成本,但真正放到現實生活裏你去看,誰敢真的在臉上寫‘女權’兩個大字,說到底還是少數派。”林安娜給吳悠潑了一盆冷水。

“可另一方麵,少女這幾年確實不吃香了,熟女的市場大有可為,連個時尚雜誌的小記者都渴望成為獨立女性。”吳悠還是忍不住反駁回去。

費仁克看著吳悠和林安娜你來我往的這番攻勢,在一旁也沒有插嘴。倏爾,吳悠對著在場的女生問:“不如看看在場的各位有沒有想要拿這裏的樣品回去試用的?”林安娜也以一種旁觀者的眼神看著到底有多少人會舉手。

結果,有趣的是,在場的女生果然都舉手了,林安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吳悠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Anna,Evelyn,我還沒說的是,這個品牌其實不止找了我們一家廣告公司,中間也有的別的廣告公司插足,所以可能需要比稿來決定最後到底用哪家。我剛剛讓你們來,也是想看看有沒有接的必要。”

林安娜隨口問了一句:“你說的別家是哪家?”

“奧斯德。”

“接!為什麽不接?我們又不是已經訂單多到不用愁的地步了,何況對方還是奧斯德。”吳悠立馬接過話來。

3

吳悠將棉條遞到趙開顏麵前的時候,問了一句:“美國會有棉條的廣告或者是相關的推廣活動嗎?”

“我現在用的就是Tampax(丹碧絲)的棉條,我沒有特地去注意過棉條的廣告,不過在美國用棉條是很普遍的事情,所以也沒有什麽特別推廣的活動。”

“所以在美國的超市裏,棉條和衛生巾的比例是……”

“這個我也沒有專門地統計過,因為知道附近哪家有賣的,就長期在那裏買了,衛生巾我已經好多年都不用了。”

吳悠微微歎了一口氣,中美國情畢竟不同,女性思想的開化程度會直接影響到她們的生活習慣。所以,去理解美國女性對棉條的使用其實也毫無意義,不過好在趙開顏本身是一個棉條消費者,所以吳悠將試用裝給了趙開顏兩根,讓她試一下。趙開顏看了看手機上的日曆,說:“你給得真是及時,按時間來看,我差不多是這兩天要來例假了。”

原本吳悠還想說一句“lucky”,卻轉念一想,自己的例假時間好像已經過三四天了,還沒有來,回家之後,吳悠開始回想上一次和鄭弋之發生關係的時間,忍不住猜測是不是那一次沒有采取措施出了問題。吳悠甚至不敢想“懷孕”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是什麽樣子,最主要的是,她此刻還沒有和鄭弋之完全確定關係,吳悠思來想去,覺得多半是自己嚇自己,例假延遲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了,但睡覺之前她還是從網上下單了一個驗孕棒。

第二天早上,吳悠出門的時候正好撞見從蕭樹家推門出來的喬琪,隻見他行色匆忙,頭發微亂,襯衫還沒有完全扣上。因為上次深夜的投訴事件,兩人鬧得很不愉快,所以喬琪看見吳悠時還是有些躲閃,沒有打招呼就埋頭下了樓,但吳悠把這種躲閃誤解成了他做了壞事。吳悠想著一個男生頻繁在蕭樹家出現且過夜,心中頓然腦補了許多細節,進而露出幾分“原來如此”的微笑。這抹微笑再次出現是在午飯後,蕭樹將歐氏口紅廣告的分鏡設計攤在她桌上時,吳悠不經意間對蕭樹的打量,讓蕭樹起了一身冷汗。

吳悠非常快速地檢查完了那份分鏡,然後對蕭樹說:“我們公司很開放的,你知道的吧?有時候不必太隱藏自己,做自己就好。”蕭樹對吳悠這麽莫名其妙的一句話給說愣了,吳悠起身,湊到蕭樹耳邊說,“你朋友其實挺好看的,和你很相配。”說完她還朝著蕭樹眨了眨眼,接著說:“對了,上次和他可能鬧了點不愉快,你叫他別放在心上。”蕭樹細細品味吳悠的這番話,突然想到吳悠大概是誤會了他和喬琪的關係。昨天晚上,喬琪因為失戀跑到自己這裏來大醉了一場,早上又因接到前女友的電話而匆匆離開,可能正巧在出門時撞到了吳悠。蕭樹趕緊解釋道:“我和喬琪隻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樣。”吳悠狐疑地看了蕭樹一眼:“我知道啊,你們不都叫對方‘朋友’嗎?”

離開辦公室之後,蕭樹還在為剛剛吳悠的那份誤會有些臉紅,想著這下要是不和吳悠表白一下簡直無法洗清自己了。他坐在工位上望著玻璃牆內的吳悠,默默歎了一口氣,想著那天在樓道撞見的那個和吳悠一起回家的男人,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坐在鄰桌的小美順著蕭樹的眼神望過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拍了下蕭樹的肩膀說:“Scott,你不會是暗戀大姐大吧?”

坐在小美邊上戴著眼鏡的灰灰也湊過來,說:“說不定大姐大這種熟女就是喜歡Scott這樣的小鮮肉呢。”蕭樹自顧自摸了摸頭,無奈地笑了笑,坐在他們對麵的卡卡冷不丁地說:“你們也想得太多了,大姐大已經有男朋友了。”

這下連蕭樹也忍不住和其他人一起望向了卡卡,小美一副八卦記者上身的樣子,趕緊把椅子拖到卡卡麵前,問:“你有什麽小道消息,速速報來!”

卡卡立馬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耳邊的頭發,一手遮住嘴說:“有一天晚上,我下班的時候,看到一輛開雷克薩斯RX350的男人過來接大姐大,那個男人一看就是滬上精英,不是律師就是金融男,反正肯定不是做廣告這一行的。”

“何以見得?”灰灰忍不住問了一句。

“廣告男才不會開這麽低調的車。”卡卡一語中的地說道。

眾人深以為然,唯獨蕭樹心思複雜,他大概猜想到卡卡所說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自己在樓道間撞到的那個,既然不止自己一個人看到,那吳悠和那個人的關係也就絕非一般了。蕭樹沒有繼續參與到那群女生的對話中,他又看了一眼吳悠的辦公室,可能連吳悠自己都想不到,她認真工作的時候有多迷人。

不論如何,吳悠有男朋友的緋聞隻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就迅速在公司內部傳開了,這個速度讓吳悠猝不及防,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從誰的口中獲得的消息。但吳悠並不在意這件事,讓她在意的是,原來真的會有人關心她的感情生活,光是這一點又讓她不覺會心一笑。

吳悠饒有興趣地一邊夾著肉一邊望向劉美孜那邊,劉美孜卻像是故意沒看見吳悠似的,絲毫沒有收斂,她俯身朝著烤肉的火爐中間靠近,聞了聞說:“好香啊!”但胸前的深“V”明顯給了中年男人可乘之機,男人垂涎的神情中透露著一絲猥瑣,劉美孜卻完全沉浸在這種被野狼覬覦的氛圍中。

“裴總,等下吃完飯,我們去逛下旁邊的西裝店吧,我覺得有條領帶特別適合您。”劉美孜伸手夾了一塊肉放進那個裴總的碗裏。圓嘟嘟的裴總笑著說:“好啊,我正巧覺得最近家裏少了條合適的領帶。”說著就伸手摸了下劉美孜的手背。

對於劉美孜這種落俗的巴結方式,吳悠隻能露出嗤之以鼻的眼神,但話說回來,換作自己在那個位置,隻會如坐針氈地想要快點結束飯局,而劉美孜這種不挑食、不挑人又耐心得體的能力,她是不是有時候也應該學學?吳悠看著眼前的食物,突然覺得一個人吃真的是美味至極,千萬不要有什麽人坐在自己對麵。突然吳悠感受到斜後方的動靜,隻見劉美孜起身朝吳悠這邊走過來,笑著說:“喲,這不是Evelyn嗎?”

吳悠看著劉美孜漆黑的上眼皮,前幾次見麵吳悠都特別想提醒她,這樣塗眼影挺顯老的,相比之下,吳悠的妝容就過於淡了,她衝著劉美孜笑了下,立馬聽到對方說:“當了老板就這麽曲高和寡了嗎?吃飯都是吃獨食啊!”吳悠一直質疑劉美孜的遣詞能力,她是怎麽在創意部混跡這麽多年的?

吳悠輕輕將筷子一拍,望著劉美孜說:“我畢竟沒有你這麽好的胃口,什麽都能吃得下,自己一個人少吃點,吃好點,挺好的。”

劉美孜當然聽得出吳悠的冷嘲熱諷,她說:“胃口不好要去看醫生啊,到時候出了大問題就不好了嘛,對伐?畢竟你們小公司剛成立,合夥人不在,群龍無首啊。”

吳悠沒好氣地說:“怎麽也不會像Cherry你鬧得那麽大,奧斯德聯絡客戶都要派創意總監出麵了,你們是有多缺人啊,還是說沒了你Cherry這對大波,客戶都要撤單了?”吳悠一邊說一邊看了看那個中年男人,像是故意在對他說:要談生意就別中了美人計,自己拎拎輕重。

吳悠笑道:“謝謝了,我對男人還蠻挑的,要麽喜歡我原本的樣子,要麽就別找我,像這種肥得流油的大老板,喜歡和自己一樣豐腴體胖的,還是留給你自己吧。”不知道是不是吳悠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那像肉團一樣的裴總緩緩站起身來,說:“你說誰肥得流油呢?”

吳悠心想反正也不認識這個人,加之剛剛對他那一係列猥瑣行為本就不屑,要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才不會當眾對女人動手動腳,她扭了下頭,說:“我就事論事而已,這位先生不用這麽急著對號入座。”

“你——Cherry,我們走吧,我不想在這裏吃了。”

誰料劉美孜一手將那個裴總拉回來,說:“為什麽呀,我們還沒吃呢,我就想在這裏吃呀。”她挽住裴總,然後對著吳悠說,“對了,我來介紹介紹。裴總,這是Evelyn,麥迪遜廣告公司的合夥人。對了,她們最近也在競標你們公司的棉條廣告呢。”說著又朝著吳悠眨了眨眼,說,“Evelyn,這就是Independ棉條公司的市場總監,裴總,你們之後還可能有合作往來的機會呢。”

吳悠心裏像被劉美孜狠狠地踩了幾腳,還蹍了幾下。她看著劉美孜得意的神情,吳悠對於自己這種有話直說的性格突然有一種懊惱的嫌棄,她也來不及賠笑,就聽見裴總語氣欠佳地說:“原來麥迪遜的合夥人Evelyn小姐是這麽一個不解風情的人,可能我們Independ沒資格高攀了。”吳悠苦笑地看著裴總和劉美孜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以及劉美孜那刺眼的鬼臉,吳悠背靠著那桌,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禍闖得可就沒那麽簡單了,現在她得罪了品牌方的PR,合作基本是沒法談了,就算費仁克再牛皮,也不如一個女人牛皮。吳悠瞬間發現,原來在這個性別不平等的社會中,女性在某些時刻居然還有“紅利”可吃。也難怪為什麽奧斯德沒有讓安哲來接洽,而是讓劉美孜親自上陣。

吳悠忍了一口氣,拎起桌上的啤酒,轉身朝著劉美孜那一桌走去。裴總眼瞧吳悠過來,輕“哼”了一聲,隻顧給劉美孜夾菜,並不理會吳悠。吳悠將啤酒“啪”的一聲放在桌上,一手托著臉頰,含情脈脈地望著裴總說:“裴總,女人難免有些嫉妒會波及她身邊的人,哎,我呢,從小就是平胸,現在嘛,擠一擠還是有的,但肯定是比不過Cherry了。我腿沒她的長,屁股沒她的翹,出於自卑,所以看見她就總是要詆毀幾句,哎……”吳悠眼見裴總的臉色慢慢緩和了不少,就順勢坐到了裴總的旁邊。這時,對麵的劉美孜臉色立馬變難看了。吳悠撩了撩頭發,故意有那麽一兩絲落在裴總的脖子邊,接著說:“我唯一可能能和Cherry拚的,隻有酒了,要是裴總欣賞我這酒量呢,我就陪裴總喝點,以表不是;要是裴總覺得不想接受我的歉意呢,我就自罰三瓶。”說著,吳悠就用起子開了一瓶,直接灌進肚子裏,裴總見吳悠麵不改色地喝完了一瓶,立馬放鬆語氣道:“別別別,Evelyn是吧,來來來,要喝,就一起喝。”說著,裴總就把吳悠拉到旁邊,給吳悠倒了一杯酒,然後扯著笑臉說,“女人之間吃醋嘛,很正常的呀,你嘛,也很好看的,和Cherry各有各的美。”

劉美孜皺著眉,雙手抱胸說:“Evelyn,你坐過來,是要給我們買單嗎?”

吳悠一杯飲盡,說:“我當然得買,裴總都別和我搶!”說著她攬住裴總的手,說,“今天,我們就喝開心,不醉不歸!”

劉美孜立馬拎著包站起來,說:“我不想吃了,裴總,我們走吧!”

裴總看看吳悠:“這……”一方麵,裴總無法將眼神完全從吳悠身上移開,另一方麵他又不好冷落在一旁的劉美孜。吳悠趕緊搶白道:“Cherry這是不想和我一起吃呀,行,我讓服務員給你打包,帶路上唄。”

“你!”劉美孜走到吳悠麵前,說,“打包就不用了,你留著自己吃吧,別說自己沒有**肥臀的,你就是吃少了。”說著,劉美孜依偎著裴總,嗲嗲地說:“裴總!我們不是說了還要去看領帶的嗎?”裴總摸摸頭,朝著吳悠賠笑,說:“哎,Evelyn,不好意思,確實今天是和Cherry先約的,改天……改天我單獨約你喝酒。”說完,劉美孜立馬拉著裴總往外走去,眼見他們真的消失在了道路邊,吳悠突然一陣反胃,衝向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