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殺人滅口

十一月二十六日,接連兩日的陰霾籠罩在鬥鼓縣上空。蒙銳監視了春風堂兩日,但自從竇夫人離開後沒有再出現新的買家。

再是從鬥鼓縣衙曆年的案件卷宗裏,蒙銳發現近十年間縣城發生了不下四十起的失蹤案,離奇失蹤或被劫持的都是十歲左右的女童,自己的妹妹挽香也在這失蹤女童之列。這些失蹤女童的背後隱隱有著一場可怕而龐大的陰謀,甚至持續了十年,蒙銳想到此,不由得心中一陣悲慟。

失蹤女童肯定與三墳村金氏父子有關聯,金氏父子突然發跡則源於死亡峽穀中的天魔羅秘藥,究竟失蹤女童、金氏父子、天魔羅峽穀有著一種怎般的聯係……蒙銳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他決定鋌而走險。

二十六日傍晚,蒙銳隻身回到三墳村。蒙銳來三墳村前已經同溫南生和誇老說明了情況,並讓兩人安穩待在義莊中,不要輕易外出。臨行時溫南生欲言又止,回憶溫南生躍躍欲試的神情,莫不是他想取出天魔羅峽穀地圖的下半部分,而後再探死亡峽穀……蒙銳心中也有期待,但此時此刻他無法再想許多。

金府的府宅前後簇擁十幾間大院小亭,紅宅綠瓦間清泉幽徑,甚是古樸雅致。蒙銳從後院越牆潛入,沿幽閣踏長廊一路往裏探查,倏然發現對麵走來一身材高大的紅袍男人,不是金闖又是哪個?蒙銳將身形隱藏在亭榭間,待金闖走過,蒙銳尾隨而去。

金闖來到金耀光書房,左右環顧無人後開了機關,進入密室。

金耀光麵色枯黃。金闖道:“爹,你麵色不好,是不是舊疾複發了?”

金耀光有著肺咳的沉屙舊疾,他搖頭說:“不礙事,就有些氣悶。你可有收獲?”

金闖抿了抿嘴道:“有。我在鬥鼓縣撒了網,重金懸賞提供溫南生線索的人。今個未時有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來領賞,說他們打過一個人,樣貌很像溫南生。”

“乞丐。”金耀光目光沉沉,金闖點頭說:“是乞丐。那幾個乞丐說打了人後,把他扔在了鬥鼓西郊的亂石崗,後來像被義莊裏的人救走了。這幾個乞丐麵黃肌瘦,也不知說的是真是假,不過我已經讓阿豹和夥計去了亂石崗那邊,如果是溫南生,肯定跑不了。”

金耀光眼神陰森冷至:“如果他不肯說實話。記住,一定要做得幹淨。”金闖應了。

“嗯,你回來還有別的事?”金耀光看出兒子還有話說,便開口問。

“對。竇夫人缺失的靈藥已經送了,但這兩天又先後收到了兩封購藥的密信,爹,我們該怎麽辦……繼續收口,還是做了這兩筆買賣?”金闖尋求金耀光的意見,金耀光微微遲疑道:“再等一等。”

“竇夫人的靈藥被搶我總覺得有些不安,還有那個突然殺入春風堂裏的什麽捕快……”金耀光咳嗽了兩聲,金闖接口說,“我問了縣衙的陳尚,這個捕快像是很厲害。而且爹,你知道他是誰麽?”

“誰?”金耀光抬頭道。

“就是前兩日我跟你提過的掰斷了寸頭手腕的——蒙銳。”金闖道出。

而此時此刻,金府假山後的蒙銳正死死盯著那扇緊緊關閉的書房門。

再一刻鍾後金闖從書房裏退了出來,反身將書房門關閉得嚴嚴實實,而後離開了院子。蒙銳猶豫片刻,還是跟著金闖出了院子。金闖回到了自己的臥房,蒙銳等候臥房裏的燈盞熄滅了,悄然現出身形。

臥房裏傳出了細微而有節奏的呼吸聲,蒙銳放心地繞著臥房和廊子轉了一圈,在臥房後廊內側蒙銳找到了一小塊灰白色的印記,黏糊糊的像是嘔吐物。蒙銳一怔,很快他走出廊子,在偌大的金府府邸似幽靈般遊**起來。

鬥鼓西郊義莊,亥時剛至,溫南生睜大了眼睛卻無法入睡,自從蒙銳走後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中窺探著自己。他將這感覺告訴了誇老,誇老安慰他說這裏除了死人不會有別的人,讓他放心。

溫南生睡在義莊正堂左邊側室裏,隔壁是誇老。耳邊風聲不斷,隱約有著一抹異樣的聲響融進裏麵,如女子在嗚嗚哭泣,又如嬰兒間斷的悲啼……溫南生抱著頭,在義莊睡的幾晚尤以今晚他覺得最可怖。他想去叫醒誇老,但剛起身又放棄了,以什麽原因去叫醒誇老呢,難道就因為這悲鳴之風?

溫南生低歎一聲,倏然他瞅見側室外的石板上倒映出一個人的輪廓,並漸漸靠近過來。

誇老?不,人影行動自如,不是跛子。也不是蒙銳,蒙銳不會這般鬼祟。如果不是誇老也不是蒙銳,那會是誰?溫南生倏爾想到了裂身而死的馬賀,身子猛地一個冷戰,他慢慢躲進側室中黑暗的角落裏,目不轉睛望著門口。

人的輪廓漸漸清晰,是一個瘦長人影,他馬上就來到了溫南生的側室裏,溫南生大氣也不敢喘。突然隔壁傳來了誇老的喝問:“誰在外麵!”

人影一晃而散,誇老握著一塊削尖的木板走出自己的側室,正堂裏隻有風吹進棺材縫隙中發出的呼啦聲,沒有別的動靜,更沒有人。誇老頓了頓,走進了旁邊溫南生的房間。

“溫南生?”誇老在黑暗裏呼喚。而側室裏,溫南生不見了。

蒙銳回到鬥鼓縣城時已是十一月二十七日卯時,卯時一刻打開城門後,蒙銳第一個鑽了進來。蒙銳有些放心不下日漸病沉的牛枝英,於是先轉來傅家,牛枝英一人在家。蒙銳望著她晦澀的氣色,問道:“你相公呢?”

牛枝英慘慘一笑:“還不是我這不該來的心疼病,年餘一早就去藥鋪抓藥了。”

“你多保重,傅丹回來不會想見到一位病怏怏的娘。”蒙銳真誠地說,牛枝英苦苦一笑,點點頭。

天色蒙亮,蒙銳離開傅家準備趕回義莊。長街上尚未有多少人,一條巷中突然傳來不迭的狗吠聲,狗吠聲漸漸多了起來,此起彼伏。蒙銳一怔,進入到了這條深巷裏。

深巷裏左轉右轉來到了一片廢棄的舊屋前,舊屋不遠是鬥鼓城牆。蒙銳站在舊屋前,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狗吠聲從舊屋後院裏傳出,蒙銳幾個箭步奔了過去。

後院裏,一個男人背對蒙銳跪在地上,麵前有一個圓形的土坑,幾隻灰毛老狗繞著男人來回轉悠,鮮紅色的血水從跪地男人的身下流淌出來。這男人背影竟有些熟悉,蒙銳走到近前脫口而道:“溫南生?!”

這慘死深巷城牆下的不是別人,正是蒙銳義莊內相遇相識的溫南生。

溫南生怒睜雙眼,胸口有個洞,鮮血幾乎從洞裏流幹了。溫南生怎會來到這裏?他是怎麽死的?蒙銳百般疑竇,目光終落在溫南生麵前的土坑,溫南生雙手沾滿泥土,他是想挖出坑裏埋藏的東西。

會是什麽東西?蒙銳漸漸明了,是天魔羅峽穀的下半部地圖。凶手殺了溫南生,而後奪走了地圖,蒙銳默默合起溫南生怒睜的雙目。

辰時過,縣衙裏來了人將溫南生的屍體運回了縣衙,深巷舊屋裏並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蒙銳最後一個走出了深巷,巷外聚集了周圍焦慮的百姓,鬥鼓接連命案讓這些無辜的民眾多了幾分憂心。蒙銳一眼發現了人群裏的傅年餘。

傅年餘問:“凶殺案是否跟丹丹失蹤的事有關?”

蒙銳沉默片刻說:“不僅僅是丹丹,還同別的事相牽連。”傅年餘身體晃了晃,告辭了蒙銳往家裏方向走。

蒙銳望著傅年餘離開,喊說:“若有急事,可去西郊義莊找我。”

蒙銳趕回西郊義莊,蒙銳將溫南生被殺一事告訴了誇老。誇老布滿皺紋的眼皮微微閉合,再睜開時目光已變得渾濁,他道:“昨夜有人偷偷潛入義莊,然後溫南生就不見了。溫南生來了幾日,現在走了,又剩我孤老頭子一人了。”

蒙銳低頭長籲一口氣,誇老話聲低沉道:“溫南生的死同三墳村那邊甚是相關,他們不想讓地圖暴露所以殺人滅口。”

蒙銳緩緩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溫南生一死,地圖下半部也不見了,再想搜集鐵證拿住金氏父子,很困難。”

誇老從椅子上起身,道:“蒙捕頭,你手中不是還有天魔羅秘穀的上半張地圖麽?”

“隻有半張。”蒙銳有些失望地說。誇老轉臉看著義莊外,緩緩道:“我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叫張牛倌,雖然名字叫牛倌,但他家裏很有錢,從小他出門必坐轎或乘馬車,一直到他長大成人。有一天張牛倌乘車經過一座孤山,山上突然衝下了幾匹狼,馬車恰恰又陷入了泥坑中,馬夫和隨從們倉皇逃命,這張牛倌在車上大呼救命。逃跑的人們不可能再去救他,狼也不可能不吃他。蒙捕頭,你猜猜這故事的結局如何?”

蒙銳望著誇老側臉,淡淡一笑道:“我相信狼吃不掉他。”

“是,很容易猜到的結局。張牛倌自己從馬車上蹦了下來,他自己跑了,甚至跑過了早就逃竄的隨從們,張牛倌第一次明白原來自己可以跑得這麽快。而究其原因,是因為他舍棄了最信賴的馬車,而選擇了自己。”誇老轉過身,平靜地望著蒙銳,“如你所說。我相信,你也不會被狼吃掉。”

誇老將一樣東西遞給蒙銳,是一枚黑色的木製哨子。蒙銳若有所思地問:“誇老,這是……”

“收著吧,你用得著。”誇老緩緩踱進側室,正堂裏隻留下了發愣的蒙銳,還有手中的木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