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驚鴻照影現真形

阿山端起茶杯咕咚咚喝了三杯茶,然後開始講述整件事的始末。

上月二十六日一早,有個神秘黑袍人潛入了阿山的屋裏。黑袍人知道阿山被賭坊追債追得無路可走。黑袍人說可以幫助阿山,前提是讓阿山完成一個任務。

任務就是二十六日晚酉時前潛入肖凝府邸,在側院倒數第三間廂房裏,放一枚核桃在桌上。阿山被黑袍人陰森的語氣嚇壞了,不論三七二十一就點頭答應。晚酉時他聽從黑袍人安排潛入肖凝府邸,放了核桃。阿山並沒有很在意,因為也不殺人、也不放火,隻是放枚核桃而已。

第二晚,黑袍人又來了,他很滿意阿山完成的任務,給了阿山一百兩,並交代了第二個任務。黑袍人給阿山瞧了一張人物畫像,要求阿山設法將畫裏男人的紫荷包偷走,然後將紫荷包和一枚核桃放在之前的雅室裏。

“荷包原來是被你偷走的。”黎斯搖頭道,阿山點頭:“從小淪落江湖,這類妙手空空的伎倆早就會了,隻是後來妹妹不讓再偷。那日我經過你時摸了一把,便把荷包偷走了,然後等你走後,就快速地將荷包和核桃放回雅室。”

阿山收到第二筆報酬後,黑袍人就再沒找過他。所以阿山送至黎斯手裏的核桃,僅僅是第二枚鄭厚年案的核桃,還有第三枚商雲案的核桃。至於在老宅發現的第一枚核桃,以及黑貓送來的第四枚陶楠案的核桃,尚不知是何人所為。

黎斯聽罷阿山講述,再問他一句:“如果再讓你同黑袍人麵對麵,你還能認得出他嗎?”

阿山搖頭道:“他蒙著臉而且故意壓低了聲音,所以很難認得出來。”

黎斯心裏一歎,讓肖凝先將阿山看管起來。

黎斯等阿山離開,目光遊離到大街上。倏然,一個歡天喜地的乞丐引起了黎斯的注意。

申時後烏雲再次籠罩似水城。長街前後狂風大作,將路上行人吹得辨不出東西。每人都抱著腦袋匆匆往家趕,飛沙走石充斥著整片天地。

一道魅影穿過黃沙來到一條後巷,他悄然翻身進入高牆後,輕車熟路地碎步奔至府邸左側的廂房前,他知道廂房主人此時定然不在裏麵,稍微停頓後推門進入。

廂房靠窗戶的角落有一個破舊的木櫃,黑袍人掀開櫃門,取出了一個紅布包,紅布包裏有四枚紅褐色的核桃。黑袍人定定地望著核桃,完全不知廂房裏又冒出了一人。

他的白袍隨門外大風獵獵作響,麵容俊秀,眼神犀利,手裏執一柄三尺六寸的玄鐵寶劍,他便是燕翅門弟子高淩。高淩盯著黑袍人側影,冷漠開口道:“你逃不了了。束手就擒,我可以不傷你性命。”

黑袍人將核桃用紅布包好放入櫃內,接著他發出一聲低歎,倏地從窗戶跳了出去。

高淩身如輕燕,一步也縱出窗戶。

黑袍人沒有回頭相鬥的意思,一個勁沒命逃竄。高淩施展輕功緊緊跟住黑袍人。大約一刻鍾後,黑袍人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應該是體力透支,高淩漸漸追趕上來。

兩人還有四丈之距,高淩眯起眼睛,左手寶劍輕發龍吟之聲,隨時準備一擊製敵。四丈、三丈、兩丈……高淩高高躍到半空裏,施展燕翅門絕技——“金燕追月”,人若一飛衝天的金燕奔向黑袍人。斜側裏突然衝出另一個黑袍人將高淩生生攔住,前麵黑袍人迅速逃離,高淩睨視攔住了自己的黑袍人。

這個黑袍人身形比高淩稍矮,臉孔藏在黑紗後麵,目光卻似在有意躲避著高淩。

“既然攔下我,無須多言,出劍吧。”高淩語氣冰寒。黑袍人提劍而上,擺出一招尋常的仙人指路刺向高淩肋下。高淩收了劍,隻利用輕巧走位躲避。十招後高淩手腕一抖,寶劍點在黑袍人捏劍的左手,黑袍人長劍當啷落地。

“你盡使用雜牌劍招是害怕我瞧出你的身份?”高淩冷然哂笑,“但很可惜從你一亮劍我就瞧明白了你,孟師弟。”

黑袍人扯下了麵紗,正是孟凡川。

“你為了他攔我,他應該對你很重要。他是誰?”高淩麵容冷峻地問道,孟凡川木然地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高淩眼光利劍般射向孟凡川。孟凡川肌肉抽搐,感覺像是被一隻嗜血的豹子盯著。孟凡川咬緊了牙關說:“師兄,不要逼我!”

“逼你又如何!”高淩冰冷說。

“我!”孟凡川猛地撿起長劍,抹向自己的脖子。高淩身如鬼魅出現在孟凡川身側,將孟凡川的手按住,最後高淩長籲一聲道:“算了,你不說我同樣也能找到他。”

“師兄,你能不能不要再查下去了,能不能就此收手?我求求你!”孟凡川懇求道,高淩閉上眼,很快拒絕了孟凡川:“就算我不查下去,還有黎斯,而且該發生的始終會發生。”

高淩走了,孟凡川望著他的背影嘟念:“該發生的……始終會發生。”

似水縣衙。孟秀走出書房,正好碰到黎斯和肖凝,肖凝拿著一個包袱。黎斯淡淡笑說:“孟大人出來得剛剛好,我正巧要找你。”

“找我什麽事?”

“不如進大人的書房裏再談。”黎斯提議,孟秀想了想沒有推卻,三人進到孟秀書房裏。

“究竟什麽事讓黎神捕這般緊張?”孟秀端起茶杯後,發現茶杯裏根本沒水,隻得再放下。黎斯平靜地望著孟秀:“我想同孟大人談一談這件衣服。”

肖凝將包袱翻開,裏麵有一件暗綠色厚袍。孟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這袍子怎麽在你們手裏?”

“一個瘋乞丐從垃圾坑裏翻出了這袍子,我看到後花三兩銀子跟乞丐買來。”黎斯望著暗綠袍子道,“若我沒記錯,這袍子昨日還是穿在孟大人身上的,對吧?”

黎斯和肖凝看向孟秀,孟秀眼皮子直跳,道:“袍子破了,所以我就把它扔了,沒想到會被乞丐撿走。”

“孟大人說的沒錯,我也注意到這袍子有破損,就在左下角這裏。”黎斯指著袍子左下角,那裏果然有處呈齒狀的破損。孟秀勉強笑了笑道:“沒錯,所以才扔了它。”

“嗯,袍子這事我明白了,但還有件事想請教孟大人。”黎斯繼續說。

“還有什麽事?”

黎斯同肖凝對視一眼,肖凝從包袱中又取出了一個小木盒,盒裏有幾塊小如黃豆的暗綠色衣片,孟秀失魂般重重坐在椅上。

“這幾小塊暗綠色衣片是從陶楠腹內發現的,但陶楠死時隻穿著襦衣,所以暗綠色衣片很可能屬於凶手。而令我十分納悶的是,陶楠腹內衣衫殘片竟同孟大人厚袍的破損相吻合。”黎斯凝視著孟秀,孟秀沮喪地說:“黎大人,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可能就是殺害陶楠、鄭厚年、商雲三人的凶手。”黎斯道出了自己的推測。

“哈哈,憑一件破衣就斷定我是凶手,黎大人未免太草率了吧。”孟秀表情極不自然地否認。

“既然來找你,證據自然不會隻有一個。”黎斯輕歎一聲道,“陶楠被害前,我發覺有人曾潛入過我的廂房覬覦微雕核桃,我很想搞清楚這人是誰,所以我就做了一個小小的陷阱。我在盛裝核桃的木櫃、紅布上塗了熒粉,熒粉可在火光映射下顯色,隻要有人接觸過核桃就一定會沾染上熒粉。除此以外,我還請了位武功高強的少俠藏身在肖凝府邸,監視廂房這邊的一舉一動。”黎斯對門外說:“高少俠請進。”

高淩推門而入,他雙手抱劍站在黎斯身後。黎斯接著道:“今晚覬覦核桃的神秘人又出現了。肖凝!”

肖凝會意地點燃油盞,將油盞光投到孟秀雙手上,孟秀手背果然透出了淺淺藍色的熒彩。

肖凝放下油盞,惋歎道:“大人,事到如今你還能否認嗎?”

“好像已經鐵證鑿鑿了,哈哈,罷了。”孟秀長長呼出一口氣,頷首道,“不錯,我就是所有凶殺案件的始作俑者。”

“不對!”孟凡川衝了進來,“一定有誤會!爹,你怎麽可能殺人,你怎麽會是殺人凶手呢?這裏麵一定有什麽不對……”

“你如果認為你爹是清白的,就不會半路阻攔我了。”高淩望著焦急的孟凡川,說道,“我說過,該發生的始終會發生。”

“凡川,錯就是錯,容不得我抵賴。”孟秀看著兒子,目光裏流露出以往少見的父愛。黎斯略顯遲疑地問:“是你買通了阿山,唆使他將微雕核桃送至我這裏。”

“對。”孟秀承認道。

“好吧,那你講述一下同阿山做交易的過程,最好不要遺漏任何一個細節。”黎斯提了要求,孟秀徐徐點頭,開始講述起買通阿山,唆使阿山送出微雕核桃的經過。

孟秀講的內容,同阿山所講內容十之八九不差,黎斯默默點頭。

阿山一會兒被肖凝叫來辨人。阿山聽完孟秀的講述,立馬點頭道:“沒錯,過程一模一樣,就是他。”

阿山之後被遣送回善流居。黎斯凝望孟秀:“孟大人,我不懂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總算到了這個時刻,好呀,我終於可以一吐藏在心底多年的隱秘了。”孟秀閉上眼,似在將往事回首,許久他睜開眼緩緩問道:“黎大人還記得四年前的不動山莊嗎?”

“我當然記得。”黎斯一怔,恍然道,“莫非你是……”

“四年前不動山莊除了樓天命和苗疆鬼女外,剩餘一百二十九人都死於穿身鋼針之下。不過尚有第一百三十人存在,那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