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疑霧氤氳

靜謐夜色中的似水衙門,肖凝敘述著黎斯發現第四枚核桃的經過。孟凡川心不在焉地望向縣衙後院,命案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尚未見到孟秀。高淩拍了拍師弟的肩膀,不多會兒穿著暗綠厚袍的孟秀趕來了。原來他有些傷風,吃過藥後才趕來。

肖凝繼續說離奇黑貓吐出第四枚核桃,隨後黑貓就被毒死了。孟秀臉麵焦黃,不時用手帕擦著冷汗。孟凡川望著他,神情有些古怪。

“黑貓送核桃會暴露行蹤,所以殺貓消滅證據。”高淩冷冷說。孟秀問:“黎大人呢?”

“他在黑屋子裏。”肖凝眼睛幹澀,眨眨眼說。

縣衙黑屋子。黎斯同仵作已經忙碌了一個時辰,死者名叫陶楠,是芙蓉園的樂舞教頭。陶楠死因明確,是被人用繩索緊勒致死。他的遺物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這一點同前兩起案件不同,像鄭厚年案裏靴底有鐵屑、商雲案裏亦有藏在銀帶中的珍珠,黎斯決定剖身驗屍。

剖屍後仵作在陶楠腹內發現了指甲蓋大小的黑石,黎斯目光閃爍道:“這是磁石。”

從黑屋子裏出來,黎斯將黑色磁石交予孟秀。孟秀詫異道:“磁石可入藥,陶楠興許是有病。”

“不然。磁石雖有補肝去雜毒的藥效,但其實本身亦有毒性,所以大夫將磁石入藥必會配以散毒的藥材相輔,但在陶楠體內並沒有發現輔藥殘渣。且大夫會將磁石研磨成粉,不可能成塊地讓病人吞食。如此看來吞磁石並非陶楠本意,而是有人強行讓他吞下。”

“隻能是凶手。”肖凝搖搖頭,表示不解。黎斯神遊物外地望著孟秀和高淩這邊,像在思考某個問題。

“逼吞磁石,凶手果然是個瘋子。”高淩漠然道,“還有鐵屑和珍珠,都是凶手有意而為之,莫非他在這些東西裏藏了什麽玄機不成?”

孟秀問接下來該怎麽辦,黎斯沉吟片刻提議說:“派人調查鄭厚年、商雲和陶楠三人之間的關聯,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小事也不能放過。”

“一個商人、一個鏢頭、一個舞師,三人會有什麽樣的關聯呢?”孟秀歎一聲。

肖府。黎斯悄無聲息地回到廂房,打開了木櫃,木櫃裏是用紅布包裹著的四枚核桃。

紅布邊緣隱隱有熒光閃爍,黎斯哂笑,將核桃重新收好。

縣衙書房。孟秀被孟凡川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他迅速將一包東西塞進榻底,而後孟秀勉強笑說:“凡川,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爹不也沒睡?”孟凡川將一包東西放在桌上,“我在後廚找到這包傷風藥,藥怎麽還在?”

“啊……這副藥抓錯了,我又去抓了副吃。”孟秀笑容僵硬地對兒子道,孟凡川說:“這樣啊。是哪家藥鋪給爹抓錯的藥?不能這麽輕易放過他們。”

“算了算了,我已經教訓他們了。”孟秀將藥收過來,對孟凡川揮揮手道,“太晚了,你趕緊回去睡吧。”

“是,爹。”孟凡川走出書房,目光不經意掃過榻底。

孟凡川在房前遇到師兄。高淩像在等他,高淩說:“師弟,你這兩天好像有什麽心事,總是心不在焉。”

高淩表現出少有的關切之情,孟凡川木訥地笑了笑:“讓師兄操心了,我沒事。”

高淩深深望了孟凡川一眼,點頭道:“好,有什麽事來找我。”

一月五日,烏雲漸漸飄移,天空放晴。

善流居。不知是否因為受陶楠之死的影響,今天來茶樓的人少了很多,即便來喝茶的人也隻是三五成群地小心講話。

黎斯心中歎息,呷了一口茶。

盲眼老者又講了新故事段子,這次講的是一出跌宕起伏的悲情傳奇,名叫《連理枝》。故事中有一個癡情女子誤信奸佞小人之言,以為高中狀元的情郎背棄了自己,結果就在狀元郎回歸的前一夜自殺身亡。狀元郎心灰意冷,最後他選擇了在女子墳前結廬相伴餘生。

盲眼老者故事說得淒淒切切,聽者惋痛長歎。少女薇兒在老者側擊小鼓相合,鼓震聲聲如撞在聽客心底。

大堂另一頭的兄妹在表演新戲法,但不知為何哥哥阿山好像心不在焉,好幾次露出了馬腳被茶客連喝倒彩,妹妹阿水竭力將戲法演完。剛表演完,阿山就對妹妹嬉皮笑臉道:“今個沒啥人,就到這兒吧。妹妹,我出去透透氣,不用等我吃飯啦!”

“哥,哥,你等等……”阿水還在收拾道具的工夫,阿山已經衝出了善流居。

黎斯望著阿山的背影若有所思。

善流居老板過來對阿水說:“阿水,你哥哥冒冒失失幹什麽去了?”

“我也不知道。”阿水輕輕搖頭。

“他昨天還清了欠我的銀子,好像他突然有錢了。阿水,你得盯緊了你哥,別讓他再混進賭坊,要不就沒的救了。”善流居老板語重心長道,阿水反應過來對善流居老板說:“老板,我回來再收拾東西。”

說完,阿水也衝出了茶樓。

高慶賭坊。

“山哥,你最近運氣旺得很啊,這都連贏多少把了。”一個小瘦子好言相勸說,“贏錢就收了吧,再投下去就又要輸沒了。”

“沒就沒了,你山哥現在有的是錢。喏,這五兩送你做賭本。”山哥便是阿山,他搖身一變在賭坊裏成了人物。小瘦子感恩戴德地接過銀子,繼而一番阿諛奉承。

“嘿嘿,這把拿個大!”阿山舉手押銀,卻被後麵伸過來的手攔住了。

阿山怒喝一聲:“誰他媽的……”

阿山冷不丁看到慘白著臉的阿水,阿山愣了半晌道:“妹妹……我贏錢了!我贏了好多錢!我們以後再不用低三下氣地去給人表演戲法了,我可以養你。”

“啪!”阿水重重甩了一個巴掌給阿山,阿山被打蒙了。淚水湧出了阿水的眼眶,阿水大喊道:“你不是我哥,不再是我哥了。你是個渾蛋!”

阿水轉身跑出了賭坊,阿山捂著火辣辣的臉頰也衝出賭坊,想去追妹妹。但在賭坊門口阿山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滾開,別擋我路!”阿山怒吼著擋在身前的青衫男子,猛地發覺這青衫男子很麵熟。青衫男子側出現了一個挎刀捕快,瞪向阿山。

“你們想幹嗎?”阿山慌了神。

“想找你進大牢裏聊聊。”肖凝摸著刀把道。

阿山心驚不已,但好在他沒被送進大牢,而是回到了善流居。阿水也來了。

阿水迷茫地看著黎斯:“是不是阿山欠你們錢?我會替他還的。”

“阿水姑娘,你哥哥沒借我們的錢。”黎斯淡淡一笑,轉而麵對阿山:“你有個好妹妹,我希望你不要一錯再錯地辜負她。”

阿山耷拉著腦袋,不言語。

“阿山究竟怎麽了?”阿水問。

“這你應該問問他自己。”黎斯呷了口茶。肖凝瞧了一眼不作聲的阿山,厲聲問:“上月二十六日,也就是九天前酉時前後你在哪裏,做了什麽?”

“這麽久了,我怎麽記得?”阿山小聲回說。

“記性這麽差。好,我幫你想想。”肖凝將一幅畫像拍在桌上,是阿山的臉相畫。阿山支支吾吾地說:“這是什麽……啊?”

“一個多時辰前,我將你的臉相畫送到我府邸周圍找人尋看。有兩戶人家認出了你,指認就在九天前酉時,你鬼祟地從我府邸後的巷子裏溜出來。現在記得了嗎?”肖凝微眨眼道。

“可能……可能他們認錯了人,又或者記錯了時日,我根本不知道啊。”阿山說話時不敢同任何人對視。

“兩戶人同時看到了你。至於時日更不會錯,因為那天剛巧有一戶的孩子過滿月,這種日子怎會記錯?”肖凝沉著地說,“還有你的賭資。賭坊掌櫃說你十天前還窮得叮當爛響,欠著賭坊二十五兩的賭債,但就在二十六日後你不但償還了賭債,還擁有了一筆數額很大的賭資。阿山,我可有說錯?”

“這……”阿山雙手搓著衣角,口幹舌燥地舔著嘴唇。

“這筆至少上百兩的賭資從哪裏來的?”黎斯端起茶杯,輕輕晃了晃。

阿山看向阿水,肖凝開口道:“你妹妹可沒那麽多銀子幫你,不用指望她了。”

“不義之財非盜即搶,先將他押進大牢裏關個十天二十天再說。”肖凝不容置疑地說。阿山腿一軟,人哧溜地鑽到桌下,阿水揪出阿山大喊:“哥,你說啊。再不說我也幫不了你了!”

“別關我大牢。我說,我都說了。”阿山無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