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塵過往血染塵

似水縣衙後院書房。

“你是不動山莊的人?”黎斯心底雖做好了準備,但依然忍不住露出驚容。黎斯狐疑道:“你即便沒死於苗疆鬼女的穿身鋼針,又怎麽可能從焚滅整座山莊的大火中逃生?何況山莊外亦有捕快守著。”

“很簡單,因為發生那場滅絕人寰的悲劇時,我並沒在莊內。我乃是樓傲的表弟,三歲家父病逝後,繼母就開始整日地打罵虐待我。記得有一次我生了場大病,繼母非但沒給我治病,還將我轟出家門。我一路乞討來到了似水城,又恰巧碰到了表兄樓傲。大病中的我早已奄奄一息,所有人都說我沒救了,表兄卻沒有放棄。他毅然背著我尋醫問藥,終於救回了我一條性命。表兄樓傲等同於我的再生爹娘,弱冠後表兄送我進天原府讀書,鼓勵我考取功名。我時時念著表兄的教導,沒日沒夜發奮讀書,終於考取了功名。而等我歡欣喜悅地回到似水城後卻聽到了噩耗,不動山莊沒了,而表兄死了!”孟秀看向黎斯,“接著我打聽清楚,是二公子樓天命之母苗疆鬼女謀劃了一係列的殺人計劃,而樓傲父子皆喪命其中,最後樓天命和其母也殞命於山莊大火。”

“黎大哥不辭辛苦地破獲了不動山莊血案,你為何還要同黎大哥為敵?”肖凝無法釋然道。

孟秀眼中掠過一抹怨恨:“就是因為黎斯的出現,苗疆鬼女才痛下殺手害死了全莊的人。而因為黎斯點破真相,樓天命才最終選擇了同其母自焚而亡,你斷絕了表兄一族百餘年的血脈!我如何能放過你!”

“我明白你的動機了。”黎斯點頭,“那你模仿青城案、天藍城案、金島形人師案的殺人場景是為了什麽?你又如何得知的細節?”

“哼哼,大世神捕黎斯,當初是從破獲不動山莊案後,你這大世神捕的名頭才被叫響。所以我要挑戰一下你這個所謂的神捕,於是我模仿你破獲過的案件進行布局,並送出微雕核桃向你發出挑戰。”孟秀長呼口氣道,“至於案件的殺人場景和細節,是我花大錢從各個衙門口裏買來探來的。這世道隻要有錢,沒有你打聽不到、打聽不清楚的事。”

“你為何會對鄭厚年、商雲和陶楠三人下手?”黎斯繼續問。

“他們是咎由自取,也怪他們不走運。為了挑戰你,就一定要有血案發生。這三人裏鄭厚年和商雲曾一同來找我喝過茶,他倆不知遮口地說起了不動山莊案。兩人輕蔑地講不動山莊裏的人像笨豬一樣任人屠戮,我自然不會置之不理,於是殺了兩人。陶楠則想寫一個根據不動山莊案改編的舞劇,供人消遣。我不會讓表兄家的血案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於是我把他也殺了。”孟秀悵然說出心底隱秘,有了一種難以描述的解脫感。

“核桃既然是你送的,為何你還要接二連三去我廂房裏窺探?”

“我總是不自信,擔心核桃會露出蛛絲馬跡,又害怕你發現了別的什麽線索,所以忍耐不住才會悄悄去窺探。”孟秀歎息說。黎斯停頓片刻,盯著孟秀眼睛問:“說起微雕核桃,它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呢?”

“微雕核桃是我花重金請來的微雕師父所刻,核桃刻好後,我便給了他千兩黃金讓他避世去了。他現在去了哪裏,我也說不清。”孟秀將微雕核桃解釋清楚,肖凝揉了揉眼說:“那鄭厚年、商雲和陶楠三案裏,可疑的鐵屑、珍珠和磁石又做何解釋?”

孟秀大笑了兩聲,轉頭看著黎斯道:“因為對手是大世神捕,我想增加點挑戰難度。於是就在每個案件裏添加了一些同案件根本無關的東西,製作成假線索來混淆你們的判斷方向。”

“這招倒是高明。”高淩冷笑一聲,道。

“就這麽簡單?”黎斯倏然問,孟秀反問一句:“黎大人覺得不簡單?”

黎斯淡淡一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孟秀坦白了所有,孟凡川心灰意冷地跑了出去。孟秀愧疚地同高淩說:“高少俠,凡川太過執拗,我擔心他會做些莽撞的傻事。你是他最敬重的人,我想請你幫幫他。”

高淩犀利的目光收斂,吐言道:“我會的。”高淩拉門也走了出去。

肖凝請主簿列好供狀由孟秀畫押,孟秀畢竟是一縣之長,需申報刺史府錄事參軍後等待回議。

狂風不減,黎斯和肖凝趕回肖府,大風將黃沙刮進黎斯眼裏,黎斯停住腳步將黃沙除清。肖凝在側長歎一聲,心有感慨地說:“實在沒想到幕後凶手會是孟大人,真應了古話——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世事無常。人世間的事又怎會被人輕易料到?”黎斯道。

兩人回到肖府,黎斯請肖凝來到自己廂房,若有所思地說:“肖凝,你覺得凶手是孟秀嗎?”

肖凝一怔,思索後道:“除了孟秀我想不到別人,而且證據都指向他。”

“他方才說的話,我總感覺有地方不太對勁。”黎斯將微雕核桃放在桌上,肖凝詢問:“哪個地方?”

“鐵屑、珍珠和磁石,真的隻是混淆視聽,毫無用處?”黎斯捏起一枚核桃,“還有這精雕細琢的核桃,僅僅是孟秀為了向我挑戰而送出的道具?貌似不然。”

“肖凝,孟秀在大牢裏要好好看管。若事情再有變數,不可讓其變成死證。”黎斯囑咐肖凝,肖凝連忙點頭應下。黎斯按了按額頭說:“你回屋休息吧,今晚大家都累了。”

“的確是累了。”肖凝也道。

似水城內偏僻的密林裏,一人瘋狂地甩劍劈著樹幹。他雙眼似著了魔,直勾勾地望著地麵。

“住手!”有人攔他,他木然地抬頭看清了阻攔自己的人,是師兄。

孟凡川眼裏不覺濕潤,搖頭說:“師兄,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人是我爹殺的,從小爹就囑咐我不可仗勢欺人,不可依武壓人。他怎麽可能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我不相信!”

“你冷靜一點。”

“我怎麽冷靜啊……現在被當成殺人凶手的是我爹,我怎麽冷靜!”孟凡川又甩劍劈向樹幹,狠狠地一下一下劈裂樹幹。突聞“啪”的一聲,掌聲清脆,高淩一巴掌摑在孟凡川臉上。

孟凡川吃驚地望著高淩,終於慢慢安靜下來。

“如果你爹真的是無辜的,你在這裏像瘋子一樣亂砍亂劈能幫得了他,能證明他的清白嗎?”高淩的話衝進孟凡川心裏,孟凡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真假錯對本就很難說清,假的亦是對的,真的亦是錯的。”高淩堅定的目光落在孟凡川背脊上,孟凡川迷茫地抬起了頭。

次日卯時三刻,似水縣衙。

黎斯伏在桌上已經半個時辰了,桌上隻有三樣東西——鐵屑、珍珠、磁石。

肖凝給黎斯送來早飯,黎斯吃了早飯繼續瞅著三樣東西發呆。

珍珠表麵那層膠黏感尚存,黎斯感覺站在一扇關起的門前,想要進去,但就是摸不到門把柄。肖凝悄然開門想離開,門外凶狠的寒風立刻灌了進來。

珍珠被風吹得滾了兩滾壓在鐵屑上,黎斯看到珍珠背麵沾了不少鐵屑,黎斯眼裏精光閃爍,說:“難道會是……”

肖凝發現黎斯神情怪異,又轉身進到屋內。黎斯正將磁石靠近鐵屑,鐵屑很快被磁石吸貼住,這很正常。接著黎斯把粘了少量鐵屑的珍珠放在桌上,再用磁石靠近珍珠,結果是鐵屑牽拉著珍珠緩緩向磁石靠攏。

黎斯望著移動的珍珠,雙眼射出明亮的光芒。黎斯高聲說:“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三樣東西存在的意義了!”

“那是什麽?”肖凝被黎斯感染,也顯得很激動。

黎斯瞅著珍珠,沉聲道:“人在山中聽到滴水聲會聯想到山泉,聽到瀑布聲會聯想到水潭,這是天地萬物彼此之間的一種關聯,但若加以利用便會成為走不出來的誤區。凶手將鐵屑、珍珠和磁石留在三宗凶案裏,我們自然地將三物同三起凶案聯係在一起思考,如此就走進了凶手設置的誤區裏,難以回頭。”

肖凝聽得有些迷糊,嚐試著說:“黎大哥是說三樣東西同凶案沒有關聯……那這跟孟秀所講的不就一致了嗎?”

“非也。幕後凶手不止為我們設置了一個誤區,還運用了以物喻物的手法。”黎斯給肖凝解釋說,“鐵屑、珍珠和磁石雖同凶案無關,但卻跟另外一樣東西,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另外一樣東西,什麽呀?”肖凝滿腹疑竇地問。

黎斯盯看肖凝的眸子說出了答案:“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