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枚核桃

十二月二十八日,忌平治道塗,忌入宅出行。

對於鄭厚年親朋好友的調查並未取得有效進展,肖凝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孟凡川又纏著肖凝,打聽關於鄭厚年一案的前後始末。肖凝打發走了孟凡川,回來找黎斯。

善流居二樓雅室,黎斯望著剛坐定的肖凝道:“昨晚我想了一晚,你覺得這微雕核桃像何物,是否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肖凝被黎斯一問,忙點頭說:“原來黎大哥也想到了。”

“也許早想到了,隻是內心不願意承認。”黎斯淡淡一笑道。

微雕核桃將血案演繹於小小的核桃中,就如同四年前發生不動山莊案時,樓天命送給黎斯的黑木匣。樓天命為了阻止其母“苗疆鬼女”的無盡殺戮,將重要線索藏在了預演凶案的黑木匣裏,並靠此幫助黎斯破解了案件真相。樓天命之孝感最終打動了其母的善心,但卻為時已晚,兩人皆殞命於不動山莊的漫天火海。

“凶手模仿黑木匣做出了微雕核桃,他對於黎大哥情況這麽了解,黎大哥,你說凶手會不會是……”肖凝欲言又止,黎斯幫他接了下去:“會不會是我的朋友,甚至是摯友?”

肖凝低頭歎一聲。雅樓外突然傳來了吵鬧聲,肖凝不悅地開門,剛好看到有兩個人從走廊裏跑來,正是在善流居表演戲法的一對男女。

“哥,你把錢還我!”後麵女孩喊說。這變戲法的一對男女原來是兄妹。

男子沒跑幾步便被女孩抓住了袍子,男子苦著臉哀求道:“妹妹,不是我想偷你的錢袋,是……是賭坊的那幫人逼我還債。如果不還,他們就要砍掉我的一隻手。妹妹呀,我不想失去一隻手啊!”

“說了讓你不要再賭,不要再賭!你忘記爹是怎麽被人活活砍死的?因為他爛賭!還害得我們兄妹無家可歸。你怎麽就這麽不爭氣啊!”妹妹臉色煞白,但還是鬆開了手。哥哥立馬道:“妹妹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絕對不去了,我去還錢。”哥哥衝下樓梯,剩下妹妹在原地悵然若失。

肖凝不無惋惜地搖搖頭。肖凝跟夥計打聽,得知原來這對兄妹哥哥叫阿山,妹妹叫阿水,半年前落魄至此。善流居老板見二人還有些拿手的戲法,就讓兄妹二人在茶樓裏表演戲法掙錢。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哥哥不知照顧妹妹,反倒還去賭錢拖累妹妹,可氣可恨!”肖凝感慨道,“真是世風日下。”

黎斯和肖凝喝完茶結賬離開,到了門口黎斯突然發覺有東西不見了,他轉身衝上二樓。

回到方才的雅室。雅室桌上靜靜躺著一個繡有飛鳥的紫荷包,在荷包旁還有一個紅褐色的核桃。

又來了——第三枚微雕核桃!

第三枚核桃雕有一條蜿蜒似蛇的河流,一艘緩慢浮行的烏木船,船上有一口敞開的木箱,箱內裝滿了石頭。而在河流裏有一具漂浮的男屍,臉麵朝下,屍體側還有一口殘破的箱子,箱內沒有東西。

黎斯瞅著微雕核桃,神情變幻:“這是天藍城幽河凶案的場景,凶手又開始了。”

黎斯平靜了一會兒,然後說起了天藍城殺意凜然的命案,其中一起就是守佛樓的黑臉,他被縛石溺死的幽河凶案。凶手還偽裝出黑臉攜贓逃跑的假象,將兩箱金銀置於烏木船裏,後來一箱殘破金銀落入河底。案末通過黑臉耳骨裏的一隻屍蟲,大世第一仵作老死頭刨出了案件真相。

黎斯講述完後又道:“黑臉屍體被發現時,就像核桃裏的這般樣貌。然後烏木船及金銀箱是在幽河下流發現的。”

肖凝突然站起來道:“似水城外隻有一條翠水河,凶手若模仿作案,必然會在翠水河殺人。我這就去!”

黎斯心中黯然。既然已經收到了核桃,說明凶案已成,就算現在飛去也難以捉到凶手了。雅室門突然被推開,門外站著兩個少年。

瘦小的孟凡川,挺秀英俊的高淩。

“我們也去。”孟凡川道,原來兩人悄悄跟蹤肖凝來到善流居,然後藏身在黎斯雅室的隔壁。習武之人耳目了得,高淩貼牆聽到了黎斯兩人對話。

“你們怎麽在這兒?”肖凝有些詫異。高淩冷冷道:“我說過想跟黎神捕學習見識,但凡同案件相關的事我就會出現。”

黎斯苦笑一聲,四人出了善流居直奔翠水河。

翠水河東西走向,四人分開尋找,沒多久果然在翠水河中段尋到了一艘烏木船。烏木船孤零零漂浮在河麵上,船內有一口敞開的木箱,箱內裝滿了石塊。四人沿著烏木船的位置逆流而上,很快就發現了一具麵朝河麵的男屍。男屍近前亦有一口殘破木箱,箱內無物。

巳時三刻,孟秀趕來,黎斯四人已將屍體拉回河畔。孟秀眉毛被滾下的汗珠打濕,他用手帕擦著眼中汗水說:“清風客棧血案還沒進展,這又死了一個人,有什麽發現沒有?”

孟秀望向肖凝,高淩先開口說:“死者臉孔烏紫、七竅流血,是中毒暴斃的症狀,同黎神捕所提的天藍城命案不甚相同。”

“他不是被淹死的嗎?”孟秀看到死者浮在河裏,就先入為主地認為死者是被淹死的。

“黎大人可有更多線索?”孟秀問。黎斯眼光掃了掃男屍,男屍腰部纏著一根細蟒銀帶,銀帶左端帶鉤位置微微隆起,黎斯扯開銀帶,裏麵滾出了一物。

眾人看去,滾出來的是一顆小指甲蓋大小的白珍珠,珍珠表麵微微渾濁似有一層水沫。

“腰帶裏怎麽會有一顆珍珠?”孟秀瞪大了雙眼道。高淩默不作聲盯著珍珠,黎斯撿起珍珠捏在手裏說:“這不是銀帶裏的原有之物。”

“莫非是凶手將珍珠藏在了銀帶裏?”肖凝有些想不明白。在找到珍珠後,孟秀安排捕快將男屍運回縣衙黑屋子,至於烏木船和木箱也一並拉回縣衙。

回縣衙的路上,肖凝趕上來問黎斯:“黎大哥,這珍珠透著古怪啊。”

黎斯點頭:“凶手精心布局,應該不會大意地留下珍珠,還有鄭厚年靴底的鐵屑。凶手像有意而為之,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十二月三十一日。似水縣衙查出了翠水河男屍的身份。

死者叫商雲,乃是似水城金城鏢局的走鏢鏢師。商雲師出南淮少林寺,一套強勁的伏虎羅漢拳是他行走江湖的倚仗。商雲行走黑白兩道,關係也是錯綜複雜,短期內並不容易梳理明白。

肖凝忙得焦頭爛額卻沒多少收獲,兩宗命案尚不知從何處下手。黎斯來找肖凝時,他已經筋疲力盡地睡在縣衙偏堂。

黎斯叫醒了肖凝:“走吧,陪我去個地方。”

“唔,哪裏?”

“一個老地方。”黎斯故作神秘。

似水城三十裏外的一個山穀,如同四年前一樣的蔥山綠水,溫暖如春。走在山穀靜謐的林間,猶若可以聽清整個山脈河流的呼吸。山穀內還有一個水潭,無風無浪時就如潔白圓月墜入了凡間。在似曾相識的畫麵中,唯獨不見了那座恢宏氣派的莊院。

曾經高牆綠瓦的不動山莊,如今隻剩下幾處殘垣斷壁。黎斯站在東側山坡上望著它:“肖凝,還記得這兒嗎?”

肖凝點頭:“記得。四年前我們就站在這裏,看著不動山莊焚滅於火海裏。”

“轉眼即是四年。”黎斯徜徉其中,“為何我還覺得像活在當日?”

四年種種如同白駒過隙,轉瞬在黎斯腦中閃過:一瞥瞥一縷縷糾纏再奔離,像一個漫長的夢猝然地醒來。魏獨命、沈柔、白珍珠、軒轅善、老死頭……這些人都站在了黎斯眼前,彈指間又都灰飛煙滅。

“黎大哥,你怎麽了?”肖凝眨眨眼問。從黎斯回到似水城,肖凝就發覺黎斯有點奇怪,黎斯時常出神,像藏著極大的心事。肖凝知道黎斯不會同自己說,所以他也選擇了緘默。

“想到了以前。”黎斯擺擺手,“咱們下去吧。”

肖凝和黎斯來到不動山莊舊址,黎斯靜默許久,肖凝則心有感懷,兩人都沒有講話。

而在黎斯、肖凝凝立的山坡上,倏爾出現了兩條人影。

“他們在幹嗎?一動不動站在那兒好久了。”孟凡川茫然地說,旁邊麵如白玉的高淩一言不發,隻是凝望著遠處黎斯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