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朱砂擒凶

二月十四日,明嶺縣紀府。

“千波,剛熬好的銀耳湯,快點來喝了。”一臉關切的女子端來了銀耳湯。暖香浮動的廂房內,麵容白皙的男子躺在床榻上,病怏怏地說:“辛苦你了,素琴。”

女子正是紀府少奶奶,寧素琴。男子則是紀府畫師,陸千波。

“今時今日了,你還同我說謝謝。”寧素琴帶一抹嬌嗔,對陸千波說。

陸千波拉住寧素琴的纖纖玉手,滿足道:“想我陸千波何德何能,竟有你這般溫婉美麗、細心體貼的紅顏知己待我,我死亦無憾了。”

“休得胡言。再說,我可不理你了。”寧素琴舀一勺銀耳湯親手喂陸千波喝,柔聲說,“你怎樣待我,我知道。你為了我,做了什麽事,我也清楚。”

“你已付出這麽多,我如何相舍?女子一輩子,最慶幸的就是碰到一個真心對她好,珍惜她的人,我知足了。”寧素琴嫣然一笑,嫵媚動人。

陸千波心猿意馬,咳嗽兩聲鎮定下來。他拍了拍胸口:“可惡我這固疾,要不然我早帶你遠走高飛了。”

“別這樣說,你知道……我等你。”寧素琴麵頰緋紅,“不管多久。”

“素琴。”陸千波情難自已,將寧素琴抱在懷裏,寧素琴溫存片刻又掙脫了,含羞語:“不行,白天人多口雜,被他們瞧見了不好。”

“晚上,我過來伺候你。”寧素琴溫柔似水地說完,快步出了廂房。

陸千波望著寧素琴的倩影發呆,許久長歎一聲:“真好啊,可惜隻可惜……我不能留下啊。”

午後下起了連綿小雨,天色陰沉不定,人們都躲在自家不出門。這時有一個瘦長男子披著蓑衣偷偷從紀府廂房溜了出來,他提著一個頗為沉重的布包,四下打量後從紀府後院小門出了宅子。

蓑衣男子冒雨出了明嶺縣,繼而往東邊嫣河渡頭狂奔。半個時辰後,蓑衣男子趕到渡口,一艘渡舟正要劃離,男子招手喊:“船家,這裏,這裏!”

渡舟慢慢飄過來,蓑衣男子剛待上舟,突地聽見一個熟悉的話音從舟頭飄來。

“陸畫師,您這是想去哪裏呀?”蓑衣男子抬頭瞧,舟頭站著一人,乃是紀府容媽。

“怎麽是你?”蓑衣男露出麵容,就是紀府陸千波。

陸千波張眉張眼,轉身想跑,卻被一雙大手提溜起來,扔在岸邊。扔陸千波的是吳聞,吳聞瞪著濃眉,哂笑道:“陸畫師,候你多時了。”

申時剛過,天地一片混沌,雨勢越來越大了。

明嶺縣公堂,司徒博巍然而坐,衙役護立兩邊。黎斯坐於司徒博左側,吳聞站在他身後。

堂下,陸千波一身濕衣,狼狽地跪著。

“陸千波,你好大的膽子!”司徒博一拍驚堂木,正色說,“你勾引良家婦人寧素琴,苟且所為在先,因情怨生恨,殺死紀梁、黃麻子在後。我且問你,你可知罪?”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大人!”陸千波驚慌失色,呼喊道,“小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殺人,這都是無稽之談,一派胡言。大人,您要明察啊。”

“廢話少言。”司徒博下令道,“來啊,取證物。”

衙役取來一雙布靴,還有一件淺黃色長衫。布靴靴底沾滿了腥澀的黑泥,黃色長衫手肘位置有拳頭大小的一攤紅色汙跡。

“陸千波,十一日晚酉時以後,你在何處?”

“十一日……哦,那晚小人獨自在房中飲酒,喝多了,早早就睡了。”陸千波回憶道。

“胡說!”司徒博冷冷道,“十一日晚,你分明趁人不注意溜出了紀府,然後跟蹤黃麻子到了黑窪村。等他從幹娘家裏出來後,你就痛下殺手,殺死了黃麻子。”

“沒有,大人。我沒殺人啊,我沒殺黃麻子!”陸千波不停搖頭,否認殺人。

“好,且看證物吧。”司徒博先指布靴問,“陸千波,你瞧仔細了,這布靴是不是你的?”

陸千波看了幾遍,才點點頭:“是小人的。”

“布靴從你床底找到,布靴靴底沾滿了窪地裏的黑泥。你若沒去過黑窪村,這些黑泥從哪裏來的?”司徒博厲聲喝問。

陸千波一頭汗水,想了半天說:“小人記不起了。”

“記不起,還是有意推脫?”司徒博哼一聲,再指黃色長衫質問陸千波,“陸千波,長衫可是你的?”

“是。”陸千波點點頭。

“長衫的袖子有朱砂紅,同黃麻子袍衣上的朱砂紅一模一樣。乃是你殺人過程中,不慎將朱砂紅染在了黃麻子的袍衣上。陸千波,你還想狡辯嗎!”司徒博言辭鑿鑿道。

陸千波跪在堂下劇烈喘息:“大人,就算靴底有黑泥,長衫有朱砂紅,也不能說明人是我所殺。我同黃麻子無冤無仇,我沒理由殺他呀。”

“果真如此?”司徒博哂笑,大聲道,“來人啊,帶寧素琴上堂。”

聽聞到“寧素琴”三字,陸千波身子一陣發軟,幾乎跌躺大堂上。寧素琴雙眼紅腫地走進堂來,對司徒博款款施禮,再跪在堂上。

“寧素琴,本官問你,你夫君紀梁對你可好?”司徒博問。

寧素琴明眸空怨,輕輕擺頭:“自從嫁入紀府,紀梁每每對我施以暴行,輕則打罵,重則鞭撻。”

司徒博微微一聲歎:“本官再問你,你是否將被紀梁欺淩的事告訴了某人?這人應諾會幫你除掉紀梁,並且帶你遠走高飛。”

“是。”寧素琴輕輕頷首。

“這人是誰,在不在公堂上?”

“在。”寧素琴雙眼盯著陸千波,幽幽而言,“這人就是陸千波。”

“小女子情錯他人,陸千波在紀府對我關懷體貼,苦訴情長,我被陸千波的真心誠意打動,以為遇到了這輩子對我最好的男子。我把全部給了他,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卑鄙的薄情郎。”寧素琴噙淚道。

“薄情自孽情。”司徒博搖搖頭,“寧素琴,本官接下來問你最重要的問題。”

寧素琴頷首。

“你可知,你的夫君紀梁是被誰殺的嗎?”

“知道。”寧素琴眼神決絕,指向陸千波,“殺紀梁的人,是陸千波。”

寧素琴細細道來——

紀梁死後,陸千波十分開心,那晚潛入寧素琴閨房中飲酒。寧素琴憶起,紀梁應諾過除掉紀梁,就問陸千波,是否是他殺了紀梁。

陸千波拍桌而起,將寧素琴摟在懷中,大聲言:就是我殺了他,想起紀梁對你的惡行,我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這般讓他死了,也是便宜他了。

寧素琴說完,陸千波重重磕頭,哭喪著臉說:“大人啊。那些話都是醉話,是為了騙寧素琴同我相好,我才胡說的。我怎麽敢殺人,我連隻雞都不敢殺啊!”

“不敢殺雞,並不意味著不敢殺人。”司徒博冷笑一聲,“生吞活剝,你好厲害的手段。”

寧素琴繼而說起了黃麻子——

黃麻子在紀梁死後找過寧素琴,威脅說知道寧素琴同陸千波偷好的事,要求寧素琴將山海樓交給他,否則他就要把醜事宣揚出去,讓寧素琴和陸千波無顏苟活。

“黃麻子找過我後,我將威脅之事告訴了陸千波。”寧素琴輕輕訴說,“第二天,黃麻子就死了。”

“定是陸千波殺人滅口,用同樣殘忍的手段殺死了黃麻子。”司徒博再拍驚堂木,“陸千波,物證、人證俱在,你就是殺害紀梁、黃麻子二人的鐵牙魔凶。你還有何話講!”

“你偷偷瞞著寧素琴逃離紀府,逃離明嶺縣,便是擔憂殺人罪行敗露,故畏罪潛逃。是也不是?”

“大人,我,我……”陸千波形如爛泥,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寧素琴,你可還有話講?”司徒博轉望寧素琴。

寧素琴眸裏水霧,莞爾一笑:“小女子今生今世所托非人,本以為陸千波會好好珍惜小女子,珍護這段感情。但不成想,他卻違背了山盟海誓、拋棄了信誓旦旦將會守護的人。小女子心裏唯剩下滿腔怨恨,才供出了陸千波的種種罪行。”

“今生嚐遍情苦,隻求來生無心,不戀情海。”

“來啊,將寧素琴、陸千波押入大牢。”

陸千波昏死過去,被衙役架走了,寧素琴也下去了。

司徒博褒獎了受命搜尋陸千波殺人物證的容媽,也是容媽發現了陸千波意欲私逃的苗頭,告訴了縣衙,這才有了嫣河渡頭擒拿陸千波一幕。

鐵牙魔凶陸千波落網,黎斯心頭卻似還壓著一塊大石,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