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秘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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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暉夫婦作案的可能性被排除之後,楊如誠的命案又回到了起點,警方決定還是回過頭來,從楊如誠身上查起。重案二組集中精力調查數日,仍然沒有查到一點有用的線索。楊如誠的案子,竟然跟先前何慶國命案一樣,在排除所有嫌疑人之後,陷入了絕境。

這天上午,秦漢川帶著文麗,走訪了位於香港城商業步行街的幸福人壽保險公司。這是繡林市目前唯一一家開展了以房養老業務的保險公司。楊如城就是打算把房產抵押給這家公司的。

接待秦漢川二人的,是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經理在電腦裏查了一下,說:“這單保險業務,是我們的業務員小雷跟進的。我把她叫過來,有什麽問題,你們直接問她吧。”

小雷是個年輕女孩兒,藏青色職業套裝穿在身上,顯得修身得體,穩重大方。她顯然已經知道了楊如誠的死訊,告訴秦漢川說,這單業務,她已經跟客戶談了一個多月,馬上就準備簽合同了,想不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真讓人不敢相信。

秦漢川問:“你在與楊如誠接觸的過程中,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情況?”

小雷想了想,搖頭說:“這個,好像沒有。隻是有一段時間,他說他兒子兒媳反對他把房子抵押出去,可是卻又不想出錢贍養老人。我告訴他說,房產證上寫著你的名字,你有權處置自己的房產,任何人都沒有權力阻撓。他正是聽了我的話,才下定決心把房產抵押給我們公司,以換取我們公司按月支付給他的一筆養老金。”

秦漢川又問了幾個問題,小雷一一作答。文麗看見師父臉色凝重,知道這一趟保險公司之行,並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刑警的工作就是這樣,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有時候明明知道是無用功,卻又不得不去做,因為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們,很多重要的線索,往往就是在做這種“無用功”的過程中,偶然被警方發現的。

“死者楊如誠,隻不過是一個退休多年的普通老頭,凶手為什麽要殺他呢?”從保險公司出來後,文麗和師父走在熱鬧的商業步行街上,邊走邊問,“若說是為情,我們調查過,這老頭好像也沒有搞什麽黃昏戀啊。如果是為了錢,他除了這套老房子,也沒有其他什麽值錢的東西。如果是仇殺,就更不靠譜了。楊如誠除了喜歡打點麻將,沒有別的愛好,他生活圈子狹窄,一天到晚所見到的,無非就是左右鄰居和晃晃館裏那幾個中老年牌友。雖然在打麻將過程中偶然與人發生過口角,但咱們也都調查過,排除了牌友作案的可能。”

師徒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文麗忽然想到什麽,“師父,會不會是楊如誠退休之前,在工作中得罪過什麽人,積怨太深,現在他雖然退休,但人家仍然不肯放過他,上門尋仇來了?”

“現在,這個案子已經進入死胡同,凡是能想到的,咱們都應該去查一查。”秦漢川說,“楊如誠退休前的工作單位,還真被咱們忽視了。下一步,咱們再去他的單位查一查。”

這時已近傍晚,正是下班時間,步行街上閑逛的人很多。街道兩邊,裝修得或豪華或高雅商鋪裏,不時傳出優惠打折促銷的叫賣聲,有的服飾店為了吸引年輕顧客,更是在門口架起音箱,播放著強勁的音樂。街道上顯得熱鬧而嘈雜。

秦漢川和文麗一麵在大街上緩步前行,一麵討論著下一步的偵查計劃,忽然間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尖聲驚叫:“啊,搶劫!”然後是一個男人的呼喊:“搶東西,抓住他,快抓住他!”

師徒二人回頭看時,隻見大街上密集的行人倏然間潮水般向兩邊分開,中間空出一條通道,一個瘦高的光頭青年手裏拎著一隻白色的包包,氣喘籲籲地往街口奔行而來。後麵不遠處,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人,邊喊抓賊,邊追上來。師徒二人立即明白過來,這光頭是個劫匪,搶了後麵兩個人的東西。

待那劫匪奔行至二人身邊時,文麗忽然伸出一條腿,劫匪被她一絆,“撲通”一聲,在大街上摔了個嘴啃泥。劫匪從地上爬起,回頭狠狠瞪了文麗一眼,卻不敢停留,拎著搶來的包包,繼續倉惶逃竄。

文麗從後麵大步追上,高聲叫道:“警察,站住!”話音未落,人已飛身躍起,一記擺拳,打向劫匪臉側。劫匪聽見風聲,回身閃避。不想文麗的擺拳隻是一記虛招,後麵緊跟著一記上衝膝,像槍膛裏的撞針一樣,重重地頂在劫匪胸口。劫匪直飛出去,“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圍觀群眾紛紛叫好。

文麗不禁有幾分得意。孰料劫匪不甘束手就擒,從地上翻身爬起,手裏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一尺來長的水果刀。刀光一閃,直劈文麗麵門。秦漢川擔心文麗受傷,叫聲:“小心!”一個箭步衝上前,手一伸,閃電般擒住劫匪握刀的手,再往其背後一擰,劫匪頓時握刀不住,水果刀“叮當”一聲,掉在地上。

劫匪抬腳後踢,想要偷襲對手,秦漢川早有防備,一腳踹在對方膝彎裏,同時手往前一送,劫匪再次撲倒在地,摔了個狗搶屎。待要爬起,秦漢川一腳踏在他背上,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氣,也再爬不起來。

後麵那對被搶的男女,終於大呼小叫著追上來。

秦漢川撿起被劫匪扔到地上的包包,那是一隻白色的LV女士手提包,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拍拍提包上的灰塵,遞給那個女人:“快看看,裏麵少了什麽東西沒……”話說到一半,人就怔住了,目光落到那一對男女身上,頗有幾分尷尬。

那是一對中年男女,男人顯得有些肥胖,腆著一個大肚子,身上穿著一件阿瑪尼立領夾克衫,手腕上的江詩丹頓金表在夕陽下熠熠生輝,一副成功人士打扮。那女人身形瘦削,相貌清秀,戴著金邊近視眼鏡,身上穿著一件寶藍色連衣裙,略顯蒼白的麵容讓人心生憐意。

文麗見師父的舉止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那對男女一眼,這才認出來,這女人竟是秦漢川的前妻姬萍萍,而那個男人,正是姬萍萍現在的丈夫歐陽昭。

“是你,這麽巧,謝謝你了!”姬萍萍率先打破沉默,從秦漢川手裏接過手提包,抬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的文麗,“你還好吧?”

“一個臭警察,別理他!”沒待秦漢川開口說話,歐陽昭就把一隻手插到妻子腋下,用力拽了她一下,拖著她欲走。

“等一等。”秦漢川驀然回過神來,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叫住他倆說,“劫匪已經被抓住,請你們配合一下,跟我到公安局做個筆錄,不會耽誤你們太久,半個小時就行了。”

“半個小時?”歐陽昭看看手腕上的金表,當街發飆,“你以為你是警察就了不起,我就一定得聽你的啊?我現在馬上要去談一個合同,你知道耽誤我半個小時要損失多少錢嗎?估計你一輩子也賠不起,臭警察!”他邊罵邊用手指戳著秦漢川胸口,口水幾乎就要噴到秦漢川臉上。

秦漢川皺了一下眉頭,仍舊不卑不亢地說:“對不起,這是我們的程序,他是劫匪,你們是失主,按規定,你們必須一起去一趟公安局。”

“哦,原來我們是失主。”歐陽昭瞪了他一眼,一把奪過妻子手裏的LV包,扔到劫匪身邊,“對不起,警官,我們沒有丟東西,這個包包不是我們的,這下我們不是失主了吧?我們可以走了嗎?”

秦漢川盯著他足足看了十秒針,額角青筋跳動,握成拳頭的手幾乎就要揮出去,但看看他身邊的姬萍萍,還是忍住了,冷聲說:“既然這樣,那你們可以走了。”

歐陽昭“哼”了一聲,牽著姬萍萍,大步往街口的停車場走去。

秦漢川呆立在那裏,看著兩人挽手離去的背影,臉上現出落寞的神情。

文麗心中一動,忽然挽住他的胳膊說:“師父,快走吧,咱們還要去挑婚紗呢!”

秦漢川一愣,不明白這丫頭怎麽突然蹦出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文麗的聲音很大,姬萍萍聽到,忍不住回過頭來,幽幽地看秦漢川一眼。文麗忽然踮起腳尖,在對方幽怨的目光中,深情地吻了一下秦漢川的臉。姬萍萍收回目光時,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複雜起來。

歐陽昭似乎覺察到了什麽,用力拽了姬萍萍一下。兩人鑽進那輛白色的寶馬車,歐陽昭發動汽車,一轟油門,絕塵而去。

秦漢川好半天才恍過神來,摸摸自己的臉說:“丫頭,剛才是什麽情況?”

文麗的臉紅了,說:“師父,我是替你生氣啊。憑什麽人家可以手牽手當街秀恩愛,你卻隻能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這裏給人家行注目禮?我就是要當麵氣一氣他們!”

秦漢川看著她,忽然歎了口氣。文麗嘟起嘴說:“你歎什麽氣啊?被美女親一口感覺不舒服嗎?”

秦漢川忍不住笑了,摸著臉說:“我的感覺當然好啊,可是有一個人的感覺,可就不那麽好了。”

“誰啊?”

“金一田啊。我剛剛好像看見他在人群裏晃了一下,也不知是偶遇,還是人家特意來找你的。我正要叫他,你這裏就開始演戲了。你看看,人家的臉都綠成什麽樣子了?”

文麗怔了一下,確認他不是開玩笑之後,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果然看見金一田站在不遠處的人群中,正往這邊張望著。看見她的目光瞧過去,他沉著臉,忽然掉頭走了。

文麗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追過去,卻哪裏還能看到他的影子?

秦漢川從後麵走過來:“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解釋一下?”

文麗搖頭說:“不用了,沒事的。”

2

盡管嘴上說沒事,可文麗心裏,卻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晚上回到家,吃完晚飯,她還是忍不住給金一田打了個電話。可是金一田的手機,卻顯示已經關機。文麗又好氣又好笑,心想這家夥,還真小心眼兒!

等到上床睡覺的時候,她又撥打他的手機,仍舊是關機。文麗不禁有些奇怪,這個手機號,是金一田的信息調查公司對外聯絡常用號碼,平時從來沒有關過機,今天卻連續數小時沒有開機,難道僅僅是因為跟她鬥氣?她覺得這不是一向行事理智的私家偵探金一田的作風。

難道這家夥遇上什麽麻煩了?這一夜,文麗睡得一點也不踏實。

早上起床,她再次撥打金一田的手機,仍是關機。上班的時候,她特地騎摩托車繞了一段路,自金一田的信息調查公司前經過,卻見公司大門緊閉,打公司的電話,裏麵的座機一直響著,卻沒有人接。

回到單位上班後,她的心一直懸著,又撥打了幾次金一田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接連發了幾次短信,也沒有收到回複。難道這家夥真的出什麽事了?她心裏升起一種不祥之兆。

晚上下班,她又跑到金一田的信息調查公司看了一下,仍然門窗緊閉,沒有金一田回來過的痕跡。

她正無奈地站在公司門口發呆,手機忽然“叮”的響了一聲,是短信提示鈴聲。她急忙拿起手機一看,發來短信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並不是金一田。她不禁有些失望,隨手點開短信,兩行文字跳了出來:SOS,皇朝夜總會2019房,救我!切勿回電!金一田。

文麗不由心頭一跳:這個家夥,果然出事了!

但是刑警的本能,讓她很快又冷靜下來。她把那條短信重新看一遍,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疑點。

首先,發短信的,並不是金一田的手機,而是另一個陌生的號碼。為什麽金一田把自己的手機關機,卻用別人的手機向她發送如此重要的求救短信?而且還特意注明,“切勿回電”,這顯然是不想讓她回撥這個電話號碼。是他不方便接聽,還是另有原因?

另外,這個短信來得沒頭沒尾,會不會是一個惡作劇,或者說是個騙局?

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金一田雖然表麵嘻嘻哈哈,沒邊沒譜,但辦正事的時候,從來不糊塗,絕不會開這樣無聊的玩笑。更重要的是,上次去骷髏幫,打探到失蹤少女汪小璐被周四春拐賣到夜總會之後,金一田就說過,要一家夜總會一家夜總會地去查,一定要找到汪小璐的下落。這個求救短信寫的地址,正是一家夜總會。莫非與此有關?

不管怎樣,先去看看再說!

她跨上摩托車,拐了個彎,往東方大道方向駛去。

皇朝夜總會,就在東方大道界山口。在繡林市,這裏稱得上是最豪華的娛樂場所了。坊間傳聞,這家夜總會的幕後老板,有很深的官方背景。

來到界山口,天色就完全黑下來。五層樓高的皇朝夜總會燈火通明,閃爍的霓虹燈組成了一個半裸美女的圖像,居高臨下,充滿挑逗地俯視著每一個從大街上走過的人。夜總會門口的停車場裏已經停了不少小車,金一田那輛銀灰色東風標致果然也在其中。

看來那條求救短信,還真是他發的!文麗不由心中一緊。

她走進夜總會。大門兩邊,各站著四名保安,因為文麗穿著便裝,與普通顧客無異,所以並沒有人阻攔她。

穿過大堂,走進一個拱形門,展現在文麗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舞廳,中間的舞台上,兩名衣著暴露的女歌手在搔首弄姿,一些男男女女摟成一團,隨著強勁的舞曲,在舞池裏扭動著身體。舞池四周的小包廂裏坐滿了青年男女,有的男女摟在一起在沙發上翻滾,有的聚成一團吸食著桌上一些可疑的粉末,身著超短裙的女服務員端著酒水穿梭其間。昏暗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樂,加上群魔亂舞般的人影,讓文麗瞬間產生了一種虛幻的感覺。

她定了定神,掏出手機,看了一下金一田發的那條求救短信。上麵寫的房間號是2019,應該在二樓。

她沿著旋轉樓梯走上二樓。二樓的隔音措施做得很好,沒有一樓人多,也比下麵安靜。一條鋪著地毯的狹長走廊,一直向前延伸,走廊兩邊是客房,每個房間的房門上都寫著門牌號碼。文麗一間一間地尋找過去,終於在走廊盡頭,找到了2019房。房間門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胳膊上文著兩條張牙舞爪的青龍,一看就知道是夜總會打手之類的人物。

文麗停頓一下,心中已有打算,忽然快步走過去。一名大漢上前兩步,伸手攔住她:“對不起,小姐,這裏不準進入。”

文麗說:“我想去2019房。”

大漢沉下臉來說:“我已經說了,這裏不準進入。”

文麗隻好掏出證件說:“我是公安局的,我懷疑你們非法拘禁他人,我要搜查這個房間,趕緊把門打開!”

兩個漢子堵在她麵前說:“你就是從玉皇大帝那兒來的,到了這裏,也得聽我們的。”

文麗瞧了他倆一眼,在心裏盤算一下,說:“那好吧。”轉身欲走。

兩個大漢見她轉身離去,也都鬆了口氣。就在二人放鬆警惕之際,文麗忽然轉身,一腳踹在一個大漢襠部。那家夥頓時痛得彎下腰去。另一人張嘴欲叫,文麗一個手刀,重重地砍在他喉結處,他張著嘴,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被踢中襠部的那漢子,終於回過神來,舉起飯缽大的拳頭,向著文麗迎麵打來。文麗低頭閃身,從他腋下鑽過,跳到他身後,一記擺拳,打在他後腦處。那漢子應聲撲倒,昏死過去。另一個漢子一招雙峰貫耳,雙拳齊出,打向文麗胸口。文麗側身閃過,用一條手臂挽住對方咽喉,用力勒緊。那大漢在她臂彎裏掙紮片刻,很快就因呼吸困難,大腦缺氧,昏迷過去。

文麗回頭看看,狹長的走廊裏並沒有其他人。她上前拍拍2019房間的門,叫了兩聲金一田的名字,屋裏隱隱有回聲傳出,但不能確定是不是金一田的聲音。她伸手轉動門鎖,房門鎖得很結實,根本無法打開。她回頭從兩名守衛身上搜出一片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扭,門就開了。

她推開房門,隻見屋裏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正翹著二郎腿,悠閑地喝茶。這家夥,正是失蹤多時的金一田。文麗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大偵探,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裏品茶?”

金一田不慌不忙地說:“都已經被人家關了禁閉,門口還有兩個門神守著,我著急也沒有用啊。而且我也知道,老天爺一定會派一位女飛俠來救我的。”

文麗笑道:“少貧嘴,先離開這裏再說。”

“不急,既來之則安之,我還有任務沒有完成,你先坐下來喝杯茶。”金一田居然真的給她倒了杯茶。

都這時節了,文麗哪有心思喝茶,坐下去問:“我說大偵探,您這到底是唱哪一出啊?”

金一田喝口茶,說:“這事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啊。”

原來,那個將失蹤少女汪小璐拐賣給夜總會的周四春雖然死了,但金一田通過關係,從通訊公司打印出了其手機通話清單,發現在汪小璐被拐賣的那兩天,周四春曾跟某個電話號碼頻繁聯係,而且每次通話時間都比較長。後來經過查證,那個電話號碼,正是來自皇朝夜總會的一部座機。因此他懷疑,周四春將汪小璐賣給了這家夜總會。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他本來想請文麗一起去夜總會要人,昨天下午,他去文麗的單位門口等她,遇上李鳴,李鳴告訴他說文麗去幸福人壽保險公司查案子了。他又趕去幸福人壽保險公司,不想在步行街,正好看見文麗跟秦漢川“親熱”的場麵。他一氣之下,決定還是靠自己的力量,一個人去調查皇朝夜總會。

他一個人闖進皇朝夜總會,東尋西找,沒有找到汪小璐,卻引起了保安的疑心,幾個保安架住他要把他拖出去,他索性大鬧了一場,保安怕把事情搞大影響生意,就把總經理請了來。總經理看了他提供的汪小璐的照片,搖頭說他們夜總會沒有這個女孩。但是那個禿頭總經理看了汪小璐的照片之後,臉上隱然掠過一絲慌亂之色,這個細節沒有逃過金一田的眼睛。他越發斷定,汪小璐一定就在這家夜總會,這個禿子在撒謊。於是一定要夜總會交出人來才肯罷休,要不然他就報警。

禿頭總經理一聽“報警”二字,立即翻臉,朝保安經理使個眼色,於是幾個保安一擁而上,將金一田按在地上,搜走他身上的手機,關了機,然後又把他架到二樓,關在這個房間裏。

金一田被關起來後,反而冷靜下來,他有點後悔自己因為賭氣而沒有叫文麗一起來。他知道這一刻,能幫到自己的,隻有文麗。可是他手裏邊沒有通訊工具,又怎麽通知到文麗來救他呢?

被關了一夜加一天,到了今天傍晚,他在小房間裏大吵大鬧,說口渴死了,叫外麵的人送一壺茶水進來。外麵兩個家夥被他吵得煩了,就讓一個女服務員送了一些茶水到屋裏。金一田趁機靠近服務員,用兩根手指頭把她口袋裏的手機悄悄夾起來,然後借口說茶葉不對自己的口味,叫她出去換一包。趁女服務員離開的當兒,他趕緊用手機給文麗發了一條求救信息。因為手機不是自己的,他怕文麗貿然複機,那事情就露餡了,所以特意叮囑,切勿回電。發完短信,將短信痕跡刪除,等女服務員回來,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機放回她的口袋。

文麗說:“現在女飛俠來救你,你怎麽反倒不肯走了?”

金一田說:“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查找汪小璐的下落,現在事情沒有辦成,我怎麽能走呢。”

文麗明白了他的意思,隻好坐下來陪他一起喝茶。

幾分鍾後,倒在門口的兩名壯漢清醒過來,爬起身一看,金一田和文麗居然還坐在房間裏,正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兩人又驚又奇,但看看文麗,臉露懼意,不敢輕舉妄動,隻是掏出對講機,向保安經理報告。

不大一會,門口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一個五十多歲的禿頭男人領著一隊保安,急匆匆跑過來。

金一田對文麗說:“看見那個光頭沒?他就是這裏的總經理。”

禿頭總經理狠狠瞪了守門的兩名壯漢一眼,小聲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走進房間,瞧瞧文麗,又看看金一田,“現在,你們事也鬧了,把我的人也打了,總該走了吧?”

金一田說:“沒有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是不會走的。”

禿頭總經理歎口氣說:“我實話對你說吧,你要找的這個女孩,名叫汪小璐,她確實在我們這裏待過。”

金一田驀地從沙發上跳起:“她人呢?”

“這姑娘性子剛烈,一到這裏,就尋死覓活的,我們關了她三天,還沒開始讓她接客呢,她就趁保安沒有注意,從二樓窗戶順著下水道管爬下去,逃跑了。我們派人去追,也沒能把她抓回來,隻好作罷。”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她確實已經不在這裏了,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禿頭總經理把手一攤,作無奈狀。

金一田指著文麗,對他道:“我忘了向你介紹,這位是公安局刑偵大隊超級女刑警文麗文警官,實話對你說,公安局盯上你們這家夜總會已經很久了,你們這裏組織強迫婦女賣**,容留客人吸食毒品,還在頂樓開設賭場,你們所有的犯罪證據,都已經被我掌握。如果你不把汪小璐交出來,那我就隻好把事情搞大,現在正是嚴打,你們老板關係再硬也是泥菩薩過江。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的問題。”

禿頭總經理臉色一變,光溜溜的額頭上冒出一排細汗,盯著他道:“小子,你到底是哪路神仙,意欲何為?”

金一田微微一笑:“我不是神仙,也沒有什麽大來頭,我就是一個私家偵探,我受人委托,前來找人。隻要找到我要找的人,我立馬走人,你就是在這家夜總會裏殺人放火販賣軍火,也不關我的事。”

禿頭總經理一臉著急:“我已經說了,你要找的人,已經不在我這兒了。”他想了一下,“要不這樣吧,我把我們這裏所有的女人,都集中到大堂,你自己去找,如果裏麵有你要找的人,隨你帶走,我絕不阻攔。”

“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事先把汪小璐藏起來?”

“這個好辦。我把所有女人集中之後,你可以到處搜查,如果還能找到一個沒有被我叫到大堂的女人,就算我騙了你。”

金一田說:“行。”

禿頭總經理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關部經理就走了進來。禿頭總經理說:“給你五分鍾時間,叫你手下所有小姐到大堂集合。還有,你通知餐飲部經理,叫他把咱們這裏所有女服務員、女清潔工、女廚師,總之凡是女的,都叫到大堂,準備接受嘉賓檢驗。”

公關部經理,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媽咪”。這位體態豐滿的媽咪看了金一田一眼,以為他真是大有來頭的嘉賓,不由朝他挺挺胸脯,拋了一個媚眼。金一田朝她眨了兩下眼睛,一副歡場老手的模樣。文麗在一旁看著,心中暗覺好笑。

不大一會,公關部經理就帶著夜總會所有的小姐、女服務員等在樓下集合完畢。金一田下樓一看,大堂裏足足站著兩三百個美女,真是看得他眼花繚亂。

他從頭到尾,一個一個瞧過去,並沒有他要找的汪小璐。

這時,文麗也在夜總會各處轉了一圈,除了在大堂集合的外,再也沒有看見一名女性工作人員。

禿頭總經理一麵示意保安經理把昨天沒收的手機還給金一田,一麵問:“兩位,還要再看看嗎?要不要我把所有男員工也集合一下?”

金一田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譏諷之意,回過頭盯住他道:“不必了。我隻想告訴你,這次雖然沒有找到,但我絕不會罷休,哪怕是上天入地,我也一定要找到那孩子。”

禿頭總經理臉肉**,說不出話來。

3

青龍咀菜市場,位於中山街與太平坊大道交界處,因為周邊分布著不少居民小區,來這裏買菜的街坊和在這裏擺攤賣菜的小販,都特別多。市場內,一天到晚人頭攢動,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於耳。這裏成了繡林市規模最大、最熱鬧最繁忙的菜市場。

4月17日這天早上,在青龍咀菜市場擺豬肉檔的陸大安,正像平時一樣,在自己的檔口前忙碌著,忽然從肉案對麵伸過來一隻髒兮兮的破碗,一個聲音可憐巴巴地念叨著:“老板,行行好,老板,行行好……”

陸大安抬頭一看,案板前麵,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乞丐,大約四十多歲年紀,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長襯衫,背著一個帆布袋,胡子拉碴,蓬頭垢麵。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鼻子上不知怎麽的,爛了一大塊,正流著汙穢的濃水,透著一股奇怪的臭味。

陸大安認得這家夥外號叫做爛鼻頭,是個職業乞丐,天天在這菜市場裏乞討。陸大安生平最討厭這樣的人,一個身強力壯的漢子,一不癱二不殘,不去找一份正當工作憑力氣掙錢,卻跑來當乞丐想不勞而獲。

他順手丟給爛鼻頭一枚硬幣,想打發他快點走,不要影響自己做生意。

誰知爛鼻頭卻嫌他施舍得太少,討錢的破碗依舊向他伸著,嘻笑道:“老板,你一天到晚賣這麽多肉出去,賺那麽多錢,多施舍幾個嘛。”他咧嘴嘻笑著,涎水都快滴到肉案上了。旁邊幾個買肉的顧客見狀,臉露厭惡之色,都皺著眉頭躲開了。

陸大安心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從案板後麵走出來,右手拎著剔骨刀,左手抓住爛鼻頭的衣襟狠狠一推:“你媽的臭乞丐,再不滾遠點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爛鼻頭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叭”的一聲,手中破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人也隨之倒地,臉色蒼白,指著陸大安說:“你、你敢打人……”話未說完,忽然捂著胸口發出痛苦的呻吟,接著全身蜷曲,在地上抽搐起來。

陸大安上前踢他一腳,嘴裏仍然罵罵咧咧:“去你媽的,還跟老子裝死,你以為老子是嚇大的啊?”

一句話沒罵完,爛鼻頭就躺在地上,口流涎水,翻著白眼,再也不動彈了。陸大安這才覺出有點不對勁,用腳尖踢他兩下,沒有反應,遲疑著把手伸到他鼻子前,探探他的鼻息,居然已經沒氣了。

旁邊早就有人喊起來:“不得了,打死人了,豬肉檔老板打死人了!”

有人則趕緊掏出手機撥打110報警。

“我真的沒有打他,我就隻是這麽推了他一下,想不到他就……”

麵對聞訊趕來的中山街道派出所劉所長的盤問,陸大安一麵伸手比劃著自己推搡爛鼻頭的動作,一麵滿臉冤屈地辯白著。

正在旁邊攤位上買菜的一位大爺也替他作證,說:“警察同誌,他說的是真的,當時我正好看見了,他確實隻是推了這乞丐一下,這乞丐沒有站穩,腳下一個踉蹌,就倒在地上,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倒地之後,突然抽搐起來,沒幾分鍾,就死了。”

劉所長心想,該不是這乞丐倒地後,後腦勺撞到什麽東西了吧。他上前察看一下,腳下的水泥地麵上,並沒有什麽突起的東西,死者頭部也沒有明顯的傷痕。正自奇怪,正在檢查屍體的一個年輕法醫忽然叫了一聲:“劉所長,你過來看看他的手臂。”

劉所長蹲下身一瞧,隻見死者的兩條手臂,在小臂及手背上,各有數道被人用指甲抓傷的血痕,爪痕旁邊的皮膚,呈現出烏紫的顏色,一看就知道這爪痕很可能是有毒的。

劉所長心頭一沉,知道這案子自己是辦不了了,立即打電話把現場情況向市局匯報。

“這個案子,很可能跟刑偵大隊正在偵辦的那個毒指甲連環案有關。”最後,他在電話裏向上級領導強調了一句。

刑偵大隊重案二組很快接管了這個案子。

秦漢川帶人趕到現場,現場勘查和案情調查工作,隨即展開。

法醫曹超上前檢查屍體後說,死者身上,沒有發現明顯致命傷痕,但雙手小臂及手背均有被人用指甲抓傷的痕跡。從爪痕顏色及死亡症狀來看,很有可能是被塗了毒藥的手指甲抓傷後中毒身亡,但具體中的是什麽毒,尚需把屍體拉回去作進一步屍體,才能確定。

秦漢川不由心裏一沉。老曹雖然沒有明說,但他自己也看得出來,死者的傷口和死狀,都與前兩起毒指甲殺人案中死者何慶國和楊如誠極其相似。這三個人的死,很可能有著某種關聯。莫非這真是一起罕見的毒指甲連環殺人案?

文麗很快就把陸大安控製起來。

陸大安一個賣豬肉的小販,哪裏見過這般陣勢,早已嚇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哭喪著臉,不停地向警察重複著:“我、我真的沒有殺人,我隻是那麽推他一下,而且用的力氣也不是很大……你說我跟他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殺他呢……”

好在事發當時,菜市場裏人來人往,目擊者非常多,大家都很熱心地站出來為陸大安作證,說當時陸大安確實隻是推了這乞丐一下,並沒有動手打人,隻是這乞丐不知道發哪門子羊角瘋,人一倒地,就開始抽瘋,抽了一會兒,就死了。大夥都覺得,這乞丐很可能是癲癇病發,抽瘋抽死的。

文麗嚴肅地問陸大安:“死者手上的爪痕,是你抓的嗎?”

“不、不是,我沒有抓過他。因為怕肉屑夾進指甲縫裏不便清洗,平時我都把指甲剪得很短很短。你看看我這指甲,能抓傷人嗎?”陸大安把手伸出來,張開十指讓她瞧。

文麗仔細看了,他的十個手指頭的指甲確實剪得非常短,應該不可能在死者身上抓出這麽深的傷痕。

她問:“那死者手上的爪痕,是怎麽弄上去的?你有沒有看見別人抓過他?”

陸大安搖頭說:“沒有看見。”想了一下,又說,“他臨死之前,還拿著一個破碗向我討錢來著。那個時候,我就已經看見他手背上有爪痕了,不過當時我正忙著,並沒有多加留意。”

文麗盯住他:“你確定在你推他之前,他手上就有已經有爪痕了嗎?”

陸大安點頭說:“我當然可以確定啊。當時他都快把那隻討錢的破碗伸到我臉上了,我當然看得清清楚楚。”

這應該算是一個重要線索。文麗接著問:“你覺得他身上的爪痕,會是菜市場裏麵的人抓的嗎?”

“我看應該不是。”

“為什麽這麽覺得?”

“你也看到了,我的豬肉檔就在這菜市場門口第三個攤位,他到我這裏乞討的時候,應該是剛剛進門不久,前麵才經過兩個攤位而已,所以不大可能是被菜市場裏麵的人抓傷的。”

文麗點點頭,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陸大安又補充說:“他乞討的地盤,就固定在這個菜市場,每天早上8點準時進場,比上班的人還準時。他乞討到我這裏,也才8點過幾分鍾的樣子,顯然是剛剛才進到這菜市場的。我看他肯定是在外麵被人抓傷的。”

文麗皺一下眉頭,心想這個就比較麻煩了,菜市場外麵是四通八達的街道,時間又是上班早高峰,大街上人來車往川流不息,誰也不可能注意到一個在街上走過的乞丐。要去查找是誰抓傷這乞丐,無異於大海撈針啊。

李鳴負責查證死者的身份,這個難度就更大了。

這個乞丐是外地人,聽口音,老家應該在河南一帶,可是具體是河南什麽地方的人,不得而知。因其鼻尖處有潰爛傷疤,所以大家都叫他爛鼻頭。但到底姓甚名誰,是何來曆,卻沒有人說得上來。

再問爛鼻頭是什麽時候到繡林市來的,大夥都搖頭,隻記得大概兩三年前,這家夥就開始在這個菜市場乞討了,每天早上8點準時入場,晚上天黑後離去。他在什麽地方落腳,是否有親戚熟人在一起,一概不知。

兩天後,法醫中心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死者係被塗擦有眼鏡蛇毒液的指甲抓傷,蛇毒進入血液循環係統後,致其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全身抽搐,最後窒息而死。根據人的體質不同,眼鏡蛇毒進入人體血液循環係統後,會在十分鍾至一個小時內使人出現中毒症狀甚至死亡。現已查明,死者死亡時間是在4月17日早上8點7分左右,向上追溯,其被人用毒指甲抓傷的時間,應該是當日早上7點至8點之間。

老曹說:“毒藥是相同的,但經過我們法醫中心比對指甲痕跡,發現與抓傷前兩人的爪痕都不相同。可以確認,抓傷三人的,分別是不同的三個凶手。”

4

“這三個案子,真是邪乎了!三個死者,都是被相同的蛇毒毒死的,死亡症狀相同,而且凶手的作案手法,也驚人的一致。可是三個死者,一個是技工學校食堂的臨時工,一個是退休老頭,一個是外來乞丐,三個人之間,完全沒有任何交集點。更奇怪的是,用同一種手法殺死這三個人的,居然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不同的凶手。莫非是三個凶手商量好了,使用同樣的方法,每個人去殺一個人,還是說,這完全就是一個巧合?這明明就是一個連環殺人案,可三個案子,從受害人到凶手,卻又完全連不起來。這可怎麽查啊?”

案情分析會上,年輕氣躁的李鳴發起了牢騷。

秦漢川沒有說話,隻是坐在一邊靜靜地聽著,他完全能夠理解這些年輕隊員們的心情。

從何慶國的案子,至楊如誠的案子,重案二組的人已經辛辛苦苦調查了一個多月,案情卻完全沒有進展,甚至連方向都還沒有摸到。現在那神秘的毒爪之下,又增加了第三條人命。依照秦漢川的經驗,這三宗命案,使用的都是比較罕見的眼鏡蛇毒,受害人死亡症狀相同,凶手作案手法高度相似,已經完全符合並案偵查的條件。但是上麵的頭頭,刑偵大隊和局裏的領導都不同意他的提議,一旦並案偵查,就無異於宣布這是三起帶有連貫性質的連環殺人案,既是連環殺人案,在凶手沒有被抓到之前,仍然有可能接著殺人,這消息要是傳了出去,肯定會引起老百姓的恐慌心理,反而不利於破案。局領導最後指示,還是按目前既定的方針開展偵查工作。

從局領導辦公室出來,秦漢川也窩了一肚子火。如果能並案偵查,這麽大的案子,他就可以申請從刑偵大隊其他組裏抽調精幹力量組成專案組,這樣對破案更加有利。可惜局領導打著官腔否決了他的提議。

他是重案二組的組長,再怎麽不順心,這案子還得帶著大家查下去。等大家發完牢騷,他才調整自己的思緒,開始向大家通報對於目前這個案子警方所掌握的情況。

經過兩三天的調查,目前警方已經摸清了死者爛鼻頭的一些基本情況。他是三年前來到繡林市做乞丐的,一開始是沿街乞討,沒有固定場所,後來發現青龍咀菜市場人流量大,而且在這裏乞討既不怕風吹雨淋,也不怕夏天烈日,工作環境好,對乞丐來說,算得上是一塊風水寶地,所以他就把那裏當成固定的工作場所了。

文麗聽到這裏,不由得問了一句:“會不會是同行眼紅他這塊‘風水寶地’,所以對他下了毒手?”

秦漢川說:“從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況來看,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具體情形,咱們還要進一步調查。”

爛鼻頭晚上在繡林城裏的落腳點,也查清楚了,就在太平坊大道與近郊高速公路交界處的一個涵洞裏。從那個涵洞,沿著太平坊大道步行到青龍咀菜市場,大概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

秦漢川說:“咱們目前要重點調查清楚4月17日,案發當天早上7點至8點,爛鼻頭從他棲身的涵洞,到他上班的青龍咀菜市場,這個時間段內和這段路程內,接觸過什麽人,發生過什麽事。如果把這個搞清楚了,我想就應該能知道是什麽人在早上把他抓傷的了。”

“我看這樣吧,”他掃了大家一眼,開始布置工作,“等一下文麗和我,去爛鼻頭棲身的涵洞看看。李鳴,你去調查一下跟爛鼻頭爭奪過地盤的乞丐,尤其是以前那兩個被他趕走的老乞丐,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其他人,分成兩組,一組繼續查證爛鼻頭的身份,一組繼續跟進前麵何慶國和楊如誠兩單案子。”

案情分析會結束後,大家都領到了自己的任務,各自分頭行動。

文麗和師父一起,首先來到了案發地青龍咀菜市場。此時已是下午,進入菜市場買菜的人,明顯比上午少了許多。陸大安的肉案上,已隻剩下一些豬骨頭,估計很快就要收攤下班。雖然秦漢川和文麗身著便服,但陸大安還是認得兩人是刑警,頓時顯得有些緊張,主動上前打招呼。秦漢川朝他笑笑說:“沒事,你忙你的,我們隻是在這裏隨便轉轉。”陸大安這才放心。

文麗和師父在菜市場轉了一圈,然後沿著菜市場前麵的太平坊大道往前走。太平坊大道並不是一條街,而是一條村道,從太平坊村的中心位置穿過,約有兩三公裏長,一直延伸到郊外的高速公路處。大道兩邊,多是新建的居民樓。

文麗拿著爛鼻頭死後所拍的照片,沿路打聽,認識他的人還不少,都說經常看見這個乞丐從這條路上走過。可是具體問到案發當日早上是否見過他,是否見到他在路人跟別人發生爭執,或者有廝打行為,卻沒有人能記得清楚。

秦漢川和文麗走下河堤,朝著涵洞那邊走去。

**的河**,長著半人多高的雜草和灌木。靠近涵洞的地方,支著兩根細長的竹竿,晾著一些破爛衣衫。距離涵洞數十米遠,就能聞到一股混雜著大小便與餿飯菜味道的怪怪的臭味。

幾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和女人,也不知道是乞丐還是拾荒人,或者幹脆是流浪漢,正圍著一個用磚頭壘起的灶台在做飯。一個女人,抱著一個繈褓,一邊在太陽下輕輕搖晃著,一邊唱著兒歌。文麗以為她抱的是個孩子,走近一看,她懷裏摟著的,居然是一個空枕頭。看見生人走近,那女人也不怕,反倒敞開衣襟,露出半邊白白的胸脯,做出給孩子喂奶的樣子。

旁邊一個老嫗對文麗說:“別看了,她是一個瘋子,她兒子被人販子拐跑了,她男人跟她離了婚,她就瘋了!”

文麗瞧這女人,雖然蓬頭垢麵衣衫邋遢,但眉目清秀,模樣周正,相信她變成瘋子之前,應該是一個挺漂亮的女人。她在心裏暗叫一聲可惜。

秦漢川一眼望過去,四個窄窄的涵洞裏,有的鋪著棉被,有的鋪著雜草,看起來都像有人居住。

他拿出爛鼻頭的照片,問那幾個做飯的人:“你們認識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一個老頭一麵把乞討來的剩飯剩菜往鍋裏倒,一麵說:“認識,這不是爛鼻頭嘛?聽說前幾天已經死了。”

秦漢川問:“他是不是住在這裏?”

老頭用手指了一下:“最右邊那個單間,就是他的。”

文麗聽他把涵洞叫做“單間”,不禁暗自好笑。

老頭解釋說:“他那個確實是‘單間’。別人都是三四個人擠在一個涵洞裏,唯獨他最霸道,一個人住一個涵洞,那不是單間是什麽?”

秦漢川弓著腰走進那個“單間”,裏麵放著一張不知從哪裏撿來的兒童席夢思床墊,“床”上還扔著一條髒兮兮的舊毛毯,相較其他幾個涵洞而言,這裏確實可以稱得上是豪華單間了。涵洞低矮而狹小,每當高速公路上有車駛過,頭頂就嗡嗡作響,頂壁的灰塵撲簌簌落下來。

秦漢川在“單間”裏仔細搜查一遍,並未發現可疑之處。

等他從“單間”走出來時,外麵幾個男人已經席地而坐,正等著開餐。秦漢川看見幾個頭上裹著頭巾的婦女仍在灶台前忙碌,估計晚飯還得等一會兒才能做好,便也一屁股坐在幾個男人中間,掏出煙盒,甩出幾支煙。流浪漢們高興地伸手接過。秦漢川又拿出打火機,幫他們把煙一一點上。幾個男人就坐在一起,吞雲吐霧起來。

一個額頭上有疤痕的男人隨口答道:“聽他自己說,他是河南信陽的。”

另一個年紀更大,滿臉愁苦的男人補充說:“他這人很霸道,平時我們都不怎麽敢惹他,對他的事,知道得也少。”

秦漢川心中一動,問道:“他這麽霸道,是不是經常跟別人發生爭執,或者打架?”

愁苦男人說:“以前倒是經常跟別人打架,他的鼻子不就是被人打爛的嘛?後來大家都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不去惹他,也就好了。”

“4月17日,也就是他死的那天早上,他有跟別人打架嗎?”

幾個男人相互望了一眼,都搖頭說:“好像沒有吧。”

疤痕男人說:“因為沒有工作,我們一般都睡得很遲才起床,有時一覺睡到中午也不奇怪。但爛鼻頭因為要去菜市場‘上班’,所以平時一般都比我們起得早,估計7點多就起床了。這個時候,大家都還在睡覺,就算真有什麽事,我們也不知道。不過那天早上,我在睡夢中還真聽到了幾聲呼喝,聽起來像是爛鼻頭的聲音。他有時早上起床後,會大聲吼幾句跑了調的歌詞,故意吵醒別人。所以當時我也沒有注意聽。”

“也就是說,你不能確定,他當時是在唱歌,還是在跟別人吵架,對吧?”

“對頭。”疤痕男子說的是四川話。

“那你聽到聲音的時候,大概是早上幾點鍾?”

“不知道,我又沒有手表,哪裏知道時間。不過我估計,應該是早上7點多鍾吧。”

秦漢川環視眾人一眼:“你們其他人,有聽到聲音嗎?”

其他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他又問:“7點多的時候,你們全都在睡覺嗎?”

幾個流浪漢相互看了一下,都點頭說:“是的。”

秦漢川回頭看了文麗一眼:“你趕緊打電話叫老曹過來,把這幾個人的指甲模型提取回去,跟爛鼻頭身上的爪痕比對一下。”

文麗跟隨師父辦案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案發當日早上,有人聽到的聲音不是爛鼻頭的歌聲,而是他與人爭吵時發出的呼喝聲,那麽爛鼻頭很有可能就是在這場爭吵中,被人用毒指甲抓傷的。涵洞位於荒涼的河道下,一般的人,不會一大早跑到這裏來跟一個乞丐吵架,所以跟爛鼻頭發生爭吵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住在涵洞裏的這幫人。換句話說,凶手也就在這幾個人之中。隻要老曹過來提取這些人的指甲模型,跟爛鼻頭身上的爪痕一比對,就可以鎖定凶手了。

文麗打電話到法醫中心,把情況跟曹超說了。

老曹馬上帶著兩名年輕助手過來,把正在涵洞外麵吃飯的三名老嫗和五個男人的指甲模型都提取了。

老曹一邊脫手套一邊說:“咱們加一下班,估計明天中午之前能出結果。”

秦漢川點點頭說:“那就辛苦你們了。”

待老曹走後,他又對文麗說,“你得辛苦一下,打電話再叫兩個兄弟過來,你們一起監視這幾個人,在明天中午之前,誰也不準離開這裏。”

文麗感覺到這個案子的真相,似乎就要呼之欲出,頓時興奮起來,立即打電話回局裏調人過來。

正在吃飯的幾個流浪者聽說已經被警方監視居住,都一臉茫然。

5

秦漢川離開後,天就漸漸黑下來,重案二組增援過來的兩名男刑警很快就到了。文麗指派二人守住涵洞前後出入口,自己則蹲守在河堤邊。入夜之後,一輪明月掛在天空,灑下一片清輝,河**雖然沒有路燈,但眼前的景物卻也還能勉強看清楚。任何人想翻越河堤走到外麵,都逃不過文麗的眼睛。

半夜時分,她忽然聽到一陣輕輕哼唱出來的歌聲,仔細一聽,竟然是那個瘋女人在唱著搖籃曲,歌聲如泣如訴,聽來讓人心碎。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中午,秦漢川打電話過來,說可以解除監視了。

文麗問結果如何?

秦漢川說:“剛才老曹打電話給我,那群流浪者中,沒有一個指甲與死者身上的爪痕對得上號的。”

文麗“哦”了一聲,渾身竟有一種虛脫之感,順勢躺在了草叢中。

回到單位,一夜未眠的她再也撐不住,倒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一合上眼睛,就睡著了。

下午,李鳴回來向秦漢川報告,說自己已經查到,因為爭奪青龍咀菜市場這塊地盤而跟爛鼻頭發生衝突的,一共有五個乞丐。最先將爛鼻頭的鼻子打傷的兩個老乞丐,因為曾經在求助中心待過,所以很容易就查到了他們的身份資料。兩人都是廣西人,一年前已經回家鄉養老,經當地派出所確認,二人最近沒有出過遠門。後麵三個乞丐,都是爛鼻頭占領青龍咀菜市場後,想從他嘴裏虎口奪食,而被他趕走的同行。其中一個,今年年初出了車禍,被汽車撞死了。另外兩個,都是四川籍的,而且現在還跟爛鼻頭一起住在涵洞裏。

“等一下我就去找這兩個人核實一下情況。”最後,李鳴喘了口氣說。

秦漢川擺擺手說:“不用了,那兩個川籍乞丐我已經見過了,並且已經讓老曹提取他們的指甲模型跟死者身上的爪痕比對過,他們不是凶手。”

接著重案二組收到一份傳真,是河南信陽警方發來的。受繡林警方委托,他們正在協查爛鼻頭的身份。現在信陽警方已經查明,爛鼻頭確係河南信陽人,本名叫吳民生,今年39歲,自小父母雙亡,離開老家已經十餘年,在老家已經沒有至親的親戚。

正在大家深感沮喪之際,秦漢川辦公室的電話響了,他一接聽,是市局蔣局長打來的。蔣局長叫他馬上到局長辦公室去一趟。秦漢川不敢耽擱,掛了電話抓起辦公桌上的警帽,一邊往頭上扣,一邊快步走出去。

來到局機關大樓,乘電梯上到四樓,在局長辦公室門前,他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屋裏有人說話,是蔣局長的聲音。

秦漢川聽出領導的聲音有點生硬,不由心裏一沉,推門進去,辦公室的氣氛果然有些凝重。年過五十、頭發花白的蔣局長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後麵,麵沉似水,沙發上還坐著一個黑臉漢子,正是他的頂頭上司——刑偵大隊大隊長夏劍鋒。

蔣局長問:“老秦,毒指甲殺人案,已經死了三個人,現在案子查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破案?”

“這個……”秦漢川一緊張,額頭上的汗珠就冒了出來,求救似的看看旁邊的大隊長夏劍鋒。

夏劍鋒跟他雖是上下級同事,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夏劍鋒故意板著臉說:“你別看我,我已經把詳細案情跟蔣局長說了。”

秦漢川隻好實話實說:“這三個案子,作案手法相同,看起來像是連環殺人案,可從細節上看,又找不出什麽關聯,目前偵破工作並沒有什麽大的進展,我們重案二組正在全力偵辦。”

“全力偵辦?全力偵辦?”蔣局長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夏劍鋒還沒見蔣局長發過這麽大火,趕緊也跟著站起來。蔣局長問:“難道你們沒有看報紙,沒有上網,沒有看新聞?”

秦漢川怔了一下,這段時間為了這個案子,他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有心思看報紙網絡新聞。他看看蔣局長,又看看夏劍鋒,遲疑著問:“新聞裏說什麽了?”

夏劍鋒踱到他跟前,說:“現在社會上謠言四起,網絡新聞裏說,咱們繡林市出現了一個神秘的殺人狂魔,凡是被他抓傷的人,一個小時之內必定七竅流血,倒地身亡。這個殺人狂魔每天都化裝成不同的模樣,在大街上遊**,隨時都有可能在你身上抓出幾道血痕,最要命的是,整個繡林城裏已經有好幾十人死在他的毒爪之下,就連警方也拿他完全沒有辦法……”

“哪有這麽誇張,”秦漢川憤怒地道,“這純屬造謠!”

蔣局長說:“如果不盡快破案,早日抓到凶手,更離譜的謠言都會出現。現在全城上下,已經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今天早上,有個小夥子上街,突然被幾個商場保安和過路群眾摁在地上一頓猛揍,究其原因,竟然是這小夥子留著長指甲,旁人覺得他可能就是那個用毒指甲殺人的魔頭……”

蔣局長緩和了一下語氣說:“我知道,你們很辛苦,為了這個案子,加班加點,東奔西走,可以說是沒日沒夜的幹,可是人民群眾要的不是這些,他們要的是破案,要的是早日抓到凶手,要的是安全安寧的生活環境!”

秦漢川和夏劍鋒不敢說話,隻能是垂手而立,低頭挨訓。

“今天中午,市領導給我打電話,問我案情進展如何,說是他們已經接到大量市民投訴,這個案子已經成了市政府掛牌督辦的重大案件。市領導希望我們能盡快破案。”

夏劍鋒和秦漢川同時挺了挺胸脯,說:“是,請局長放心,我們一定全力偵辦,爭取盡早破案,還咱們繡林人民一個安寧和諧的生活環境!”

從局長辦公室走出來,秦漢川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大隊長夏劍鋒甩給他一支煙說:“蔣局長剛剛在電話裏挨了市領導的批評,說話的語氣難免重了點,你別往心裏去。”

秦漢川歎口氣說:“不往心裏去那是不可能的。局長已經給我下了緊箍咒,這案子要是再破不了,我也無顏見繡林父老了。”

夏劍鋒拍拍他的肩膀說:“你有這個想法是對的。但千萬不要因為行政領導發了話,就因此亂了陣腳。咱們要的是破案,要的是抓到真凶,而不是因為咱們忙中出錯,抓錯好人,製造冤案。所以我對你的要求是,可以急,但千萬不能亂!”

他二人都是老刑警,彼此間又是好朋友,秦漢川在調到重案二組之前,還跟夏劍鋒搭檔,破過不少大案,他當然明白大隊長的意思,用力點了一下頭,說:“你放心,我知道了,該怎麽做,我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