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寡居老漢1

1

周末的時候,文麗的母親文立英從省城學習回來了。

文立英是繡林市文體局一名科級幹部,作為一個單親母親,她對女兒從小就要求嚴格,但女兒的終身大事,卻讓她這個當娘的頭疼不已,這丫頭今年都27歲了,還沒有找到男朋友,幹的又是人人敬而遠之的職業刑警,再拖下去,就真有嫁不出去的危險了。

這次去省城學習,與她同住一個賓館房間的,是市交通局宣傳科的一名女幹部。這個女幹部有一個兒子,今年30歲,名牌大學畢業,現在是市委黨校一名講師,因為眼光太高,至今沒有找到女朋友。文立英就把自己女兒的情況說了,兩個當娘的一拍即合,決定學習結束後,即刻促成孩子們相親。

星期天的早上,文麗正在**睡覺,文立英推開臥室的門走進來,一把將她拉起。

“哎呀,媽,你幹什麽呀?”文麗睡意正濃,眼也沒睜,不耐煩地說,“我好不容易攤上個不用加班的周末,你讓我睡個懶覺行不行?”

“不行,趕緊起床,跟我出去。”

“這一大清早的,去哪兒呀?”

“我請人給你介紹了一個男朋友,名牌大學畢業,現在是市委黨校的高級講師,母親在交通局上班,父親是處級幹部,根正苗紅,前途無量。人家也忙得很,平時要上班,業餘時間要進修,好不容易才約了今天在望江樓喝早茶,順便跟你見個麵。”文立英火急火燎,遠比女兒還要興奮和緊張,從文麗的衣櫃裏挑來挑去,最後挑出一條白色繡花連衣裙,“嗯,你的牛仔褲就不要穿去了,還是穿這個裙子比較淑女。”

文麗一臉痛苦:“哎呀,老媽,你就饒了我吧,我最討厭的就是相親這事。”

“不行,就是因為以前我太慣著你,終身大事一直由著你自己來,結果到現在27歲,還沒交到一個正式男朋友。這回怎麽著我也要替你作了這個主。”

“哎喲,”文麗忽然倒在**,兩手捂著肚子,嘴裏一邊倒吸涼氣,一邊直叫喚,“哎喲,哎喲!”

“怎麽了?”

“肚子疼。”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就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麽突然就疼起來了。”

文立英忽然醒悟過來,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別跟我裝了!”

“老媽,我真是肚子疼,隻怕連床也下不了。”文麗捂著肚子在**打起滾來。

文立英一屁股坐在床邊:“今天就是爬,你也得爬去給我把這個親相了!”

文麗見這招不靈,隻得苦著臉,老老實實爬起床,拿起連衣裙正要往身上套,忽然手機響了,一看,是同事李鳴打來的。

李鳴在電話裏說:“麗姐,今天早上,110指揮中心接到報警,城關路一居民樓內發生命案,秦探長家離案發現場不太遠,他已經先趕過去了。他說這個案子可能跟何慶國命案有關聯,叫我開車接你一起過去。我馬上就到你家樓下了。”

“好的,我馬上下樓。”文麗從**一躍而起,拿起警服就往身上套。

文立英問:“什麽情況?”

文麗邊穿鞋子邊說:“有案子,我得出現場了。”

“你不是說肚子疼嗎?”

文麗笑了,走進洗手間擦了把臉:“現在已經不疼了。”

“那相親的事,怎麽辦?我都已經跟人家約好了,你看,要不我再跟他約個時間,小夥子我見過,人還是不錯的……”當娘的一遇上這種事,就變得叨嘮起來。

文麗忽然想起了金一田,還有他那枚沒有送出的求愛戒指,心中一暖。“媽,您就別瞎折騰,你女兒已經有男朋友了。”開門跨出去的時候,她說。

“真的?他是誰,在哪兒工作?什麽時候帶回家給媽媽看看……”文立英頓覺精神一振,可是追出門時,已經不見了女兒的身影,隻是聽到樓梯間裏傳來一陣噔噔噔地下樓聲。

“唉,這丫頭,就是不省心!”當媽的隻有搖頭歎息。

文麗跑下樓,李鳴開著單位的警車,已經在樓下等著。

她跳上車問:“到底什麽情況?怎麽會跟何慶國的案子有關聯?”

李鳴發動車子,警車在寬闊的街道上高速行駛著。

“今天早上,110指揮中心接到報警,說是城關路一棟居民樓裏,發生了命案。接警後,最先趕到現場的,是城南派出所胡所長。胡所去看了,死者是個老頭,耳朵後麵,還有下巴下麵,都有被人抓傷的新鮮爪痕。胡所知道何慶國的案子,一下就聯想起來了,立即打電話向市局匯報。市局很重視,馬上命令咱們重案二組出警。秦探長就住在城關路,離案發現場不太遠,他自己已經先趕過去了。”

案發現場在城關路179號。

這是一棟七層高的居民樓,一梯三戶,一共住著二十來戶人家。命案發生在403房。死者名叫楊如誠,今年63歲,係繡林市農資公司退休職工。楊如誠有四個孩子,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叫楊暉,在繡林大道租了個門麵開水果店,老婆兒子女兒一家四口都住在水果店裏。

今天早上,楊暉起床開檔的時候,發現手機裏有一個未接來電,一看,是昨天晚上8點左右,他父親用家裏的座機打來的。昨晚生意很忙,估計是當時自己沒有聽見手機響,晚上洗澡睡覺前,也沒有看手機,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才看到未接來電。他把電話回撥過去,卻顯示忙音。他以為父親在打電話,等了一會,再撥,仍舊忙音。楊如誠的妻子十多年前就已病逝,如今老頭子一個人獨居。楊暉打了四五次電話,都是忙音,就覺得有點奇怪。剛好他騎摩托車到城南市場進貨,要經過城關路,就順道去看看父親。

到了父親家門口,敲了半天門,沒有人出來開門。他從門縫裏瞄一眼,看見客廳的地板上好像躺著一個人,知道出事了,急忙把大門鎖撬開,可是大門裏邊裝了防盜插銷,仍舊開不了門,隻好從對門鄰居家借來斧頭,把大門劈開。進去一看,楊如誠倒在地上,已經死了。於是立即打110報警。

文麗和李鳴趕到的時候,秦漢川和法醫曹超都已經在現場了,還有一個身形矮胖的警察,正帶著幾個人在忙碌著。文麗認得這胖子,就是城南派出所所長老胡。

文麗向師父打過招呼,就去看現場。

死者楊如誠雖然已經頭發花白,但身體看上去還算健碩,此時正穿著睡衣,斜躺在沙發邊的地板上,雙手捂著胸口,身體蜷縮,麵色烏青,頭朝著茶幾方向,茶幾上放著電話座機,聽筒垂懸在地。再仔細一看,其兩邊耳根及下巴下麵,明顯有被人抓傷的爪痕,但這爪痕與何慶國身上的爪痕又有所不同,看上去抓得更深,更淩亂。

法醫老曹上前檢查過後,說:“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也就是3月27日晚間6點至9點之間。”

秦漢川問:“死因呢?”

“初步估計是中毒身亡,但具體情況,必須要等到屍檢之後才能弄明白。”

“能看出與何慶國的案子有關聯嗎?”

老曹又上前仔細看了死者身上的爪痕,搖搖頭說:“從力度上看,與抓傷何慶國的,應該不是同一個人。但在屍檢報告出來之前,我不敢下任何結論,以免誤導你們的偵查方向。”他對法醫中心上次在何慶國屍檢工作中出現失誤的事,一直耿耿於懷,越發變得謹慎小心起來。

秦漢川把死者的兒子楊暉叫到一邊,問:“聽說昨天晚上,你父親曾給你打過電話?”

楊暉眼圈發紅,點點頭說:“是的。”他掏出手機翻看一下,“他是昨天晚上8點28分,用家裏座機給我打的電話。但是我沒有接到,直到今天早上,才看到未接電話。回撥過來的時候,一直忙音。”他回頭看了一下茶幾上的電話,話筒一直垂吊在那裏,想必是父親昨晚毒發之時,想給他打電話求救,電話響了很久,他卻沒有接聽,最終錯過搶救時機,導致父親毒發身亡,父親臨死前,連電話也來不及掛上。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父親出事的?”

“今天早上7點左右吧,我到這邊水果批發市場進貨,順道過來看一下,誰知卻……”楊暉說到這裏,聲音竟有點哽咽。

秦漢川看看房間大門,那是一扇老舊的實木門,安裝門鎖的位置已經被斧頭劈出一個大洞。他走過去看了看:“這門裝的是普通球形鎖啊。”

楊暉說:“是的。當時是鎖上的,我沒有鑰匙,開不了門,所以就撬了鎖。”

“這種鎖,人站在外麵關門的時候,也可以按下後麵的按鈕,把門鎖上,是吧?”

“是的。不過我爸在大門後麵加裝了一個防盜插銷,這個必須要在屋裏才能插上。所以我雖然撬了鎖,也開不了門,最後隻好找對門鄰居借來一把斧頭,才把門劈開。”

秦漢川四下裏看看,這是一個兩房一廳的套間,麵積不大,陽台和窗戶都安裝了防盜網,如果大門從裏麵鎖上的話,屋裏就是一個相對密閉的“密室”了。

“你進來後,屋裏除了你父親,還有其他人嗎?”他問。

“屋裏當時沒有其他人。我借斧頭的時候,對門鄰居也過來一起幫忙,我倆進屋後,他一直待在客廳,我到各個房間轉了一下,如果屋裏躲了別人,應該沒有可能從我們麵前溜出去。”

秦漢川話鋒一轉,忽然盯著他問:“你和你父親,關係怎樣?”

楊暉愣了一下,舔舔幹裂的嘴唇說:“一般般吧,不算好,但也沒什麽大的矛盾吧。”好像怕秦漢川懷疑什麽,他又補充說,“我父親每月有一點退休金,養老基本不用我們負責,所以他對我們來說,也不算是多重的負擔。”

“你上麵還有三個姐姐?”

“是的,她們都嫁到外地去了,一年也難回來看老頭子一次。”楊暉說這話時,臉上明顯帶有不滿的神情。

“你的水果店在哪裏?”

“在繡林大道中段,就在繡林小學旁邊,離這裏挺遠。”

秦漢川看看他:“你平時多久來看你父親一次?”

“有事就過來,如果沒有什麽事,幾個月來一次吧。”

秦漢川心想,那你還有什麽資格批評你姐姐不常回家看望父親呢。“昨天晚上,從6點到9點這段時間,你一直在自己的水果店裏,是吧?”他換了個話題,問。

“是啊,我一直忙到晚上10點才收檔。”

這時痕檢員來報告,說因為死者臨死前剛剛洗過澡,所以在他身上爪痕周圍,找不到抓傷他的人的指紋,房間裏也沒有提取到可疑的腳印及其他痕跡。

秦漢川又把那個借斧頭給楊暉的鄰居叫到外麵陽台,仔細詢問了一番。

鄰居今年42歲,是一名商場保安員,住在楊如誠對麵。據他反映,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在昨天晚上7點半左右。當時自己下班回家,正要掏出鑰匙開門,就看見楊如誠打開大門,提著一袋垃圾朝樓下走去。當時兩人還相互打了招呼。

秦漢川問:“你當時注意到他下巴處有爪痕嗎?”

“當時應該是沒有爪痕的。因為這麽明顯的痕跡,隻要一照麵,就肯定能看見。如果有的話,我一眼就看見了。但當時確實沒有。”

鄰居還說,他們一般把垃圾扔到樓下路邊一個垃圾桶旁,晚上會有環衛工人來收。昨晚楊如誠扔完垃圾回來時,大概是晚上8點左右,因為他聽見楊如誠回來時的咳嗽聲和開門聲,是在中央台的焦點訪談剛剛結束不久。他幾乎天天都看焦點訪談,知道這個節目首播結束的時間,一般是在晚上7點55分左右。

“晚上7點半出去扔垃圾,8點鍾才回來,”秦漢川不由皺起了眉頭,“下樓扔個垃圾要半個小時嗎?”

鄰居說:“楊老頭每次扔完垃圾,都要順便去附近散一下步。”

“他一般去什麽地方散步?”

“就在放垃圾的地方不遠,街對麵有一幢爛尾樓,旁邊有一條當初蓋樓時泥頭車軋出的小土路,楊老頭閑來無事,在路邊種了一些花草,所以經常去那裏澆澆水,捉捉蟲,散散步什麽的,有時也在那裏打打太極,鍛煉一下身體。”

鄰居還說,昨晚8點楊老頭回家之後,再沒有聽到其出門的聲音,也沒有發現有誰來敲門找他。晚上也沒有聽到他家傳出什麽奇怪的響動。

秦漢川點點頭,從陽台踱進客廳,看見楊暉坐在沙發上正給自己的三個姐姐打電話,他忽然想到什麽,等楊暉打完電話後問:“你父親,平時有什麽愛好,或者說是消遣,來打發時間?”

“愛好?”楊暉一臉茫然,“印象中,老頭子好像沒什麽愛好,就是常常一個人對著電視發呆。”

“楊老頭平時喜歡到晃晃館玩個麻將,打點小牌。”鄰居從後麵走過來,告訴秦漢川。“晃晃館”是繡林人對麻將館的別稱,是由一種晃晃麻將遊戲演義而來。

秦漢川看了楊暉一眼,仿佛在說,看你這兒子當的,還不如人家鄰居了解你爸。

2

周一下午,法醫曹超給秦漢川打來電話,說:“楊如誠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死因與何慶國相同,抓傷他的人,在指甲上塗了蛇毒,蛇毒通過傷口進入他的血液循環係統,使其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最後因心動力衰竭而死。而且同樣的,凶手也是使用的眼鏡蛇毒。”

“死亡時間?”

“案發當晚,8點至9點之間。”

秦漢川問:“殺死何慶國和楊如誠的凶手,是同一個人嗎?”

老曹說:“何慶國身上的爪痕,尖窄而銳利,但力度較小,楊如誠身上的爪痕,寬而厚,力度較大,而且傷口十分淩亂,經過我們認真比對,最後確認,抓傷兩個人的凶手,不是同一個人。”

秦漢川把楊如誠的屍檢結果,向重案二組的人通報之後,大家都有些意外。

楊如誠與何慶國死狀相似,死因相同,大家原本以為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凶手應該是同一個人,這兩起案子可以並案偵查。誰知法醫中心最後證實,殺手竟然不是同一個人。

大家都一臉茫然,仿佛在問:這是什麽情況?

文麗說:“會不會是模仿殺人?何慶國命案發生後,有人覺得這種犯罪手法很高明,連警方也破不了案,所以刻意模仿,使用同樣的手法,殺死了自己想要殺死的人。”

秦漢川搖頭說:“這個可能性不大。”

他得出這個結論,主要是基於兩點原因。

第一,何慶國命案,雖然媒體多有報道,但因為警方並未對外公布其具體死因及凶手的作案手法,所以新聞報道裏都說得比較模糊,隻說其是中毒身亡,並沒有說出他是如何中毒,及中何種毒。所以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何慶國的具體死因和罪犯的作案手法的,當然,外人也就無從模仿。

第二,眼鏡蛇毒,不是一般毒藥,須從專門渠道購得,不是隨便一個人,想買就能輕易買到的。

文麗接著向師父發問:“那又怎麽解釋,楊如誠的死因與何慶國高度相似,但作案凶手卻不是同一個人?難道隻是巧合?”

“目前也隻有這麽想了。也許咱們把這個問題搞清楚了,這個案子也就破了。”

“那這個案子,現在全無線索,咱們該從哪個方向著手調查?”

秦漢川站起身踱了幾步,說:“目前來看,咱們也不能說全無線索。至少咱們知道,案發當晚,也就是3月27日晚間7點半,死者楊如誠出門扔垃圾時,身上並沒有爪痕,但等到他扔完垃圾,從附近散完步,8點鍾回到家,洗完澡,大約8點28分,他給兒子打完求救電話之後,就已經毒發身亡。所以我懷疑,他應該是在晚上7點半至8點之間,在扔垃圾和散步過程中,被人用毒指甲抓傷,回家後不久即毒發身亡。鑒於此,案發當晚7點半至8點,這半個小時之內,死者的行蹤,咱們一定要查清楚。這是偵破這個案子的關鍵所在。文麗,等下你跟我去一趟城關路,再到案發現場去看一看,尤其要看看他扔垃圾和散步的地方,看看能否找到目擊者。”

文麗點頭說:“好。”

秦漢川想了一下,又補充說:“作案動機這一塊,也得查。凶手為什麽要殺這麽一個已經退休的老頭子?仇殺?情殺?還是涉及經濟糾紛?這個咱們要搞清楚。所以死者的人際關係,咱們要調查清楚。這個,李鳴,由你負責帶人去查。其他同誌,何慶國那個案子不能丟下,沒有接到新的任務之前,還要繼續查下去。畢竟兩個案子高度相似,說不定還真有關係。”

大家接到命令,就分頭忙開了。

文麗和師父一起,來到城關路179號,再次查看命案現場。在403房,楊如誠的屍體雖然早已搬走,但現場還一直維持原狀,客廳地板上,痕檢人員用白粉筆畫下的死者倒地死亡位置圖,這時看來竟是那麽的怪異。

秦漢川重點查看了大門門鎖,確認門後的防盜插銷插上之後,當時屋裏確實是個密室,外麵的人不可能進來,而且也不可能是有人在屋裏作案離去後,故意將現場布置成這樣。

城關路是一條老街,街上的房子,多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所建,老街坊大多在新城區買了品商房,搬走了,留下一幢幢空樓,都被房地產開發商在牆上用油漆噴上了大大的“拆”字。

楊如誠扔垃圾的地方,就在他家樓下約50米遠的一個垃圾桶旁邊。從擺放垃圾桶的地方穿過街道,是一幢八層高的爛尾樓,底下兩層已經砌好磚牆,上麵六層隻有光禿禿的水泥框架。周邊是荒地,雜草長得比人還高。雜草叢中,有一條被車輪胎軋出的小土路,路邊泥土有被翻動的痕跡,上麵種了一些常見的花草。

秦漢川和文麗站在小土路上,四下裏靜悄悄的,完全看不到人影。如果凶手真的是在這裏將楊如誠抓傷,估計很難找到目擊證人。

秦漢川用手指了一下:“去那幢爛尾樓裏看看。”

爛尾樓裏堆滿了磚頭石塊,空氣中彌漫著大小便的臭味,熏得文麗直皺眉子。看來路人是把這裏當成應急的公共廁所了。牆角裏,胡亂扔著幾條發黑的破棉被,還有一些衣服,女人**,男人鞋子,都是破破爛爛,髒兮兮的。看來這裏曾經是流浪漢和乞丐的“家”啊。

秦漢川四處瞧瞧,喊道:“喂,有人嗎?”

聲音在空****的爛尾樓裏回**,但是無人應答。

兩人又在附近轉了一圈,並沒有找到跟案情有關的任何線索。

但是李鳴他們這一組人馬,卻頗有收獲。

他們查到,死者楊如誠三年前從市農資公司退休後,每個月可以領到一千多元退休金。在物價高漲的今天,要用這點錢維持一個人的生活,包括衣食住行、醫療娛樂等,確實有點捉襟見肘。但楊老頭平時生活很節儉,甚至可以用小氣來形容,所以勉強還過得下去。

楊如誠喜歡到城關路一家名叫巧真晃晃館的麻將館打麻將,雖然賭得不大,但一天下來,也有百十元的輸贏。大概在楊如誠出事的前兩天,他在麻將館贏了一個女牌友一百七十元錢,但那個女牌友隻給了他七十元,還欠著他一百元不想給。楊如誠是一個很古板的人,立即就在晃晃館裏罵開了。那個女牌友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指著他的鼻子反罵他是個老不死的。楊如誠氣得動手扇了她一個耳光,那女牌友更是大發雌威,跑進晃晃館廚房,操起一把菜刀,揚言要砍死楊老頭。幸得眾人勸住,才沒有釀成大禍。最後那位女牌友還放出狠話,叫楊老頭出門小心點。

李鳴他們掌握這個情況後,已經暗中把那個女牌友的情況調查清楚了。

那個女人名叫黃碧蓮,今年45歲,她丈夫在廣東打工,她自己在家裏沒有工作,每天給孩子做完三餐飯,剩下的時間,就是泡在晃晃館裏打麻將。

“所以你認為,是這個叫黃碧蓮的女人,因為打麻將這點瑣事,記恨楊老頭,最後將他毒殺?”文麗問李鳴。

李鳴點點頭說:“據說這個女人不但潑辣,而且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以前就曾在晃晃館裏與人發生口角,用凳子將人家肋骨打斷,為這事她還在拘留所待過幾天。我覺得,以她睚眥必報的性格,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楊老頭打耳光,所以懷恨在心,伺機作案,這種可能性很大。”

“師父,你看呢?”文麗望向秦漢川。

秦漢川說:“小李的推斷,雖然還有頗多疑點,比如說蛇毒的來源等,但就目前來說,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點線索,這個女人,值得一查。”

李鳴瞧瞧文麗,臉上現出得意的神情,問:“探長,你同意我們去抓人了?”

秦漢川搖搖頭:“現在抓人,還為時過早。先調查一下她不在場的證明吧。”

考慮到晃晃館的人,對警察比較敏感,所以第二天早上,文麗和李鳴去巧真晃晃館等待黃碧蓮時,都是身著便裝,他們所開的警車,也停在了遠遠的路邊。

大約上午9點左右,晃晃館外麵有一個女人粗聲大氣地喊:“老板娘,有沒有給我留一個位子啊?”話音未落,走進來一個中年婦女,五短身材,衣袖高挽,走路嗵嗵作響,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

晃晃館的老板娘悄悄對文麗說:“她就是黃碧蓮。”

文麗和李鳴走過去。

“你就是黃碧蓮吧?”文麗說,“我們有點事情找你,請到外麵說話。”

黃碧蓮一怔,瞪了他們一眼:“你們是誰啊?我憑什麽跟你們出去?”

李鳴沒有說話,朝她晃了一下警官證。黃碧蓮臉色一變,額頭上的冷汗就冒出來了。文麗看在眼裏,心想這女人看見警察如此心虛,難道真讓小李給說中了?

黃碧蓮再也不敢吭聲,低著頭,乖乖跟著他倆走出來。

文麗問:“黃碧蓮,你的牌友楊如誠死了,這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黃碧蓮點頭說:“我已經聽人說了,聽說是中毒死的。”

李鳴直接問:“我們想知道,這個月27號,也就是楊如誠死亡的那天晚上7點半到9點,你在哪裏?”

“在哪裏啊?”黃碧蓮仿佛對警方的這個問題感到有些意外,“我在家裏看電視啊。”

“你要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

“有人可以證明嗎?”

“沒有,就我一個人看電視。”黃碧蓮停頓一下,又說,“不過那時候我女兒在家做作業,她可以證明。如果你們不信,等她放學回家,你們可以來問她。”

文麗看見她說話時,眼珠快速轉動了幾下,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先前那麽大,明顯是有些底氣不足,不由心中一動,拿出手機說:“你女兒在哪個學校上學?我馬上打電話到學校,找她問清楚。”她是怕等他們一離開,黃碧蓮立即到學校找女兒串供,這樣他們再找她女兒,就問不出什麽了。

黃碧蓮果然有些慌神,急忙擺手說:“我女兒,她、她們學校沒有電話……”

文麗和李鳴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這女人心裏果然有鬼!

“黃碧蓮,3月27日晚上,7點至9點,你到底在什麽地方?”李鳴突然加大了聲音。

黃碧蓮渾身一抖:“我、我真的在家看電視!”

李鳴說:“到了現在,你還不說實話?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在家看電視,而是埋伏在楊如誠每天晚上散步的小土路邊,等他經過時,突然躥出來,用毒指甲將其抓傷。半個多小時後,楊如誠回家到裏,毒發身亡。你就是毒殺楊如誠的凶手!”

“什、什麽?什麽毒指甲?”黃碧蓮仿佛這時才明白這兩個警察來找自己的目的,“原來你們懷疑是我毒死了楊老頭?”

“我們完全有理由懷疑。楊如誠死前兩天,你跟他在晃晃館吵架,當時你叫他出門小心點。”

“哎呀,警察同誌,你們誤會了,我那隻是圖一時嘴巴痛快,隨便亂說的,你就是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殺人啊,殺人那可是要槍斃的。”

文麗冷冷地說:“你說你沒有殺人,那我問你,案發當晚,你到底在哪裏?”

“這個、這個……”黃碧蓮低著頭,雙手不停地搓動,“這個我真的不能說,不過我真的沒有殺楊老頭,你們要相信我。”

“案發當晚,你到底在哪裏?”李鳴瞪著眼,吼了一嗓子,“你要是不說,就跟我們去公安局!”

“我說我說,可是我說了你們不要抓我……”黃碧蓮苦著臉,顫聲說,“那天晚上,我一直在七矮子家裏。”

文麗一怔:“七矮子是誰?你在他家幹什麽?”

“他是買碼的小莊家,我們一夥人,那天晚上都聚在他家裏下注呢。”

“你是說,那天晚上,你一直在這個七矮子家裏買地下六合彩?”

“是的,當天正好是下注的日子,從晚上7點一直到夜裏10點多,我都在他家裏拿著碼報選號,當時他家裏還有好多人,不信你可以去問他們。”

文麗知道,在繡林城區及周邊地區,老百姓熱衷於買地下六合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市局也大範圍地打擊了好多回,都沒有辦法斬草除根。

李鳴問:“你為什麽不早點說?”

黃碧蓮苦著臉說:“我以為你們就是為這個事來抓人的,所以不敢說。”

李鳴臉都氣白了。買地下六合彩這個事,久禁不絕,可是隻要不是莊家,一般小買家,抓回去罰點小錢,也就放出來了,所以抓了也等於白抓。

他問:“你說的那個七矮子,住哪裏?咱們必須找到他證實你說的話。”

黃碧蓮說:“他住在城關路13號,三樓最中間那一家。”

文麗先用手銬把她銬在警車裏,以防她通風報信,然後跟李鳴一起,找到了那個叫七矮子的男人,證實案發當晚,黃碧蓮確實在他家裏買碼,且中途並沒有離開。

文麗和李鳴折騰半天,最後抓回來一對買地下六合彩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