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蹤少女2

4

天完全黑下來,本來就不熱鬧的南嶽山村,這時顯得更加沉寂和冷清。村後的南嶽山,像隱伏在黑暗中的怪獸,俯視著橫臥在它腳下的這條村莊。村前的山底湖,風吹水漾,偶爾發出一陣輕微的水聲。

一輛警車悄然停在老趙家門口,秦漢川帶著文麗和李鳴跳下車,然後吩咐司機說:“你先把車開回去,剩下的路,我們步行就可以了。”等司機把車開走後,他看看表,開始帶著兩名下屬沿著村道往村口走去。

村道上沒有路燈,偶有燈光從村民家中的窗口傳出來,照得村道上斑斑駁駁,明一段暗一段。三人一直走到村口,居然沒有在村道上碰見一個人。難怪案發當晚,何慶國經過村道時,村子裏找不到一個目擊證人。

出了村口,一條數百米長的水泥路,將村道與建設東路連接起來。水泥路兩邊沒有人家,成片的荒地都被財大氣粗的房地產商圍蔽起來,等待開發。由這條水泥路進入建設東路後,眼前就突然亮起來,城市街道的路燈,晃得剛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三個人眼睛生疼。

建設東路,是城區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大街兩邊,商鋪酒店林立,霓虹燈不停閃爍,寬闊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秦漢川一行三人,沿著人行道,一路逛過去。走到一個路燈柱子下,看見街邊有一個擦鞋攤,攤主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這時擦鞋攤上沒有生意,老頭正百無聊賴地給路上的行人行注目禮。

秦漢川在擦鞋攤前蹲下來,給老頭敬了一支煙,然後問:“大爺,您每天晚上都在這裏擺攤嗎?”

老頭翻翻眼睛,打量著三人,看見秦漢川雖然穿著便裝,但後麵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卻是一身整齊的製服,頓時慌了神,立即收拾行頭起身要走。

秦漢川忙拉住他說:“大爺莫慌,我們不是城管,我們是公安局的,正在調查一個案子。”

老頭這才看清文麗和李鳴的臂章上,確實寫著“警察”二字,就將信將疑地放下手裏的行頭,一屁股坐在小馬紮上,說:“你們真的不是城管吧?可別騙我老頭子,這個月我的擦鞋工具,都被沒收三回了。你們問我是不是每天在這裏擺攤?除了刮風下雨,基本都在這裏,白天9點出攤,晚上10點收攤。兒女不養我,家裏還有一個癱在病**的老婆子,一天不擺攤,就一天沒飯吃啊。”

秦漢川問:“那這個月11號晚上,你也在這裏擺攤吧?”

“11號啊?那天好像沒有下雨吧?”老頭想了一下,“既然沒有下雨,那我就在這裏了。”

“那天晚上,您老人家可曾看見這條街上,有什麽人發生過爭執或者是吵架嗎?”秦漢川拿出何慶國的照片,“這個人,就在這個月11號的晚上,在這條街上跟別人發生爭執,被人把脖子抓傷了,我們要調查一下這個事情。”

“吵架嗎?好像沒有啊,如果有的話,我老頭子一定記得,看熱鬧這事,我最愛幹了。”老頭看看照片,“這個人,我也沒有見過。”

三人一路走來,又拿著照片向沿街十餘家店鋪打聽,有的根本不記得11日那晚街上發生過什麽事,畢竟時間已經過去十來天了,隱約記得的,則都搖頭說,那天晚上一切如常,好像並沒有看見大街上有誰跟誰發生爭執。再一看何慶國的照片,根本沒有人記得當晚是不是見過這個人。這也難怪,大街上行人成千上萬,如果沒有特殊事件發生,沒有人可能會對一個過路行人印象深刻。

再往前走,就到了建設東路與繡林大道交匯處的交通大轉盤。轉盤直徑約有七八十米,中間種著一些花草,東西兩邊各安裝有一排交通監控探頭。案發當晚,監控探頭拍攝到,何慶國經過這裏的時間,是夜裏8點52分左右。他繞著交通轉盤,穿過繡林大道,走到建設西路路口,鑽進了路邊的一家小酒館。這時是夜裏8點55分。大約20分鍾後,也即晚上9點15分左右,離開小酒館。

秦漢川三人走進這家小酒館。這是一對四川男女開的夫妻店,前幾天李鳴來店裏調查過,所以店主認得他,老遠就操著四川話跟他們打招呼。小酒館店麵不大,屋裏擺著七八張桌子,有兩三個顧客在店裏喝著小酒看著電視裏直播的球賽。

秦漢川向店主詢問了11日晚間,何慶國進出酒館的時間,與警方所掌握的情況基本一致。又問何慶國當時喝了多少酒,店主叫負責跑堂的老婆來回答這個問題。老板娘說他當時要了一碗酸辣粉和一支八兩裝的50度白酒,大概20分鍾就吃完喝完結賬走了。

秦漢川問過姚伊燕,何慶國的酒量,50度的白酒,大概能喝一斤二兩左右,當晚他隻喝了八兩,雖然有些酒意,但應該還沒有達到醉酒的程度。

文麗問老板娘:“他在這裏喝酒的時候,有沒有與誰發生過口角或爭執?”

老板娘搖頭:“沒有。”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他脖頸處,”說到這裏,文麗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大概是這個位置,是不是有被人用指甲抓傷過的新鮮血痕?”

老板娘又搖頭:“沒有。”

“是沒有注意,還是看見他脖子上沒有爪痕?”秦漢川追問了一句。

“我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沒有什麽痕跡。”

“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當時有個蚊子圍著他脖子飛來飛去,他還問我說這才農曆三月,怎麽店裏就有蚊子了?我拿了電蚊拍過去,把蚊子消滅後,特意看了一下他的脖子,還好沒有被蚊子叮到。所以如果有被人抓傷的痕跡,我肯定看得到。”

這可是一條重要線索。

文麗立即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將這個情況記錄下來。

如果何慶國在酒館裏喝酒的時候,脖子上沒有爪痕,這說明他是在離開酒館至回到家的這段路上,被人抓傷的。外麵的交通監控探頭剛好能拍到這家小店的大門,當晚何慶國離開的確切時間是晚上9點15分。這與秦漢川推測的,何慶國被人抓傷並中毒的時間,大概在9點半左右,是基本吻合的。

三人走出小酒館,已經是夜裏9點25分,比案發當晚何慶國離開的時間略晚。

三人沿著何慶國回家的路繼續往前走,就走上了建設西路。建設西路算不上是繁華路段,加上又已經很晚,所以街道兩邊的商鋪多已熄燈打烊,街上行人漸少,明顯沒有建設東路那麽熱鬧與嘈雜。

三人找到幾家仍然開著門營業的店鋪進去問了一下,都說11號晚上,這條街上好像並沒有看見有什麽人吵架,更沒有看見誰把一個男人抓傷。

十來分鍾後,三人從建設西路拐進青雲巷,走上了何慶國回家的最後一段路。

與外麵的大街相比,這條小巷就明顯冷清多了,這個時候,巷子裏已經難得見到一個行人,兩邊低矮的舊樓裏都已經熄燈。

往巷子深處走幾百米,有一個老舊公廁。公廁外麵垃圾滿地,汙水橫流,臭氣熏天,餓極了的流浪狗在垃圾中翻找食物,衣衫襤褸的女瘋子睡在垃圾堆裏唱歌……

文麗記得上次經過這裏,看到的也是這番“景色”,好像這條街巷從來沒有清潔工來打掃過一樣。

李鳴邊走邊說:“這個時間段,要想在這裏找個人問句話,隻怕有點困難。”

在青雲巷步行約十分鍾,就在昏暗的路燈光裏,看見何慶國那個被煙火熏黑的家了。

文麗不禁有些氣餒,這一趟走下來,居然毫無收獲。

秦漢川看看她和李鳴,笑笑說:“別泄氣,至少咱們已經知道何慶國被人抓傷,是在離開小酒館之後,走到建設西路或青雲巷某處時,發生的事。”

李鳴說:“可是咱們這一路上都問過了,根本找不到目擊者啊。”

秦漢川說:“雖然暫時沒有找到目擊證人,但隻要咱們再下點功夫,總能找到線索。”

三人開始往回走。

文麗一路上翻看著自己的筆記本,忽然停住腳步說:“師父,我發現案發當晚何慶國回家的時間點,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有什麽不對勁?”

“何慶國喝完酒,離開小酒館的時間,是當晚9點15分,他回到家的時間,是夜裏10點,這中間有45分鍾時間。可是從小酒館出來,走建設西路和青雲巷,到何慶國的家,咱們剛才走走停停,也才用了18分鍾。我計算了一下,按平常人的正常行走速度,走完這段路,大約需要15至20分鍾時間。可是那天晚上,何慶國為什麽花了45分鍾?足足比平時多了25分鍾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這是為什麽?”

李鳴說:“會不會是他喝醉酒了,所以走得慢?”

“可是剛才小酒館的老板娘已經說了,人家根本沒有喝醉,他隻喝了八兩白酒,以他一斤幾兩的酒量,應該說隻是有一些酒意,還遠沒有達到醉酒的程度。就算步子比平時略慢些,也不可能在這段路上走上45分鍾。”

秦漢川皺起眉頭說:“文麗說得很有道理,一定是在這段路,尤其是進入青雲巷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耽擱了一些時間,而且很有可能,他脖子上的爪痕,也就是因此留下的。隻可惜咱們一時之間找不到目擊證人,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

他看看手表,“今天就查到這裏吧,累了一天,晚上還把你們抓來幹活,肚子餓了沒有?我請你們吃宵夜吧。”

文麗笑笑說:“難得師父請客,我要去酒店吃大餐。”

秦漢川在她頭上拍一下:“大餐沒有,大排檔可以有。”

5

現在,雖然可以基本確定,被害人何慶國是在案發當晚,9點15分離開小酒館,至夜裏10點回到家,這段時間和這段路程內,被人用毒指甲抓傷,但到底是什麽人,具體在什麽地點,因為什麽動機,將其抓傷,致其中毒,卻不得而知,毫無線索。尤其是事發之時,已近深夜,街巷裏幾乎沒有行人,警方找不到目擊者,更為這個案子的偵查工作,帶來不小的困難。

早上開碰頭會的時候,文麗提出了自己新的想法。

“我覺得,這應該不是一起偶發性案子,何慶國從小酒館出來之後,偶遇路人,因故與之發生爭執,最終致對方動手,用毒指甲將其抓傷致死,這個推斷很難成立。其一,蛇毒非一般性毒藥,不是隨便可以弄到的。其二,凶手必須事先將蛇毒塗擦在指尖,這說明對方抓傷何慶國是有計劃有預謀的。其三,非有深仇大恨,不至下此毒手。所以目前我們在找不到目擊證人的情況下,還是要從何慶國的人際關係入手,看看他平時得罪過什麽人,生活中是不是有什麽對他懷恨至深的仇家。”

昨天負責調查何慶國人際關係的兩名刑警說:“我們已經詳細走訪和調查過他的同事和親戚、朋友,都說何慶國是一個性格懦弱,老實本分之人,平時幾乎沒有跟別人紅過臉,更不敢與人吵架爭鬥。當年他被企業買斷工齡,別的工人都找廠裏大吵大鬧,希望能拿到更多的錢,何慶國拿錢最少,卻連吭也不敢吭一聲。後來他被搞傳銷的親戚騙去數萬元,也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人家都說,這人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要說他平時得罪過什麽人,還真想不出來。”

“世事無絕對,他那麽膽小的一個人,逼急了之後,還不是一刀把朱政給殺了?”文麗說,“我個人認為,他一定有這樣一個想置其於死地的仇人,隻不過此人隱藏得比較深,咱們一時之間,很難將其挖出來。”

秦漢川點頭說:“是的,畢竟,假如何慶國因酒後偶與路人發生爭執,對方就算將其抓傷,也不可能事先在指甲上塗擦致命的蛇毒。這應該是有預謀的,對方就是想置何慶國於死地。而這個時間段,朱政已經死在樹林裏,姚伊燕在家裏未出門,所以毒殺何慶國的,隻可能是第三個人。”

“雖然何慶國跟他老婆關係不怎麽好,但畢竟是相處十幾年的夫妻,我想最了解他的人,應該還是姚伊燕。”文麗分析道。

秦漢川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這事還得從姚伊燕那裏打開缺口?”

“是的,我想再去跟她談談。”

秦漢川點頭同意,說:“行,這畢竟也是一個偵查方向,你去吧,有什麽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自從警方確認何慶國中毒死亡的案子,跟姚伊燕無關之後,她就被從看守所釋放出來,回到了自己家裏。她兒子何小亮,雖然已經年滿14周歲,但因為沒有滿16周歲,且那場火災未造成重大損失,他不用負刑事責任,所以也跟他媽媽一起回家了。

文麗找到姚伊燕時,她正在家裏做午飯,幾個裝修工人在忙著粉刷牆壁。

“不管怎麽樣,日子還得往下過,是吧?”一臉憔悴的她,苦笑著對文麗說。

文麗四下看看,問:“你兒子呢?”

“他今天上學去了。謝謝你們沒有把他在家裏做的事告訴學校,要不然這孩子在學校也沒法待了。”

文麗看了她一眼,說:“你丈夫的案子,目前沒有什麽大的進展。我們現在隻能肯定,他是在離開小酒館之後,至回家之前,被人用毒指甲抓傷的。他回到家的時候,你真的沒有注意到他身上有什麽異常嗎?”

姚伊燕搖搖頭說:“真的沒有。他回來的時候,身上酒氣很濃,褲子的拉鏈也敞著,肯定是在街道邊小便過。他一到家,我就找他吵架,真的沒有注意到他脖子上有沒有爪痕。我已經跟你說過,就算我看到了,也隻會覺得是以前我跟他吵架時留下的。”

“你再好好想想,你丈夫平時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尤其是無意中得罪的人,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姚伊燕仍舊搖頭:“我丈夫的生活圈子很小,膽子也小,幾乎沒有可能會跟別人發生爭吵或者爭鬥,如果真的有這種想要他命的仇人,我肯定會知道。但是我真的想不起來會有這樣一個人。”

“那麽,女人呢?”文麗忽然盯著她問,“畢竟用指甲抓人,凶手是女性的可能性比較大。”

姚伊燕一愣:“你是說,我丈夫在外麵有別的女人?”

“我說的女人,不一定是情人之類的,也有可能是跟他有什麽糾葛,對他心生恨意的人。”

姚伊燕沉默半晌,還是搖搖頭:“這個我想應該也沒有,至少我沒有發現蛛絲馬跡。”

文麗不禁有些失望,但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她也不好再作逗留,隻好給她一張名片說:“多謝了,如果你想到什麽,請給我打電話。”

離開青雲巷後,文麗打電話給秦漢川,向他匯報完情況,就在街邊找了一家小餐館,叫了一份炒飯,胡亂填飽肚子。

剛吃完飯,手機響了,一看,是金一田打來的。金一田在電話裏問:“師姐,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有消息嗎?”

文麗一愣:“上次?什麽事?”

“汪小璐,那個失蹤少女的事啊。”

文麗一拍額頭,這才想起來,忙說:“那個程老太太是在城區公安分局報的警,我已經打電話問過,他們隻是當做一般人口失蹤案來處理,目前並沒有什麽線索。這兩天一直在查何慶國的案子,一忙就忘記告訴你了。”

“何慶國的案子?這案子不是已經破了嗎?”

“昨天法醫從何慶國屍體上發現了一些新線索,我們才發現先前警方的偵查方向,安全錯了。”她把何慶國是死於朱政和姚伊燕之外的第三人之手的情況,簡要地說了。

金一田笑道:“原來這案情,跟美劇一樣,第一季結束,還有第二季啊。看來我的小說有得寫了,再發展下去,就不是短篇小說,隻怕是長篇小說了。”

“你就別在這裏幸災樂禍了,”文麗有點煩他,“為了這案子,師父和我們都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金一田說:“你們忙,我也沒有閑著啊。關於汪小璐那單案子,我昨天去了一趟江北市,也查到了一些線索。”

“什麽線索?”

“汪小璐的男朋友,也就是帶著她離家出走的那小子,名叫周四春,今年20歲。他其實是咱們繡林市人,但經常乘船過江到對岸的江北市瞎混。這小子喜歡泡網吧,是在QQ上認識汪小璐的,聊著聊著就談起了戀愛。乖乖女愛上了小混混,還真不是隻有電視劇裏才有的橋段。我托人查過長江渡口的監控視頻,這小子確實帶著汪小璐來到了繡林市,坐船過江的時間,是這個月11號早上,那天正好是汪小璐的生日。”

“這小子還真會挑時間,居然就是何慶國案發那日。”

“我去了那小子在江北市經常光顧的一家網吧,從監控視頻裏截取了一張他的臉部照片,這都不是重點,我要說的重點是,這小子右邊脖頸處,有一個非常特別的文身,看上去,有點像某個黑社會團夥的標誌。”

“你懷疑這個周四春,跟黑社會團夥有關係?”

“是的。如果這家夥真是黑社會團夥成員,那失蹤少女汪小璐的處境,可能就有點危險了。”

“那你把那小子的照片和文身圖案發到我手機,我再發回局裏請人查一查,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師姐真是善解人意,其實我正有此意。”金一田嘻嘻一笑。

不一會兒,他就把周四春的資料和那個文身圖案發了過來。

文麗看了一下,那個文身圖案確實很特別,一隻骷髏,嘴裏叼著一枝玫瑰,的確有點像某種標誌。她點了幾下手機,把資料和圖片發到局裏,請局裏的同事在電腦裏幫忙查了一下,結果沒什麽收獲。這個小子沒有案底,這個文身圖案,也沒有進入警方的電腦記錄。

文麗把結果告訴金一田,金一田說:“這小子,看來要查到他還真不容易。”

文麗掛了電話,在手機裏仔細端詳著那個文身圖案,忽然感覺有點眼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她想了一下,忽然記起來了,立即給金一田打電話:“我想起來了,其實咱們見過這個文身圖案的。”

“是嗎?在什麽地方?”

“上次你在公園給我送戒指的時候,不是遇見四個家夥打劫嗎?為首的那個家夥被我製服後,我就看見他脖子上有這個標誌。”

經她一提醒,金一田也記起來了:“對啊,那家夥臨走時好像還留下了名號,說什麽‘我骷髏幫的飛天彪日後一定還你這個人情’,難道這個文身,就是什麽骷髏幫的標誌?”

“完全有可能。那個飛天彪想必不是第一次在那個公園出現,如果去公園管理處問一下,應該能找到一點線索。如果這個文身,真是骷髏幫的標誌,那你要找的這個周四春,肯定也是其成員。”

“行,我馬上去查。”

文麗想了一下,還是不放心,說:“那個飛天彪上次就把你揍得夠嗆,你再去找他,也隻有挨揍的分。算了,這會兒我正好是下班時間,還是陪你走一趟吧,要是人家飛天彪把你這個名偵探打殘了,咱們繡林人民的損失可就大了。”

金一田笑笑說:“好,還是師姐體貼俺。”

6

那個公園,叫做紅星公園,就在城西紅星路中段。公園不大,來此休閑小憩散步鍛煉的,多是周邊街坊。

文麗與金一田在公園門口碰頭後,就一齊朝公園管理處走去。

掛牌的所謂“紅星公園管理處”,其實就是一家小賣部,管理員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嬸,一邊管理公園秩序,一邊經營自己的小店。

金一田走過去,跟管理員打一聲招呼,然後問她:“有一個叫飛天彪的,經常在公園這一帶瞎混,請問你認識他嗎?”

管理員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不認識。”

文麗上前,朝她晃一下警官證,故意板著臉說:“我們是公安局的,日前接到群眾報警,說有一個叫飛天彪的,經常帶著幾個人,在這個公園裏搶劫遊客。我們想調查一下,這個人,跟你們公園管理處,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管理員頓時慌了神,馬上換了一副臉色,“那家夥經常在這裏為非作歹,我們也拿他沒有辦法。”

“你認識他?”

“認識,住在這附近的人,誰不認識他?他本名叫張彪,外號叫飛天彪,經常帶著幾個小混混在公園附近禍害人,還每個月到我這小店裏來收保護費,我們對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啊。”

“他住在什麽地方?”

“他就住在公園後麵的車落崗村,你到那裏一問便知哪個是他家了。他沒有父母,是奶奶把他帶大的,現在奶奶年紀大了,他倒是蠻孝順他奶奶,天天都要回家做飯給他奶奶吃。這會兒,隻怕這祖孫倆正在家裏吃午飯呢。”

文麗點頭道聲謝,轉身離去時,管理員從後麵喊:“警察同誌,您可千萬別告訴那個飛天彪說是我指點你們去抓他的,要不然他以後非把我這小店拆了不可。”

文麗說:“放心,我們會保密的。”

她和金一田從公園後門走出來,來到車落崗村,找人一問,很快就問清楚了,飛天彪住在村尾72號。兩人一路步行過去。

72號是一間平房,因為被兩邊高樓擋住,屋裏光線很暗。兩人走進大門,才看清屋裏有兩個人,正坐在桌邊吃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年輕人脖子上的文身,在衣領下若隱若現,正是那天晚上打劫過他們的飛天彪。

飛天彪自然記得文麗就是那天晚上把自己打倒的女警,頓時臉色一變,手一抖,飯碗就“叭”的一聲,掉到桌上,把坐在他對麵的老奶奶嚇了一跳。老太太順著他的目光回頭一看,才知道屋裏走進來了兩個人。

“阿彪,他們是你的朋友嗎?”看來老太太對孫子在外麵的所作所為並不知情。

“他們是……”飛天彪一時怔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文麗笑笑說:“奶奶,我們是阿彪的朋友,今天過來,是有點事找他。”然後轉頭對飛天彪說,“阿彪,你出來一下,我們想找你問點事。”

飛天彪看看奶奶,又看看文麗,隻得硬著頭皮走出來。

“Madam,多謝你了,如果我奶奶知道你們是警察,而且是來抓我的,她非當場暈倒不可。”

文麗說:“你放心,我們今天不是來抓你的,我們隻是想找你打聽一點事,如果你說了實話,我們不會為難你。”

飛天彪一臉疑惑:“你們想打聽什麽?”

文麗看看金一田。金一田知道該自己出場了。他指指飛天彪脖子上的文身,說:“這個,就是你們骷髏幫的標誌吧?”

飛天彪點點頭說:“是的,凡入我幫者,都必須把這個圖案文在脖子上。”

“這個人,是你們幫裏的嗎?”金一田把周四春的照片拿給他看。

飛天彪看了一眼,說:“是的,我記得他好像叫春哥,在幫裏,他是專門負責開條子的,我專門負責剪鏢,分屬兩個不同的小組,平時幹活也不在一起,所以不是很熟悉。”

文麗聽得一怔,問:“開條子是什麽?什麽是剪鏢?”

金一田說:“他說的是江湖黑話,開條子是拐賣良家婦女的意思,剪鏢就是劫財的意思。”

文麗問:“那你最近有沒有見過這個春哥?”

“大概十多天前見過一次。那天晚上,他帶了一個女孩來找老大,剛好我也在那裏,跟他們碰了一下麵。後來情況怎麽樣,我就不知道了。幫裏有規定,各司其職,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知道的也不許知道。”

文麗與金一田對望一眼,兩人都覺得,周四春帶入幫中的那個女孩,極有可能就是失蹤少女汪小璐。

金一田拿出汪小璐的照片問他:“你仔細看一下,周四春那天帶回的女孩,是不是照片上的這個人?”

飛天彪看了看,說:“好像是,不過我當時也沒有多看,因為他經常帶不同的女孩回來,我不能確認。”

文麗說:“請你好好想一下,周四春帶回女孩的那天,具體日期,是什麽時候?”

飛天彪想了一下:“應該就是我在公園裏遇見你們的那天晚上。”

“3月11日?”

“是的。”

文麗說:“告訴我們,你們老大是誰?你們幫裏有多少人?你們的堂口在什麽地方?”

飛天彪猶豫了一下:“我們老大,本名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外號叫大刀疤,因為他臉上有一條很長的刀疤。他大概30歲左右,很講義氣,但對手下要求極嚴,全幫大概有二十多號人,分成不同的組,各司其職。總部在建寧大道的凱旋台球城。這個台球城是我們老大開的,也是咱們所有幫會成員碰頭的地方。”

文麗盯著他道:“念你犯的罪還不算嚴重,我這次不為難你,我告訴你,警方已經盯上你們這個骷髏幫了,打掉你們隻是遲早的事,你趕緊去公安局自首,爭取寬大處理,然後找份正當工作養活你奶奶。要是不聽我的話,那你就等著跟你們老大一起坐牢,估計你奶奶就算不氣死,也會餓死。”

飛天彪臉色蒼白,額頭冒出冷汗,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我明白,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離開車落崗村後,文麗和金一田直奔建寧大道。

建寧大道在東城,南北走向,街道寬闊,路麵來往車輛極多,是繡林城區一條城市主幹道。

金一田開著他的東風標致,一路駛過來,果然看見街邊有一家凱旋台球城,巨大的廣告招牌上印著幾位國際台球大師的頭像,門臉裝璜得金碧輝煌,很是氣派。

文麗和金一田往大門裏邊走去。門口站著兩名保安,以為他們是來玩球的,並未阻攔。

兩人走進去一看,那台球城麵積超過300平方米,地上鋪著紅色地毯,裝修得十分豪華,屋裏分兩排擺放著16張球桌,大門邊是一個吧台,供應酒水,旁邊還有一個休閑區,沙發、茶幾、電視、電腦一應俱全。幾個年輕人正在打台球,不時高聲喧嘩,罵著粗口。

文麗對吧台裏的女服務員說:“我們找大刀疤!”

女服務員打量他們一眼,衝著正在玩球的那一夥人喊:“老板,有人找你。”

那群打球的人停了下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晃著身子走過來。他剪著平頭,身材魁梧,穿著一件黑色背心,露出脖子上醒目的骷髏玫瑰文身,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臉上的一道刀疤,直接從左邊眼角劃拉到右邊嘴角,足有十幾厘米長,乍一看,就像有一條超級大蜈蚣趴在他臉上。看來大刀疤這個外號,還真不是隨便叫的。

大刀疤手裏拿著球杆,走過來,看看文麗,又瞧瞧金一田,問:“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文麗朝他亮了一下證件,說:“我們是市公安局的。”

大刀疤咧嘴大笑,臉肉**,臉上的刀疤一張一合,仿佛是某個怪獸張開著的吃人的大嘴。

“公安局的又怎麽樣?如果你是來玩球的,那麽請你交錢,我們很歡迎。如果你是來搗亂的,就他媽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公安想抓我,請問你們有我的犯罪證據嗎?告訴你,老子可是請了私人律師的,有什麽事跟我律師說去。”

文麗說:“我們是來找周四春的。你不會不認識周四春吧?”

“我當然認識他,他是我小弟,不過他現在不在這裏。”

“他在哪裏?”

“這我可不知道了,腿長在他身上,他去哪裏不用隨時向我匯報吧?”

“十幾天前,也就是這個月11號晚上,他是不是帶一個女孩來過這裏?”

“是啊。”

“那女孩呢?”

“操,我怎麽知道那女孩在哪裏。他是個泡妞高手,每次來這裏都帶著不同的女人,你們警察不會連這個也要管吧?”

文麗不由氣得臉色發紅。

金一田倒是沉得住氣,拿起旁邊一根球杆說:“聽說刀疤哥的球技不是一般的高啊。”

大刀疤得意地說:“那是當然,不是我刀疤哥吹牛,整個繡林城,能勝過我的人隻怕還不多。”

“那這樣吧,咱們玩一局,如果你贏了,我和這位美女警官立馬就走。要是你輸了,我們也不為難你,隻要你如實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就行了。”

“看到沒,居然有人跑到刀疤哥的地盤,向刀疤哥挑戰。”他對身邊幾個小弟哈哈一樂,然後拿起手裏的球杆,在金一田的球杆上輕輕敲一下,很豪氣地說,“行,咱們一局定輸贏!”

文麗不知道金一田葫蘆裏賣什麽藥,悄悄扯一下他的衣角,金一田悄聲說:“沒事,我有分寸。”

大刀疤問:“你想玩美式台球,還是斯諾克?”

金一田笑笑,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都可以,任君選擇。”

大刀疤說:“那就玩斯諾克吧。”

兩人走到一張斯諾克球台前。與美式球桌相比,斯諾克的球台台麵長而寬,台球也小一些,台麵上鋪的台呢更比美式球桌的台布細膩,球杆也略輕。

大刀疤開球之後,金一田隨即搶攻遠台得手,並且輕擦紅球,把白球放回左上角。這時由於白球後麵有紅球,大刀疤隻能使用高架杆,無法下低杆,也很難下偏杆,白球走位受到很大限製。但大刀疤並非庸手,一個高杆,白球彈起後,穿過縫隙,叫到左邊紅球,位置恰到好處。

金一田暗自皺眉,輪到他時,紅球已經沒有入袋機會,他隻好打安全球,對左邊紅球打薄球,白球撞到頂岸後,穿過左岸與零散紅球的空間,碰岸後返回底邊。這一招把大刀疤防得死死的,他球技再高,這時也無進球條件。

大刀疤有些急躁,打了一記暴杆,竟將球堆炸開,金一田終於等到絕好的機會,一個中杆跟進,叫到一個回旋餘地比較大的正角,接下來他打得比較放鬆,守攻相濟,一環扣一環,最終以一杆精彩的85分贏得勝利。

就連旁邊觀賽的幾個年輕人,也禁不住鼓掌叫好。

大刀疤倒是條漢子,願賭服輸,扔下球杆,衝他一抱拳:“閣下球技高超,我大刀疤輸得心服口服!”

金一田嘻嘻一笑:“好說好說。”

“不知你們想問什麽?”

“我們想知道周四春在哪裏。”

大刀疤說:“他死了。”

“死了?”金一田和文麗都大吃一驚。

“我說的是真話,那小子是個白粉仔,幾天前他抽多了,倒在地上,口鼻流血,直接就掛了。”他回頭教訓幾個手下,“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什麽都可以碰,唯獨白粉不可以碰,你們總有人不聽我的,看看,這不就掛了一個嗎?”

“那你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孩?”金一田拿出失蹤少女汪小璐的照片。

大馬疤低頭看看:“見是見過,十幾天前,周四春把她帶到這裏來,還給她買了一件新衣服,讓幾個兄弟陪她一起過生日。”

“後來呢?”

“賣掉了。”

“賣掉了?”金一田和文麗都愣了一下。

“看來你們還不知道周四春是做什麽的,他是專門開條子的,就是專門拐賣良家婦女的。凡是做過他女朋友的女孩,都被他騙去賣掉了。這個女孩也不例外。”

金一田問:“賣到哪裏去了?”

“當然是賣去夜總會當小姐。”

“哪個夜總會?”

“這我就不知道了,交易是周四春自己跟對方接洽的,具體賣給了哪家夜總會,隻有他自己知道。”

文麗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是他老大,你會不知道?”

大刀疤露出一臉冤屈的表情:“我是他們的老大沒錯,可是我一向都叫他們遵紀守法,做正當生意,他們幹這些勾當,撈偏門掙外快,都是背著我幹的,我真的完全不知情。”

他倒是推得一幹二淨。

離開台球城時,大刀疤這個骷髏幫的老大,竟客客氣氣地將金一田送到門口,還拉著他的手,一個勁地說歡迎他再來台球城玩。他對文麗這個正牌警察倒沒放在眼裏,對這個打台球贏過他的私家偵探,倒是心服口服,禮遇有加。

金一田大笑:“師姐,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文麗問:“接下來你怎麽辦?我是說失蹤少女汪小璐的案子。”

“接著查啊。”金一田發動車子,“周四春雖然死了,但好歹現在已經知道那孩子是被賣到夜總會去了。繡林城裏大大小小的夜總會加起來,也不過六七家,我就算一家一家的去查,也得把那姑娘找回來啊。誰叫我接受了人家程老太太的委托。”

文麗看他一眼,歎口氣說:“有時候幹你們這行的,也不見得比幹我們這行來得輕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