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螳螂捕蟬1

1

“姚伊燕,知道我們為什麽把你請到公安局來嗎?”

姚伊燕被拘捕之後,審訊工作連夜展開。由秦漢川親自訊問,文麗在一旁記錄,還有一名警察進行錄像。

秦漢川采用的是開門見山的提問方式。

姚伊燕還沒有從突然被刑拘的惶恐中回過神來,臉色蒼白,左顧右盼,顫聲道:“我、我不知道……我沒有犯罪……”

“根據法醫的屍檢結論,你丈夫並非死於火災,而是中毒身亡。他在起火之前,或者說在大火燒到他身上之前,他就已經死了。”

姚伊燕渾身一震,想起了那天晚上吵完架之後,自己看到的丈夫醉酒斜倒在兒子房間門口的場景。難道說,那個時候,他並不是酒後昏睡,而是已經死了?

“這、這不可能,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時候,都是好好的,還跟我吵架來著,怎麽可能……”

秦漢川摳住她話語中“吵架”這兩個字眼進一步發問:“吵架的時候,你們動手了沒有?”

姚伊燕低下頭去:“動了手,我用指甲抓他,他好像也推搡了我幾下。對了,他還打了我一記耳光。”她下意識地摸摸臉頰,仿佛被丈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之後那種火辣辣的感覺還停留在臉上。

“你用指甲抓了他什麽部位?”

“臉上吧。”

“除了臉部,還有沒有其他地方?”

“還有脖子,也許還有手臂,我、我真的記不清了,當時正是氣頭上,反正是劈頭蓋臉亂抓一通。”姚伊燕把十指插進頭發中,用力扯著自己的頭發,促聲哽咽起來。

秦漢川給文麗使個眼色,文麗起身遞給她一張紙巾。

待姚伊燕漸漸平靜下來之後,秦漢川才接著審訊。

“你丈夫的屍檢報告上說,他是中了眼鏡蛇毒。”

“他被蛇咬了?”姚伊燕忽然睜大眼睛。

“不是,這種蛇毒,是通過被你手指抓出的傷口而進入他身體血液循環係統,使他中毒,最終導致他心力衰竭而死。”秦漢川直直地盯著對方,連她臉上絲微的表情變化都不肯放過,“我們現在懷疑,是你將蛇毒塗在自己的指甲上,等你丈夫飲酒回家之後,你借故與其吵架,並用指甲將其抓傷,使蛇毒進入其身體,最後眼睜睜看著他中毒身亡。”

“這、這怎麽可能?”姚伊燕臉色大變,在審訊椅上掙紮道,“我、我沒有殺人,我沒有……”

秦漢川敲敲桌子,示意她安靜。

“湊巧的是,你丈夫毒發之時,正好你兒子何小亮因為厭惡你們這對吵個沒完的父母,而潑灑酒精,放火燒家,你丈夫口鼻中落入了一些煙灰炭末,故而被誤認為是因火災吸入大量濃煙而窒息死亡。”

“我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姚伊燕淚涕橫流,渾身綿軟,癱倒在審訊椅上。

“你自己好好想想,千萬別讓你兒子從小就為你背上一個縱火殺父的罪名。”

秦漢川看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狀態,知道已經不適宜再審下去,於是結束了初審。

走出審訊室後,文麗問師父:“她現在不承認自己毒殺親夫,怎麽辦?”

秦漢川想了一下,說:“第一,明天繼續加強審訊;第二,積極查找證據,隻要咱們能找到有力證據,哪怕是零口供,咱們也能治她的罪。”

第二天一早,文麗和秦漢川分頭行動。

秦漢川提取了姚伊燕手上的指甲油樣本,送到技術科化驗,看看是否能在指甲上找到她曾經塗抹過毒蛇毒液的痕跡。

文麗則帶了兩個人,前去姚伊燕家裏搜查。

伊燕時裝店還是保持著起火當晚的樣子,看來姚伊燕並沒有心情重新收拾,隻是在櫃台後麵臨時放置了一張沙發當做晚上棲身的小床。

三人在一樓時裝店搜索一遍,沒有發現類似毒蛇毒液的東西。接著上了二樓。雖然火災已經過去幾天時間,屋裏的焦臭味仍然難以散去。家具已經被燒得一塌糊塗,大家戴上口罩,在焦炭中翻扒尋找,完全沒有發現。

文麗打電話給師父。

秦漢川說,他問過法醫中心的人,眼鏡蛇的毒液毒性在室內常溫下隻能保持24小時,超過這個時間就會腐敗變質,喪失毒性。但如果將毒液放進冰箱冷凍,則可以保存半個月至一個月左右。所以冰箱應該是搜查的重點。

文麗點頭說明白。她在牆角裏找到了姚伊燕家的冰箱。那台老式單門冰箱外麵已經被大火燒壞,但裏麵卻沒有被大火侵襲。打開之後,裏麵滾出幾個已經腐爛的蘋果。她在裏麵仔細看看,沒有發現有疑似毒蛇毒液的東西。兩名同行的警察中,有一個是技術科的痕檢員,他采用技術方法,也沒有在冰箱裏提取到蛇毒殘留物。

回到刑偵大隊,剛好遇見秦漢川從技術科出來。文麗跑上前問指甲油化驗有線索嗎?

秦漢川搖頭說:“沒有檢出毒液殘留。”

他看見文麗有些氣餒,就笑笑說,“這個結果,其實並不出乎我的意料。從案發到現在,已經過去四五天,時間比較久了,再說凶手作案後肯定用清潔液徹底清洗過手指和存放毒液的場所,所以咱們一時找不到痕跡,也是正常的。”

下午,秦漢川再次提審姚伊燕。

經過昨晚和今天上午的休息,姚伊燕已漸漸鎮定下來,腦子反應比昨晚快多了,她甚至反問秦漢川:“你們說我殺了自己的丈夫,請問你們有何證據?按照你們警方的說法,殺人得有犯罪動機,請問我的犯罪動機是什麽?”

秦漢川心想,現在的偵破電視劇太多,警方破案的那一套都被電視向老百姓普及了,連這個在小巷子裏賣衣服的女人,都知道在警察麵前大談“犯罪動機”了。

他揚了揚手裏的驗屍報告,說:“我們的證據,就是這份法醫驗屍報告,上麵說得清清楚楚,蛇毒是通過爪痕進入你丈夫體內的,而抓傷他,在他身上留下爪痕的人,正是你。至於你的殺人動機嘛,就是因為你們夫妻感情不和,你想離婚,而他卻拖著不放手。”

“笑話,你怎麽知道我們夫妻感情不和?”姚伊燕語言淩厲地詰問。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已經問過你兒子何小亮,他說你和你丈夫三年前就已經分房睡覺,而且經常吵架,最主要的是,你紅杏出牆,在外麵有了相好的男人。”

“這個兔崽子,居然敢說他老娘的壞話!”姚伊燕揚起頭說,“一個孩子的話,就是你們的證據?你們說我在外麵有相好的男人,請問那個男人是誰?”

秦漢川一時答不上來。

文麗忽然想到姚伊燕的鄰居,那個胖子的老婆說的話,她說她看見姚伊燕去某家公司找人,不由心中一動:“姚伊燕,我們不把事情說穿,是給你留了三分薄麵,其實我們什麽都已經調查清楚了。你的相好,在東方大道一家藥材銷售公司上班,我沒說錯吧?”

姚伊燕臉色一變,呼呼喘著粗氣,卻說不出話來。

打蛇打七寸,秦漢川一見她目瞪口呆的神情,就知道她的七寸被文麗捏住了,不由扭過頭去看看文麗,眼含讚許之意。

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故意用一種慢條斯理的語氣說:“姚伊燕,還要我們接著往下說這個男人嗎?”

姚伊燕“哼”了一聲,不敢接他的話。

文麗知道對方心虛了,其實她自己也挺心虛的,畢竟對於那個男人,她所能揣測到的信息也就這麽多,要真往下說,她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就算我在外麵有了男人,也不代表我會殺死我丈夫。”

姚伊燕說完這句話,就垂頭閉目,無論秦漢川問什麽問題,都一概不吭聲。

文麗隻好讓她在審訊筆錄上簽字,第二次審訊,就這樣結束了。

2

出了審訊室,文麗問師父下一步的偵查方向是什麽?

秦漢川在她頭上打了一下,哈哈大笑:“你這鬼丫頭,心裏明明已經想到了,還跑來問我。”

文麗伸伸舌頭,也笑了,心想自己這點小聰明,到底還是瞞不過師父。

她說:“既然姚伊燕現在不肯開口,咱們隻能另想辦法,也許可以從她在外麵的那個相好的男人身上打開缺口。盡管咱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既然已經知道他的工作單位,要把他找出來估計不難。”

秦漢川點點頭:“是的,而且我有種預感,也許這個男人是姚伊燕的幫凶,**男女合謀殺死女方丈夫的可能性極大。”

“為什麽這麽說?”

“很簡單,因為這個男人在藥材銷售公司工作,他比一般人更容易弄到蛇毒。”

“我明白師父的意思了。”文麗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他是做藥材銷售的,他懂得蛇毒的毒性和使用方法,他能搞到蛇毒,說不定整個殺人方案都是他想出來的,而姚伊燕隻是最後的實施者。”

秦漢川說:“你辛苦一下,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案子破了,我給你記頭功。”

文麗挺一下胸脯說:“是。”

東方大道在北城區,是繡林市區三條主幹道之一,東西長約三十公裏。文麗查了一下資料,東方大道一共有三家藥材銷售公司,而且規模都不小。首先要查清楚的是,那個男人到底在哪一家公司裏上班。

文麗先來到青雲巷,正是下午5點多,姚伊燕的鄰居,那個胖子的老婆正好下班在家。文麗問她,那天姚伊燕進去找人的,是東方大道哪一家藥材銷售公司?

胖子的老婆說:“是康群藥材銷售公司,就是東方大道與繡林大道交匯處的那一家,老遠就能看見他們的招牌,很好找的。”

文麗把警車開上了東方大道,與她同行的還有偵查員李鳴,兩人來到兩條大街的交匯處,果然老遠就看見“康群藥材銷售公司”幾個招牌大字在夕陽下閃著金光。

這家藥店在熱鬧的街區占了四五間門麵,外牆裝修得古香古色,十分氣派。店內顧客盈門,生意看上去挺不錯。現在的藥店,為了搶生意,都私自擴大了醫保卡結算範圍,市民用醫保卡裏的錢,不但能在藥店買到藥品,還可以像逛超市一樣,買到沐浴露、洗衣粉,甚至零食和大米,所以人氣很旺,生意紅火。

文麗走進藥材公司,向裏麵的女營業員亮了一下自己的證件,說要找他們老板。

那名穿白色工作服的女營業員頓時緊張起來,搖頭說:“我們老板不在,他、他一個星期前就出國旅遊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文麗暗自好笑。她知道用醫保卡裏的餘額在藥店買藥品以外的東西,是違規的,人家以為她是來調查這個事情的,所以膽戰心驚,不敢叫老板出麵。

“你放心,我們不管你們藥店經營上的事,我是想找你們老板打聽一點消息。”

營業員這才鬆口氣,拿起櫃台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不一會兒,就從樓上走下來一個男人,約莫五十多歲年紀,禿頂,腆著一個大大的啤酒肚。營業員小聲說:“他就是我們老板!”

老板跟文麗握一下手,臉上堆著生意人特有的笑容:“警官好,鄙人姓陳,是這家藥店的老板,不知您找我……”

文麗簡明扼要地介紹了自己的來意,然後掏出手機,調出姚伊燕的照片,給他看了,問他:“陳老板,你認識這個女人嗎?”

陳老板眯著眼睛看一下:“不認識,但我見過她,前兩天,她到店裏來找過我幾次。”

“她來找你幹什麽?”

“她一開始是來找朱政的,結果朱政不在。第二天她又來了,朱政還是沒有來上班,而且也聯係不到他的人,所以她就來找我打聽情況。”

“朱政是誰?”

“我們店裏的一名藥品銷售員,不過他在幾天前就沒有來上班了,手機也打不通,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也在找他。這個女人跑來問我,我說我也不知道朱政去了哪裏。還叫她如果找到朱政,叫他趕緊回來上班。提到朱政失蹤這件事,這個女人好像很著急的樣子,看上去他們的關係應該不一般。”

文麗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把陳老板說的話,簡單記錄下來。

“能跟我們簡單介紹一下朱政這個人嗎?”

陳老板說:“朱政是東升鎮人,今年28歲,未婚,三年前到我這裏上班,工作業績還是不錯的,主要是小夥子長得比較帥氣,人家都說他像香港明星黎明,而且嘴也甜,很受店裏女顧客歡迎,所以每個月的銷售業績都比其他銷售員要好。”

“他具體是從哪天開始,就沒有來店裏上班?”

陳老板想了一下說:“應該是這個月12號吧。前一天還在正常上班,下午他說有事,提前兩個小時下班,第二天就沒有來上班。我給他打過電話,手機一開始是能打通的,但沒人接,後來再打電話,就幹脆關機了。”

“你們知道他沒有來上班的原因嗎?”

陳老板搖頭說:“不知道,我也感覺很突然。”

“他住在公司宿舍嗎?”

“沒有,他在公司食堂吃飯,但一直在外麵單獨租房住。”

“你知道他租住的地方嗎?”

陳老板讓人查了一下電腦:“他入職時填的登記表上‘住址欄’裏寫的是,南嶽山村78號302房,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搬過家。”

“他入職時應該提交了身份證複印件吧?”

“有的,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複印一份給你。”

文麗點頭說:“那就多謝陳老板了。”

“警官,請恕我多嘴,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文麗不便透露案情,隻好說:“沒什麽大事,隻不過他牽涉到我們正在偵辦的一個案子,我們想找他打聽一點線索。”

陳老板說:“那就好,如果你們找到他,叫他快點回來上班,畢竟這麽得力的銷售員我們也很難找的。”

文麗說:“好的。”臨走時,她忽然想到什麽,轉過身來問陳老板,“你們這裏,可以買到蛇毒嗎?”

“蛇毒?”陳老板怔了一下,“我們這裏有蛇毒注射液,是用來治療風濕病的,如果是單純的劇毒蛇毒,一般藥店都沒有銷售,要從專門的渠道購買。”

文麗再次點頭道謝,轉身離去。

坐到車裏,她給秦漢川打電話,報告了自己的調查情況。

秦漢川疑心頓起:“何慶國3月11日毒發身亡,姚伊燕的情人朱政3月12日即失蹤,看來這個朱政,還真是和何慶國之死有關聯啊。”

文麗說:“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何慶國死後,姚伊燕也一直在尋找朱政,看來她也不知道朱政去了哪裏。如果兩人是同夥,合謀殺死何慶國之後,朱政畏罪潛逃,姚伊燕沒有理由不知道他的去向,就算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至少也應該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玩失蹤,她又怎麽會那麽著急地到處尋找他呢?”

“這個案子,越來越複雜了,也許隻有盡快找到朱政,才能讓真相大白。”

文麗掏出剛才在藥店記的筆記,一邊看一邊說:“朱政是咱們市東升鎮人,目前租住在南嶽山村,估計姚伊燕前幾天早出晚歸,一定也去他租住的地方,甚至是他鄉下老家找過了。不過,我還是想去他的出租屋看看。還有,我把他的身份證複印件用手機拍照發給你,你發給東升鎮派出所,請他們協查一下,看他有沒有回老家。”

秦漢川說:“好的。”

3

南嶽山村,位於南嶽山下。

文麗把車開上繡林大道,在交通大轉盤處左拐,駛上建設東路,十來分鍾後,警車駛下建設東路,在一段窄窄的水泥路上行駛幾分鍾,就到了南嶽山下。

山下有一個山底糊,湖邊有一個依山麵水的小村子,就是南嶽山村。村民多以在山上種植果樹為生,住宅一般都是三四層高的小樓,一層自居,其他樓層用來出租給外地人。

這時天已經黑了,村道邊沒有路燈,有一些亮光從村民關閉的玻璃窗裏透出來。

文麗把車從村道上開過去,終於在村子的最末尾,找到了78號。那是一幢白色的四層小樓,找人一打聽,才知道這幢樓的主人家姓趙,一家人住在底下一樓,二樓至四樓全部租給了別人居住。

文麗敲開一樓的門,找到樓主人老趙,老趙一家人正坐在燈下吃晚飯。

文麗把朱政的身份證拿給老趙看,問他認不認識這個人?

盡管複印紙上的照片有點模糊,但老趙還是一眼認了出來,說:“這不是朱政嗎?他是我們家二樓的租戶,已經在這裏住了好幾年了。”

“他這幾天回來過嗎?”

“沒有,打從這個月12號起,我就沒有見過他。他這個月的房租還沒有交呢,不過我可不著急,他的摩托車還停在樓梯間裏,他要是敢欠我的房租,我就賣掉他的摩托車抵債。”老趙說完,嗬嗬地笑了。

完了又補上一句,“前幾天也有一個女人來找他,還給我留了一個手機號碼,說是看見朱政回來,就打電話告訴她。”

文麗點點頭,知道那個女人一定是姚伊燕。

她問:“趙大叔,朱政失蹤之前,有沒有什麽反常的舉動?或者說,有沒有陌生人來找過他?”

老趙搖搖頭:“這個倒沒有注意,樓梯口在外麵,而且沒有上鎖,有什麽人來找他,也不用經過我這裏,所以我也不大清楚。”

文麗說:“我們想去他房間裏看一下,可以嗎?”

“可是可以,不過我這裏,所有住戶租住之後,都會由他們自己在門外另加一把掛鎖,房門的鑰匙我有,但掛鎖的鑰匙隻有他們自己才有。你們如果想進房間,就得把外麵的掛鎖撬了。如果你們一定要進去的話,最好能給我寫一張紙條,證明掛鎖不是被我這個房東撬壞的,要不然等他回來又要扯皮。”

文麗看看與自己同行的偵查員李鳴,笑笑說:“你放心,我們不用撬鎖。”

上了二樓,老趙掏出一串鑰匙,打開門鎖,掛鎖卻沒法打開。

文麗拍拍李鳴的肩膀:“該你出手了!”

李鳴笑一笑,把自己的鑰匙圈環掏出來,掰直,伸進鎖孔鼓搗幾下,那鎖就“叭”的一聲,打開了。

老趙驚得目瞪口呆,瞅著李鳴看了半天:“小夥子,你真的是警察嗎?”

李鳴說:“您放心,如假包換。”掏出警官證遞給他看。

老趙拿著證件看了半天:“幸虧你是做警察的,要是你去做賊,老百姓可就慘了。”

文麗推門進去,裏麵是個帶洗手間的小套間,一房一廳,大約三十多平米的樣子,雖然有點逼仄,但收拾得很幹淨,看得出住在這裏的,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和李鳴在屋裏仔細搜查一遍,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出門時,文麗看見隔壁還有一間房,就問老趙那屋裏住的什麽人?

老趙說:“是一對進城打工的夫妻,前天兩公婆回鄉下老家掃墓去了,還沒有回來。”

離開時,文麗遞給老趙一張名片,說:“如果朱政回家,請打電話通知我們,但不要告訴他有警察來找過他。”

“明白明白,我什麽都不會說的。”老趙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您就放心吧,警察同誌!”

4

早上上班,文麗向秦漢川報告了自己昨晚的調查結果。

秦漢川歎口氣,說:“今天一早,東升鎮派出所傳回消息,說他們已經去朱政身份證上登記的住址調查過,朱政的父母幾年前已經去世,他在老家已經沒有至親的人。他一直在城裏打工和生活,已經好些年沒有回過家。通過走訪鄰居及一些親戚,基本可以確認,朱政最近沒有回過老家。”

“那倒是奇怪了,一個大活人,難道還真的憑空消失了?”

“我隻能說,如果他想玩失蹤,那麽他的目的達到了。”

“那怎麽辦?咱們要不要繼續提審姚伊燕?”

“沒有用的,咱們既沒有找到朱政,也沒有找到新的證據指證她,她不會那麽容易招供的。”

“可是蛇毒是通過她的爪痕進入何慶國體內,把何慶國毒死的。這一點,是已經可以確定的。就算她不承認,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兩人正說著話,李鳴忽然跑來報告:“探長,姚伊燕在看守所裏吵鬧著要見你,說是有話要對你說。”

文麗柳眉一皺:“她又想玩什麽花樣?”

她和師父一起,去到看守所。

姚伊燕一見秦漢川,就大叫起來:“秦警官,我知道誰是殺死我丈夫的真凶了!”

“哦,是誰?”

“是朱政,就是我那個相好的。”

秦漢川不動聲色:“那你說說看,為什麽凶手會是他?”

姚伊燕說:“3月11日,也就是我丈夫被害死的那天下午,我丈夫打電話回來,說有同事請他喝酒,他晚上不回家吃飯,於是我就給朱政打電話,約他到我家裏來見麵。那天我們在**、在**……”說到這裏,她臉紅了。

文麗瞪了她一眼:“揀重點說!”

“後來我就躺在他身邊睡著了。我隱約記得,睡夢中感覺到他一直在撫摸著我的手指,還誇讚說我的指甲好看……我懷疑,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趁我睡著了,把蛇毒悄悄塗在了我的指甲尖上,然後我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這有毒的指甲抓破了我丈夫的皮膚,最終導致他中毒身亡。”

秦漢川和文麗對望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意外。

文麗說:“他難道是神仙,能未卜先知,知道你會抓傷你丈夫?”

“他知道我每次跟他約會之後,為了不讓我丈夫起疑心,我都會先發製人,挑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跟我丈夫吵架。每次吵架,我都會動手,不把他抓得頭破血流絕不罷休,尤其是我丈夫在外麵喝酒回來,我會更加厭惡,肯定會馬上跟他大吵一場。”

“他平時跟你在一起時,有沒有流露過想要害死你丈夫的想法?”秦漢川問道。

姚伊燕回想著道:“平時嘛,他雖然沒有在我麵前明說,但我能感覺得到,他喜歡我,他不想長期這樣偷偷摸摸下去,他想跟我結婚。可是我告訴他,何慶國是不會跟我離婚的。他曾經在我麵前說過,你丈夫是阻擋咱們奔向幸福之路的絆腳石。我當時以為他隻是隨便說說,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會對我丈夫下毒手,而且還是瞞著我悄悄進行的。”

秦漢川在提訊室門口踱了幾步,忽然抬頭說:“你提供的線索,對我們警方來說,十分重要。但是現在,仍然無法打消我們對你的重重懷疑。第一,有可能是你殺死自己的丈夫之後,意識到逃不過警方的追查,所以找朱政當你的替死鬼,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身上;第二,更有可能的是,這個案子是你和朱政二人合謀犯下的,現在你知道他已經畏罪潛逃,警方一時找不到他,所以你就把他拿出來當擋箭牌,把自己的罪責撇得一幹二淨。”

“不,我沒有害死我丈夫,更沒有跟朱政合謀,他下毒殺人,我完全不知情,其實連我也被他算計了。你們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想謀害我丈夫,絕對可以找到更隱蔽更安全更能自保的方法,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留下這麽多線索讓你們輕而易舉就懷疑到了我身上。”

文麗看看師父,心想這女人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以她的聰明程度,應該能找到更加隱蔽更加能夠保全自己的殺人方法。

姚伊燕接著說:“自從我丈夫死後,我就突然找不到朱政了,撥打他的手機,起初能夠接通,但他不接電話,過了一天,他索性關機,電話再也打不進去。我到處找他,也沒有他的半點消息。我一直在想,他為什麽會突然失蹤呢?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他想除掉何慶國跟我長久在一起,但又怕陰謀敗露被警方追捕,所以一旦得手,就立即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不管你們信不信,我自己知道我沒有殺我丈夫,如果蛇毒真的是從我指甲上傳進我丈夫體內的,那麽我想來想去,就隻有這一種可能了。”

文麗問:“你真的不知道朱政的去向嗎?”

“真的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他,連他鄉下老家都去找過,就是沒有他的半點消息,一個大活人,好像真的憑空消失了一樣。我想他一定是躲起來了,躲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師父,你覺得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離開看守所後,文麗快步追上秦漢川,問他。

秦漢川回頭看她一眼,思索著說:“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尚不能確定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但至少可以讓我們確認一件事。”

“什麽事?”

“那就是,朱政跟這個案子確實大有關聯。無論是如姚伊燕所言,是他獨自一人策劃並在姚伊燕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實施了這個殺人陰謀,還是二人合謀,他都跟何慶國的死脫不了幹係。”

文麗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眼下,我們隻有盡快找到朱政,才能找到這個案子的突破口。”

秦漢川點點頭:“是的,所以我們下一步的任務,就是要全力查找朱政的下落。”

下午,文麗帶著李鳴來到了繡林汽車站。

朱政的工作單位、租住地址和鄉下老家,警方都已經仔細調查過,完全沒有找到任何有關他去向的線索。

文麗覺得,如果朱政真的畏罪潛逃,那麽很有可能,他已經不在繡林市了,而他要想遠距離潛逃,就必須借助一定的交通工具,去長途汽車站坐車離開繡林市,無疑是最方便的。

她找姚伊燕要了一張朱政的照片,拿給車站售票員、檢票員和其他工作人員看,車站的人都搖頭說沒有印象。這也難怪,車站人流量大,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旅客進進出出,想要車站的工作人員記住每一個乘客的臉是不可能的。

文麗找到車站保衛處,調看了11日晚上,以及後麵幾天,車站的監控視頻,滾滾人流中,並沒有找到朱政的影子。

是自己推斷錯誤,還是朱政根本沒有來過汽車站,而是選用其他交通工具逃離了繡林市呢?文麗不禁對自己的推理產生了懷疑。

在這種毫無線索的情況下,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人,真是無異於大海撈針啊!

她回到重案二組,正與李鳴商量下一步的搜尋計劃,秦漢川忽然從後麵辦公室走出來,抓起警服,一邊往身上套,一邊往外走。

“剛才110接到報警,有人在南嶽山下的樹林裏發現一具屍體,村治保主任認出好像是租住在他們村的朱政。咱們過去看看!”

文麗心頭一跳,急忙叫上組裏的人,跟著師父一起跳上警車。

南嶽山東麵,有一片數十畝的樹林,解放前這裏是一片墓地,裏麵堆著許多無主荒墳,氣氛陰森,平時少有人跡。

南嶽山村有兩個捕蛇佬,這天提著袋子上山捕蛇,看見有一個人倒在大樹下,起初以為是個睡在這裏的流浪漢,誰知走近一瞧,才看見那人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蒼蠅在他身上飛來飛去,竟然是個死人。

兩人嚇得連滾帶爬跑出樹林,向村治保主任報告。

治保主任帶著幾個大膽的村民跑進樹林一看,還真是一個死人,屍體雖然已經腐敗發臭,但還是有人一眼認出,死者正是租住在村尾老趙家的朱政。

治保主任立即打電話報警。

警車開到村口,治保主任已經在路邊等著。秦漢川叫他上車帶路。

警車從村道上駛過,文麗看到了她昨天去過的老趙家。老趙家後麵已經沒有其他住戶,隻有一條窄窄的小土路。警車無法開上土路,治保主任帶著大家下車步行。

土路的一邊是池塘,四周用磚頭砌著一人多高的圍牆,這裏是一個甲魚養殖場。另一邊就是樹林。

秦漢川跟著治保主任走進樹林,果然看見一具屍體躺在雜草叢中,一群蒼蠅嗡嗡嗡地飛來飛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屍臭味。

他蹲下身仔細看看,屍體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臉部雖然已經開始膨脹,但容貌基本還能辨別,與文麗拿出的照片一對比,正是朱政。

法醫戴著白手套,上前輕輕翻動一下屍體,檢查後說:“死者,男性,係被銳器刺穿心髒,失血過多死亡。屍體體積已經開始增大膨脹,眼球突出,皮膚呈汙綠色形成巨人觀,初步推測,已經死亡四至六天。更具體的死亡時間,需要進一步屍檢後才能確定。”

文麗用手機拍了一張死者臉部照片,傳回給刑偵大隊的同事,拿去給姚伊燕看。姚伊燕確認說,他就是朱政。

秦漢川一邊觀測著四周地形,一邊說:“還是叫她到現場確認一下比較妥當。”

經勘查,屍體周圍雜草淩亂,有被踩踏的痕跡,草地上有一灘汙血,基本可以確認,這裏是第一案發現場。但凶手行事很小心,草地上提取不到腳印,匕首手柄沒有發現指紋,有可能是被凶手在作案後擦拭過。

不大一會,姚伊燕被帶到現場,一看到屍體,她就蹲在地上,使勁嘔吐起來。

“是他,是他,他就是朱政……天啦,是誰殺了他?”

她忽然扯著自己的頭發,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