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案:隱藏在槍聲背後的殺機

1

雖然已是傍晚,天仍然熱得厲害。我和我的第二任女友婷婷來到這幢位於市郊的別墅時,早已淌出一身熱汗。

這是一幢兩層高的洋樓別墅,坐落在一片碧波**漾的小湖邊,占地麵積不大,深紅色外牆配著乳白色邊簷,顯得淡雅精致,極有品味。別墅的主人,名叫金田二。他是一位著名的推理小說作家,不但創作勤奮,平均每年推出兩至三部原創長篇作品,而且本本暢銷,據說他推出的新作,首印至少四十萬冊。同時,他還是國內頗負盛名的《新推理》雜誌的主編。而我的女友卓婷婷,就是在他手下工作,現任《新推理》雜誌編輯部主任之職。

俗話說得好,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最近,金田二就遇上了一件麻煩事。他不久前出版的新作,竟然爆出抄襲醜聞,有讀者在網上發帖舉報,說該長篇小說是由自己發表在網上的一部推理小說抄襲改編而成的。我讀了金田二的小說,也讀了那部早先發表的網絡小說,說實在話,兩部小說無論是從人物關係或情節設置上看,都十分相似。金田二在這本書的後記裏說,這是他到目前為止,寫得最好的小說。出版商也很看好他的市場號召力,首印五十萬冊,本以為可以大賺一筆,誰知抄襲醜聞一書,此書銷量大跌,幾乎一本也賣不出去。金田二雖未對此事多作解釋,但情緒卻已低落到極點,常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天都不出門。他妻子梅怡對此十分擔心,今天恰逢金田二四十八歲生日,便邀請了我和婷婷等幾位金田二的同事和好友來家裏吃飯,順便開導開導這位大作家。

我和婷婷站在別墅門口,伸手按響了門鈴。出來開門的,是金田二的妻子梅怡。今年二十八歲的梅怡,長著一張嬌俏的瓜子臉,體態優美,曲線動人。她比金田二小了整整二十歲,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梅怡本是少年宮的一位舞蹈老師,業餘愛好文學,尤其喜歡讀推理小說。三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認識了剛離婚的金田二。帶著對作家的無比崇拜之情,她嫁給了他。梅怡性情溫婉,細心大方,堪稱金田二的賢內助。據說金田二用電腦寫完稿子,喜歡打印出來修改。修改完後,滿紙紅字幾乎看不清頭緒的修改稿,就丟給了妻子。他字跡潦草,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但梅怡卻總是能很快地將他修改過的地方準確地錄入電腦。難怪熟悉他們夫妻倆的朋友都說,金田二每一部作品背後,都有這位賢內助的一份功勞。

梅怡熱情地將我們請進屋。客廳裏冷氣開得很足,讓人倍感舒暢。我見屋裏並沒有其他人,就問:“金老師呢?”

梅怡的目光朝房門緊閉的書房看了看:“一下班回來,他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已經幾個小時了。唉,我真擔心他會不會做出什麽出人意料的事來。等下吃飯的時候,你們可要幫我好好勸勸他。”

梅怡話音未落,門鈴又響了,她忙跑去開門。從大門外大大咧咧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身穿製服的黑臉警察,名叫夏劍鋒,在刑偵大隊工作,據說金田二小說中的很多案件,都是從他身上“挖”來的;另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外號叫朱胖子,是簽約出版金田二著作的書商。這兩個人都是金田二的好朋友。

梅怡見邀請的人都到齊了,便把做好的飯菜一樣一樣從廚房端出來,擺放在飯桌上。然後又去敲書房的門,叫丈夫出來吃飯。金田二出來的時候,臉繃得緊緊的,但看上去並不如我們想象中的那麽頹廢,也許是因為他平時就是一個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吧。他淡淡地跟大家打招呼。

吃飯的時候,夏劍鋒忽然問他:“老金,你今年沒穿紅**吧?”

金田二一愣:“沒有啊。”

夏劍鋒一拍大腿:“難怪了,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你一不穿紅**二不係紅腰帶,當然要出點倒黴事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起來。隻有書商朱胖子一個人低頭喝著悶酒,一聲不吭。這也難怪,金田二這本書首印五十萬冊,加上宣傳廣告費,他的文化公司至少已在這本書上投入資金數百萬元,原本想抓住金田二這棵搖錢樹大賺一些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抄襲醜聞一出,金田二的書幾乎一本也銷不出,他也落了個血本無歸。你叫他怎麽笑得出來?

朱胖子酒癮極大,梅怡拿出的兩瓶低度白酒,一大半都被他灌進了自己的肚子。他還不住地舉起空酒杯,示意梅怡給他倒酒。我注意到,有一次梅怡給他倒酒時,他色眼迷離地瞧著她雪白的胸脯,還用手指假裝不經意地在她手心裏摳了一下。梅怡臉色一沉,卻沒有發作。大家一邊吃飯喝酒,一邊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都希望能夠轉移金田二的注意力,讓他早點從陰霾中走出來。

金田二本不善飲,隻喝了三四杯,就有了些醉意。偏偏朱胖子不想放過他,攬著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說:“不用愁眉苦臉的了,來來來,一醉解千愁,幹!”又逼他連著碰了幾杯。結果我們的金大作家不勝酒力,當場就趴在了桌子上。梅怡怨怪地瞧了朱胖子一眼,隻好把丈夫扶進二樓臥室休息。

沒人給朱胖子倒酒,他就拿起酒瓶自斟自飲,不多一會,忽聽撲通一聲,飯桌不上見了朱胖子的影子。低頭一瞧,好家夥,他竟然趴在了桌子底下。一桌人全都笑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朱胖子從桌子底下拉出來,把他扶進客房休息。客房裏沒有開空調,氣溫至少比外麵房間高十度。朱胖子一邊吐著酒沫一邊大叫:“熱死了,熱死了。”

梅怡說:“客房的空調壞了,還沒叫人來修。樓上我老公睡的臥室裏還有張大沙發,要不你先扶他上樓休息一會,等他醒酒了再說吧。”

我隻好攙著體重差不多超過我一倍的朱胖子上樓,進了二樓臥室。臥室裏空調開得很大,十分涼爽。我看見金田二倒在**,早已打起呼嚕。我把朱胖子扔在沙發上。梅怡抱歉地說:“真是太麻煩你了。你先下去吃飯吧。臥室裏空調太涼,我給他拿件被單蓋一下。”我真佩服她的賢惠,剛才這死胖子還色迷迷摳她手心呢。我在朱胖子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下樓繼續跟夏劍鋒喝酒吹牛去了。

2

夏劍鋒是個特別能侃的人,幹了一輩子刑警,生平所遇之奇案怪案不計其數,隨便挑出一件來說,都能把人聽得一愣一愣的。我覺得聽他講自己親生經曆的破案故事,比讀任何推理小說都過癮。

我從二樓走下來的時候,他正在跟婷婷說去年那件他經手偵破的連環碎屍案。婷婷一邊聽,一邊拿出一個小本子作記錄。婷婷以前也是個推理小說寫手,被金田二招募進入《新推理》雜誌社做編輯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版過新作。我是在她進入雜誌社後的第二年認識她的。當時我已經是個法製記者,平時愛讀推理小說,有時來了興趣,也自己動手寫一兩個短篇,親自送到《新推理》雜誌社去投稿,藉此認識了美女編輯卓婷婷,眉來眼去之下,就有了那麽一層關係。一來二去,順帶著跟金田二混熟了。

剛聽夏劍鋒講完這樁連環碎屍案的結局,梅怡就從二樓緩緩走了下來。我在心裏暗暗歎息了一聲,她今天一個人忙裏忙外,可真夠累的。梅怡下樓看見我和婷婷一臉莫名驚懼之情,就問怎麽了?我笑言,夏警官給咱們講了一樁連環殺人案,可真夠恐怖的,聽得我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梅怡頓時來了興趣,忙說:“有這麽好聽的故事?我也要聽。”夏劍鋒無奈,喝了口酒,隻好又把剛才的故事,從頭開始,再講了一遍。梅怡正聽得入神,突然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砰”的一聲響,把我們嚇了一跳。

到底是當警察的,夏劍鋒首先反應過來,從坐椅上一躍而起:“是槍聲,在樓上!”

我們頓時變了臉色,急忙跟著他往樓上奔去。

跑上二樓,打開臥室的門,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屋裏沒有亮燈,漆黑一團,我看見牆角處似乎有一點藍熒熒的光閃了一下,定睛一瞧,卻又不見了。梅怡在牆壁上摸了兩下,才摸到開關,將頭頂的電燈打開。

燈光下,隻見朱胖子睡眼惺忪醉醺醺地從沙發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問:“剛才是不是有什麽響聲?我睡著的時候,好像聽見了。”

沒人理會他,大夥把目光朝金田二**望去。卻見金田二躺在**,右手握著一把手槍,槍口向著頭部,右邊太陽穴已被子彈射出一個血洞,鮮血早已染紅大半塊床單。夏劍鋒衝過去,摸摸他的頸動脈,已經沒有搏動,不由得衝著我們搖了搖頭。他俯下身認真看了看說:“這是一把仿六四手槍,是老金在黑市上買的。他曾經拿給我看過,說是買來防身用的。中槍部位火藥燒灼痕跡明顯,應該是抵著頭部開槍的。”

婷婷雖然親手編發過無數有描寫案發現場情節的推理小說,但如此血腥恐怖的場麵在現實生活中,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臉色煞白,跑到門口,手撐牆壁,使勁嘔吐起來。朱胖子渾身一個激靈,酒意頓時消了一大半,臉上現出兔死狐悲的神情,歎口氣說:“這個老金,也真是的,出了這檔子事,我虧了幾百萬都沒什麽,他倒是想不開,開槍自盡了!”梅怡直到此時,才恍過神來,叫一聲“老公你為什麽要做傻事”,就要撲過去。

“等等,別亂動。”夏劍鋒的兩道劍眉忽然皺起,用衣服下擺包起金田二手裏的槍,拿到燈光下仔細看了看,“憑肉眼就可以看出,這把手槍上麵除了老金自己的指紋,似乎還有另一個人的指紋痕跡。也許老金的死,並不是自殺那麽簡單。大家都退出臥室,別破壞現場。”他掏出手機,往市局報了警,“我們等警方的痕檢人員和法醫到了再說。”

婷婷漸漸恢複過來,站在房間門口,四下裏看了看說:“臥室裏開著冷氣,鋁合金窗戶是從裏麵關上的,臥室的門斜對著樓梯口,我們在樓下可以看見房門。自從梅怡下樓之後,就再沒看見任何人進出過臥室。”

朱胖子忽然明白過來,跳起來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這屋裏隻有我和老金,你們說他不是自殺,又沒有別人進入過房間,難道是懷疑我……”

外麵響起警笛聲,刑偵大隊的人很快就到了。經過現場指紋對比,留在手槍上的另一枚指紋,正是朱胖子的。朱胖子立即被夏劍鋒和另一名警察帶到一邊,嚴加盤問。

“老金私藏手槍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我知道,有一回我來他家裏,他還從槍頭櫃裏拿出來給我看過。”

“老金最近出的這本小說,你虧了不少吧?我聽梅怡說,你曾經叫他賠償損失,是吧?”

“是、是有這麽回事。我虧了好幾百萬,他居然還來找我要稿費,我氣不過,所以就……”

“所以就酒後失性,趁他醉酒熟睡之機,從床頭櫃裏偷偷拿出他的槍,一槍把他給殺了。然後又把槍塞到他自己手中,造成他不堪壓力,開槍自盡的假象,是吧?”

“我、我沒有……”

朱胖子一緊張,隻覺酒氣上湧,胃裏一陣攪動,竟然蹲在地上使勁嘔吐起來。

夏劍鋒指揮旁邊的一名警察:“去,把他給我銬起來,等他醒酒後,再帶回局裏好好審問。”

3

這時候,一名負責痕檢工作的警員走過來,朝夏劍鋒敬了個禮,猶豫著說:“夏隊,我覺得殺人凶手,不大可能是這姓朱的胖子。”

夏劍鋒皺眉問:“為什麽?”

警員說:“我們詢問過死者的妻子,案發臥室大概在今天傍晚時拖過地,地板很幹淨,所以今天晚上留在上麵的腳印很清晰。經過我們現場勘察,發現今晚靠近過死者睡的那張床的,隻有三個人的腳印,死者自己,你,還有死者的妻子梅怡,這姓朱的胖子的腳印隻有留在沙發邊,並未在床周圍出現。所以我覺得你說是朱胖子近距離射殺死者後偽造自殺現場,這個推理不成立。”

夏劍鋒把眼一瞪:“難道他就不能在作案後擦掉自己的作案痕跡麽?”

那名警員臉紅了,但仍然不卑不亢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斷:“第一,如果朱胖子細心到會抹掉地板上的腳印,怎麽會那麽不小心讓自己的指紋留在槍柄上?況且據我們調查,案發時室內並未開燈,漆黑一團,朱胖子在喝醉酒的情況下,又怎麽能在自己並不熟悉的黑暗環境中順利偷拿到金田二放在床頭櫃裏的防身手槍,準確無誤地擊中他的太陽穴,並且事後還能有條不紊地擦拭掉自己的作案痕跡?第二,剛才您也說了,槍聲響起後十幾秒針之內,您就跑進了這間臥室。不要說一個喝醉了酒的人,即便是一個正常的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陌生環境中,要在這麽短時間內擦掉作案痕跡,偽造自殺現場,隻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夏劍鋒不由一愣。剛才一見老友被殺,一時激動,竟沒想到這些疑點,差點釀成冤案。他拍拍那名警員的肩膀,麵色和善地道:“好小子,你的推斷很有道理,多謝你提醒我。這個案子破了,我給你記頭功。”又叫過一名警察,“不用給朱胖子上銬子了,把他帶到樓下,讓他醒醒酒,等下我還有話問他。”又叫一名女警扶起傷心欲絕癱軟在地的梅怡到一旁休息。

他背著雙手在走廊裏踱了一圈,忽然招手把我和婷婷叫到一邊,說:“你們兩個可是一直在案發現場,而且又對老金比較熟悉,也請你們幫我參謀一下,爭取盡早破案。”

我忍不住撓撓頭說:“這個案子還真不好破。臥室窗戶緊閉,房門又在咱們視線之內,並未看見有任何人開門進出。臥室裏隻有朱胖子和金老師。現在金老師中槍身亡,手槍上除了他自己的指紋,還留有朱胖子的指紋。你懷疑他不是自殺,而你那個細心的警員又推斷出朱胖子並不是凶手,很可能是凶手將他的指紋印在槍柄上故意陷害他。難道是有個隱身人,從咱們眼皮子底下潛入臥室殺死了金老師,然後又憑空消失掉了?”

婷婷搖搖頭說:“隱身人作案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咱們忽略了什麽,所以老在這裏兜圈子,無法找出線索。咱們再來把案發經過認真梳理一遍。你扶朱胖子上樓休息的時候,我剛好接了個電話,手機裏有時間記錄,我看看,當時正好是九點鍾。你進臥室的時候,金主編是什麽狀況?”

我想了一下說:“我進去的時候,他躺在**,正在打呼嚕,我還看見他翻了個身。我把一身酒氣的朱胖子扔到沙發上,就下樓了。我從上樓到下樓,整個過程,大概不會超過五分鍾吧。梅怡留在臥室裏,說是要給朱胖子找點東西蓋在身上。我下樓後聽夏警官講完那個連環殺人案,也就幾分鍾時間,梅怡就關了臥室的燈和門,走下了樓。”

婷婷思索著接著道:“然後梅怡又讓夏警官把那個故事重講一遍,故事講到一半,也就是在她下樓大約五分鍾後,樓上響起了槍聲。咱們跑上樓,就看見金主編躺在血泊中……”

我點點頭說:“對,就是這麽個經過。雖然現在不知道凶手是誰,但至少我和你,還有夏警官和梅怡,都可以排除在外。因為槍聲響起時,我們都在樓下。是不是?”

婷婷朝梅怡那邊看了一眼,忽然冷笑道:“那倒不一定。”

夏劍鋒聽出她話裏有話,就問:“難道你的意思是說,殺人凶手就在咱們中間?”

婷婷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甩甩頭發說:“有一個疑點,難道你們沒有注意到嗎?我們從聽到槍聲,到跑上樓衝進臥室打開燈看見金主編的屍體,最多也就二十幾秒不到半分鍾的時間。為什麽我們看到金主編時,他流出的鮮血已染紅大半張床單?中槍後鮮血湧出得再快,也絕無可能在半分鍾之內染紅大半張床單吧?按正常情況推測,至少要好幾分鍾時間,才可能有那麽大的流血量吧。”

夏劍鋒聽得不住點頭,說:“你觀察得很仔細,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是槍聲響起的時間,是在九點十五分,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我這個人有個毛病,每逢有突發事件發生,總是要習慣性的先看看手表。可能是當刑警這麽多年落下的病根吧。槍響時我看了自己的手表,確實是九點十五分。你怎不能說老金躺在**流了好幾分鍾的血,咱們才在樓下聽到槍響吧?”

婷婷柳眉一皺:“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哎,對了!”她好像忽然想起什麽,“你們在槍響後進入臥室,有沒有看見黑暗中有什麽燈光閃爍?”

我忙道:“對,我看見了,在牆角裏,好像有一點藍熒熒的光閃了一下。我定睛看時,又不見了,當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呢。”

婷婷說:“其實我也看見了。開燈之後我才發現,藍光閃動的地方,放著一台台式電腦。”

“電腦?”我愣了一下,自己當時隻注意到躺在**的金田二,可沒留意這個情況。

婷婷並不理會我的疑惑,她像是發現了什麽線索,忽然問我:“聽說你是個電腦高手,要恢複電腦裏的一個被刪除文件,應該不是難事吧?”

我搔搔後腦勺說:“隻要電腦硬盤還沒做格式化處理,我想應該能找回來。”

婷婷點點頭說:“那好,你去打開臥室裏那台電腦,把電腦裏最近刪除的一個文件找回來。”

我看著正在臥室裏忙碌的那群警察,猶豫一下,問夏劍鋒:“夏警官,我可以進去吧?”

夏劍鋒說:“隻要能對破案有所幫助,那你進去也無妨,不過進去的時候得穿上鞋套。”

“好的!”我穿上他遞過來的鞋套,走進臥室,打開那台電腦,下載了一款硬盤數據恢複軟件,隻用了不到十分鍾時間,就找到了最近被刪除的一個文件。這個文件上次運行時間是今晚九點十分,刪除時間是今晚九點十五分,正是臥室槍聲響起的那一刻。

我利用技術手段,恢複了這個文件。這是一個聲音文件,從文件信息上看,文件並不大,持續時間為五分鍾,並被設置為“關機時自動刪除該文件”。我用鼠標雙擊這個文件,想聽聽文件裏到底是什麽聲音。但打開文件後,播放進度鍵一點一點往後退去,電腦音箱裏卻什麽聲音也沒有,我覺得十分奇怪,坐等了近五分鍾,當播放進度鍵退到最後一格時,音箱裏忽然傳來“砰”的一聲槍響。

4

夏劍鋒聽到“槍聲”,嚇了一跳,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地道:“媽的,原來咱們在樓下聽到的槍聲,竟是從電腦音箱裏傳出來的。”

我忍不住朝婷婷投去欽佩的目光,點點頭說:“可不就是。”

這個聲音文件,持續時間為五分鍾,前麵一段都是無聲空白,隻有到最後一秒,才是那一聲槍響。電腦的音響配製極好,那槍聲聽起來,跟真的沒什麽區別。文件被設置為關機時自動刪除。我查看了係統,電腦被設置為21點15分自動關機。也就是說,這個聲音文件在今晚九點十分被人打開,運行大約五分鍾後,發出一聲槍響。槍聲響過後,電腦就立即自動刪除了這個文件,並且自動關機。電腦關機時,被設置為無聲狀態。電腦顯示器是一直關著的,隻有電腦主機在自動運行。我們在黑暗中看見的那點一閃而逝的藍光,正是電腦主機自動關閉前,主機燈閃現的最後一點微光。

婷婷說,這樣一來,就解釋得通了。有人在今晚九點十分之前,用安裝了消聲器的手槍近距離射殺金田二後,抹掉了自己留在槍柄上的痕跡,並將醉酒熟睡的朱胖子的指紋印在了槍柄上,再把槍塞進已經死亡的金田二手中——凶手這麽做的目的,一是想偽造金田二自殺的假象,二是如果自殺假象被人識破,則可嫁禍給朱胖子。然後凶手打開電腦中那個精心設計的聲音文件,關閉顯示器,隻讓主機在黑暗中自動運行。凶手離開臥室五分鍾後,金田二“自殺”的“槍聲”響起。這樣一來,凶手就有了完美的案發時不在場證明。但是凶手千算萬算,有一件事卻沒有算計到,那就是我們聽到“槍聲”立即上樓查看,前後耗時不過半分鍾而已,而實際上這時金田二已經中槍死亡五分鍾以上,半分鍾前開槍自殺的人與已經中槍死亡五分多鍾的人,所流出的鮮血量肯定是不同的。

當她說到這裏,我們都已經明白她所指的凶手,到底是誰了。

我是在晚上九點扶朱胖子上樓,大約五分鍾後也就是九點過五分時下樓的。而我下樓之後,梅怡因為要給朱胖子拿蓋的被單,至少在臥室裏多呆了五分鍾時間,直到九點十分左右才下樓。她在臥室的那五分鍾時間裏,麵對兩個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絕對有機會有條不紊地完成婷婷剛才所說的那些殺人程序,然後若無其事地走下樓,等待她精心設計的槍聲響起。

梅怡聽到我鼓搗電腦後發出的那一聲槍響,早已神情緊張地奔進臥室,這時聽了婷婷的推理,不由氣得臉色煞白,全身發抖,指著她的鼻子大叫道:“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我開槍謀殺了自己的丈夫麽?我和金田二一向相親相愛,夫妻和睦,我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丈夫?”

“既然你問我,那我也隻好說出來了。”婷婷冷笑道,“你為什麽要殺金主編,原因其實很簡單,簡單得就像一篇蹩腳的推理小說中的老套情節——你在外麵有了相好的男人,你想除掉金主編,既可以得到他的家產,又可以跟自己相好的情人雙宿雙飛。大家如果不信,我這裏可有一段偷拍的手機視頻為證。”說罷拿出手機,打開一段視頻。

我們湊過去一看,視頻拍攝的背景地,似乎是某間偏僻的餐廳。一張小桌上,一男一女麵對麵坐著,男的二十出頭,方臉平頭,顯得很有精神,但從相貌上看,卻是個沒有見過的陌生人。那女的,雖然戴著墨鏡遮住了大半邊臉,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就是梅怡。

餐廳裏人很多,聲音嘈雜,但因為拍攝距離並不遠,所以兩人交談的聲音,勉強能夠聽清。

梅怡說:“這就是你給我出的主意?”

男的說:“你用這個辦法去殺你想殺的人,我可以向你保證,絕不會留下半點漏洞讓警方懷疑到你身上。”

梅怡說:“你別騙人了,你說的這些殺人方法,全是日本推理小說中的橋段,如果有人使用,立即就會被警方識破。”

男人臉色發紅,顯得有些尷尬。梅怡歎口氣說:“算了,還是我自己來想辦法吧。”這時她似乎覺察到了什麽,警惕地朝視頻拍攝的方向望過來。視頻畫麵抖動幾下,就此結束。

婷婷收起手機說,大約兩個月前,她去老城區一家餐廳吃飯,無意中發現旁邊桌上坐著一對年輕男女,女的雖然戴著墨鏡,她卻認得正是金田二的妻子梅怡。兩張桌子之間隔著一道半人多高的屏風,梅怡並沒有發現她。婷婷從神態上看出梅怡似乎跟這個男人關係不一般,於是便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從屏風縫隙間拍下了兩人幽會的情景。回家看了這段視頻,她才發現這對幽會男女似乎在商量謀殺某個人。她不知道他們要針對的目標是誰,隻隱隱覺得可能跟金田二有關,正猶豫著要不要把這段視頻拿給金田二看,這時金田二忽然鬧起了抄襲醜聞,她稍一耽擱,就把這事給忘了。直到今天看到金田二被殺,才忽然想起這件事,也終於明白,梅怡與那男人商量要謀殺的人,真的就是金田二。

“不,你別胡說八道!”梅怡神情激動,忽然跳起來打斷她的話,“我沒有情人,那個男人不是我的情人。他是……”話到此處,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即止住話頭。

夏劍鋒早已聽出端倪,上前一步,逼視著她問:“他是誰?”

梅怡被他兩道利劍一般的目光盯得渾身一顫,好半天才歎一口氣,終於低下頭去:“我、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隻知道他是殺人策劃公司的人。”

“殺人策劃公司?”

“是的。我想殺金田二,想殺朱胖子,卻想不出既可以殺人,又可以保全自己的萬全之計。有一天上網,無意中看到一個殺人策劃公司的廣告,說無論你想殺什麽人,隻要你付足谘詢服務費,他們都可以幫你想出絕對周全的辦法,既可以達成你的目的,又不會留下任何把柄讓警方懷疑到你身上。我病急亂投醫,就加了他們的QQ。他們約我第二天到那家餐廳見麵詳談。結果跟他們一接觸,我才知道根本不像他們在廣告中宣稱的那麽回事,他們想出的殺人計劃,全都是從推理小說中現抄現賣的,很容易被警方識破。與其這樣,還不如我自己想辦法。”

夏劍鋒根本就不讓她有思考的餘地,步步緊逼,盯著她問:“金田二是你丈夫,是跟你同床共枕之人,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為什麽如此絕情,竟處心積慮想要謀殺他?還有朱胖子,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連他也想殺?”

“不、不,他不是我丈夫……”梅怡的表情忽然變得痛苦起來,扯著自己的頭發大叫道,“他們、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是衣冠禽獸,是畜生……”

5

三年前,梅怡帶著對大作家的無比熱愛與崇拜之情,嫁給了金田二。結婚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心目中那個無比神聖和高尚的“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也要吃飯拉屎,睡覺時也會打呼嚕,發怒時也會罵娘。作家的生活,完全沒有他作品中所描述的那麽驚險刺激或**浪漫,甚至比普通人的生活更加古板無趣。她不由得大失所望。但是她未曾料到的是,自己痛苦不堪的婚姻生活,僅僅才剛剛開始。

一年前,金田二帶她去參加一個聚會。這次聚會是書商朱胖子組織的,地點在市區唯一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參加聚會的人,個個衣冠楚楚,非富即貴。當用過晚餐,美麗的女主持人赤身**走上台,宣布請各位嘉賓寬衣解帶,盡情歡樂時,梅怡才明白原來這是一個換妻聚會。

對梅怡的清純美貌垂涎已久的朱胖子,帶著自己的妻子徑直走到他們夫妻麵前,向金田二表達了想要跟他交換伴侶的想法。讓梅怡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金田二見對方的伴侶年輕性感,竟然想也沒想就點頭同意了。一向潔身自愛的梅怡,自然極力拒絕,並且立即起身,想要逃離這個肮髒的**之地。但聚會舉辦方已經包下這間酒店第十九層,走廊兩邊電梯和樓梯口,都有保安站崗,不到聚會結束,絕不允許任何人出去。

金田二表示,如果她不願意,自己絕不勉強。就叫她到一處小房間裏喝茶,等待聚會結束後一起回去。梅怡相信了他的話,誰知一杯熱茶還沒喝完,就不省人事地倒在了沙發上。等她醒過來時,身邊正躺著赤身**的朱胖子。她這才明白,丈夫在自己喝的茶水裏放了迷藥。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崇拜的大作家,竟是這樣一個衣冠禽獸。她痛苦地流下了眼淚。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從此後,嚐到甜頭的金田二就經常要求她跟自己去參加這類聚會。梅怡不肯,他就想法設法迷暈她,把她塞進車裏帶去,或者用暴力威脅逼迫,梅怡不得不含羞忍辱,一次又一次地被他跟別的男人交換。

半年前,她懷孕了。在這種情況下懷上的孩子,金田二自然不敢要,叫她立即去打胎。她墮胎後不到一個星期,金田二又逼她去參加這種地下聚會。三個月前,她發現自己染上了性病。金田二生怕惹病上身,立即與她分床而居,卻仍然帶著她去參加換妻聚會,用她交換別人的老婆來滿足自己的性欲。

梅怡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她實在受不了這種地獄般的生活,提出要跟金田二離婚。金田二如果沒有老婆,就無法參加換妻聚會,自然不肯。梅怡對他徹底死了心,知道要想結束這種倍受折磨的生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丈夫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就對丈夫動了殺機。

但是怎麽樣除掉金田二,卻又能保全自己,讓自己不受警方懷疑呢?她想了好多種方法,都覺得並非萬全之策。後來她請網上所謂的“殺人策劃公司”出主意,也沒有結果。直到半個月前,她讀到金田二打印出來修改的一篇推理小說,才豁然有了主意。

那是金田二最新撰寫的一個短篇小說,叫做《隱藏在槍聲背後的殺機》,小說講述的是一位妻子有了婚外情,用丈夫收藏的防身手槍套上消聲器謀殺丈夫,偽造自殺現場,並巧妙利用電腦將槍聲延後五分鍾響起,給自己製造出完美不在場證明,最終逃過警察追查的故事。她覺得小說中妻子的殺人詭計很新穎,極富原創性,而且可操作性強,極易模仿,最重要的是,這是金田二的新作,尚未發表,知道這個殺人詭計的人,除了作者,就隻有讀過打印稿的她,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因為金田二對互聯網不太熟悉,他的稿件寫好後,都是梅怡幫他以電子郵件的形式發送給出版社或雜誌社的。他完成這篇《隱藏在槍聲背後的殺機》後,照例叫梅怡幫他發送給雜誌社。梅怡非但沒有發送稿件,反而把稿子徹底從電腦裏刪除了,隻留下一份備份文檔存在自己一個新注冊的郵箱裏,以備查看。

接下來,她就開始一步一步地實施自己的殺人計劃。這段時間,恰逢金田二鬧出抄襲醜聞,她不斷在電話中向他的同事和朋友們宣揚,說老金這次深受打擊,元氣大傷,自己很怕他會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來。這是在為金田二的“自殺”,製造輿論氛圍。

金田二四十八歲生日這天,她邀請了他的幾位同事和朋友來家裏吃飯,為的就是要讓這些人作她案發時不在場的證明人——直到在電話簿裏看到朱胖子的名字,她才想起丈夫之所以會誤入換妻泥潭不能自拔,給她造成終身之痛,全都是朱胖子慫恿和策劃的結果。所以她決定在原定方案中附加一條計劃,就是嫁禍給朱胖子,讓他即便不為金田二抵命,至少也要因為這甩不掉的殺人罪在監牢裏度過下半生。

今晚吃飯時大家喝的酒,外表看來是兩瓶相同的低度酒,其實有一個瓶子裏裝的,是她事先倒入的高度白酒。這瓶高度酒,隻倒給朱胖子和金田二喝,其他人喝的,是從另一個瓶子裏倒出的低度酒。朱胖子好酒成性,逢酒必醉,這一點倒不用她擔心。她唯一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在飯桌上將平時不大喝酒的金田二灌醉,這可是她能否順利實施自己的殺人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啊。關鍵時刻,想不到竟是朱胖子幫了她的大忙,他在飯桌上因不滿金田二鬧出抄襲醜聞致使自己投資受損,硬是逼著他連幹了幾杯,讓金田二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客房裏的空調,自然是她自己弄壞的。她知道朱胖子最怕熱,在如此炎熱的天氣裏,叫他喝醉酒後呆在沒有空調的房間裏“蒸桑拿”,他肯定會吵吵嚷嚷地不幹。這樣把他弄上二樓與金田二共處一室,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接下來的故事,就跟婷婷推斷的完全一致了。梅怡趁著臥室裏的兩個醉鬼呼呼大睡,屋裏沒有旁人之際,拿出丈夫收藏的防身手槍,套上自己在槍械愛好者群裏郵購的消聲器,對準熟睡中的丈夫,扣動了扳機……

金田二這位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說家,最後竟死於自己杜撰的殺人詭計,不知這位大作家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

隻是讓我略感意外的是,當夏劍鋒將一副鋥亮的手銬戴在梅怡的手腕上時,她憔悴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種徹底解脫般的微笑。

6

我和婷婷離開金田二那所暗藏殺機的別墅,回到自己的住處,已是淩晨時分。我們一起在新城區買了一套兩居室,準備作結婚新房用。現在嘛,我們還處在試婚階段。

婷婷回到家,一臉疲憊地說:“今天可真是我生命中最長的一天啊!”她扔下挎包,搶先跑進浴室,洗澡去了。我則滿腹心事地坐在沙發上,雙眉緊皺,掏出煙來,一支接一支地抽著。婷婷衝完涼出來,見到滿屋煙霧繚繞,不由誇張地叫起來:“幹什麽,你想熏死我呀!”

我拍拍身邊的沙發,說:“婷婷,你過來坐下,我有話想問你。”

婷婷見我一臉嚴肅,不由一愣,趿著拖鞋走過來坐在我身邊,問:“什麽事?”

我扭頭盯著她:“婷婷,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在**親熱時,我告訴你的那個治療男人ED的推拿點穴絕招嗎?”

我沒有理會她的笑鬧,仍然把臉繃得緊緊的,說:“剛才在金田二家裏,夏劍鋒調查取證時,叫梅怡把金田二寫的那篇《隱藏在槍聲背後的殺機》從郵箱裏下載下來,打印了一份交給警方。當時我在電腦裏快速地把這篇小說讀了一遍,發現金田二在這篇小說中寫女主人公跟自己的情人**時,也使用了我說的這個絕招。”

婷婷一怔:“是麽?那麽好的小說,可惜我沒有讀到。”

“婷婷,你知道嗎,我太叔爺是清末民初有名的中醫,據說當年還進京給慈禧老佛爺治過病呢。但在我們家族裏,自打我太叔爺之後,就沒人再做過醫生。我太叔爺留下了一些自撰的醫書,一直保存在我們祖屋裏。我說給你聽的這個秘方,就是從我太叔爺的醫書秘笈裏偷學來的。我太叔爺自撰的醫書裏說,點按腎俞穴,可以滋補腎陽;點按內關、大陵二穴,可以寧心安神定誌;撚少府、神門二穴,有升陽固脫之作用;點揉肝經之太衝穴、腎經之太溪穴可達益腎固精之奇效。”

婷婷笑吟吟地看著我說:“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教我學做醫生麽?”

我歎口氣說:“我之所以說這麽多,隻不過是想告訴你,我這個絕招,是我太叔爺獨創的,隻有他的醫書上才有記載,任何資料上都是找不到的,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和你知道,別人絕對不可能找到這方麵的資料。金田二即便再學識廣博,也絕不可能知道這個秘方,並且把它寫進小說裏。”

婷婷一愣,倏然起身道:“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在懷疑我跟金田二有什麽關係,所以把你我之間這麽隱私的床第之事,也告訴他了,是不是?”

我也站起身,大聲道:“不,我沒有懷疑你跟他有什麽不正常的關係,我隻是懷疑,那篇署名金田二的小說《隱藏在槍聲背後的殺機》,其實是你寫的。”

婷婷臉色一變,道:“你胡說什麽,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寫小說了,哪裏還寫得出如此精彩的作品?再說了,如果是我的作品,為什麽會署上金田二的名字?”

我盯著她看了好久,最後拉住她的手,輕歎一聲說:“婷婷,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握在金田二手裏,受到了他的脅迫?”

“婷婷,你不要騙我了。今晚我在金田二的電腦裏恢複那個聲音文件時,無意中發現了他的一個加密文件夾,我悄悄拷貝到自己手機裏,解密後才發現,那個文件夾裏保存著數十張女人的**照片,拍攝對象,有你現在雜誌社的女同事,也有已經離職的女編輯,最讓我吃驚的是,這其中居然也有你。”

“不、不,別再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婷婷宛如被一顆無情的子彈擊中心髒,癱坐在沙發上,痛苦地掩麵而泣,“梅怡說得沒錯,金田二根本就配不上作家這個稱號,他是個畜生,他是一頭披著羊皮的惡狼……”

在婷婷斷斷續續的泣訴中,我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三年多前,在文壇嶄露頭角的推理小說女作家卓婷婷被金田二招聘為《新推理》雜誌編輯。剛到雜誌社工作不久的一天晚上,婷婷加班後剛走出雜誌社大樓,就被一個持刀歹徒挾持。歹徒將她帶到旁邊一幢廢棄舊的屋裏,脫光她的衣服,將她手腳綁起,正要淩辱她,恰好被路過的金田二發現。金田二奮力趕走歹徒,自己也受了輕傷。婷婷十分感激,說自己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報答主編的救命之恩。金田二似笑非笑地說:“如果你想報答我,就給我寫一部好小說,在咱們雜誌上連載吧。”婷婷為了報答主編的救命之恩,就真的把自己最新創作的一部長篇小說拿出來在《新推理》雜誌上刊登。誰知雜誌出版之後,這部小說的作者名字竟變成了金田二。她這才明白金田二說的“給我寫一部好小說”的意思,原來是想要自己當他的槍手啊。

她感覺十分氣憤,衝進主編室去找金田二。金田二忽然翻了臉,拿出一疊照片甩給她。她一看,頓時呆住,那些照片竟然全都是那晚她被歹徒脫下衣服後有人偷偷躲在旁邊拍下的鏡頭。金田二皮笑肉不笑地說:“如果你不想這些照片在網上流傳,那咱們就簽一份為期三年合同。合同期內,你每年要給我寫一部長篇小說,署上我的名字出版。三年後,合同到期,這些照片就還給你。”婷婷無奈之下,隻得含淚在合同上簽了字。後來她無意中了解到,編輯部其他兩位女同事,也都遭到了與她相同的脅迫,無償地做了金田二的槍手。她這才明白,那天晚上出現的歹徒,其實是金田二請來的,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金田二設計的一個陰謀。金田二這位著名小說家,其實自己從來沒有創作過一部像樣的作品,他每年出版的兩三部新作,都是他使用這種卑鄙手段侵占的別人的創作成果。

不久前,三年合同到期,雜誌社的其他兩位同事都離開了雜誌社,金田二立即又招了兩位新編輯進來。而她,卻仍然逃脫不了金田二的脅迫。金田二覺得她有才華有潛力,可以寫出更好的小說來,竟然要跟她再“續約”三年,還把她提拔為編輯部主任,以掩人耳目。婷婷義憤填膺,真恨不得撲上去一把掐死他。

首先,她把自己最近為金田二撰寫的這部長篇小說稍微改動一下,趕在小說出版之前,以一個網友的名義,搶先在網上發表。等金田二的小說出版之後,又立即以網友的名義揭發金田二抄襲,此舉果然在推理小說文壇引起軒然大波。如此一來,日後金田二經受不住抄襲醜聞的打擊而“自殺”,就讓人信服了。

此後,她又精心構思寫作了好幾部以出軌妻子處心積慮謀殺丈夫為題材的中短篇推理小說交給金田二。她知道金田二每次拿到稿件,都要打印出來用自己的語氣修改一遍,然後叫梅怡把修改稿錄入電腦。梅怡一定會讀到這些對殺人詭計描寫得無比詳盡、簡直可以用來當做殺人指南的小說。如果她真的在為意欲謀殺親夫卻苦無良策而煩惱,那這些小說中新穎原創簡單易行而又沒有公開發表過的“殺人詭計”,無疑將對她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

果然,她成功了。梅怡最後挑選了那篇《隱藏在槍聲背後的殺機》作為模仿對象,設計殺死了金田二。

按照婷婷原本的計劃,如果梅怡計劃成功,警方接受了金田二開槍自殺這個說法,那最後就不用她出麵了。誰知梅怡臨時更改計劃,把朱胖子拉了進來,結果畫蛇添足,反而遭到警方強烈懷疑,偽造的自殺死亡不成立了,為了不讓警方繼續深入調查最後牽扯到自己身上,最後關頭,婷婷隻好親自出馬,揭穿了梅怡的殺人詭計。

明白真相後的我,忍不住將婷婷緊緊摟在懷裏:“傻瓜,你受了這麽大的委屈,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現在好了,終於擺脫那個惡魔,你可以寫自己想寫的小說了。現在,我對你隻有一個請求。”

婷婷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問:“什麽請求?”

我說:“我隻請求你,以後別再把推理小說,寫成犯罪指南,或者殺人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