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了差錯
張隱淩聞聲望去。
那小娘子隻穿了一件桃花雲霧煙羅衫,金絲和紅線交織,繁複的花紋鑲嵌在裙擺,胸前掛著玉蓮花紋香囊。
那薄薄的帷帽,不見容貌,張隱淩也知道那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娘子。
隻見她逆著風,素手微扶著自己的帷帽。
“……想不到南落竟然這麽繁華。”
外地來的小娘子?
突然,東方溯似有察覺,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張隱淩。
張隱淩:“……”
還有什麽比偷看被發現了更尷尬的嗎?
張隱淩連忙扯過一旁簾子,這個舉動惹得周銘淵睜眼注目,他笑了笑,撫平了簾子的細紋。
周銘淵重新瞌目。
“怎麽了嗎?”
蕭淺也抬眸望去,隻看到一卷鎏金的卷珠簾。
東方溯收回目光,淺笑:“沒什麽。這裏好歹也是江南,不過皇城那才是真的繁華,國宴去皇城,我可以帶你走走。”
張小侯爺也來了。
“好呀。”
剛剛蕭淺一路看過來,果真是江南水鄉。
長長河道兩側是一排排雙層小樓,小巷子裏鋪著青石板,窈窕的娘子撐著油紙傘步步生蓮,石橋下麵是漁夫撐著木楫緩緩而行。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張隱淩捏著扇柄扇了扇,突然想起什麽:“誒?剛剛那個……是金初?”
他這才反應過來,那個侍衛,不是金初嗎?
周銘淵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嗯”了一聲。
張隱淩雙手合十放在矮幾上,他道:“不對呀,你那些阿姊阿妹我都見過,也不見有這樣一個娘子啊?”
周銘淵輕笑:“你當然沒見過。”
梓楊挑了挑香爐裏的香灰。
“那娘子又不是我的阿姊阿妹。她是……上官家的四娘子。”
“上官四娘子?”
“……她就是你那個新娶的王妃?!”
“嗯。”
張隱淩折扇抵著下巴,“不過……那個上官四娘子,看著也不像傳聞中那般……刁蠻任性,囂張跋扈?”
周銘淵難得沒反駁,“嗯。”
張隱淩來了興致,轉了轉眼珠湊了過去,一臉八卦,“看起來,你也不是完全對這個上官四娘子無意嘛。”
周銘淵:“?”
周銘淵:“……”
周銘淵睜眼睨了張隱淩一眼重新瞌目,梓楊拿起扇子替他扇了扇風,他道,“你從何處看出,我對她有意了?”
張隱淩神色竟有些失望,“……不是嗎?”
他正了正臉色,難得有些嚴肅,“你該不會是……心裏還想著那個白家大娘子吧?”
“沒有。”
張隱淩鬆了一口氣。
“既如此,你讓我事事注意那個白娘子又是為何?”
“哪來這麽多為什麽,日後你還得感謝我。”
“……”張隱淩似是想起什麽,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起來,你讓我注意那個白娘子,我倒是發現她和成扇門有所來往。”
“……成扇門?”
周銘淵緩緩睜開眼。
成扇門,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門派了,柳門主善舞,左護法善醫,右護法善武。
不過……
寧家娘子又怎麽跟成扇門扯上關係了?
莫非……那寧家娘子是成扇門的弟子?
一歲不到便走丟,如今回來了,不僅是李三郎口中的救命恩人,還是晉王的未婚妻,果真是……洪福齊天啊……
周銘淵低聲笑了笑,似嘲非嘲,他的目光落到窗外。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兩個人。
上官瑾姝,和……金初。
金初到底是何時變得不一樣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但是不論如何,金初都不應該和上官瑾姝這般嫻熟才對。
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
周銘淵皺著眉,伸手捏了捏眉心。
“淮郎?你身子不適嗎?”
周銘淵搖搖頭。
他聽見張隱淩的聲音傳來,飄飄然,宛若一縷青煙:“……也不知那回皇城的白家娘子如何了……”
“走吧。”
周銘淵覺得這裏的香薰味道有點重,熏得他太陽穴隱隱作痛。
“去哪?”
周銘淵站起身來,任由梓楊為他整理衣衫,他眸色深深,一字一頓道:“醉,紅,樓。”
張隱淩愣住了,手指微動,折扇合上了。
“你……你去那種地方作甚?”
周銘淵麵上露出一絲及其隱晦的笑容。
“找人。”
—
下午蕭淺在浮雲閣裏挑挑揀揀,選了兩根手繩跟三塊玉佩。
東方溯問出了紅杏不敢問出的話,“你……一次性買這麽多?”
蕭淺笑著露出她小巧的梨渦,拍了拍自己的小香囊:“放心吧,我帶的錢夠。”
東方溯凝噎:“……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蕭淺往前台走去,“老板,結賬。”
“您慢走。”
東方溯看了蕭淺懷裏抱著的那堆玉佩,特別自覺,“我帶了褡褳。”說著他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褡褳。
蕭淺低著頭找了找,把那個刻著芙蓉花的手繩遞給紅杏:“紅杏,送你的。”她繼續摸索,把其中兩塊玉佩分別給了梓路和東方溯。
“這個,是我送給你們的見麵禮。”
東方溯左手摩擦著那塊玉佩上的兩條魚,他抬眸有些複雜地看著蕭淺。
“……你別這麽看著我。”蕭淺抿著嘴,歪著腦袋想了想:“我其實是個……比較注重儀式感的人。”說完她鄭重地點點頭。
東方溯伸出大手,放到蕭淺麵前。
蕭淺:“?”
東方溯看了一眼她懷裏抱著的東西:“我幫你裝好,你這大街上抱著這些貴重物品,一會兒就有人給你搶了。”
蕭淺連忙把那剩下的三塊玉佩遞給他。
至於為什麽是三塊,東方溯心裏應該已經有譜了,不知身在何方的劉治臻,周銘淵跟周梟。
“我幫你戴。”
蕭淺這話說得特自然,紅杏都還沒反應過來,手繩就跑到蕭淺手裏了,她聲音很低,很溫柔,紅杏甚至從裏麵聽出了幾分寵溺。
“你想戴在那隻手上?”
紅杏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她的手,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小聲回答:“這隻。”
蕭淺兩三下戴好:“你戴著真好看。”
紅杏摸了摸上麵精巧的芙蓉花。
“走吧,去買點櫻桃。”
東方溯好笑地看著蕭淺和紅杏遠去的背影,看了一眼旁邊的梓路和他手裏捏著的玉佩,低頭自己係在腰上。
蕭淺拉過紅杏,挽著紅杏的手臂。
紅杏一張白嫩的臉蛋漲得通紅:“娘子……這,這不合規矩。”
蕭淺抓著她胳膊的手一頓,就在紅杏以為蕭淺會放開她的時候,蕭淺抓得更緊了,“我就是喜歡這般挽著你,不可以嗎?”
論起來,紅杏是她在這個世界,目前為止最為親密的女性朋友了。
紅杏望著蕭淺圓溜溜的眼睛,眉毛微微一撇,裏麵帶著幾分委屈,她一下子就心軟了。
“好吧。”
蕭淺這才點點頭,笑眯眯地往東市走去。
突然,一個漆黑的人影衝到蕭淺麵前,蕭淺下意識地抓著紅杏,往後退去。
東方溯目光一沉,閃身擋在蕭淺麵前,抬腳踹開那人,那個人就往後仰去,癱坐在地上,蕭淺護著紅杏,從東方溯背後看過去。
他一襲布衣,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泥漬粘在臉上和衣服上,一頭長發亂糟糟的,隻用一塊布包起來。
那個青年刷地爬起來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地麵,語氣充滿祈求:“貴人,求求你給點錢吧……我兩個阿弟已經好久沒吃過飯了……”
蕭淺往後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他所謂的兩個弟弟。
都是十多歲的孩子,他們兩個緊緊抱在一起,其中一個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另外一個盯著蕭淺,目光不算溫和,甚至有些震驚。
東方溯回頭看了一眼蕭淺,確認沒有危險之後側開了身子。
蕭淺的視線在那個人身上流轉,那人還在祈求,她好半晌才取下自己掛在胸前的荷包,蹲下把荷包伸到那人麵前。
“你們……去買點吃的吧,別被人看見了。”
她的聲音不似平常那般咋咋呼呼,似乎一下子沉澱了下來,充滿了別人看不懂的溫和和安慰。
那人顫抖著的身體一僵,抬起頭來看著蕭淺的眼睛,不是尋常貴人的嫌棄,厭惡,有的隻是平靜和寧靜。
他戰戰巍巍地點點頭。
他顫抖地接過那個精美,幹淨的玉蓮花紋香囊:“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你們也快走吧。”
後麵那個一直低著頭的人抬起眼睛,他的神色有些複雜,看著蕭淺的瞳孔微微收縮,眼底閃過什麽,快得讓人抓不住,他的視線落到蕭淺身後的東方溯身上。
年輕的侍衛冷著一張臉,麵露凶色。
待那三人走後,東方溯這才說:“那三人都不是乞丐,你被騙了。”
蕭淺放下自己的帷帽,“我知道啊……但他們都……那樣求我了,我做不到無動於衷。”她大概真的太容易心軟了,看到路上乞討的人,總是伸出援手。
似乎是覺得眼前的場景太過於嚴肅,蕭淺笑著扯開了話題:“你們……都不好奇我買櫻桃幹嘛?”
她邁著歡快的步伐,往前麵去走去了。
紅杏追了上去,特別捧場,好奇地看著蕭淺:“娘子,你買櫻桃作甚?”
蕭淺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釀酒。”
“娘子還會釀酒?”
這話是梓路說的,他沉默了一路。
蕭淺回過頭解釋:“我也是第一次釀,之前看別人釀過酒。”
東方溯看了一眼梓路。
比起蕭淺和紅杏,東方溯顯然更了解梓路。
他眯著眼,神色不明地盯著梓路,半晌移開視線,追隨著蕭淺的步伐。
—
計算著時間,未時三刻,蕭淺跟東方溯就到了城外蹲寧白錦了。
“這城外這麽大,我們怎麽找寧白錦呀?”
寧白錦跟周無夜,這兩個人是係統口中最不能傷害的核心NPC,很明顯,這個小世界大概就是因為這兩個人產生的。
郊外一片荒蕪,野草叢生,蟲鳴四起,天色不算晚,太陽掛在西邊,蕭淺伸手遮住頭頂,眯著眼打量著四周。
“娘子,我們要找寧娘子嗎?”
紅杏自然是在皇城見過寧白錦的,她雖然已經回到中書令府了,但她堅持用“寧白錦”這個名字不願意換回“白熙然”。
梓路聽到寧白錦的名字,眸底閃過幾分暗色。
“噓,我們要悄悄的找。”
蕭淺裹緊了自己的披帛,往山裏走去。
紅杏很聽話,她點點頭,也不詢問為什麽本該在皇城的寧白錦會出現在南落鬆治。
“——啊!!”
蕭淺餘光瞥見一旁,在葉片上蠕動的毛毛蟲,嚇得她臉色大變,蹭得一下跳起來躲到紅杏身後探出小腦袋瞅著那根毛毛蟲。
東方溯:“……”
他歪了歪頭,挑起眉峰輕笑,“就你這樣,昨晚還打算偷溜出來?”
蕭淺:“……美女的事你少管。”
幾人在山林裏走走停停,突然,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從東邊來的,有人過來了,聽聲音,應該不止一人。
東方溯鷹眸一眯,左手護住蕭淺,右手撫上自己腰間別著的刀,盯著那處灌木叢。
率先出來的是寧白錦,她一身青色的便裝,齊腰的青絲高高豎起,僅一根綠發帶跟木簪,其餘多的發飾通通沒有。
“是小寧!”
蕭淺看到任務對象非常激動,她抓著東方溯的袖子嗷嗷叫,就差撲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