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鎮店之寶失竊案

汽車停在武康路邊上,宋記典當行就在不遠處,富麗堂皇裝修,像個歐式酒店,外灘的海關大樓也處於附近,懸掛在大樓上的歐式鍾表耀眼奪目。

昨夜的暴雨剛過,地麵散發出的潮氣和微風吹拂下的涼爽讓烈日炎炎的火球都顯得溫和不少。

民國二十一年。

暌違六年,格裏菲斯天文台俯瞰洛杉磯夜景,行人、高樓猶如螞蟻般大小,繁華蕭瑟猶如盡在眼前,行政廳附近蘭德公園的天際一線,光影闌珊,霓虹閃爍,大洋彼岸的弗恩戴爾公園長椅上,不畏生的白鴿在天空中鳴囀。耳畔卻已然撞入上海城海關大樓的鍾聲,不遠處上海口音的小販叫賣聲,百折千回的,直鑽於顧輕舟的耳朵,恍如滄海桑田一念間。

人群中倏忽間傳來一聲中氣十足、聲嘶力竭的尖叫聲。

顧輕舟被這聲尖銳的叫聲喚回神來,人群熙熙攘攘地擠在一間門店前,對著那張牌匾指指點點,低聲議論著,仿佛街市裏的雜耍表演,除卻少了幾分玩鬧。

“發生了什麽?”顧輕舟伸手拉住一個慌亂要跑的青年,薄唇輕啟,低聲詢問。

“那家店裏……死人啦!”

青年皺著眉,害怕地打了個激靈。

話音剛落,人群中的人就順著青年的話開始議論紛紛。

“唉,搞不好又是凶殺案!”

“什麽啊,我看是這個當鋪得罪了什麽幫派,才被人一夜之間全殺了……”

“胡說!我覺得肯定是搶劫變成的凶殺!”

幸災樂禍的,看熱鬧的,人群中低聲推論的,眾說紛紜。

看到不遠處的那張牌匾和商鋪,他的臉色也變了幾分。

他擠進人群,隻見一個挎著竹籃子,年過六旬的老太,藍色的麻布衣嚴重褪色,從屋子的門檻內退了出來,一屁股跌坐在水泥地板上,臉色鐵青,細長的竹木拐棍被扔在一旁,縮在石柱邊瑟瑟發抖,呼吸紊亂。

顧輕舟如疾風般邁上布滿青苔的青石台階,鑲金牌匾上的五個大字,十年如一日掛在那裏。

——宋記典當行

典當行門上**著一條縫隙,血腥味在夾縫間蔓延,鑽入鼻腔,惹得顧輕舟胃裏翻湧。

這股濃鬱的鐵鏽味,竄鼻而入。他把視線朝屋裏探去,隱約看見一個奇怪的景象。

那是兩個身影上下交疊,全身赤果著,血流了一地,一股涼意從他的脊背直通向後腦。

零碎的片段在他腦海裏不斷湧現,男人癱軟的身體,直勾勾的眼睛,仿佛一刹那將他拉入黑暗的深淵,四肢愈漸乏力,渾身顫栗,不再受控製。

“先生,先生——”

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縷光芒,撕破黑暗。方才那個與他對話的青年不知何時站在他的麵前晃了晃他的身子,低聲叫道。

顧輕舟搖了搖頭,將腦海裏的不安擺脫,輕拭去額上的冷汗,輕聲道:“謝謝,我沒事。”

他回過神來,打量著下麵依舊在看熱鬧,指指點點的圍觀路人,胸腔裏不由地泛起一絲怒意,單薄的胸口快速欺負,眉頭緊鎖,大喝一聲:“還不快去報警!”

百姓們聽著他的話低聲發出“嘁”地一聲,目光中帶著怨念,紛紛散去。

人群中的一個老婦人瞪了顧輕舟一眼,罵罵咧咧地走開,低聲咕噥著:“這年頭,警察能管什麽啊,好吃懶做,仗著自己警察的職位到處占人便宜……”

似乎還在說些什麽,但她罵罵咧咧,愈走愈遠,聽不真切。

人群裏,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直勾勾地看著他,偶爾和他目光交匯,又趕忙移開,壓低了幾分鴨舌帽,步履匆匆地隨著人流散去。

顧輕舟微微疑惑,將目光落在靠在柱子邊的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依然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手裏緊攥著的花布荷包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顧輕舟後退一步,俯下身去,白皙的手指撿起花布荷包重新塞進老太太的手心裏,“沒事的,您也回去吧。”

老太太魂不守舍的點了點頭,在他的攙扶下立直身子,撐著拐杖,蹣跚著緩緩走遠。

他撫開褶皺的西裝,在門前遲疑,他渾身乏力,頭暈目眩,似乎有心理疾病犯病的架勢,伸進口袋的指尖卻摸到了一個圓環狀的硬東西,頓時讓他沉吸一口氣,推開了宋記典當行的大門。

目光所及是一片狼藉,那是兩具上下交疊的屍體,一男一女,女人被放在最上方,兩人麵孔相對,女人脖子上勒著一條白色絲巾,紮著整潔的蝴蝶結,隨風飄動,地上的血跡卻是淩亂的,血跡暗沉,噴濺在雪白色的牆上,碧綠色的窗框下也濺上了一些暗紅的血跡。

女人和男人的儀容很不錯,似乎是特意被人清潔過,身邊的衣服也疊的很整齊,像是特意熨燙過的。

顧輕舟伸出掏出手帕,掩住口鼻,目光放在離兩具屍體很遠的一灘血跡上,血跡早已變得幹涸了,仿佛像是紅色顏料灑在地麵上一般。

他伸手摸了一把,還是粘稠的。

女人身體僵直,已經出現巨人觀,汙綠色的皮膚像是被氣吹起來,但能看出年紀不大,脖頸處隱約還有青紫色的痕跡,約莫是勒死的,血跡流向了男人的身體上,血量比較大。

鐵鏽味令顧輕舟想起一些難忘的往事,渾身僵住,沉重呼吸幾次,調整過來,才仔細端詳起屍體。

交疊在下方的男子眼睛睜得圓滾滾的,直勾勾地緊盯著他,他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匆忙移開了目光。

門外溫婉柔和的女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您好,請問您見過照片裏的這隻貓嗎?”

門外一位年輕女士,一身棕色宮廷風洋裝襯得身型窈窕,纖細白皙的手指緊攥著一張單薄的相紙,拉著路人不厭其煩地問著同一句話,她深棕色的瞳孔在西洋禮帽紗網下熠熠閃光,腳下踩著一雙小皮鞋,在街上走路噠噠作響。

被一位老婦人回絕後,搖著頭,露出一副無奈的模樣,絕望似的嘟囔了兩句,聽不清說些什麽,但聽語氣不難聽出盡是抱怨。

顧輕舟唇角輕抿起一個淺淡的弧度,目光重新放回屋裏的現場痕跡。

宋記典當行是十年如一日的老擺設了,仿照著皇宮建設的紅漆牆和綠框的窗子,如今玻璃上濺著森森血跡。

他微微低頭,放置斷當商品的展台上是仿照洋人的首飾店販賣的形式,慘白色的燈打在金銀首飾上泛著紮眼的光,甚是好看,如今也是空****的。

展台後也是血跡斑斑。

顧輕舟細細觀察,一把很是尋常的匕首被丟在展台邊的角落處,躺在幹涸的血泊裏,黑紅色的血跡將刀刃全部掩住。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幹淨的白帕子,他將那把刀撿起來時,一陣嘈雜的腳步驟然傳來。

身著青綠色軍裝的軍官排成一行,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跨入宋記典當行,裏三層外三層將顧輕舟團團圍住,冷冷地盯著他看,就連老式步槍都上好了膛,黑洞洞的槍口直指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