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交心
顧輕舟此時活像個久病纏身的老頭,任人擺布。
他的聲音仍舊嘶啞無力,較之前相比好很多。
遲姍姍:“你這是什麽毛病……”
“沒什麽。”
顧輕舟打著馬虎眼,撣淨褲腿上的灰塵,通身疲憊卻揮之不去,他闔著眸子,神情倦怠。
冷汗打濕了他額角的繃帶,遲姍姍幫他按緊。
“你睡不著,那我們聊聊天,你為什麽非要調查這兩個案子?”
顧輕舟沉默不語,片刻後微微掀開眼簾,倒是答非所問:“你又為什麽非要摻和這兩個案子?”
“我啊。”遲姍姍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晦澀難懂的物什,緊抿著唇,似乎有些難言之隱,“我從小的願望就是像當個警察,除暴安良……我爹又覺得警察是個鐵飯碗,我喜歡查案子伸張正義,就報了警校。”
“發現自己的理想實際上隻是表麵光鮮亮麗,不像你想得那麽光輝?”
“秦歌,就帶你出去的刀疤臉,經常帶著幾個小嘍囉跑到小攤上去收小販的保護費,說到底還是拿著去茶館吃吃喝喝。”遲姍姍點頭,不滿地哼了一聲。
“後來讓我發現警察局內部貪汙的事,我和周隊長他們大吵了一架,最後就辭職了。”
聽到這裏,顧輕舟虛弱的輕笑兩聲,卻被口水嗆了一下,一陣低咳。
“笑什麽笑,那個時候我才二十歲好嗎?”遲姍姍冷哼。
顧輕舟這才明白遲姍姍為什麽對警察冷眼相待,和周隊長不對付,甚至對他走後門的事行為舉止怪異。
她歎了一口氣,又補上一句:“我爹常說,警察除暴安良,伸張正義。”
這話落在他的心坎裏,微微刺痛。
他忽然腦海裏闖入他在洛杉磯看過的一本小說,狄更斯在裏麵說: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他的父親顧鸞曾是這個時代最好的統帥,伸張正義,鋤奸懲惡,他的父親因他的過失失去了生命,上海百姓因此苦不堪言,他深陷泥沼無法自拔。
光明又在哪裏呢?
唯一的炬火孤苦無依,幾欲熄滅。
地窖裏忽然陷入一陣寂靜,就連遲姍姍也變得沉默寡言了。
他似乎發覺有些不對勁,倏忽間勉強一笑:“想象怎麽可能和現實一樣呢……”
“好好聽我講故事!”遲姍姍正色。
他連聲應答著,目光落在遲姍姍的側顏上,昏暗的燈下,正好能看見她眼眸下的小淚痣,一枚暗紅色的朱砂痣。
“所以你後來當了私家偵探?”顧輕舟微微蹙眉,“能接到什麽案子?”
遲姍姍搖首,神色有些愁容,“平時也就幫隔壁張姨找找貓,幫郭大伯找找孫子。”
“能接到買賣人口案?”顧輕舟詫異。
遲姍姍剜他一眼,“郭大伯的孫子是隻鸚鵡!”
顧輕舟不由地笑彎了腰,迫切地想收回笑容卻繃不住。
遲姍姍被氣得眼睛裏冒火,一手挽過顧輕舟的手腕,便要一個擒拿,觸手可及的卻是一片滾燙。
“你發燒了?”
遲姍姍慌忙恢複正形,擔憂地為顧輕舟鋪好台階:“今天就先讓你笑,看你今天身體不好,放過你。”
今天的遲姍姍異乎尋常的大方,大概是顧輕舟的身體狀況真的嚇到了他。
他的身體似乎輕飄飄的,猶如躺在棉花裏,也不知是那陣幻覺中的驚嚇還是地窖裏的陰冷,顧輕舟冷的瑟瑟發抖,現在才回過味來,明白自己是發燒了。
酒窖本就陰涼,隻有恒久的陰涼才能保證酒不變質。
“你不說還好,說起來,我確實有點難受了。”他聞言,裝模作樣的掩唇低咳兩聲,佯裝身影晃了兩下。
“我的顧大少爺,你別暈啊!”遲姍姍急切地喊道。
顧輕舟蹙著眉頭,比個噤聲的手勢:“遲大小姐,麻煩你讓我歇會。”
遲姍姍支支吾吾:“那我大發慈悲,讓你在我肩膀靠會?”
她的目光試探的看向顧輕舟。
顧輕舟神色微斂,暈得實在厲害,偏頭倒到遲姍姍的肩膀上。
他意識昏沉,一隻溫熱的手隔三差五的摸上他的額頭。
隔了很久,開始有個人搖晃他,呼喚著他的名字,他的身上冰的可怕,不由地瑟縮著,他隻是低應著,迷迷糊糊地睜不開眼,仿佛被一隻手瘋狂拉進黑暗中。
顧輕舟早已習慣了噩夢後突如其來的發燒,隻是這身邊溫暖的感覺,竟叫他跌入睡夢後,寒冷徹骨的怪夢頭一次沒來騷擾他。
夢境如此愜意。
顧輕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隔日,渾身肌肉酸疼,劇烈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灼痛,不由地伸手遮光。
“別動。”
耳畔一聲清脆的女聲透著關切,溫熱的觸覺將他的手重新按了回去,他這才意識到除自己外,還有另一個人。
偏頭看去,一個長發女人沐浴在陽光下,眉宇間的倦怠依稀可見,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昨日畫過的妝也失去了風采,但在陽光的印染下,卻並不狼狽,甚至是別有一番顏色,眉眼裏盡是擔憂之色。
正是遲姍姍。
吊瓶掛在一邊的架子上,無色**冰冷的順著管子流進了顧輕舟的體內。
“我沒事了,你去休息吧……”顧輕舟眯著眼睛看清人是誰,淡淡開口。
她眯著眸子,注視著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裏似乎存有一絲異樣,她久久未開口。
憶起昨夜的溫暖,顧輕舟的心髒怦怦亂跳。
他輕咳一聲:“昨夜那人,找到了嗎?”
“沒……我們進了岐山典當行老板周震的府邸,還好下人都起的早,聽到了我的叫喊聲打開了酒窖的門,不然恐怕我們就沒那麽好運了。”
聽到遲姍姍的應答,
顧輕舟輕輕頷首,發著燒的大腦像是一團漿糊,實在不適於思考。
“對了,今天大街小巷傳遍了郭誌峰被周震收買的消息。”
遲姍姍想起了什麽,對他說道。
“誰說的?”
顧輕舟昨夜體力透支,現下幾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勉強睜眼,眼前的景象都是花白發暈的。
遲姍姍緩緩搖頭。
“所有問題都不由自主的直指周震。”顧輕舟虛弱地開口,眉眼緊闔著,腦子裏轉個不停:“這一切都不太正常,仿佛有人要引導著我們調查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