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散靈

講到這裏老人往地上敲了敲手中的煙杆,倒掉了煙槍裏的殘渣,重新裝了一袋煙,點上吸了一口才肯往下講。

“那天回到寨子後,我就出現了幻聽,看東西有重影,起初明沒有在意,我以為隻是太累了,到後來精神越來越恍惚,夜裏耳朵邊經常會出現孩子女人的哭聲和慘叫聲,沒幾天我就一病不起,連床都下不來了。”

我心想 ,一怒之下殺了七十六口人,怨氣和陰氣都匯聚在你身上,沒有陰神圖的庇護,不出點什麽事情才叫奇怪。

“後來呢?接著說。”

我問他。

“後來啊,幾位當家的綁了一個道士過來,就有了我身上的這幅關公踏龍圖,起初那位道長隻肯給我紋一條木行青龍,他說這條青龍足夠壓製住我那一身陰氣,再大,我的命格就扛不住。”

老頭指了指背上的青龍:“諾,就是這條。”

“有了這條青龍,沒幾天我的病就好了,感覺身體比以前旺盛了許多,精神強了幾分,沒想到這東西竟有這樣的效果,於是我又貪得無厭的強行讓道長又紋了一幅關二爺,道長勸了我好久,最後看勸不動我,也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於是,便有了這幅關公踏龍圖,”

老人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看起來極度懊惱。

“解放之後,山上的人死的死,抓的抓,我逃到廣東一帶,躲藏了十幾年才敢露麵,隨著年紀的增長,我能清晰的感覺出來,背上的這幅圖像是活了一般,而且‘它’好像在抽取我身上的某種東西,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被折騰得生不如死,你應該知道那種感覺!”

“抽靈!”我說道,“你身上的陰神圖大過你的命格,沒了陰氣的供養,就開始抽取你身上的靈氣了。”

老頭臉上露出了痛苦神色,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我心裏明白遲早有一天,我會壓不住‘它’,會被‘它’吃掉,隻有待在陰氣重的地方,我才能舒服點,所以這些年我的工作不是在停屍間,就是在殯儀館,我跟老廖就是殯儀館認識的。”

“老廖看過我背後的陰圖後,就把你介紹給了我,我一得到消息就著急忙慌的趕了過來。”

老頭子說完突然雙手抓住了我的手,懇求著:“還請小兄弟一定救救我這條老命,那東西真的要從背後出來了!”

我有點尷尬,嫌棄的把手抽了出來,又看了一眼那副陰圖,關公眼睛緩緩睜開,怒目斜視,關公開眼就如同畫龍點睛,使得這幅圖有了神韻,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況且這幅陰圖在老頭身上已經養了幾十年了,如果再不“散靈”後果不堪設想。

“散靈”,顧名思義就撤掉養在身上陰神,陰神圖不像陽神圖那般可以一直養在身上,人在繡陰神之後,陰神以體內陰氣為食,如果體內的陰氣被蠶食殆盡之後還沒有“散靈”,陰神圖就會反噬人的靈氣,直到天人五衰,宿主暴斃而亡。

我扭過頭看了看牆上的表對老頭說道:”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就算散靈也已經來不及了,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散靈”一般有兩種方式,一是用繡針破壞陰神圖的脈絡走勢結構,陰神會隨著時間自然而然的消散,二是以特殊手法完整撤下封在魂瓶裏,但無論哪種方法,都不可能在半個小時內完成。

現在離十二點隻剩下了半個小時,過夜半不動針,這是死規矩,我可不想像我師傅那樣變成瞎子。

老頭一聽我這話急了起來,從懷了拿出來了兩遝錢,說道:“我懂你們這行的規矩,可現在不有時間嘛,小兄弟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先壓製一下,不然我覺得我能不能活過今晚都很難說。”

我摸著下巴低著頭開始思考,說到壓製也不是沒有辦法。

既然關公睜眼要殺人,那就讓他閉眼!

“遮眼”,又被稱為“封靈”許多紋身開眼是大忌,比如關公、青龍、鍾馗,這些紋身開眼之後必招來殺身之禍,所以“遮眼”,就成了繡靈師必修的一門手藝。

遮眼的手法有很多種,最基礎的就是鬼門針法,但這老頭身上的陰神圖少說也有四十年了,一般之法恐怕壓製不住,不過好在我當初跟我那老瞎子師父學了一套頂級的遮眼針法。

“氣海神封。”

老瞎子說話,用這套針法繡出的封靈,任它多厲害的陰神,也會被壓製的死死的。

此刻我卻有點猶豫,老瞎子說過,如果不是緊要關頭,天黑之後最好不要碰繡靈針,可現在人命關天,顧不了這麽多了。

再說,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夜裏行針了,早在七年前我碰到生香的時候就已經破了一次例,這麽多年來也沒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長生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孩,她身上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等有機會了我再和大家說說我和長生的故事。

“這樣,我先把關老爺這雙眼睛先遮住,明天白天你在過來,幫你撤靈神。”說完我從櫃子了拿出來了兩個小箱子。

老頭子臉色一喜,激動地說話都結巴了起來:“太···實在是太感謝了!小兄弟你放心,錢不是問題,隻要能救得了我多少錢我都願意出。”

我打開一個箱子,一排排款式不一,整齊有序的繡針映入我眼簾,這是我那老瞎子師傅留給我的,另一個箱子裏則是一些繡陰圖必備的材料。

我小心翼翼的從箱子裏端出來一方巴掌大小的黑色硯台,這是繡靈必備的東西。

“鬼神磨”。

鬼神磨是成為繡靈師的象征,也可以說是繡靈師的畢業作品,每個繡靈師都有自己的一方鬼神磨,鬼神磨裏必須要有陰魂才能有效果,以魂養磨,以陰化墨,隻有這樣的墨繡出來的靈才會有神韻。

我遞給老頭一把手術刀,說道:“需要用到你的血,不用太多,一點就行。”

老頭毫不猶豫的劃開了手掌,把血滴到鬼神磨上,隻見血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黑色。

我開始往裏麵添加粉末狀的材料,凝陰草、陰陽花、人骨、艾灰……

添加完之後,我從箱子裏挑了一枚骨針開始攪拌,對著老頭說道:“可以開始了,會有點痛,你要忍著,不能出聲,一出聲就會壞了走勢,效果會大大減弱。”

我心裏默念了一遍氣海神封的手法要訣,開始為關公遮眼。

我屏住氣,以氣海神封手法快速的開始刺圖,繡靈最忌諱斷斷續續,一口氣必須要繡出一段完整脈勢,否則效果就會差強人意。

今天的天氣出奇的熱,沒一會兒我就已經滿身大汗,我卻一點也不敢怠慢,好在,第一隻眼已經遮住了,用掉了十分鍾的時間。

我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五十一了,這意味著另一隻眼必須要在九分鍾之內紋好,我不僅加快手中的骨針。

時鍾滴答滴答的走著,我的汗也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著。

“終於完工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然後趕緊看了眼表。

十一點五十九!還好趕上了,我緊繃的神經也鬆了下來,不免心生感歎,錢!真的是不好掙啊!

遮住眼的關公踏龍圖,果然是少了幾分神韻,不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老頭穿好衣服後緊接著把剛才從懷裏掏出來的兩遝錢遞了過來,說道“這點錢小兄弟你先拿著,明天我再過來,還有重謝。”

“不急,活兒還沒做好不收錢,等明天你身上的靈撤下來之後一塊結也不遲。”我伸手擋了回去。

“那好吧,那老漢我明天早點過來。”

老頭一臉感激的走了出去。

送走老頭之後,我關上門躺在了裏屋的沙發上,今天實在是太累了,這氣海神封針法極其耗費心神。

我打算在店裏將就一夜,不回家了,反正生香也沒在家,回不回去都一樣。

第二天我睡到了中午才開店迎客,打掃完衛生,我就躺在乘涼椅上研究起了紋身手稿。

店裏依舊是沒有生意,看來古法刺青真的是沒落了。

現在的小年輕都喜歡新潮的紋身,唉!

生意真的是越來越難做了,看來我讓長生去學習新潮流的紋身是對的,不然單靠我這個古法刺青店,我倆早晚會重新回到以前討飯的生活。

我在店了躺了一下午,卻遲遲不見昨天那個老頭的到來。

吃過晚上後,我關起鋪子睡起了大覺,得嘞,今天就再將就一下吧,其實店鋪離我家不算太遠,我隻是懶的動彈。

又過了一天,那老頭依舊是沒有來。

“這老家夥該不會不想掏錢跑了吧?不會吧?不會吧?這年頭不會還有人連這種錢都昧的吧?也不怕遭報應!”

我有想了想那老頭的年輕時幹的事,臥槽,還真有可能,他還真是不怕遭報應。

又轉念一想,也許別人是有事耽擱了呢?

和諧社會,不要把人想的那麽壞嘛,我很擅長自欺欺人,決定在等一天試試看。

又過了一天,到了這天中午,天氣悶熱令人心生煩躁,我徹底坐不住了,我覺得這事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

我給老廖打了個電話,既然人是老廖介紹的,他肯定知道那人的底細。

電話接通了,那邊傳來了一陣哈欠聲,隨後響起了罵罵咧咧的聲音:“你小子有屁快放!,耽誤老子的美夢。”

“老廖,三天前你介紹的那個老頭什麽底細?”

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他說廢話,因為我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老頭?什麽老頭?這幾天沒有接什麽主顧,你小子在搞什麽花樣?”

老廖對這事好像毫不知情。

我心底暗叫一聲糟了,這件事果然沒這麽簡單。

“三天前晚上來了一個老頭,說是你介紹的,他身上的關公踏龍圖開了眼,至少是四十年的陰靈了,他想撤靈,當時天太晚了,我先用氣海神封繡了一對封靈在關公眼上,讓他明天再來,之後他就沒來過。”

我壓著語氣盡量敘述的完整一些。

“什麽?關公踏龍?四十年陰靈?氣海神封?這都哪跟哪啊?”

老廖一連發出了幾個疑惑。

“你等等!讓我好好想想。”

老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老廖那邊一直沒了聲響著,異常的安靜,隻偶爾傳來幾聲打火機點煙的聲音,我拿著手機一直等著。

他沉默了幾分鍾後終於開了口:“你現在在哪?先過來我這裏!”

“你可能被人算計了!”

他的聲音陰沉了下來,“很可能會牽扯到生香。”

我掛斷了電話,閉著眼長吸了一口氣,強行壓著胸口的怒氣,緩了一會才慢慢睜開眼睛。

“敢打生香的注意,看來過了這麽久,他們已經忘了,六年前那批人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