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死亡前夕

沒有風,屋子裏沉悶、灼熱,令人厭惡、心煩。

雞毛毽子的衣衫已濕透,是冷汗!

她冷冷盯著判官,判官也冷冷盯著她,他們兩人就這樣盯著對方,似已被對方徹底吸引。

他們雖是初見,可誰都看得出一點。

他們已仇深似海!

隻要有機會,雞毛毽子一定會宰了判官,判官也同樣會弄死雞毛毽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判官忽然指了指下麵那扇門,說,“門在那裏?”

“我看見了。”

“我並不是想告訴你,門在那裏,而是想告訴你該離開這裏了。”判官的手忽然握緊,冷冷的又接著說,“否則的話......。”

“否則會怎麽樣?”雞毛毽子的手並沒有動,毽子也未動。

她身體除了心在跳動,幾乎沒有別的在動,可是已足夠令人心寒、膽寒。

殺人的毽子!

奪命的毽子!

死在毽子下的人,沒有三五百人,也差不多了,而且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但無一不是已死翹翹了。

判官嘴角那根青筋不由輕顫,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拔光你的雞毛。”

他的手忽然輕輕抬起,判官筆悄悄對準了雞毛毽子。

雞毛毽子笑了,冷笑,冷的令人骨髓冰冷、凝結。

“這個並不好笑。”

“我笑的不是這個。”

“你笑的是什麽?”

雞毛毽子並沒有回答,她笑聲忽然消失,她不笑的樣子,居然更冷更寒,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上來。”

她說著話的時候,另一隻手緩緩的伸出,又緩緩勾了勾手指。

她勾的很慢,殺氣卻更重。

“我為什麽要過去?”他神情中雖帶著殺氣、怒氣、惡氣,但目光中卻也隱隱現出畏懼之色。

他到底還是怕殺人的雞毛毽子,必定沒有把握殺了雞毛毽子,更沒有把握躲開雞毛毽子那一擊。

奪命的一擊!

她又慢慢的說,說的很慢很慢,每個人都聽的很清晰而細致,“上來,讓我弄死你。”

這句話仿佛帶著神秘力道。

判官目光閃爍,嘴角肌肉已在跳動,就連鼻孔那幾根鼻毛都在輕顫,他似已被擊中,似已在強迫忍受著這一擊帶來的痛苦折磨。

他不忍就得死,因為無論誰麵對這麽可怕的毽子,都要保持冷靜,也許唯有冷靜才能應付她出手一擊。

否則就得死!

等到額角一滴冷汗滑落,他才說,“哼!”

他隻說了一個字,這個字仿佛也是一種命令,殺人的命令!

邊上十幾個吹鼓手驟然變得殺氣騰騰,縱身躍起,鎖啦也靠向嘴裏,可是剛離開地麵,卻又軟軟落下,死肉般落下。

每個人的嘴都鼓起,眼睛睜得又大又圓。

其中一個,也是唯一能喘氣的一個,驟然吹動了鎖啦,鎖啦驟響,驟停,十幾道烏光從裏麵驟然飄出。

“奪奪奪......”定入牆壁。

牆壁驟然多出數個小孔,然後那道堅硬、厚實的牆壁驟然倒塌。

塵土過後,那裏竟已是廢墟!!

葉孤雲臉色動容。

十幾個吹鼓手若是同時出手,會怎樣?他們還有機會逃過嗎?

想到這一點,葉孤雲握緊的手竟已沁出冷汗!

他倒抽一口冷氣,他說,“這一手至少值一萬兩銀子。”

雞毛毽子點頭同意。

判官臉色變得很難看,目光中畏懼之色更濃。

他竟沒有看到雞毛毽子是怎麽出手的,隻見她的手隻是抬了抬而已,僅此而已。

價值十幾萬兩的高手,頃刻間竟已死在毽子下。

吹鼓手可怕,雞毛毽子豈非更可怕?

雞毛毽子另一隻手放下,那隻沒有拿毽子的手,竟也在滴著冷汗!

她笑了笑,“你為什麽不上來殺我?”

“因為我在想法子。”

“你要想什麽法子?”

“我們本沒有必要這麽拚命的。”判官吐出口氣,又說,“我們拚命並不能得到好處,你不能,我也不能。”

他笑了,又說,“我殺了你,能得到點什麽?”

雞毛毽子不語,聽著他繼續說下去。

“那你殺了我又能得到什麽?”

“我得不到什麽,但是卻會失去點什麽。”

判官眨了眨眼,他現在臉色竟已變了很多,又說,“你失去什麽?隻要你不出手,我們就算不是朋友,也會送你一箱子銀子。”

他向後麵擺了擺手,後麵立刻有幾個人過來,抬著一口箱子。

四個壯漢,走過來很慢,顯然裏麵的東西很重。

他又擺了擺手,院子裏的人,忽然水一樣湧了出去。

他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裏,“你可以下來看看,這是銀子。”

雞毛毽子沒有看,仿佛懶得看。

判官眨了眨眼,又說,“你若是嫌不夠多,我還可以多送你幾箱。”

葉孤雲冷笑,“我居然這麽值錢?”

“是的,你的確很值錢,非但我想殺你,很多人都想殺了你。”他嘴裏說著話,但那隻手又在擺動。

後麵這個時候,忽然又過來兩口箱子。

“怎麽樣?這些銀子夠不夠彌補你的損失?”判官又說,“你可以想想,我有時間等你。”

雞毛毽子點頭,“你很有耐心?”

判官點頭。

“不怕我宰了你?”

“你不會的。”他笑了又說,“你沒有把握,剛剛沒有,現在也一樣。”

他拈起一錠銀子,又說,“現在我離開這裏,還會來別的人過來找你們麻煩。”

他不讓雞毛毽子說話,又接著說,“其實你還是不要殺我的好,你非但沒有把握殺了我,就算殺了我,也許會付出點代價,也許我會死去,但是你呢?”

“我怎麽了?”

“我死翹翹了,一定還有人過來,到時你還是要倒黴。”

“那你有什麽法子?”

判官似已在沉思又說,久久才說,“這幾箱子銀子,你先留著,你也先考慮考慮下,我一個時辰後會過來找你。”

他說完就立刻離開,仿佛生怕雞毛毽子會拒絕。

雞毛毽子歎息,看著他離去,重重吐出口氣。

“他說的並沒有錯,條件也很優厚。”

“是的。”雞毛毽子又笑了,“可我還是不肯答應。”

“為什麽?”

葉孤雲縱身一掠,到了下麵,就是判官剛剛站的地方,這個地方看銀子看的很舒服,陽光正好被擋住,沒有反光。

他笑了笑,“看來我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你不會死在這裏,因為我絕不會答應他們。”雞毛毽子一步就到了他跟前。

葉孤雲苦笑。

她忽然握住葉孤雲的手,“你想他們下一步會怎麽樣?”

葉孤雲沉思。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箱子裏忽然射出兩道劍光,一口劍直刺葉孤雲,另一口劍刺向雞毛毽子。

箱子驟然破碎,握劍的人冷笑。

他們知道得手的機會很大。

葉孤雲沒有注意到,雞毛毽子是背著箱子的,當然也沒有看到。

這個時刻他們絕不會在意箱子裏銀子,他們本就不愛銀子,注意力都已想著別的。

葉孤雲臉色大變,反應過來時已有一口劍刺進軀體,另一口劍當然也刺進雞毛毽子軀體。

他們已得手。

出其不意的出手,永遠都是最正確的。

葉孤雲冷笑,忽然一腳踢出,一口劍忽然離手重重撞向另一道牆壁,落下時,臉已扭曲,身子已不能再動彈,一雙眼睛卻一直盯著葉孤雲,充滿了驚訝、不信、恐懼。

他死也不信有人中了他刺出的劍,還會發出這麽可怕的一擊。

葉孤雲的手忽然反握劍柄,劍光撩起。

一閃而過,另一人隻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就忽然倒下。

他倒下卻看見下半截立著的,他沒有看見流血,因為他隻看到自己軀體分離,就被嚇死了。

雞毛毽子臉上的笑意凝結,掌中的毽子跌落,身子不由輕顫,似已要倒下。

葉孤雲的手又是一揮,刺在雞毛毽子身子的劍忽然射出,箭一般射向裏麵。

劍光閃入裏麵,裏麵立刻發出一人慘叫聲。

裏麵居然也有人!

“你怎麽樣?”葉孤雲身子上鮮血流淌,他的目光卻落到雞毛毽子身上,他關心的是她,卻忘了自己。

他忽然急點傷口幾處穴道,鮮血流出的很慢,他們掠向上麵,上麵也許比下麵安全點。

可是葉孤雲已發現一件可怕的事。

那口棺木竟已不見!

桌畔赫然坐著一個人,手握判官筆,正在微笑,笑的很陰冷,很愉快。

雞毛毽子失聲驚呼,“判官?”

“是的,想不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

“是的。”她勉強笑了笑,又說,“你現在好像很有把握殺了我們?”

判官點頭,微笑。

“那你還等什麽?為什麽不過來?”她說著話的時候,他的手忽然多出幾個雞毛毽子,可惜忽又滑落至大地。

“你以為我不過去。”

判官忽然出手,他的身子忽然閃動,掌中判官筆急點葉孤雲咽喉,點得又快又準。

他相信自己的出手機會很大,受傷的人絕不會這麽快的,反應也絕不會靈敏。

葉孤雲的確沒有平時靈敏,出手也沒有平時快,甚至連思想都很僵硬、刺痛,這都是別人的優勢,他幾乎沒有優勢,卻又並不是沒有優勢。

他的優勢就是等。

他還能等,比大多數人能等,也比大多數人會等,等到最好的機會,也是出手最正確的機會。

傷口在流血,軀體也在刺痛,但這些都不能令他失去冷靜,失去穩定。

這已是他最後一招!

就在判官筆距離葉孤雲咽喉不足三寸時,也是葉孤雲出手的那一刻。

葉孤雲忽然發現雞毛毽子動了,動的很快,身子驟然撞向判官筆,她的嘴同時貼向他的脖子。

然後判官臉上的肌肉忽然距離**,他的眼睛不停閃爍,掌中那根殺人無數的奪命判官筆竟已“叮”的落地。

他踉蹌後退,雙手指著雞毛毽子,失聲大吼,“好毒......好毒......。”

他的話忽然消失,被咽喉那道血柱驟然射死。

這人仰麵倒下的時候,血柱噴泉般射向外麵,在陽光下,美麗如彩虹。

“你快走,我不行了。”雞毛毽子忽然席卷在地上,嘶聲大喝。

“我不走,要走我們一起走。”葉孤雲一把將她抱起,也將劍丟掉。

劍很重!

這是一個可怕的意識,一名劍客為什麽會覺得劍很重?是不是自己的體力已不支?小命快要報銷了?

葉孤雲咬牙,扶起雞毛毽子,又說,“我們快點離開這裏。”

“你快走,我們兩個人一定出不去。”

客棧樓梯已有腳步上,勁力很足,聲音很沉,一聽便知是一流高手發出的。

十幾個人瞬間到了他們不遠處。

最快的當然是黑白無常,他們在笑著,笑的仿佛真的是地獄裏官差,手裏的哭喪棒舞動著,就像他們的心同樣愉快。

“這下你們跑不掉了。”

“是的。”葉孤雲冷冷笑著,“你們可以稱心如意了。”

“是的。”黑無常大笑。

“你們隨時都可以殺了我們?是不是?”

“不是。”白無常又說,“我隻殺你,雞毛毽子不殺。”

他不給葉孤雲說話,又說,“因為我看上了她,我要帶她回去,然後生一大堆寶寶。”

雞毛毽子臉色慘白,手伸出,竟沒有一個毽子!

她竟已無法殺人!

等到他們臉頰上笑意漸漸消失,葉孤雲才說,“既然我們已死了,你能不能讓我們做個明白鬼。”

“你說,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你。”黑無常微笑,又說,“必定我們從你身上也得到好處。”

他看了看白無常,白無常並不反對,他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同伴的棺木為什麽沒有了。”

“那不是你同伴。”

“為什麽?”葉孤雲吃驚。

“那個人才是白玉郎。”

葉孤雲怔住。

“你想見見他?”

“我現在還可以見到他?”

“當然可以,我們沒有理由對死人不好點。”

他看了看後麵,一口棺木已抬了過來,棺木打開,裏麵人神情很安詳而平靜。

葉孤雲呆呆的看著龍三,龍三並沒有動。

黑無常居然笑了笑,“怎麽樣?”

葉孤雲不明白,龍三沒有動,也沒有一絲生機。

死人是絕不會有一絲生機的。

黑無常忽然從身上摸出一枚丹藥放入他嘴裏,然後就靜靜的等著。

片刻之後,龍三果然醒來了。

龍三慢慢起來,他從棺木裏起來,就仿佛從**起來似的,竟變得精神飽滿,活力充沛,他看了看葉孤雲,又看了看雞毛毽子,就笑了。

他笑的當然很得意。

“你們看起來很順利?”

黑無常點頭,“是的,不過還不是最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