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晚霞將盡
他猜，劉穎是太過敏感了。
在冰原上發現一枚本應屬於BE集團的紐扣固然很嚇人，但許佳卻不覺得這算什麽壞事。
依照他的想法，最具可能性的猜想共有兩種——要麽是從前駐紮在科考站中的科研人員遺失，要麽就是BE集團在南極點附近還有別的工作人員。而無論是兩種猜想中的哪一條，他都有足夠的信心解決此事，或是將扣子當作以往科研人員的遺失物珍藏起來，又或是假裝不知道南極點附近還有BE集團的人。
而經由這兩個問題推導的結論，都遠稱不上是絕境。
“就算南極還有BE集團的人，也無所謂。”
想到這兒，他小聲安慰劉穎道：“或者是監視咱們的，或者是準備在科考結束後殺死你我——倘若是後一種情況，你根本活不到現在；就算他們準備在你我即將離開南極時動手，BE集團也至少得事先想好應如何規避國家的後續調查。所以……絕對沒問題的，相信我。”
“該不會是鬼吧？”劉穎顫抖著問道。
“這世上沒有鬼。”許佳笑了：“外星人倒有點兒可能。”
“我不信有外星人。”
劉穎抱著胳膊，身子微有些緊縮：“那種大眼睛、皮膚還溜光溜光的怪物。它們怎麽可能到南極來。”
“宇宙中有無數星辰，我倒相信在宇宙中隱藏著數不清的謎團。”
術業有專攻，再加上劉穎根本就是個大學沒念完的普通女生——許佳並不想對她的知識水平做太多苛責。畢竟，他信任她。
“再說，外星人也不見得是電影裏的樣子。它們或許有大團大團的觸手，或許是一灘粘液，或許是長著翅膀的小綠人……最近這兩年環境變化這麽劇烈，南極又隻有咱們兩個。在你來之前，我甚至覺得這世上隻剩下了我自己——呼……外星人的事。這兩年來，我實在是想了太多。”
“那你說，要是真有外星人來了該怎麽辦呐？”劉穎眨眼問。
“我還是很樂觀的。”
許佳笑眯眯地輕撫著她的後背：“按照人類的社會發展軌跡。物質水平越高，人們就越不必參與到生存競爭中去；越不必參與到生存競爭中，人就越善良——倘若外星人能來到地球，倘若他們願意和你我做接觸，那已經說明他們的科技水平極高、物質水平極其豐富了。所以說啊……（輕掐劉穎的臉蛋）我不擔心它們會對咱們不利。”
“你還說哩。”
劉穎將拳頭往他胸口錘了兩遭：“你要是不怕，幹嘛我剛進來時要懷疑我是外星人？再說了，他們科技水平高，難道就不能是外星的資源被開采光了，所以跑來地球搞星際殖民嗎？”
“我的小乖乖——你還真聰明呐。”
“那當然。”
“小乖乖……”
“傻瓜。”劉穎眼中含情，她抬眼笑眯眯地看向許佳：“叫我——親愛的嘛……，親愛的？”
……
在熱情與自信的火焰中，紐扣上蔓延著的那種不對勁兒的詭異藍色被這對情侶拋在了腦後。
一枚……藍色的紐扣。
劉穎的防寒服是黑色紐扣。
許佳的防寒服是金色紐扣。
那麽，南極還存在著第三個人嗎？
這藍色究竟寓意著什麽？
大海？寒冰？凜冬？暴雪？
荒涼的天地間，唯有極夜的深暗仍在蔓延。
從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璀璨燈火到斐濟的海鷗低鳴，從西安的熱鬧早市到伊斯坦布爾的陣陣海風，從維也納歌劇院中悠揚的旋律到大西洋西岸高舉火把的自由女神……深暗在蔓延，嚴寒的氣息自兩極氤氳成型，南下北上，令海洋與陸地的界限日漸模糊，極寒與溫暖的邊界日漸模糊——終有一天，這懸在人類身邊的堅冰將砰然炸裂，碎成粉末、碾成細冰，灌進你的耳、你的眼、你的口腔、你的靈魂……
而許佳與劉穎所做的全部，都是為了避免這一切事的發生。
所以，她會研究氣候變化；所以，他會研究克隆生物。
所以，他們存在於此。
……
再次醒來時，身體所能感受到的，是疲憊與恣意的雙重結合。
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
就像是生活在快樂之中，就像是沉浸在溫暖之中——許佳輕眯上眼睛，靜靜品味起了與她歡好時的舒適與自由。
劉穎不在他身邊。
但還能感到她存在過的氣息，還能回憶起她還在這兒時的甜蜜。
又過了一會兒，許佳翻身起床。
溫暖的燈光照耀著他白皙的後背，那上麵除了一顆最近才生出來的小小粉刺外，便再無任何異常。
至於這顆粉刺，他也用實驗室裏的分析儀分析過。僅僅是皮膚油性太大——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原因。
“嘶……”
劉穎用力抓撓他後背時的痛感，似乎仍有殘餘。
但照了會兒鏡子，許佳卻沒從自己身上找見她撓下他自以為會留下的血痕或紅印。
“這丫頭，指甲可真短……”
又側頭看了會兒鏡子，他頷首低笑。
已經夠幸福了。
已經夠滿足了。
在這之後，還有五個月。五個月以後，他會帶著她離開南極，回祖國去，回到那個有著正常日出、正常日落，晝夜交替而且一點兒都不冷的天堂去！
屆時，他有三千萬元，劉穎則有兩千萬。倘若BE集團賴掉了她的兩千萬，至少他們還有三千萬——這三千萬元可以先在家鄉省會或首都買一套足夠奢華的房子，再做一筆穩定的投資。之後，他會帶上她到世界各地走一遭、遊一圈。
將來她如果喜歡當家庭主婦，那就由她；如果她想繼續學業今後步入職場，那也由她。
至於許佳自己？他會惡補這三年來不足的社會知識，會努力提高自己的科研水平，再利用從南極歸國所帶來的巨大影響力真正進入科研圈，到某個大學去真正實現自己兒時立下的夙願——以後，我要成為一位科學家。
“……”
想著想著，許佳漸趨失神。
快了。
就快了。
回家的日子，就快到了……
如此想著、念著，他穿好衣服，轉身推門而出。
畢竟，今天還沒有結束。
他還得為小白做下一階段的采血、采毛及全麵檢查，這是他的職責。
他必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