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紅疹
計量單位是……26.27.嗯？瘦了？
再三確認自己的確帶著防護手套，小白身上也的確沒有沾著什麽髒東西後，許佳將視線再度掃向了眼前的測量數據。
“身高、體重、聽力水平、視力水平、反應能力、奔跑速度，還有其他數據都考慮進去的話……嗯，綜合來說，也是下降。”
他自言自語著，同時也思考起了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麽錯。
26.27啊……按說也不該啊。伽利略巨鼠直到壽終正寢，哪怕是挨了三個月的餓，骨架也該繼續穩定增長；就算死了，骨架也還能再發育一段時間……基因爆炸性擴散繁殖出的生物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塌陷——小白，你這到底是怎麽了……
“吱，吱吱——！”
在測量液中浮著的小白乖巧的擺動著四肢，它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鳴叫。
這胖家夥叫的挺歡，可許佳卻犯了難。
他愁悶的撓了撓頭發，試圖憑自己的知識推演在小白身上究竟產生了什麽病變。可問題是，這耗子的個頭兒依舊挺壯，吃得也仍然挺多，各項生理數據除了略有下降外均為正常數值，實驗過程著實不像是出現了什麽問題。
思前想後，他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
於是，在做好記錄後，許佳將相關數據歸檔並用紙筆又記下了一份，暫不再做多餘的思考。
離開飼育室後，他決定去找劉穎。臥室、食堂、娛樂室以及影音室都尋不見她的蹤跡，臨到最後，他還以為這姑娘是剛起床，已經去洗澡間衝澡了——可往洗澡間那邊搜尋時，許佳卻冷不丁在門廳朝向科考站外的那扇特化玻璃窗前，尋見了未著寸縷的劉穎。
她頭發披散在光滑的肩上，蓬鬆而雜亂，個別發絲甚至還孤愣愣的上翹起來，顯得很是頹廢。
靠在自動門旁，許佳對這樣的她感到頗為無奈。
他歎一聲道：“就算隻有咱們倆，你好歹也得穿一件衣服吧？”
“……”
可劉穎卻隻是呆呆地盯著那片深邃的黑暗。
湊近了看，許佳注意到她兩眼無神，就像電影中的那些精神失常的病人一樣。
“喂。”他將手在劉穎眼前晃了晃。
晃了一次，又晃了一次，女人猛地打了個冷顫。
“嚇——！”
伴隨著一聲短促的驚叫，劉穎驀然驚駭地瞥向了身側的許佳。
她櫻唇微啟，好半晌：“哈……原來是你。”
“你想什麽呐？”
“……不是，我還以為自己還在從前的科考站。還以為，這裏還是隻有我一個人。”她笑容很勉強。
旋即，劉穎伸手胡亂抹了幾把頭發：“極夜的時候，外麵那種黑就像能將你吸進裏麵去似的。我最近經常亂想、什麽都瞎尋思，就算這樣做隻會使自己越來越害怕，也還是難以製止心裏麵的這股子……衝動？”
“衝動？”許佳笑了：“你看極夜還有癮？”
“癮？或許……興許是吧。”
劉穎抬眼看著他，突然笑出了聲：“每次感覺世界上隻剩下自己一個時，我總會害怕。可要是沉到裏麵，努力使自己變成這黑暗的一部分……似乎就不那麽害怕了。”
“說到這個，我對你的過去還有點兒新的想法。”
許佳走到正門旁，他隨意靠在沉重的外門邊，身體微躬：“這五年來，你那兒發生過什麽有意思的事嗎？”
“有意思的？事？沒有。”
她麵色清冷：“一件都沒有。”
“這麽說，現在就是你五年來最快樂的時候嘍？”許佳調笑道。
“那是你吧——我敢說，現在絕對是你這兩年多來最快樂的時候。”劉穎做了個鬼臉，又朝他翻了個白眼。
她身子稍稍挪動。左臂壓在桌子上，手指也開始在桌上按個不停：“不過……硬要說的話，一件也沒有什麽的，也不算是。其實…不，也不是。還是這樣的，我感覺，我在過去的五年中從沒遇到過值得注意的事，畢竟那種事應該不……”
“說說看吧。”許佳滿不在乎道：“如果是需要保密的，那就算了。”
“保密？哦，不……（笑）那倒不至於。”
如此說著，劉穎的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
她垂著眸子，白皙的胸部貼在桌角邊緣，眼睛則再次跳向了窗外那近乎永無邊境的黑暗……
“那是一個月前，在極夜尚未到來的時候……”
“誒，先等等！”許佳突然嚷出了聲。
劉穎一愣：“嗯？”
“先等一下——我回去給你找幾件衣服穿上。既然是講故事，咱們至少讓它正經點兒，可別講到一半再搞出什麽意外。”
“意外？這裏哪……哈，你這色鬼。”劉穎先是迷惑，繼而嬌嗔。
而對於這樣的他，許佳卻隻是回以了爽朗而又略含一絲難喻情緒的大笑。
“喂，給我拿衣服的時候，注意別挑底下那幾件有顏色的。”在許佳走向長廊時，劉穎叫道：“我隻穿白色的衣服！”
“好啦！”
“你別不當真！我隻穿白色的衣服，其他顏色的穿上會過敏——真的！”
“哈哈（小聲），好了、好啦——我記住啦！”
在心底裏，許佳隻感到她又調皮又麻煩，著實是有趣極了。
回到劉穎房間後，他打開她的衣櫃，將那正在吸衣櫃中灰塵及蟎蟲的清潔機器人抓出來丟到一邊。隨後把疊在一起的白衣服與掛著的純白內衣挑出一整套帶回了門廳。
將衣服捧著遞給劉穎後，這丫頭略瞥了他一眼，先將眉目中的脈脈柔情灌進他的眼裏、心中，這才毫不避嫌的坐在椅子上開始穿衣。
一邊穿，她一邊裝作不滿地歎了一聲，又譏諷道：“穿好衣服，我是不是還得洗個臉？是不是還要洗個頭？是不是還得等頭發吹幹畫好妝後再給你講故事——好奇心重的許先生？”
“大大咧咧的劉小姐。”
他回敬了一句。
許佳沒心沒肺的笑著。這一次，他靠在了接近自動門的金屬牆旁：“別人或許在乎這個，可我沒那麽難伺候。我呀，也不要求你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反正你現在的樣子就已經特別漂亮、特別有魅力了——相比之下，還是你那個故事更能挑逗起我的好奇心。”
“喲，這麽說，你對我就不好奇啦？”劉穎白了他一眼。
“你讓我喜歡。”許佳道：“方方麵麵都是。我對你不怎麽好奇，但我喜歡你喜歡得要命。”
“你可算了吧。”劉穎難掩臉上的笑容，可她卻偏偏小聲反駁道：“喜歡、喜歡，你就會說喜歡。喜歡這個又喜歡那個的，那麽喜歡怎麽就沒見你跑出去，來我的科考站找我？不止如此，我一過來你還用槍指著我，還說如果我是奸細就斃了我——這叫鬼的喜歡哩！傻瓜。”
“哈哈……”
“我也不和你貧嘴啦！”氣衝衝地將上衣爽快的套在身上後，劉穎從猛哼一口氣。她叉起腰：“說吧說吧，反正你是想聽我講點兒正兒八經的故事。對吧？”
“不正經的也行。”
“去死吧，你才不正經哩！”劉穎朝他吐了下舌頭。
她呈現出了婦人般的媚態。現今，許佳隻期望她千萬別在離開南極前懷孕——雖說他很早以前就有將來要一大群孩子的夢想，但倘若她在不適宜的時候懷上，半年後BE集團能派人來還好，派不來的話反而會影響接下來的跋涉與求救。
要不，待會兒幹脆去各個房間再找一遍？將當初發現，還曾拿了幾個閑著無聊灌水玩兒的那些都搜羅……
“喂！你又想什麽呐？”
聞言，許佳看向劉穎。卻見她正一臉不滿地盯著自己的臉。
略作思考後，他誆她道：“我想你說穿其它衣服過敏那件事呢。”
“不是都說了嘛。我穿彩色的衣服過敏。”
“彩色……是啊。我就是想，你之前不是穿著防寒服、戴著手套來的嗎？再說了，顏色過敏這種事，我從前好像沒聽說過。”
“有的哦。”
劉穎的表情嚴肅起來：“我查過，這世上真有人對彩色過敏。”
“你就是這種症狀？”
“不是的。”她搖搖頭：“我這種過敏和他們都不一樣。紫色、粉色的衣服穿在身上，渾身都會起那種紅色的風疹；其他顏色的則會鼓起一些小包。這應該是心理過敏吧——當年我學習偷懶時，我媽就用篾條，用那種抽在身上特別疼的篾條，有時是打手板、有時是打屁股。再後來，我就有了這個病，因為隻要穿上粉色的衣服就會起疹子，媽媽也不會打，所以在被逼到不得已的時候我就會故意穿粉色的衣服，比如內衣……”
說到這兒，她突然反問：“現在你是不是開始討厭我了？”
“討厭？為什麽。一點兒也不。”許佳揚了下眉毛。
其實，他也不能說完全不在意。隻是相比起這種小事，他更在意劉穎這個人以及她現在過得是否幸福——僅此而已。
“起了疹子，大概等多久會消呢？”他問。
“隻要脫了衣服，等大約半個小時就可以了。”劉穎道：“總之不會超過一個小時。但隻要不脫下來，紅疹就會一直留在身上——後背、胸口、大腿外側還有貼近腿窩的地方，到處都是。我自己看著都瘮得慌，可能的話，真想一輩子都別讓你看到。”
“你以為我是那種隻在乎外表的男人嗎？”許佳笑著動了下肩膀，以令自己保持一個更舒服的站姿：“雖然我喜歡你的外表、你的身材，但我更愛的……是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