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手中的力量

這是一切的快樂。

快樂極了。

這是一切的幸福。

幸福極了。

這是一切的讚頌。

讚美南極!

這是一切的恩典。

感謝神明……

2059年,5月1日。

在南極,沒有所謂的勞動節。

但對許佳來說,他生活並存在著的每一天,都是佳節。

在幸福到好似被浸在蜜罐裏泡軟的日複一日間,他與劉穎在科考站內散步,在窗前賞雪,在電腦房打電玩,在影音室看成人影片,在餐廳打鬧,在沙發上相擁而眠,在娛樂室飲酒跳舞,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從一個房間做到下一個房間,彼此熱吻、愛撫,相戀……

他像是一根蠟燭,隻要仍能燃燒,便甘願在劉穎身邊無止境地燃燒自己。

她則是一簇火苗,點燃了蠟燭,拂一律輕煙,直抵雲霄。

許佳感覺自己已經頹廢了。

他不再精確規劃時間,不再細心照顧小白,更不再每天盯著屏幕上的研究數據思考、計算、憂慮個不停。

BE集團交托的工作仍在做,他還是會喂小白,還是會記錄小白的成長數據,但就算將一整天的時間都算上,他花在工作方麵的時間也不到一個小時。其餘時間,他將全部精力傾注在了劉穎及一切與劉穎相關的瑣事之上,墮落著、頹廢著、醉生夢死,卻真正感受到了生命的快樂。

日複一日。

夜複一夜。

從一個夢走向另一個夢,從床腳跳到床頭,從洗澡間踱向長廊,再在窗前搖著頭欣賞窗外的雪花。

許佳忘記了所有。

然而,異常卻依舊存在。即便他沉浸在愛情的絢爛中無法自拔,異樣感……也還是存在著。

不知從何時開始,劉穎習慣了在科考站內隻穿兩片內衣。

不知從何時開始,劉穎習慣了將許佳吃到一半的飯菜端走供自己享用。

又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甚至連內衣都懶得穿了。

在世界的盡頭,她純粹放空了自我,**行走在科考站的各處,不攜帶任何武器,更不可能攜帶任何武器。

有時,劉穎會坐在門廳的窗前,一臉漠然地盯著無邊的黑暗長時間發呆。

也有時,許佳在和她在房間裏歡好後,會在說情話的間暇時分瞧見角落裏的飯菜。

這是點兒小毛病。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長期獨處形成的一丁點兒小習慣、小癖好。

許佳可以容忍。

他完全包容著她,純粹地愛著她。

“你愛我麽?”

“愛。”

“有多愛?”

“從南極到北極——有這麽愛。”

胡話也好,笑話也好,至少許佳堅信……自己愛著這個女人。

“今天是勞動節了。”

“可不是麽。”躺在**,他靜靜仰視著天花板。

那兒依舊如冰雪般潔白,卻已不再如冰雪般陰冷。

他小聲道:“在科考站也待不上半年了。要不,咱們將今天當成節日,好好的過一次?”

“沒興趣……”

劉穎在**翻了個身。

她合著眼,呼吸輕緩:“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做。”

“你應該也想過咱倆的將來吧?”許佳卻輕聲嬉笑:“我就想過很多次。等回國後,咱們就有了錢,到時我給你一場大大的婚禮,有你的我的父母、有你的我的親朋,或許還會有許許多多當地政府的官員來向咱倆道喜——然後啊,咱們就來一場別開生麵的蜜月旅行。整個世界,就咱們兩個,到處走個一遭。”

“你想的可真遠。”

“那當然。”許佳輕撫著她光滑的後背:“以後,未來。自從和你在一起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些。”

“咱們沒有未來的。”

劉穎趴在**,後背裸在空氣中,臉埋在枕頭邊、壓著左手,右臂則綿軟地伸向了床頭。

她的聲音,令許佳聽不到所謂的希望:

“食物總有一天會吃完,水總有一天會用完,就算將溫室利用好,就算咱們今後一直靠種植出的蔬菜水果生存,也終究是無濟於事。”說著話,她微地翻了個身。將後背朝向許佳,自身則像是陷入了更大的憂鬱之中,難以自拔:“就算咱倆再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那也離不開這兒。永遠都走不了,隻能老在這兒、死在這兒,永生永世與外界相隔絕。”

這聲音中暗含的悲愴,令許佳感覺到了一絲淒哀。

他覺得,自己是時候告訴劉穎真相了。

“你沒必要這麽想。招聘你的BE集團或許是假的,但招聘我的卻不是——國內有很多人知道我這件事,他們不敢把咱倆拋在南極等死。”

“你說的是如果。”劉穎側眸看他。

她的長發披散在**,略尖的下巴抵在鎖骨的凹處:“可要是他們連你都拋棄了呢?”

“我有辦法。”

如此強調後,許佳回答:“隻要有一些機械零件和電池,我就能自製一個發報器。咱們可以往澳大利亞、往南非發求救信息。隻要有人收到SOS的信號,這件事就能鬧大,BE集團就沒法再將事情蓋住——屆時,國家一定會派人來救咱們的。”

聞言,劉穎的眸子逐漸睜大。

她微微張大嘴巴,許佳的話似乎已打亂了她平靜而絕望的心情。

“可……可要是外麵的人收不到,或者他們假裝沒收到,或者沒人懂得該怎麽解摩斯電碼,或者澳大利亞和南非的政府即便收到可疑信息也不予理會……那、那該怎麽辦呐?”

“到時候,我就帶著你往出走。等到極晝到來以後,咱們可以穿上防寒服、帶上相關設備,徒步去最近的外國科考站求救。”許佳對自己的話很有自信。更進一步說,他對自己的能力本就擁有極強的信心:“透過那些老外離開南極,我們登報!我們上電視!我們讓全世界好好看看BE集團犯下的罪、做下的孽!”

“可是,我不知道外國科考站的方向,我就是因為不知道其它方向隻知道這裏在南極點所以才……”

“放心,我知道!”

所謂天才便是能在任何情況下想出辦法,再針對問題加以解決的男人。

而許佳便是一個自封的天才。

“我知道阿蒙森斯科特站和貝拉克奧巴馬站的方位,我還知道這幾年極點偏移的軌跡,我還能算出最近兩年的偏移角度、方向。我是你的男人——你做不到的事,我能替你做到。即便咱們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也一定能想出辦法,救下你、也救活我。”

說到這兒,許佳微笑著翻身捧起了她的臉:

“相信我……”

“我……”

現實帶來的衝擊,令劉穎暈暈乎乎、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她顫抖著“我”了好幾聲,最後終於在接連急促喘息的間歇小聲說了句:“我相信你。”

可雖然是“相信你”——但看她的樣子,卻好像還處在莫名的驚慌與無序中難以冷靜。

對於這樣的她,許佳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他吻向她的嘴唇,而劉穎則在短暫的失神後會以熱烈的親吻。一對愛人相互擁抱、彼此糾纏、親切熱吻著,好似從遠空天際間輕緩湧來的海潮,浪頭黏著浪邊、浪邊連著海水,海水則昂揚直湧向了更遙遠的沙灘……嘩啦,刷拉,在仿佛一麵白鏡的從未有任何人抵達過的沙灘上,他與她牽著手,歡笑著、跳躍著,將腳印一串連成一串按在無痕白灘的表麵,等海水湧來、灌滿腳印,使之在一次又一次的浪花衝刷間,再次演繹了將痕跡清零為原狀的永恒。

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空氣在燃燒。

房間裏越來越悶了,而當劉穎終於在疲憊後靜靜睡去時,許佳在她的右頰上留下了一個吻。

他走出房間,將外麵的清潔機器人扔回屋裏一隻,又到洗澡間順便衝了個涼。清醒之後,許佳始終忘不了在自己提及他們的將來仍有希望時劉穎那張滿溢著希望的、閃閃發光的眸子——想到她,心就軟了,微笑也悄悄攀上了嘴角。

“我能保護你。”

再次穿衣服時,他低聲叨念:“我一定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