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同步天梯
“你希望我跟你一起通過天梯嗎？”林寞不得不進行確認。
李奧很嚴肅地點頭：“不管怎麽說，我們一起掉進了梵天的核心外保護區，一起通過了它的考驗，你又從費舍的陰謀中保護了我的安全——雖然此事有待商榷，我們現在是並肩作戰的同伴。既然一起遇到了挑戰，既然我有能力通過，為什麽要把你扔下呢？又不是必須你死我活二者存一的局麵。”
似乎有什麽在心中翻騰起來，這種情緒在林寞十五年的生涯中出現的次數寥寥無幾。頓時，一股豪情自肺腑而起，他朗笑起來，自踏入海文格星後的鬱鬱之情一掃而光。
林寞極端自信地輕拍李奧的肩膀：“你放心過天梯吧，我會跟上你的！”
李奧目瞪口呆：“林寞，不要開玩笑，你是要打算在我踏上正確的樓梯上一秒內跟著跳過來嗎？你怎麽可能有那麽快的反應？再說就算你能跟上幾級，這全程下來估計有上千級台階，你不可能一直保持這樣高度的注意力和反應啊。”
“相信我。”林寞平靜地注視著李奧的眼睛。那雙黝黑的眼眸裏，有平靜、自信、專注，唯獨沒有緊張。
錯一步就是死亡。
但李奧看著林寞這雙眼睛，相信林寞雖然在戰鬥中淩厲凶狠，但每一步都是精準高效的，這雙眼睛的主人不會狂妄到做出自殺的舉動。
李奧居然相信了林寞，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相信是不是太瘋狂了，是不是會親手把這個剛認識的同伴推上死路。但每個人前進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他們倆的關係並沒有親近到要讓李奧為林寞的未來負責，所以他還是點了點頭。
“請你……”林寞又很認真地說了一句話，李奧也認真傾聽，“一定要選好路，這關係到我們兩個人的生命。”
很奇怪的，林寞的這句話將李奧本來擔負的對林寞的擔心，變成了兩個人並肩奮鬥、生死與共的感覺，李奧有些啼笑皆非，但心裏卻開朗了許多。
“來吧。”林寞向他伸出了手，兩隻溫暖的手用力握了握。承諾和責任，在瞬間讓兩個少年仿佛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李奧在腦中又回憶了一遍路線的開端，這是條形狀非常奇特的路線，李奧相信隻要開端的前百級和中間二百來級沒走錯的話，剩下的路段都不會有問題了。
“我倒數三聲後就要開始了！”李奧做好了準備，林寞點頭。
“3、2、1！”
林寞閉上了眼睛。
“跳！”
因為已經提前“看”到了前幾級的路線，林寞毫不吃力。最基本的視覺和聽覺都被他關閉了，現在發揮作用的是他的特別感官。
林寞的思維與李奧完全同步，李奧在不停跳躍，腦海中必然一直在想著下一步，仿佛一個大腦在同時控製兩具身體。林寞基本可以說是與李奧同時落到同一級樓梯上。
李奧其實非常緊張，在這個時候，他走錯一步都會讓兩個人萬劫不複，根本無暇分心觀察林寞現狀，所以也不會注意到林寞的這種異常表現。
林寞其實也是第一次在實際中這樣應用自己的這種特別能力。在古代地球，這種特異能力有他心通、讀心術、心靈感應等各種稱呼，基本屬於玄學的範疇，從未有科學直接證明這種可以知曉他人心中所思的能力。但默星人與地球初接觸後，人類才發現默星人是具有這種能力的。他們不需要人類提出什麽要求就能做到。
人類完全不知默星人之間的溝通是如何進行的，但顯然默星人與地球人之間是無需語言交流的，默星人的意圖，都是由超級人工智能諾亞進行翻譯和表達的，這就是“默”星人這個稱呼的來曆，也是諾亞這個儲存了所有默星人傳授科技的超級人工智能會治理人類社會那麽久，影響力那麽大的原因。
雖然林寞從小就知道自己具有這種能力，且有序控製著這種能力，但他從沒試過在這麽長的時間裏完全與別人思維同步來控製自己的身體，這相當於用別人的思維控製自己的身體，不但要保持著精神上高度的同步性，還要有充足的體力保證身心同步，最後，還要有優秀的心理素質，不會在強大的壓力下崩潰。
他從不吝於接受挑戰，人生這麽漫長，前途這麽曲折，在各種困境中磨礪自己有益無害，哪怕冒著生命危險，有舍必有得，所以林寞以強大的自信心支撐著自己進行著這場生死之躍。
李奧的記憶非常精準，心理素質也很不錯，在這種情況下堅定地回憶著那條祖父曾經在遊戲中教授給自己的路線，也堅定地在天梯中跳躍著。
李奧的堅定，就意味著林寞的堅定。李奧的正確，就意味著林寞的正確。當兩名少年都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時，如果有一個旁觀者，例如梵天，就會看到兩人的空中跳躍節奏越來越和諧完美，越來越同步，哪怕用慢鏡頭也很難找到差別，似乎隻有機械才能達到這種同步的完美。
但當跳躍進行到近一半時，因為林寞已經適應了這種方式，兩人反應上的差別開始表現出來，在目光同時投到下一級台階，大腦同時向身體發出跳躍指令時，林寞的動作比李奧開始快出了那麽一點點，可能隻有0。0001秒或者0。001秒甚至是0。1秒，但每一次跳躍都這樣，就變得不再和諧了。
林寞還沒有練出一心二用的能力，所以無法察覺到這種不和諧。但梵天卻已經計算出，如果林寞還是以這種越來越快的頻率搶跳，有24%的機率會在某一次跳躍時完全超越李奧一秒。隻需要這一下，就會打亂李奧一直完美的跳躍節奏，然後連鎖反應，最終會導致兩人全部掉下去。
真不想看到他們兩個掉下去啊。梵天饒有興趣地旁觀著這場千年難遇的雙人挑戰。不過他越來越確定，這世上如果還有人能進入神之領域，隻有可能是這個黑發的小家夥了。
幸好，此時路線已經進行到了中央部分，這一段特別盤旋往複曲折複雜。盡管李奧思維中的那條路線並沒有中斷，但他的目光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可以同時跨越多步，他的大腦在激烈地回憶著此段路線的細微之處，右、下、右、右、前、左、上、上、前……
隨著李奧思維的放緩，林寞的動作自然放緩，沒有思維上的“先見之明”，就沒有行動上的“先行之舉”，兩人的行動再次完美同步起來。
在安全通過了中部這段約二百來級的樓梯後，李奧似乎下意識鬆了口氣，之後的路線基本不再反複曲折，差不多可以算是飛流直下三千尺。此時李奧自信心爆棚，身心協調度更加優化，動作高度靈敏，終於與林寞達到了平衡。
在踏上記憶中路線最後一級台階時，李奧看到了突兀出現的彼岸——堅實的、平坦的、完整的複合水泥地麵。
少年們毫不矜持地直接撲倒在地上，雖然堅硬，雖然冰冷，但在苦苦熬過這空中的精神和肉體雙重折磨後，就算是普通的地麵也讓他們感覺如抵天堂。
鬆了這口氣後，林寞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全濕透了，汗水在他穿的廉價皮鞋裏積了一小窪，卟哧作響，大部分汗水應該還是在跳躍中揮灑於空中去了吧，然而肌膚卻是冰冷的，嘴裏幹澀得仿佛含了滿口砂子，能量幾乎全被大腦占用了，隻剩下些殘餘供應著四肢用來跳躍。體溫什麽的，都降到了僅可維持生命的最低限度了。
殺諾森、滅費舍、躍天梯，一再的苦戰讓林寞耗盡了幾乎所有的體力。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我要能量！
林寞的背包裏本就幾乎空癟，他勉強坐了起來，翻到底才看到一袋鹽漬花生，這還是在來時乘坐的C級客船上午餐供應的，被沒有胃口的他隨手扔進了包裏。
他打開了包裝，這一袋花生隻有一百克，他倒在手裏一半，然後將袋子遞給了李奧，“吃了補充點體力吧，還要過地廊呢。”
李奧精致的金發被汗水打濕變得淩亂，看似低調不過應該很昂貴的襯衫也已汗透粘在了身上，可對於林寞的話卻無動於衷，就維持著先前撲倒的姿勢俯臥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李奧……”林寞覺察出不對勁，李奧不是這麽沒禮貌的人。他伸手推了推李奧的肩膀，但李奧穩絲不動。
“喂！”林寞跪坐到李奧麵前，抓住李奧肩頭，想把他拔起來，但完全是蜻蜓撼石柱，李奧就連頭發絲都沒有動一根，盡管體力消耗極大，但林寞相信自己還是能提起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這是怎麽回事？
他趴了下來，平視李奧。
李奧臉漲得通紅，臉上隻有眼睛還能勉強小幅轉動，見林寞注視他，急得眼白都裂出了血絲，口唇卻連蠕動都不能，整個人似乎被定身術定住一般，別說仿佛與地麵粘為一體的身體不能動，就連沒有接觸地麵的臉龐都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動力，隻有眼珠轉動，卻根本表達不出任何意思來。
李奧不能動，不能說話，這看起來不像是急症發作的表現啊。但讀取他的思維也沒用，現在李奧自己也混亂得很，根本不知道為什麽驟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林寞簡直要抓狂了，李奧的身體與地麵之間真的是連一片薄薄的紙都插不進去，頭與身體保持著幾乎完美的平度，身體的曲線幾乎全部抹平，肌肉也變得堅硬無比。
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李奧在最初的驚恐期過後，用眼睛努力做了幾個動作。
林寞看向身後，這塊平地的遠處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之間，根本不知伸向何處。
“你在讓我繼續向前走？”
林寞直接從他腦中讀取到的話，要轉變成語言來得到李奧的眼神肯定。
“可是我們還沒過地廊，我怎麽能把你自己扔在這裏？”林寞煩躁地抓著頭發。
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飄渺的聲音：“這就是地廊啊……”
這似乎是梵天的聲音。
林寞悚然一驚，這是地廊？那自己安然無恙，李奧卻是這樣的遭遇，難道說自己通過了地廊這關，李奧卻被困住了？
“梵天，我該怎麽辦？”林寞大喊。
但梵天卻不肯再回答了。
林寞咬了咬牙，對李奧說：“我繼續向前走，或許會有救你的方法，你放寬心，在這裏等我，我不會放棄你的！”
李奧的眸光中似乎多了些暖意，雖然不能眨眼，但林寞就算不用讀心術也能看懂他的心意，也不再婆媽，立刻起身，雖然踉蹌了一下，還是堅定地向黑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