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翻滾吧少年
下降、翻滾、下降、翻滾，再下降翻滾，黑暗中林寞感覺自己把以前未能完成的許多高難度屈體動作都被動順利完成了，除了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外，兩個人居然都保持著高度的沉默，直到這驚魂的滾落達到了終點，金發少年卟通一聲掉進了水裏，林寞接著掉了下來，黑暗中視野模糊，他正正壓在金發少年身上，把剛冒出水麵的少年又壓進了水裏。
“沒事吧？”林寞握住少年的手臂，把他一把提出水麵，二人這才發現水不深，站直了水麵隻抵胸口，但嘴角的鹹澀感說明這是海水。
“這是什麽地方？”金發少年甩了甩頭上的水，第一次開口說話，聲如其人，幹脆爽朗，雖然疑惑卻不慌張，用的是字正腔圓的通用漢語，而不是近年來帝國貴族間小範圍流行的皇族母語——英語。
“我們原來在海島上，既然一路掉下來，根據萬有引力定律，我們應該是掉到島底了。”林寞一本正經地回答。他碰了下腕機的開關，選擇了公開模式，詢問道：“這是哪裏？”
金發少年對他的前一句話很不以為然，但又屏息傾聽人工智能對林寞後一句話的回答。
“這裏是學院島的基底部分。”人工智能對林寞恭敬回答道。
“怎麽離開這裏？”
“這裏不是學生允許進入的院區範圍，屬於三級通行權區域，你的權限不足，無法自行離開，請在原地待命等候救援。”
林寞又問：“救援多久能到？”
“全院隻有院長擁有三級通行權，需要向主管學院的人工智能梵天請求臨時增加救援人員的高級通行權，所以時間未知。”
林寞皺了皺眉頭，突然扭頭問金發少年：“我叫林寞，你呢？”
少年愣了一下：“李奧·卡恩。”
“那，李奧，你對這事怎麽看？”
李奧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新生報到後，據說有分院測試。我們先前的考試過關隻是取得了在學院學習的資格，這個分院測試據說是實地測試，根據新生在測試中的表現由主腦評定能力值，公平分配進艦隊、空軍、陸軍三個分院。我懷疑從剛才我們迷路時就已經進入分院測試了。”
林寞有點受驚：“你是說每個入院的新生都要來這麽一下子？”這樣的翻滾過山車測試真的隻是給雖然已入軍籍但實際上還是一群普通少年的一年級新生預備的？
李奧聳肩：“我也隻是聽說有這麽個測試，好象每年都不一樣，好象也不是每個新生都一樣，具體也不清楚，沒準隻是梵天抽了一下風，把我們扔進島底了。”
那人工智能所提到原地等待救援這個提議，究竟是要作為學員軍人嚴格執行呢？還是當成一個測試來靈活處理呢？
林寞和李奧在黑暗中沉默著，然後幾乎同時開口：“走……”
在附近探索一下，碰壁了再回來唄。
很快就三麵碰壁了，向唯一的出路摸索著前行，地勢漸高，約八九米後他們走出了水潭。
島底這部分像是溶洞結構，彎彎曲曲的通道兩側也是濕漉漉的岩壁。行走了很久，智能機顯示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前方出現了微光，又過了十幾分鍾後，光愈發明亮了些，突然一下尖銳的響聲在前方嘯過，把聚精會神探路的二人都嚇了一跳，是槍聲！
兩個人都很有經驗地盡量彎腰，緊貼著牆壁向前跑去。
又過了一個彎道，眼前開闊了許多，光線明亮到足以讓他們看清前麵是座石洞，盡管有參差的石筍、石柱、鍾乳石和巨石障礙，仍能看到洞口如普通門狀大小，外麵是石灘，新鮮的空氣從洞外流進來，挾帶著高能速射武器開火後的怪異氣息，以及人聲……
“你們兩個白癡找死嗎？快找掩護！”惱怒的男聲似乎剛過變聲期，還略帶沙啞，但更多的是急躁與壓力帶來的滯澀。
一個看似同齡的少年手持突擊步槍，向林寞和李奧揮手，讓他們躲到他身邊的石筍後。
李奧看到這少年身上的製服愣了好幾秒，被林寞一把拉下身體，隨後就有一道粒子束從洞外射進來擊起一片石屑，如果林寞沒及時拉他，估計李奧的右臂要中上一槍了。
少年向洞外不緊不慢地點射，似乎在有意控製能量彈匣的輸出量。
“什麽情況？”李奧皺著眉詢問。
少年漫不經心地頭向右一歪：“大家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人了，後援遙遙無期，就這情況。”
林寞和李奧向少年身側一看，在一塊巨石後橫七豎八躺了六具屍體，全是同一製服的少年男女。
少年又下巴向洞外昂了昂：“外麵估計還有十幾個諾森和幾個諾曼，等衝進來了，我們就一起完蛋吧。”
林寞冒險抬頭向外張望，果然看到四個人類少年，在七個全金屬機器人和四個仿真機器人的掩護下，小心翼翼向這邊靠近。一個機器人見到林寞張望立刻開槍，一連串粒子束打得林寞再也抬不起頭來。
果然是全息幻境！無論是洞內這個少年還是洞外的人類，林寞都感覺不到他們的思維波動，哪怕是腦海裏的咆哮，甚至一個緊張的思維片段。空白，一片空白。
正常的人類在活動時，隻要處於林寞的視線中，林寞完全可以“聽”到他們一切內心獨白，甚至隻要聚精會神，與他們的思維同步，可以看到他們腦中的思維畫麵。可是現在，林寞聽不到，也看不到。如果不是對李奧的思維同步仍能進行，他甚至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進入全息幻境的呢？這是控製學院主腦的超級人工智能梵天幹的嗎？這難道真的是分院測試？
林寞低聲對李奧說：“這裏是全息幻境。”
全息投影技術在現今基本都是用在娛樂及模擬活動中，無論是先前的中小學教學以及平時的課外活動都會接觸到全息投影技術製造的虛擬境界，所以二人都不陌生。隻是這個全息幻境明顯沒有啟動的銜接問題，所以林寞要靠自己的特異之處才能發現。
李奧點頭：“怪不得，剛看到他的製服我就感覺非常奇怪。那是幾十年前白露時代的學院製服，早就淘汰了。他又提到諾森和諾曼。應該是梵天在模擬幾十年前學院遭受到諾森攻擊的場景來考驗我們吧。”他摸了摸衣袖，又低聲道：“不過你也要小心，這裏應該是完全真實幻境。”他的衣袖破了個洞，是飛濺的石屑割破的，下麵的皮膚隱約浮現出血痕。在完全真實幻境中，會受傷甚至死亡，必須當成現實來嚴肅對待。
現在想必逃跑是不能的，那就隻能決一死戰了。
李奧從屍體堆裏撿起一把突擊步槍，能量彈匣卻空了。虛擬的學生遞給他一把手槍：“這是最後一把槍了，彈匣隻夠再發射二十來次，悠著點。”怪不得他先前一直用點射，果然彈藥不夠了。
因為李奧的加入，原來可控的稀疏的槍聲變得密集了許多，經過洞內複雜地形的阻擋，流彈的走向也變得更加不可琢磨。
林寞撿了把戰術匕首叼在嘴裏，手腳並用消失在亂石堆中。
李奧看著林寞像隻大壁虎一樣從視線中消失，有些不安。雖然隻是剛認識的同學，但他並不希望有人受傷。他在潛意識中認為自己應該擔負起應有的職責，但似乎這個新同學個性有些獨立，或者也可以說是不可琢磨，顯然有著可以自保的自信，而且似乎非常聰明。想到這裏，李奧深吸了一口氣，自己做得更好，就能分擔一些同伴的壓力，所以，讓射出去的子彈更密集些吧。
可過了不到半分鍾，洞口處突然傳來林寞的聲音：“不要浪費能量了，歇一會，放他們進來幾個吧。”
虛擬學生很聽話地放低了槍口，李奧正猶豫著，又聽到林寞的笑聲：“你沒聽說過有句古話嗎？關門打狗。你要把狗放進來，才能打得更痛快。”
李奧也停止開槍後，外麵的槍聲也逐漸停了下來。似乎諾森們也搞不清楚洞內的情況，但它們既然以進攻溶洞或是消滅洞內所有人類為目標，那接下來派員潛入查看就變得理所當然。
李奧聽到了機器人踏在石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是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和其它怪異的聲音，最後是轟隆一聲，似乎金屬傾倒的聲音。
過了兩秒沉默期，同樣的怪聲流程又開始了。
李奧好奇之極，冒險從石筍後貓腰鑽到旁邊的巨石後，現在看洞口就沒有那麽多障礙了。
他瞪大了眼睛，藍眸中充滿了驚奇。
林寞居然頭下腳上攀在洞口前的一根鍾乳石上，雙腳用不知哪弄來的布帶以奇妙的方式纏繞在鍾乳石根部的凹處，輔助維持住他的姿勢。
林寞就像一隻巨大的蜘蛛，在石筍上下挪動。機器人闖進洞口時，就仿佛一頭撞到了蛛網上，被林寞右臂橫勒頭部，擋住視線的同時左手中匕首戳穿其頸部金屬，左右一攪，將聯係機器人身體與頭部芯片的所有纜線全部切斷，然後就像扔一堆破銅爛鐵一樣將機器人扔到一邊去了。
這種普通的製式機器人最大也是最容易對付的弱點就是頸部。無它，就跟把人的脊椎骨切斷一樣，腦與身體會失去聯係。機器人還能思考，手腳還能無序亂動，但四肢已失去協調行動的能力，等同廢物，就連槍的板機都扣不動了。
要掩飾這個弱點也容易，改良機器人結構，把這種聯接做得更隱密或是保護措施更堅固些。隻不過製造費用也更高些。所以無論是戰時或是和平時代，製造者都會把這種最廉價的機器人當成炮灰來用罷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梵天看來並不想太過難為這兩個新生。他如果在全息幻境中派出幾個智能較高的人工智能，或者是更高級型號的機器人，估計就不是測試而是虐待新生了。
在林寞幹掉了兩個機器人後，外麵的人終於發現了他的身影，一陣亂槍掃射，林寞收回了爪牙，攀回到鍾乳石上方，有洞口遮擋，他毫發無損。
敵人的智能顯然不會就這麽低，於是槍聲中止。一秒後，一顆量子手雷扔進了洞中。
李奧頭皮發炸，立刻大叫“臥倒”。他行動非常敏捷，所以沒有看到林寞的表現：林寞雙手抱住鍾乳石，雙腳一鬆，布帶也脫離，身體在空中翻了180度，變成頭上腳下向地麵摔落。不過才兩米多高的高度，他的腳瞬間著地，在著地的同時像踢足球一樣將手雷踢出洞口，看都沒看外麵，身子直挺挺向後一摔，避開幾乎同時來襲的粒子光束。
這幾下兔起鶻落，敏捷異常，幾乎是從死神手中爭搶到了兩秒鍾時間。
手雷在洞外低空中爆炸了，強大的衝擊波將洞外的少年們全衝翻在地，機器人們也東倒西歪。
林寞肘一支，從地上爬了起來，雙腳用力在身後的巨石上一蹬，逆著衝擊波的餘威，衝出了洞口。
李奧剛抬頭，隻看到林寞背影。這家夥太瘋狂了！他心中一急，也從掩護後跑了出來，冒險衝到了洞口處準備支援林寞。
衝擊波將石灘上的幹枯海藻之類的雜物絞成塵埃，迷得人眼都睜不開，但機器人視線不受影響，見林寞離己方隻有不到十米之遙，立刻穩住身形準備開槍。
一聲槍響，是洞內的李奧流著眼淚搶先開槍，一槍爆頭。
林寞不管不顧，纖細孤單的身影衝進了諾森小隊中。
這支進犯的隊伍因為先前已推測洞內隻剩下一名抵抗者且武力不強，所以隊形頗為集中，倒方便了林寞。
看似孤羊衝入了狼群，但林寞拳打、肘撞、膝頂、腳踢，全身皆似武器，手中戰術匕首行雲流水般在敵群中掠過。不求殺敵，隻求在最短時間內癱瘓敵人的行動力。
李奧配合能力極強，立刻跟上了林寞的節奏，盡管手槍精準度略差，但威力強大，在這麽近的距離內以他的槍法每擊必中。
一個準備用腳踹林寞的機器人，被一槍打翻，林寞踢飛它手中的槍，踩在它的頭上，一臂攬過一個衝上來的少年，握著他的手，用他手中的步槍將機器人一槍爆頭，然後一把扭斷了少年的脖子。
一個用手槍對準林寞的少女，被一槍打斷手臂，鮮血噴濺，少女慘叫著倒下，林寞毫不客氣地回旋踢，將少女歪斜的身體踢向一個仿真機器人。在後者避讓時，林寞一個翻滾過去，就地撿起少女手中飛出的手槍，兩槍癱瘓了仿真機器人。
李奧的第三次配合，與林寞同時開槍，又擊倒了兩個機器人。
相對於槍械，林寞對於近身格鬥似乎更加擅長。遊走在諾森之間，絕不容許它們四散拉開安全距離，李奧也明白了他的意圖，或直接癱瘓敵人，或在不能一擊必殺的時候用擊傷敵人的方式攪亂它們的隊形達到控製移動範圍的目的。這是一種很高超的控製手段，但被李奧用來輔助林寞時，他一臉認真，似乎並不覺得大材小用。在這種一團亂的纏鬥中，諾森們的輕重武器都不如林寞的拳腳更放得開。而當有的諾森將目標對準放冷槍的李奧時，林寞又總能及時將它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這場小型戰鬥很快就結束了。林寞和李奧的戰術並不是完美的，但卻很默契。在實戰中演練出來的配合不一定華麗，卻一定實用。林寞沒想到李奧能做到這種程度，為他排除了許多困難，可以說打的是暢快淋漓。在敵人再無戰力全部倒下的時候，林寞劇烈喘息著，回頭對李奧豎起了大姆指。
這個人類世界通用的肢體語言仿佛是對李奧最好的讚美，哪怕有著良好的教養，在生死之戰過後，李奧還是禁不住大笑起來。
眼前的黑發少年身形那麽單薄，在一地粗壯的機器人襯托下愈發柔弱。李奧怎麽也想象不出，那看似纖細的身體裏怎麽可能蘊含著那麽驚人的爆發力和戰鬥力。要知道林寞全力一踢之下，他親眼看到一個機器人最堅硬的頭部也凹陷了一半下去，那是血肉之軀，蘊含之力堪比機械。
“林寞，你是人類吧？”李奧也不知自己怎麽會脫口而出這麽一句傻話。
林寞哧一聲笑了。盡管身體素質非常優秀，但剛才這一陣戰鬥也極大消耗了他的體力，這一笑讓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過了好一陣才回答，“我覺得以梵天的睿智，他應該不會讓一個非人類成為學生。要知道申請入學的第一條規定就是必須是純正的人類。”
那個虛擬的學生走了出來，仍然一臉漠然地打掃著戰場。
“這裏還有活的！”他對著林寞和李奧指了指地上。
是那個想對林寞開冷槍的少女，先前斷臂倒地，因為失血過多而奄奄一息，此時神智尚還清醒，對著走過來的林寞無力地啐了一口血沫。
林寞右手仍然握著沾滿血跡的戰術匕首，褲角卻似乎被什麽勾住了。
他垂目看著腳邊那個癱瘓的仿真機器人，真巧，他恰好是將那個斷臂少女當成武器踢向這個仿真機器人，而這個機器人居然還避讓開來，讓他趁勢攻擊成功。
“她是人，你的同胞！”機器人的容貌完全是一個普通的人類青年形象，在此時用盡全力拉住林寞發出的哀求居然是為了一個人類。
林寞冷笑：“這是憐香惜玉還是她背叛同胞你才給予的待遇呢？”
這個機器人顯然是被一個人工智能操縱的，盡管智能程度不知如何，顯然在感情方麵是極為豐富的，它那酷似人類的棕色眼眸中居然流露出極度的哀懇。“放過她吧，她是個很好的女孩。”
“成王敗寇，你們既然已經自認為一個新的種族，為了自己的擴張而挑起戰爭，那就要承受一切結果，包括犧牲自己的附庸。”林寞一腳踢了下去，結束了這個諾森矛盾的掙紮。
林寞走到少女麵前，蹲了下來，凝視著少女失神卻又充滿怒火的眼睛。
“很好的女孩嗎？”林寞冷酷地用染血的匕首麵輕輕拍了拍少女嬌嫩的臉龐，“真可惜，當你為了異族背叛自己的同胞時，你已經放棄了為人的權利。再好的敵人也是敵人，我認為你現在也不需要憐憫，對嗎？”
匕首輕輕一橫，自少女頸間劃過。
那雙美麗的眸子一點點失去了光澤，林寞的身影最終凝固其上。
林寞站起來，看到李奧眸中流露的憐惜，聲音冷了幾分：“別忘了百年戰爭裏這些諾曼對自己的同類都做過什麽！”
李奧點了點頭：“我明白。這種悲傷隻是一種物傷其類的生理本能而已。”
一旁的虛擬學生突然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