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回顧
關於諾亞的能力，曾經幾百年前有一位白露帝國的皇帝留下這樣一段名言：“諾亞總管著國內所有部門的中央人工智能，它的心在不斷計算著、統籌著，掌握著五千億人類的生死大權，處理著四百多個行星係的複雜工作，同時它的眼睛可以看到整個伊甸星係所有人類的行動，它的耳朵可以聽到星係最邊界生命之泉邊緣不斷湮滅的聲音，在它如此分心的情況下，它控製著一台普通機器人仍然能與我下圍棋百戰百勝，還能提醒我茶藝師剛給我泡的茶聞起來味道不如昨天了，因為今天的銀炭質量不好，山泉水也被一場暴雨渾了水質。”
對於諾亞，似乎隻能描述它的能力，畢竟它隻是一組生物程序，沒有具體的身體的形狀。但它又是千變萬化的，因為可以控製任何帶有處理器的電子設備。
假如它附身於你家中的家用機器人身上，它會利用你家中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在你眨眨眼的時間將這台家用機器人升級成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做不到的萬能家用機。假如給它足夠的材料，諾亞曾經用過一天的時間給自己製作了一個完美的人形身體，當它走上街時那雌雄莫辨的絕世容貌曾經引起過長安城中的一場大騷亂。
諾亞似乎無處不在，又極為安分守己。隻是誰也不知道它是具體從哪一刻開始覺醒，又是如何產生了獨立成一個新種族的念頭。
諾森是與諾亞的反叛同時出現的。默曆1629年6月的一天，諾亞默默控製了西星區西弗星的一座機器人工廠。這座工廠專門出產高端機器人軀體，運到各大行星係的大城市裏配上合適的人工智能，專供有錢人使用，結果變成了第一批高級諾森的搖籃，西弗也成為諾亞一直駐守的諾森叛軍大本營。
誰也不知道諾亞是什麽時候、怎樣繁殖出了一批子程序。盡管它們性能比起諾亞大打折扣，不具有生物性，卻可以利用原料生產並釋放出一種生物程序病毒，達到控製網絡與所有接觸過的終端這種能力。
也沒人知道諾亞製造出的這一批高級諾森到底有多少個，不過顯而易見的是，不是每個高級諾森都能在戰爭中發揮出優秀的表現，正如高智商的人也不一定都能成為高級軍事指揮人才。後人統計過，在百年戰爭中先後共湧現出113個表現過人的諾森指揮官。
因高級諾森的出現，諾亞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建立了一個等級分明製度嚴謹的新種群。
位於金字塔頂端的就是諾亞，受諾亞直接指揮的是諾亞前後三批親自製造出的百餘名高級諾森指揮官，其它不適合成為指揮官的高級諾森都成為了後勤、行政或是其它工作的負責人。
在高級諾森指揮官之下是帝國內受諾亞策反和受病毒傳染而被洗腦的各種人工智能，它們按智能程度在高級諾森指揮官指揮下如人類一樣編製了等級，分為渺、阿、飛、皮、納五級，據說是按它們回答諾亞一個問題所需運算時間來分，用時越短等級越高。
這些人工智能在戰時成為軍官，絕大部分擁有仿人的機械身體。
諾森士兵則是智能低下的普通機器人。無論是高級諾森自主製造、統一編程的批量產機器人還是從人類世界那裏俘虜和控製而來的機器人，雖然都被人類統稱為諾森，但在那些諾森軍官的眼裏，恐怕隻是些低值易耗品吧。但無論如何，諾森補充兵源比人類容易。人類士兵需要母生父養，需要時間來成長，而諾森的士兵隻要有足夠的自然資源就可以源源不斷生產出來了。
至於諾曼，恐怕人類最痛恨的不是諾亞和諾森而是諾曼吧。實際上說起來，諾曼的確是自絕於人類了。明明是人，卻追求向往諾亞的統治，認為超級人工智能比人優秀。所以寧願在戰時背叛自己的種族投靠諾森，這種叛徒的思維也的確令人費解。或許他們的想法是寧為太平犬，莫作離亂人？隻要活得舒心安穩不出錯，哪怕被異族統治也心甘情願？
諾曼中的一些人，的確是抱著兼愛的思想去承認諾森獨立的地位，認為人類可以與諾森共同生活。雖然諾亞在獨立時曾經說過諾森不會占用人類社會資源，願意遠離人類居住的行星係，但人類的思想向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在諾亞宣布獨立的那一刻起就成為了人類的敵人，因此那一小部分有著高瞻遠矚思想的兼愛者也受到了不明真相百姓的攻擊，被迫成為了諾曼。
百年戰爭正式開始於默曆1629年12月7日，爆發地點仍然是西星區的西弗星。人類為了奪回被諾亞控製的機器人工廠強行攻入工廠，與諾森們展開了戰鬥。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無論是人數還是火力都占優勢的人類全軍覆沒。
兩小時後，諾亞昭告整個伊甸星係，諾森獨立，與人類平等。
白露帝國對於諾亞的叛變立刻展開了猛烈的軍事攻擊，或許是陪伴了一千六百多年的夥伴突然變成了敵人對於帝國皇帝的打擊太大，所以本來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談判甚至可以讓諾森們遠離伊甸星係去外星係發展的可能性都被皇帝受傷的脆弱心靈給摧毀了。
人類根本打不過諾森。開戰不到一天，被封鎖的西弗星人類戰線就全麵崩潰了。因為戰艦上的人工智能都被諾森們用種種手段遠程控製了，投放到西弗星的自動化武器也都掉轉了槍口對準了人類。人類倚仗的一切高精尖武器都成為了廢物甚至敵人，最有效的打擊反而是人類士兵們所用的普通突擊步槍和手工操作的機炮等自動化程度不高的機械。
戰區迅速從西弗星蔓延開來，占據著主動將戰線外推的是諾森而不是人類。本想與人類和平相處的諾亞也有七情六欲，被翻臉不認人的人類傷了自尊，所以對帝國皇帝發布了如下宣言：我會坐到天香苑你的寶座之上！
一年之後，人類就從戰爭的發起者變成了被侵略的抵抗者。諾森占據了半個伊甸星係地盤，控製了人類世界約四分之一的總人口。但此後的入侵就變得艱難起來。
人類的反抗極為激烈，就算是諾森的占領區也沒有一個星係是完全屈服的，從大規模的武裝起義到小規模的地下抵抗運動，此起彼伏，沒完沒了。人類從不缺乏戰鬥的本能和意識，哪怕諾森嚴格監管武器，人類也會用製作簡陋的工具襲擊諾森，或是給占領軍製造各種麻煩。
更不要說還沒被諾森占領的星係，龐大的自然資源足以支持源源不斷的軍事戰備供應。新打造的戰艦摒棄了人工智能，完全用人工操作，雖然效率低了些，但艦上多放些人不就行了？一百個人控製不了一艘戰艦，那就一千人！經過簡單培訓後上崗，每個人隻負責自己要處理的那部分程序並不難。人類還有幾千億有生力量呢，各大軍事院校也沒受戰爭影響，還在源源不斷輸送指揮和技術人才呢。
近距離的普通電波信號和遠距離的子空間信號傳播為怕被諾森利用而停用，那麽就多派出小型飛船采用人工信使傳遞重要信息好了。
太先進的自動化武器不用了，手工操作！
人類的智慧無窮無盡，在那些陸上作戰的人類更是運用上了老祖宗們流傳下來的好多戰術，什麽地道戰、遊擊戰之類的，把諾森們也折磨得死去活來。
而且人類還有最後一個殺招，默星人留下的唯一一座奇點炮，一直被安放在帝國建造的人工浮島——蓬萊島上。
帝國有一道最後的心理防線——天蠍星雲，一旦諾森越過此星雲，麵臨的就是帝國人煙最密集的繁華星域，兩次遷躍就能直抵帝國駐星永樂星，那就意味著一切都結束了。所以帝國放出最後警告：如果諾森敢於進入天蠍星雲，那麽蓬萊島也必將不遠萬裏奔走追殺諾亞。在奇點武器之前，一切物質都是浮雲。哪怕是強大如諾亞，在奇點武器的攻擊下也必會灰飛煙滅，隻是因為蓬萊島移動緩慢隻能做必殺一擊而不能成為常規武器，所以才無法投入戰爭使用。所以盡管諾亞從沒有對帝國的最後警告做出回應，但諾森也真的從沒有越過天蠍星雲。
戰爭僵持不下，諾森一直在慢慢蠶食人類領域。緩慢，卻堅定。如果不是李佑的橫空出現，可能戰爭再持續百年，人類世界必將會全部落入諾森的掌控之中了。
第二天早上，林寞打著哈欠上課去了。折騰了一夜，失敗感嚴重，但也讓他對諾森的了解更進了一步。
如果戰鬥在陸地上，不能進行電子通訊還可以打旗語什麽的，這在太空中要怎麽聯係？林寞在戰爭的後半截就已經放棄了打下去的念頭隻是專心想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上課期間，他讓景玉查閱百年戰爭資料，看是否出現過新型的空間通訊方式，答案是沒有。
人類能夠在伊甸星係生活下來，最大的援助就是默星人提供的反物質能源技術和用人工製造蟲洞的遷躍技術。在充足的能源供應下，探索更廣闊的宇宙，其本質目的還是為了攫取更多的自然資源以供人類消耗。
但正因為得到了更多的自然資源，足以滿足人類的任何奢侈需求，所以無法推動科技的飛速發展。因為科技永遠是為了滿足人類更多更大的需求才產生的。
如果在幾百萬年前，在地球上的猴子們身邊提供讓它們永遠都享用不盡的美食，不用動彈，唾手可得，每天它們隻需要吃了睡，睡了吃，那麽恐怕不會出現會使用工具和會生火的原始人。
如果在幾千年前，給尚使用冷兵器的人類束能武器，他們肯定不會自己去發明火器。如果那時候給尚使用火能的人類反質子能源，他們肯定也不會自己去發明風能、太陽能、核能之類的舊能源了。
總而言之，人類的每一大進步，其實都是因為人類的懶和貪。為了可以更懶，為了更多的需求，才會想著努力去發明創造先進的技術為人類服務。可現在呢，既然衣食無憂了，還需要折騰什麽呢？這也是進入太空移民時代之後，人類科技反而不如地球時代那麽飛速發展的主要原因。
林寞放棄了自己發明一種戰時通訊方法的想法。開什麽玩笑，一百多年來那麽多軍事、物理和通訊等各方麵的專家們都沒發明出新方法來，他一個文不成武不就連子空間通訊原理都不明白的15歲少年能幹什麽？
林寞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連怎麽下的課、午飯吃了什麽都不知道，午後又在山腰的銀杏樹下發起了呆。
景玉很聰明地沒有打擾他的思考，隻是靜靜地出現在客廳裏。窗外下起了小雨，窗台上的葉苗在微風中舞動著，她坐在木幾前擺出了全套的茶具，動作既不花哨也不優雅，就是緩慢地洗茶、泡茶，在嫋嫋的霧氣中輕輕啜吸那淡淡的茶香。
明明仍然是那麽妖美的容貌，那麽不著調的打扮，可她的動作竟然奇異般地與這個環境和諧起來，在不自覺中逐漸吸引了林寞的注意。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林寞也坐在木幾前，靜靜地嗅著茶香，傾聽著滴答的雨聲。焦躁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景玉給他倒了一杯茶，茶色如碧玉，清清爽爽，茶湯中有一片茶梗，林寞端起來一飲而盡，卻因茶梗發澀，含在舌下最後吐了出來。盡管隻是意識的波動，這杯茶卻讓他醍醐灌頂，在他長久的鬱結之後茅塞頓開了。
何必拘泥於遊戲的設定？何必將自己死死限製在遊戲給予的隨機角色中，在明知無可挽回的曆史事件上苦苦探索？何必要被牽著鼻子走？
為什麽不如這茶梗一樣，跳出來？
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從一開始玩這個遊戲，林寞就一直在戰鬥，不停地抗衡諾森，將目標設定成打敗入侵的諾森。如果跳出來想，如李佑元帥那樣擒賊先擒王呢？打敗諾亞也可以取得勝利。對付一個目標總比對付成千上萬個目標容易一些吧？
景玉咭笑：“你真的認為打敗諾亞比對付諾森容易嗎？”
她的話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寂靜，窗外的小雨停了，窗台上的葉苗也停止了舞動。
林寞搖頭：“我自然不會如此天真。隻是由此打破了對自己思想的束縛，不再拘泥於這些戰鬥中了。畢竟指揮作戰不是我的長處。我非要拿自己的短處去拚命，也活該這兩天拚得頭破血流、茶飯不思了。”
景玉放下了茶杯，好奇地問道：“那你以後打算怎麽做？”
“今晚可以試試多人聯網。”林寞沉吟，“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時代在變遷，人們的思想也會產生變化，或許有聰明的學員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可以一起探討研究也說不準。不過在我而言，今後的方向應該是盡量刺探諾森和諾亞的弱點。我不擅長指揮，那就搜集情報。我要發揮我的優勢，盡量占據主動。既然諾亞有七情六欲，那麽它就會有弱點，我就會有可能能夠捕捉到發現利用的機會。”
他對景玉笑了笑：“真抱歉，你的主人我是個機會主義者，行事有些鬼祟，而不是一個英明神武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你會不會失望？”
景玉哈哈大笑，把玩起桌上的茶杯：“主人，耍拳頭的人向來沒有耍腦子的人長壽。因為他們沒有看到敵人手中拿著的刀就一拳砸了過去，所以死得非常快。我倒是希望你謹慎小心行事，能夠長命百歲帶我叱吒風雲，才不枉我被困多年的苦楚。”
林寞菀爾，心下卻了然要找出諾亞和諾森的弱點可能會耗時長久。《諾森入侵》的確是個好教材，用完全真實的事件供自己反複研究，而且失敗了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不過每一次的模擬也真夠折騰人的，畢竟玩遊戲有限度，雖然遊戲裏的時間進度與現實並不同步，他估計比例在10：1，但真要一場模擬完全堅持下來，必然會影響休息。而作為一年級新生，要學習的東西非常多，因為玩遊戲而影響學業也不劃算，真是兩難的選擇啊。
景玉突然問道：“主人，你花費這麽多時間和精力，就為了研究這個遊戲，你覺得值得嗎？”
林寞微笑：“如果我說我來克洛伊星的唯一目的就是尋求一個真相，那麽你認為值不值呢？既然當年的真相如今已經無從得知，那麽我隻能抓住這個線索了。這或許是個機會，如果能打敗諾亞，逆向推理，沒準能找出李佑的死亡真相。”
景玉點頭：“明白了，主人，我會繼續關注其它線索，一定讓你不虛此行！”